方雅然一直追到楼下,杜霖的样子让任何人都心有不忍,可不知情的人只当他真的有病,没有人愿意阻止这一切。
戴宁不多久也知道了这件事,甚至在Joe告诉他之前,他赶紧赶去杜霖住的那家医院,去的时候正好在楼下遇到了方雅然,于是两个人一起去医院看杜霖。
医院距离江优赜的医院足足一个小时的车程,听方雅然说了之前杜霖的情形之后连戴宁也觉得吃惊,杜霖身无分文,如果用走的又要走多久才能到达,何况他的身体那么虚弱,难怪当医生来抓他的时候他连路都走不了了。
“我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在车上戴宁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江优赜对杜霖来说有多重要,他这样躺着不醒,而且又是因为杜霖才会受伤,这样一想,杜霖怎么也不可能原谅自己,可是就当时的情况而言,就算他找人时刻注意杜霖的情形,杜霖也一样要呆在江优赜的病床边,似乎他的精神只有在那里才能安稳,可这无非也是表面现象,谁也不知道在病床边上的杜霖心里是怎样的心情,他当然也不会知道。
“杜霖那么在意会长,到底该怎么办?难道真的眼睁睁看他住进精神病院,我知道那种地方,没病的人都会住出病来。”方雅然极其担忧地说着。
戴宁点点头,说道,“我会想办法的,你放心。”
两人终于到了医院,说明来意之后这里的一位护士就引他们去看望杜霖,并且告诉他们杜霖刚刚被打了针,还没有醒过来。
“今天早晨的时候发现他逃了出去,这里是他昨晚之前住的病房。”因为杜霖在睡觉,戴宁就顺便问了一下关于杜霖逃走的问题。
“医院的守卫不至于会那么差,他究竟是怎么逃走的?”戴宁很清楚刚才他进来的时候看见医院的大门和四周墙上都是用铁丝网的,这种网上通的是电流,虽然不至于电死人,但对病人而言,绝对没有那么轻松逃出去。
“确实,连我们也没有想到,这里不仅有监视器二十四小时监视,门口还有几个警卫守门,房间门也是锁上的,更何况这里是五楼,不过从血迹上看,他是从窗户跳出去的。”护士回答说。
戴宁把房间的窗拉起来伸出脖子向外张望,然后开口说着,“这里有一个落脚点。”他说着向外面指了指,方雅然凑过去看,见窗户外的墙壁上有一个很窄的截面,虽说不足以站立一个人,但仍然是可以扶着墙慢慢移动过去的。
“然后是那里,从那里跳下去的话相当于三楼的高度。”戴宁指着一处水管说。
“但是电网他又是怎么通过的?”方雅然忍不住又问。
“我想是硬过的,我见过他身上和手上的伤,不过我一直想不通那么强的电流为什么对他没有作用。”护士这时说。
方雅然跟戴宁对视一眼,然后戴宁又问护士说,“那么现在你们把他关在哪里了?”
“换了一个房间,今天晚上会派人守在里面,他应该不至于再逃出去了。”护士说着带他们走到杜霖的房间里,杜霖此时也像江优赜一样静静地躺在床上,轻蹙的眉头跟额上的冷汗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能安稳得睡上一觉,他手上吊着点滴,那只被针扎着的手看上去瘦得不成样子,能明显地看见血管跟骨节,而且手上的针孔还不止一个,手背上全是淤青。
“我听医生说他情绪太过激动,消耗太多的体力,其实今晚不用担心他还会逃跑,毕竟这样折腾起来没有一个人能吃得消,只是我很奇怪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似乎不顾一切的样子,今天他回来的时候那身伤看起来实在有点恐怖,不知道有没有人因他受伤?”护士似是对杜霖也很关心,撇去他要逃跑不说,总觉得看上去那么无害的男孩不会做出什么伤人的事情来,而且这样躺着的杜霖看上去像极了易碎的娃娃,很漂亮,但也极其脆弱。
“没有,他什么人也没有伤害过。”方雅然像是迫不及待地要说出口,杜霖这个笨蛋只知道伤害自己,他怎么可能去伤害江优赜。
“那为什么……”护士不解,她又转眸看了看杜霖,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病人的事原本都由医生做主,她作为护士除了好好照顾病人之外其余的事就不在她的工作范围之内了。
方雅然看着她,转眼间瞥见戴宁一脸深思地看着护士,她心里一动,不知道戴宁是不是也跟她一样想救杜霖出去,一直到出了医院她才开口问戴宁,却听戴宁回答说,“刚刚护士说过他晚上会醒过来,我猜只要他醒过来有一点力气的话还是会想尽办法逃出这里,我们不能在里面帮上忙,只能碰碰运气等在他最容易出现的地方,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他出来的话我们也不能再把他送回去的。”
戴宁的意思方雅然很明白,如果杜霖真的不管几次都还是要去见江优赜的话,那么她就会帮他几次。
18
杜霖再清醒不过,因为他只是情绪激动,并非是真的有精神分裂,当他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穿着一件连手都伸不出的衣服被绑在病床上,转头时,他看见一个人,应该是看守他的人。
“你是谁?”杜霖用着一种十分虚弱的声音对那个人出了声。
那个人原本只是在闭目养神,听他出声不由睁开了眼睛。
