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霖档案 下----柒無玄
  发于:2010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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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昨晚戴宁去到屠宰场的时候,虽然找到了那扇通往病房的门,但是已经没有了杜霖见过的那些孩子们的踪迹了,地下的实验室和杜霖拿到病历本的房间里也是空空荡荡的,现场剩下的也许只有那些不知是故意留下还是来不及消除掉的子弹和弹痕,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看得出来那些人走得很急,但是却把该带走的东西全部都带走了,甚至连一点指纹都没能找到。
  杜霖的电话其实打得很及时,他一开车出了那段窄小而且危险的小路之后就给戴宁拨了电话,因为他知道那里被他发现之后唐一定会很干脆的放弃——即便还有那个特地留给自己的实验室——可是没有想到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要不是因为昨晚方雅然太过害怕而一直在逃的话,她原本是能够更加早一点打电话通知他们的。
  刚才在医院里戴宁已经把结果都告诉了杜霖,杜霖于是把他拿到手的病历本交给了他,让他看看病历本里面的那些人究竟查不查得到,另外傅加辉那边他打算再去问个清楚,那个男生如果真的是实验品的话,那么他的父母没可能不知道,这件事里面一定另有隐情,这一点当方雅然告诉他傅加辉的心脏被移植的时候他就开始这样想了,之后在唐那里找到的病历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离开医院他跟江优赜就开车朝着傅加辉家的方向行驶,一路上不知怎么的到处都堵车,堵到原本杜霖并不打算开口说些什么,但车里从头到尾的寂静让他心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说实在的,他跟江优赜相处那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面对他那么忐忑的,原本也没人规定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一切就该是平常的样子,有话就说,即便是安安静静的谁也不开口也不至于有心理负担,他跟江优赜的相处本来就跟亲人一样,但他没有忘记昨晚他挂断了江优赜的电话的那件事,而且从昨天见到他为止,江优赜都没有因此说过一句责备的话。
  但他沉默,关心却依旧。
  除了关心的话之外,他几乎再没跟他有过其他的对话,甚至完全没有问他任何事,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这种沉默不像平常的江优赜,使得杜霖非常肯定江优赜在生气。
  他向来在意江优赜,这一点毋庸置疑。
  记得上一次自己一冲动跳进海水里让头脑能够冷静下来的这件事他还能对江优赜说一句“抱歉”,但这次这件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因为他没有说抱歉的借口,当时他就是不希望江优赜跟上来。
  他不希望被江优赜知道唐?文森特的存在,也不希望小时候的事情再一次曝光在别人面前,尤其是江优赜,因为他从来都只是想忘记,忘记那时的一切。
  但面对江优赜的沉默,他妥协了,也许只有说出来,才是对他的坦白。
  “我也是实验品,学长。”杜霖的开场白很简单,是他一贯干脆的风格,这次因为唐?文森特的事他跟戴宁说到了实验室也说到了里面的实验品,但他始终不会提到自己,戴宁曾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为什么认定了唐微就是唐?文森特,他的解释里面也没有自己。
  虽然他很在意被江优赜知道,但他如果要说,始终也只会对江优赜一个人说。
  江优赜听见了杜霖突如其来的话之后没有出声,但隐约间瞥了杜霖一眼,杜霖低着头并没有发现,只是两手交叉放置在膝盖上轻轻摩挲着指尖,视线凝视前方,像是在思索该怎么说下去。
  “很小的时候不是经常生病的,不过有一次很严重,好像是从长水痘开始的,然后就是高烧,后来妈妈带我去了医院。”边回忆着边说,印象中母亲的样子已经很模糊了,只依稀记得一个很淡的轮廓,他甚至不太想得起来那个时候他们是住在哪里的,医院成了他大半的记忆,“不知怎么的一直在住院,烧明明退了,后来连妈妈也很少出现,过了一个月,我就被送去了美国内华达州的一家私人诊所,帮我办手续的医生就是唐?文森特。”
  江优赜听到这个名字敛了敛睫,仍然没有开口,让杜霖继续说下去。
  “那个时候我还一直以为妈妈会来接我,至少能来看看我,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我每天要接受注射,每天要躺在病床上,有时候还会在头上身上连很多线,我还记得那些针扎进太阳穴会很疼,疼得想哭的时候就会想到许久不见的妈妈,但她只是在我刚进医院的时候来过一次,后来她再也没有出现过,再大一些的时候,我习惯了这些事,也习惯了见不到她。”杜霖缓缓说着,这些事回忆起来有种说不出来的苦涩味道,他的童年几乎没有欢乐,甚至连自己的母亲也抛弃了他。
  江优赜双手握着方向盘,握得有些紧,指尖有些发白,如果说他从前对杜霖的事情有过某些怀疑的话,那么如今亲耳听着当事人说出来感受则是完全的不同,杜霖跟他相遇的时候虽然才十四岁,但照这样算来之前一直被关起来做实验的八九年实在是一段很漫长的时间,难怪他的噩梦会那么频繁,他的头疼也那么严重。
