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霖档案 下----柒無玄
  发于:2010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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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杜霖一直没有再说什么,大致都是女人自己在说。
  “医生说他得的病很重……可能会死……”女人始终没有放开杜霖的手,但杜霖也始终没有动过一下。
  “病的名字有点长,但我还是记了下来,是间歇性共济失调综合症……”
  戴宁点点头,也不插话,只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个姓唐的医生让我办理住院手续,而且说这种病要去国外才能医好,只是当时我的条件并不好,心里一直发愁怎么去筹钱,后来,唐医生说由于小霖的病情很特别,所以他联系了好多医院,说有一家内华达州的医院有人愿意无条件帮助小霖治病……”女人说着停了下来,苦笑一下说,“这种事我头一次遇到,而且小霖的病情也不见好转,当时的情况下我心急如焚,完全不会去想是不是骗局,因为总没有人会为了一个骗局那么大费周章……只是后来没想到……”
  女人回忆当时的情形,对她来说那实在是一段很难忘的过去,她看着杜霖躺在病床上高烧不断却无能为力,得知是那种连听也没有听说过的病情时心里的绝望,而那个医生带给她的好消息让她重新获得了希望,就这样,她决定带杜霖去到美国。
  “小霖……如果说现在你不相信我说的话,那也正常……可是,那个时候,我真的是试着去争取过你的……只不过后来……后来……”女人似乎说不下去,眼泪从眼眶落了下来,滴在了杜霖的手背上,有一点温热。
  杜霖静静躺着仍然没有出声,只是缓缓闭上了刚才一直睁开的眼睛,他像是很累了,像是要睡了。
  女人没有抬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后来……他开的条件太优厚,还说你的病怎么也不会完全好,医药费用足够拖垮我的生活……况且,我并非你的亲生母亲……”
  戴宁听明白了,现在女人的生活相较以前早已好了太多,难怪刚才她会说要感谢杜霖,这就像是一个交易,她把自己的儿子当成了交易品卖掉了,才能一直在纽约生活得那么好。
  杜霖的眼泪似是已经流尽了,只能恍惚地看见他脸上的泪痕,戴宁知道他早已不打算说什么了,于是自己问道,“那么,当初是怎么抚养杜霖的?您知道杜霖的亲生母亲是谁吗?”
  女人摇摇头,回答说,“那件事警察那边应该会留下档案,很早以前的事了,不知道戴先生有没有印象,是一件枪杀案,在D市,我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小霖的母亲,不过她自己说不是,而是小霖的阿姨,因为当时她留下杜霖的时候交代过我什么都不能说,不然孩子会有危险,于是我就带他去了另一个城市生活。”
  戴宁怔了怔,不由问道,“能请您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吗?”
  女人点点头,回忆道,“其实我并不是当事人,我跟小霖的阿姨认识是因为我们租的房子正好是在对方的隔壁,最早认识就是因为她说有事,让我帮忙照顾一下小霖,我当然不会拒绝,小霖当时也很乖,是个很可爱的小婴儿,那个时候也许还不到十个月大,就这样我们逐渐熟了起来,只是她一直说是小霖的阿姨,我曾经问起过小霖的母亲的情况,但她只是敷衍着没有说下去,直到有一天……”她忍不住停了下来,缓了口气才继续说,“那天我下班回来已经很晚了,途中想到有一个星期没有去看看小霖跟他的阿姨的时候就买了一点点心带回去,但当我还没有踏进门口的时候却忽然响起了枪声,那个声音很响,几乎惊动了整幢宿舍楼,当时我只是吃了一惊,却不会想到就是我租的房子隔壁传出来的,不过等我一上楼就发现不对劲了,因为对面的门口没有关,甚至门上我还看见了血迹,我当时怕及了,不知道该怎么是好的时候里面忽然传来了小霖的哭声,可是又不对劲,然后我才发现小霖的哭声不是从对面传来的,而是出现在我的家里,我赶紧开门进去,果然小霖就在里面。”
  “小霖一直在哭,我看到他的阿姨留给我的一封信,里面提到小霖跟着她不安全,却没有提到任何原因,而且她留下了一大笔钱,要我带小霖立刻离开,否则会惹上杀身之祸,我一想自己就住在她的隔壁,要找到我跟小霖实在太方便,而且枪声已经响起,就证明他们已经找到了这里,我当时想救小霖,想也没有想就带着小霖离开了,后来我留意过报道,这件案子被认定为是自杀,但到现在为止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是完全不清楚的,后来我一直以小霖的亲生母亲自称,那笔钱也帮了我不少忙,只是我不知道,小霖生病找到他的医生会跟这件事会有关系,现在想来……”说到这里女人抬起头看着杜霖,眼神十分温柔,却又显得难过、后悔和自责,她缓缓开口轻轻对他说着,“今年你已经十九岁了,十九年前遇到了这样的事,我义无反顾,可十三年前我却又那么轻易放手了……小霖……是我不对……我始终没有做到我应该做的事……”
  “戴宁……”这时低低出声的人是杜霖,他睁开没有任何焦距的眼睛,也没有一丝一毫其他的表情,只是对戴宁又说了一句,“我想见学长……可以吗?”