“你不用管我是谁……”男人回答了这一句之后却猛然对上了杜霖的双眼。
那双眼睛很黑,也很漂亮,但里面还有一种什么,让他一时间分辨不出来,在黑夜里看起来像是漩涡,又像是一种迷惑,忽觉头脑昏昏沉沉,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飘飘然的感觉。
……放开我……
不知道谁在那里轻轻地说着……像是来自脑海的深处……
……放开我……
声音再一次出现。
杜霖几乎是跌出去的,他的手脚酸软,不可能那么快恢复过来,这时跌得全身都痛起来,他的头疼又开始发作,刚刚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他对那个人用了深度催眠,但是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他的眼前已经开始发黑,这是剧烈的头疼造成的,但他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回去,去到学长的身边。
翻墙的时候又不小心碰触了电网,电流直接刺激到了头部,杜霖咬着牙从那里翻了出去,忽然听见医院的警钟开始鸣响。
前一次他躲开了监视,可是今天似乎不行了,因为他此刻……什么也看不见。
“杜霖。”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似乎是戴宁。
杜霖微微皱眉,扶着墙好不容易站住了。
“快点,快过来这边。”戴宁的声音又近了一些。
杜霖却没有动,眉紧紧皱着,只是缓缓伸出手去。
戴宁边朝杜霖跑过去边就察觉到杜霖的不对劲,刚才见他翻墙的时候动作就有一些不流畅,只是离得远没有办法帮忙,此时他也来不及跟杜霖再说什么,本来就知道杜霖应该很虚弱了,没有力气也是正常的,于是一接近杜霖就直接扶住了他,带着他跑向了自己的车子。
“我……看不见了。”杜霖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句。
戴宁怔住了,脚步没有停,只是说,“我送你去医院。”
“我要去见学长……”杜霖却摇头,说着。
“好,我带你去见他,顺便让医生看看你,这样可以了吗?”戴宁的话语带着焦急,他想不到杜霖的情况竟然会变得那么严重。
杜霖点点头,再也没有力气开口。
方雅然早已打开车门等着他们进来,戴宁把杜霖放到后座,自己则直接翻过椅子坐到驾驶座上踩动油门,后视镜里看见一些人已经追了出来,不过车子很快远离医院大门,戴宁等车子开到马路之后忽然把警笛按了上去,用它开道。
方雅然忍不住微微一惊,问戴宁是怎么回事。
“杜霖的情况不好,我们必须马上送他去医院才行。”戴宁回答。
方雅然猛地转头看着躺在后座上的杜霖,发现他像是已经陷入了昏迷,而且身上又是一大片的伤痕,嘴唇连一点血色都没有,小腿上还有一长条像是被玻璃割伤的口子,正在汩汩冒着鲜血。
“天!”方雅然一见之后忍不住轻呼出声,她不知道杜霖为什么会这样执着,难道那个人对他来说真的已经比他自己的性命都还要重要,重要到让他那么不顾一切?
“如果……如果江会长他……他醒不过来,那么杜霖会怎么样?”方雅然忍不住问戴宁。
戴宁的表情也很沉重,他摇着头,没有办法回答。
杜霖的眼睛看不见,那一定是头疼引起的,如果再这样折腾下去,他会死的。
一路驱车到了医院,戴宁直接找Joe,之前他就已经打过了电话,虽然没有完全说清楚杜霖的情况,可是Joe能够听得出来杜霖的情况很严重。
“他果然又逃出来了。”Joe见到一身是伤的杜霖忍不住也要摇头叹气,他知道Ryan对杜霖很好,他们两个人的事他多少也知道一些,可是他想不到杜霖会这样在意Ryan。
“他刚才跟我说他看不见了,我看说不定是跟之前一样的症状,你还记得吗?在纽约那次?”戴宁对Joe说,Joe点点头,回答说,“杜霖的头疼一定有原因,之前Ryan没有告诉我们,可是现在似乎不行,这种失明虽然是暂时性的,但是我们一定要找到原因才能帮助杜霖恢复过来。”
“你是医生你说了算。”戴宁对他说着。
Joe摇摇头,却说,“我虽然是医生,不过这种问题要请大脑专家过来,我先去联系纽约的同学,上次Ryan找的那位医生是我同学的导师,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你先去找李臻李医生吧,而且我估计杜霖不愿意去别的医院,你试试看能不能把李医生找过来。”
戴宁点点头,说,“李臻我也去找过,之前跟案件有关的事情请他帮忙过,我现在就去找他。”
“我先处理杜霖的伤,他只是暂时性的昏迷,很快就会醒过来的。”Joe说。
“好。”戴宁说着走出病房,让Joe跟护士在里面,他走出来看见外面的方雅然,对她说道,“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这里都是Ryan和杜霖的朋友,放心吧。”
“那我明天再来看他。”方雅然点点头,说着。
戴宁目送她离开,然后打电话给李臻。