  “后来我逃了出来,那个时候里面有一个医生帮助了我,他说他一直想救我出去,他让我暂时逃到他的亲戚家里,还帮我查到了妈妈的下落,我也不想再连累那个医生的亲戚,于是就坐火车离开了内华达州,去了纽约。唐也有找过我,好几次差点被他抓到,多亏医生的亲戚帮忙才躲掉。”
  “那个医生……”江优赜开了口,他像是能预料到结局一样问了出声。
  “是的,史密斯医生死了,报纸上说他是死于意外,但我知道绝对不是。”杜霖几乎是痛苦地拧起了眉,“是我害死了他。”他低喃。
  “阿霖……”江优赜叹息了,他知道杜霖一定会责怪自己,他从小经历过太多事,所以才会比一般人都要早熟,但这并不包括他要对那个医生的死负责,“那时你只是个孩子……”
  “是的,就因为我是孩子,他才会来救我。”杜霖低低地说,他还记得史密斯医生在他离去的时候叮嘱他一定要找到妈妈,但是当他再一次见到妈妈的时候却失望了,她甚至不认识自己,却亲密地挽着别的男人的手在街上走,他一路跟着他们回到家,发现他们竟然已经有了另一个孩子。
  “你其实很想见她吧……”江优赜这时淡淡道。
  “想啊。”杜霖随口说着,“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把我就这么扔给了唐,想知道那个时候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杜霖仰起头靠在椅背上,总有一股深深的无力在他每次想到“妈妈”这个词的时候就会涌上来,他并非外表看起来得满不在乎,他其实很在乎这一点,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答案已经离他越来越远,远到他根本不想去打扰她安宁幸福的生活。
  “阿霖……”
  “学长,很抱歉,对于唐这个人的事,我不想把你牵涉进来,一点也不想。”杜霖这时才转向了江优赜,注视着他道。
  对上杜霖那双纯粹干净的眸子,江优赜的神情闪烁了一下,他转开视线,看着前方,口中却低低说了一句道,“你不用跟我说抱歉,永远都不需要。”
  杜霖微微一怔,听了江优赜这句话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掠过心头,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读不出来。
  傅加辉的家很快就到了,江优赜停好车,杜霖已经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应该是傅加辉的母亲,她的脸色很不好,眼睛上有很重的黑眼圈,整个人一看就是明显得消沉,她打开门看见站在外面的杜霖怔了一怔,因为她觉得杜霖有些面熟,她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阿姨您好,我是傅加辉的同学。”他说了这一句之后江优赜也出现在了门口,傅加辉的母亲认识江优赜,而且知道他是学院的会长,因为葬礼的时候江优赜曾经出现过。
  “您好。”江优赜礼貌地对傅加辉的母亲打着招呼。
  “啊,快请进来。”傅加辉的母亲说着转身进了厨房,江优赜跟杜霖在门口换鞋走了进去,顺便带上了门。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公寓,面积不算大,一家三口生活虽然足够了,但餐桌家具一摆也显得有些拥挤了,他们走进客厅,傅加辉的母亲已经端着茶水走了出来,看他们还站在那里,于是赶紧说道,“请坐吧,家里乱了点,很久没去收拾了。”她这句话说出来谁都能想到是什么原因,两人都没有说什么,而是找了沙发的空位坐下,傅加辉的母亲把茶递给了他们。
  “谢谢。”杜霖接过茶杯,说,“阿姨您也坐吧。”
  傅加辉的母亲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看得出来她很勉强,神情显得过分疲惫,这让杜霖觉得有点不忍。
  江优赜看了杜霖一眼,然后由他先开了口。
  “很抱歉在这种时候还要来打扰您,但是关于傅加辉的事我们还有一些不太明白的地方,不知道您方不方便……”他尽量说得委婉,带出了后面的话,但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留下了空白让傅加辉的母亲能够借此平稳情绪。
  杜霖垂下眼,因为他看见女人的眼眶又湿润了。
  死亡这种事对于亲人来说一定是很残酷的,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却能够那么轻松地转身离开。
  “没什么方不方便,加辉的事校方也帮了我们很多,我该谢谢你们才是。”傅加辉的母亲静了片刻,抬头凝视江优赜说。
  “这是应该的,我们的校长也很希望能帮到您一些忙,更不希望您被警方一再骚扰,但是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您,那就是傅加辉感染的病毒我们学院还有一名学生被感染了,她的情况虽然比傅加辉要好一些,但是如果不能尽早解决这件事,可能也会失去生命。”江优赜静静地说着,表情带着恳切,这种表情通常不太有人能够拒绝,尤其是对于这位刚刚尝到了痛失爱子的母亲而言。
  她显然愣了一愣,问道,“是谁?他现在怎么样?”
  “她名叫萧晴,是大三的学生,也是校图书馆的管理员,跟傅加辉有过接触,目前人在医院,情况不算乐观。”江优赜简单地概括说着。
  傅加辉的母亲低下头,表情有点难过,她应该是怜惜着生命的人,片刻后她抬起头看向江优赜,“你们想问什么?”