  女人怔了怔,然后感觉到杜霖的手指缓缓抽了回去,戴宁因他的请求去找来护士和轮椅,把杜霖扶下床,就在杜霖离开的时候对女人轻轻说了一句道,“妈妈……我不怪你……只是也许现在……我已经没有资格这么叫你了……”
  女人愣愣地说不出话来,眼看着杜霖被护士推出病房,杜霖在转出病房之后闭上了眼,听到房里低低的啜泣声,和不断的道歉,但这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他原来自始至终都没有妈妈,他什么也没有。
  戴宁留下来,等女人终于稍稍平静下来便问她说,“这件事您一直没有对别人说起过吧?”
  “……嗯。”女人抬起脸擦了擦眼睛说,“没有,一直都没有,藏在我心里十九年了,之前是担心小霖会被别人带走,之后我再去找小霖的时候医院跟我说他已经转院了,我后来就一直在纽约生活,直到你找到我。”
  “杜霖的阿姨……您知道她的名字吗?”
  “她告诉我她叫杜媛。”
  戴宁点点头,想了想之后又问,“您知道……杜霖他后来,其实找过您的事吗?”
  “他……”女子又怔住了,她看着戴宁,微张着嘴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可是,您却没有把他认出来,后来他回国,一直住在江家,他现在的监护人是他学长的父亲。”
  “我……”原来,小霖那时是真的没有怪过她,女人的肩膀又微微地颤抖了,始终,是她抛弃了小霖……
  “关于杜霖的亲生母亲,我打算再正式调查一下,这样看来,杜霖的身世一定也有很大的问题,她的阿姨无论是自杀还是被杀害的,这件事值得追究,她留给您的东西里面,除了那封信,还有什么?能不能请您详细说清楚,也许有什么线索能帮助我找到杜霖的母亲。”
  女人点点头,说道,“我可以把那封信给你,不过我记得当时小霖脖子上还有一枚挂坠,后来他进了医院之后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当时挂坠应该还是在他的身上。”
  “我明白了,那麻烦您了,我还会跟您联系的。”戴宁说。
  女人微微点头,然后问戴宁说,“我……还能再去看他一眼吗?他说的学长……对他……好吗?”
  “他对杜霖……很好。”戴宁叹了一口气,要是不好,杜霖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不过其中的细节他也不打算详细跟她说明,只是带着她来到江优赜的病房外,杜霖此时正坐在江优赜的病床前,依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从门口看去只能看见他的背影,轮廓很瘦,却挺直了脊背,静默着,一声不吭。
  “我不打算做手术。”杜霖静静地开口。
  女人走后没多久,戴宁把Joe叫到了江优赜的病房,让Joe把杜霖大脑里有肿瘤的这件事告诉了杜霖自己,杜霖的回答其实在情理之中,无缘无故,谁都不会冒这个险,谁知杜霖又加了一句说,“无论会不会转成恶性,我要等学长醒来。”如果等不到,那也是他活该,他在自己的心里这样加了一句。
  Joe和戴宁对视一眼,同时苦笑。
  “我会安排你一个月做一次检查,你不要拒绝,为了Ryan,你也必须这样做。”Joe对杜霖说。
  “好。”杜霖很干脆地点头。
  从这一天开始,杜霖又变得跟刚来的时候一样,每天坐在江优赜的病房陪他,偶尔会对江优赜说一些话,但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坐着不吭声的,李臻一个星期会来两次给杜霖做检查,就李臻的话来说,杜霖复明的希望还是很大,因为是良性的肿瘤,用药物可以控制下来,他根据杜霖之前受到的伤害判断肿瘤会无故增大的原因是由于受到电流的刺激导致,而从这几天的情形看,肿瘤压迫视神经的情况已经不那么严重了。
  方雅然跟萧晴每天会来看他一次,每次当然都是在江优赜的病房,有时候是萧晴一个人来,让人觉得欣慰的现象是杜霖并不像早先的谁跟他说话都充耳不闻,基本上只要跟他说话,他还是会有回应。
  除了眼睛之外,他的精神差不多已经恢复过来,不会再过分地封闭自己,伤害到自己,但由于江优赜还没有醒过来,他的情绪也不会再有什么好转。
  这一天,当萧晴来看杜霖的时候,也见到了方雅然说的那个奇怪的老太太。
  这段时间老太太似乎来过好几次,至少从现在她跟杜霖的对话中,萧晴发觉他们俨然已经认识了。
  “学长有时候很忙……也有几天都不见踪影的时候……我知道其实他一直都在做一件事……”
  “什么事?”老太太显得苍老却温柔的声音低低地问着。
  “他想找到自己的妈妈。”杜霖淡淡地说着。
  “……”