病房里Joe正在替杜霖做检查,并且抽血让护士拿去做常规化验,送去拍过片子后他顺手将一些伤口处理掉,整体检查下来发现除了身体虚弱过度,剩下的就是大脑内似是有什么压迫到了视神经,导致的暂时性失明,但他不是这一类疾病的专家,无法做出非常精细的判断,没多久戴宁进来转告Joe说,李臻明天一早就会过来给杜霖做全面的脑部检查。
杜霖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病房里有没有人,因为头还是很疼,他没有办法再集中任何的注意力,可是想去找学长的念头仍然是十分的强烈,依稀想起昨晚的事,知道这里应该不是之前的那所医院,忍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摸索着手上的点滴一把把它拔了下来,只是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他不觉得惊慌,也许对于自己身体的好坏他原本就要比旁人更加迟钝一点,是一开始就不怎么在乎所致,所以即便是以后会变成一个瞎子他也觉得没什么可在意的,他只要学长能够醒过来就好。
“啊!你醒来了!”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在病房里响了起来,杜霖坐在床上停了停,然后平静地开口说,“能不能……请你带我去找学长……”
“医生吩咐过我的,我会带你去,不过你也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拔掉针头呀……”一边说一边有人走过来扶住了自己,杜霖猜想应该是护士。
“对不起……谢谢你……”杜霖轻轻地说着,他觉得自己的口很渴,所以说出话来声音有点沙哑,嗓子也很痛,除此之外他感觉到自己身上其他什么地方也都有隐隐的疼痛,不过他觉得这些都不重要,没有什么比学长更重要的事。
他会醒的吧……杜霖总是这样想着。
“不客气……我带你过去。”护士说着,用力撑住了杜霖还没有怎么恢复的身体。
眼睛看不见东西是什么样的感觉?当萧晴站在门口看见杜霖的时候很难不去这样想,方雅然一早就带她过来看杜霖,却没想到看见的是这样一幕。
杜霖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苍白的脸上一双漂亮的黑眸显得十分空洞,没有一点焦距,也看不见她萧晴就站在门口,方雅然压根还不知道昨天杜霖就已经看不见了,要不是去Joe的办公室问明了病情,她怎么也不相信怎么忽然地杜霖就会看不见了呢。
萧晴捂着嘴忍着没有出声,方雅然上前扶住了她,在她耳边低低地说,“医生说这只是暂时的,会好起来的……他会好起来的……”她安慰萧晴说。
杜霖在护士的搀扶下走进了另一间病房,那里就是江优赜的病房,萧晴这才出声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都是我害他们的!”
“萧晴,你不要这么想,杜霖会好起来的,我相信会长也会醒过来的,这种时候你更要坚持下去,要相信杜霖,也要相信会长,是吗?是吗?”方雅然摇着她的肩膀不断地说着。
萧晴听着她的话垂眸良久,然后抬起眼对方雅然说,“我们去看杜霖。”
方雅然点头,两个人一同前往江优赜的病房。
病房里,杜霖只是静静地坐在病床边,他的侧脸看上去没有任何的表情,但像是只有这个地方才能让他平静下来,看不见心里却会想,萧晴看着杜霖的时候却不知道他究竟在想着些什么。
护士并没有离开,而是又在这里给杜霖输液,将他的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叮咛他说,“你可不能再拔下来了,知道吗?”
杜霖点点头,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能让我一个人留下吗……我……有话要跟他说……”杜霖忽地开口,然后补充着说,“你看……我现在看不见,这个距离也碰不到他,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的……”说完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在柔和的光线下这个笑容看起来却像是伤感的要流出眼泪一样。
萧晴忽地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方雅然也听见了,她转过头,看见了江榛信,顿时表情就变了。
“我知道你不会,你一直都没有碰到过他,连手都没有握过一次,是吗?那天你浑身是血出现在这里,但是他的病床上却连一点血迹都没有沾染上,这个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不会伤害他的,是吗?”护士的话说的像是比杜霖自己还要了解得多似的,这个漂亮的男孩只是希望留在这个病人身边而已,她一早就看出来了,但是就是这样微小的愿望都那么难实现,到他现在眼睛看不见,身上满满的都是伤痕的时候,才能够这样坐在这里,并且还不知道能这样安静地呆多久。
“我不会,可是……”杜霖轻轻地开口,“他变成这样,是……我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