  杜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这位母亲。
  “其实我们想问的事情并不多,只是想确认一下有一件让我们很在意的事,他以前签过器官捐赠协议书吗?”江优赜看着女人问了出来,他跟杜霖讨论过这件事,所以就从最蹊跷的心脏移植这一点问起。
  傅加辉的母亲显然怔了怔,然后摇头回答,“没有。”
  “那么是后来您签的?”
  “事实上……我也没有签过。”傅加辉的母亲还是摇头。
  江优赜没想到两者都不是,和杜霖对视一眼又问,“我们得知有一笔扶助金是从D市的圣玛丽孤儿院转出的,这一点您清楚吗?”
  “清楚,但这跟心脏移植无关。”傅加辉母亲的嘴唇不可察觉地颤抖了起来,但是它却让杜霖皱起眉,因为无论多小的心绪浮动他都能感觉得到,尤其是眼前这位母亲内心并不稳定,而且十分混乱,她显然没有料到问题会一下子对准中心,更不会想到心脏移植这件事情已经被他们知道得那么详细。
  “我在医院见到过您,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于是他开口说话,暂时转移了话题。
  傅加辉的母亲这时看向杜霖,她刚才就觉得杜霖面熟,现在被杜霖这么一说确实想起了是在医院见到过这个人,但再下去她就想不起来了,“不好意思……你是……”
  “上个星期三早晨我曾经去过医院,不过因为您跟傅加辉的父亲都在里面所以没有进来,但是您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应该见过我。”杜霖对傅加辉的母亲说着,上个星期三是傅加辉死前的那一天,也是杜霖带萧晴去医院的同一天,他去那里原本是去确认病症的,现在却正好拿来当作借口用。
  “啊,我想起来了,难怪我觉得你的样子很眼熟,不过因为没有说过话,所以印象不深。”傅加辉的母亲觉得抱歉地说道。
  “是的,因为后来我有点事,所以先离开了,也没能及时跟您打招呼。”杜霖回答。
  “那你跟小辉的关系是……”傅加辉的母亲难免想到了另外一层,而杜霖原本就是打算让她这么问出来。
  “我算是他的一个朋友,我叫杜霖,他有没有提起过我?”杜霖问着她。
  “好像没有,我没有印象,他的朋友其实不多,很多人都说他性格孤僻。”傅加辉的母亲这时低下头轻轻地道。
  “并不算孤僻,也许交往的人不多,但他对人都很好,而且喜欢画画,我见过他的临摹本,上面有很多天使的画像,他经常跟我说七大天使的事,还说他最喜欢的一本书就是您买给他的生日礼物,拉斐尔?圣齐奥的原版画册。”他随口说的都是临时从傅加辉母亲的思绪里拼凑出来的一些信息,虽然这样做对眼前的这位母亲有点抱歉,但是他为了得知更多的细节只能把关系拉近一点,好让傅加辉的母亲吐露更多的消息。
  当然傅加辉的母亲并不知情,被杜霖这么详细地说起自己儿子的喜好她的心头不禁又是一阵悲痛,她努力控制着情绪,勉强开口说道,“他不是个健谈的人,但他是个好孩子,从他的画里面也能看出一些来,他从不埋怨什么,可是,为什么却有人要夺走他活的权利……”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将脸埋进了手掌中低声啜泣起来,杜霖转向江优赜,他的目光里有着怜悯跟自责,江优赜看着他,对他点了点头,同时轻轻拍了拍他搁在膝盖上的手。
  过了好半响,傅加辉的母亲才逐渐平静下来,用着微带啜泣的声音说,“抱歉,我失态了。”
  杜霖摇摇头,抽出茶几上的纸巾递了过去,“没有关系,加辉他很爱您,他一定希望您能多多保重自己。”
  傅加辉的母亲用纸巾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来看着杜霖问,“你真的是小辉的好朋友?”
  杜霖点头,里面多了一个“好”字,但他现在没有否定的必要。
  “那我就告诉你,小辉他……他其实并不是我亲生的。”傅加辉的母亲说出这件事的时候似乎是下了很重的决心的,但在那之前杜霖就已经听到了,但他并不会说什么,仍然静静地听她说出来。
  “这么说来,他是领养的?”江优赜低低地问,“从圣玛丽孤儿院吗?”
  “是的。”傅加辉的母亲点头,“就是圣玛丽孤儿院,当时我们想领养孩子的时候被介绍去了那里,我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安静画画的孩子,但是……”她回忆着,语气随之一转,杜霖垂眸,随后他听到她慢慢说着,“办好了手续我们就把加辉接了回来,但是我们谁都没有料到,就在一个月之后,小辉病了,而且是很严重的病,于是我带他去医院,结果被告知是……”
  “间歇性共济失调综合症。”杜霖忽然出声,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傅加辉的母亲明显怔住了,她不由盯着杜霖问,“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加辉自己也不清楚,我们并没有告诉他详细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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