  “他是个很好的人……对谁都很温柔,尤其是他的笑容……学长的笑容在我眼里……比什么都重要……”
  “他什么事都会告诉你吗?像是有关他妈妈的事?”老太太又问。
  杜霖摇摇头,垂眸说,“不会,其实这一点我跟他很像……也许是因为在一起时间太久,有些事他知道了会担心……所以我不会告诉他……他也是一样……他妈妈的事,我也只是听他偶尔提起过……”
  “……是这样……”老太太似乎在叹息。
  “学长说我喜欢逞强,其实……他一个人要做那么多事,逞强的怎么可能是我……”杜霖平静地诉说,他不喜欢这样回忆江优赜的点滴,但又忍不住要拼命去想,想到的都是江优赜对他的好,想到每次噩梦惊醒在一旁的都是他,想到只有江优赜才会关心他吃得好不好,身体好不好。
  “……他……会醒来吗?我听Joe说,您是他的老师,像学长这样的情况,您曾经见到过……”杜霖微微侧首,面对病床另一端的老太太,虽然看不见,但他隐约知道老太太坐的位置,他问得很小心,至少萧晴从来没有听过杜霖用这种小心翼翼的语气说话,她知道那是因为杜霖怕得到一个不乐观的答案。
  “他的情况我仔细看过,也跟Joe分析过,他能够醒过来的几率是20%,另外的80%要看他自己……”老太太望着江优赜给了杜霖一个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杜霖轻轻地问。
  “他现在这种状态并非与外界隔离,他也许能偶尔听到,也许能感受得到,要醒来必须依靠他自己的意志,靠自己从封闭的状态中想办法挣脱出来,但这是一个十分缓慢的过程,所以我说一切就要看他自己。”老太太低低地道。
  杜霖似懂非懂,他不是江优赜,当然不会了解此时此刻闭着眼睛的他究竟是什么样的状态,但是如果是这样,他相信江优赜一定能醒过来。
  老太太抬头看着杜霖,眼前的孩子一脸担忧,但又是带着信任的,她的眼神里不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过了好久,她低低叹息了,然后从椅子里缓缓站了起来,又看看一眼病床上的江优赜之后对杜霖说,“今天时间差不多了,谢谢你跟我说了那么多,我先走了。”
  “您慢走。”杜霖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老太太缓缓走出来,看见站在门口的萧晴,对她微微一笑,神情里尽是了然,淡淡道,“进去吧,陪他们说说话。”
  “嗯。”萧晴点头,目送老太太离开坐上电梯,这才走进病房。
  “杜霖。”萧晴走进去之后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杜霖身旁叫了他一声,她知道其实不用出声杜霖也知道是她,但是她也知道如果自己不出声,杜霖一般都不大会先开口说话。
  “是你啊……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检查过?”杜霖经常会这么问她,萧晴有点无奈,但她还是回答说,“检查过了,医生说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杜霖点了点头之后,又不再吭声了。
  萧晴无奈,想了想又开口,“你是担心唐?文森特的药有问题?”
  “嗯?”
  “不然为什么每天见到我都要这么问?”
  “……”
  萧晴知道杜霖又陷入自己的思绪里,他其实除了江优赜根本谁的事情都不会在意,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只是无论如何,她都不喜欢看见杜霖总是那么孤单单的一个人。
  “你其实不用每天过来,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杜霖忽然又说。
  “我……”萧晴怔了怔,知道杜霖其实只想跟江优赜单独相处,可现在江优赜仍然没有醒过来,事实上难过的只有杜霖一个人,萧晴知道自己其实什么忙也帮不上,过了一会儿只好说,“我只呆十分钟,可以吗……”
  “谢谢你……萧晴……”杜霖静静地说着。
  他知道萧晴的好意,正如他知道萧晴曾经喜欢过他一样,不过事实上,他原本就对谁的事都不在意,除了眼前的人以外。
  一个星期下来相安无事,这期间江榛信依然每天会出现一次,容姨有时候跟着来会跟杜霖说说话再走,基本上杜霖一旦到了江优赜的病房就一步也不会离开,后来Joe干脆让他也搬进这里,免得有时候晚上找不见人要来这里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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