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克雷泽?他是什么人呢?”从霍克手里取回画夹,翻到前一页,是克雷泽半身像的侧面,在画得相当仔细的面部一弹:“你看,两道伤痕,年代已经相当久远了,很难看出原来的相貌,何况只是雕像?根本无法判断原貌的,而且我还听说这是第二座……”
“第一座是因为太粗糙的缘故才推倒重来。”艾荷文纠正。
“喔?第一座的建立时间不是在克雷泽死后吗?从尸体上拓下脸部的话……”
艾荷文下意识的扭动指关节:“谁敢!”他才不会允许!
感受到紧张的气氛,话题转移了:“可惜。不过迷团还有另一个,克雷泽的死不是太巧合了吗?如果他活着的话,首席执政的位置不会是霍克·冈底斯。有传闻说克雷泽的个性不合适成为首席执政,因为他对孟波顿实行的打击政策和现在的和谈方向完全不同,若是为了政见不同而对他下了杀手也是可能的。他的军队士气是团结,军队高层却很难说,比如那个傻乎乎和平主义者霍克和一直与他不和的次席执政官艾荷文就是很有可能的嫌疑人。据说战争未期克雷泽的身体急速恶化,几乎不在前线出现,结果到了这个村子就暴死……”
艾荷文脸黑得象涂过一层墨似的。霍克眼皮也跳得厉害,为什么这个笨蛋不闭嘴去说点别的?不然换个地方说也成啊,索雷尔一定是个好听众。
“村长对我说第一个发现克雷泽暴死的人就是艾荷文。而他是克雷泽早年的野蛮征兵中抓来的同乡的孩子,谁能说其中没有蹊跷?我们假设艾荷文一直憎恨着克雷泽。”
“我不这么想,”艾荷文冷笑着:“如果恨他,早就在战场上下手了,何必等到回到村里让人怀疑?”
那人摊开手做出“他也无法理解”的姿态:“谁知道凶手怎么想?也许共同的故乡对他而言有特殊意义?不然你怎么解释次席执政官的工作忙翻天他还要每年都回来?今年是第一次与孟波顿和谈,他却不在城里呆着。说不定是回来隐藏罪证。”话尾冷哼了一声,对艾荷文无辜的论调不屑一顾。
艾荷文会宰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不奇怪,霍克死心的想着要不要提前请人去找村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你不觉得自己的论调倾向于阴谋论?真相往往与事实截然不同。”艾荷文弯起唇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那么如何解释他的怪异行为?每年都回来一次?不会是为了看看有什么线索被挖掘出来吧。你们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我就是为此才沿着克雷泽的足踪走遍了大半个维拉罗,从这里出发,最终又回到了这里。”讲完,发觉话题并不能引发听众的热情,便摸了摸后脑勺道:“说起来从没有在村里见过你们,我是尤金,请教你们的大名是……”
“艾荷文。”抓住画者的手狠狠握了两下,艾荷文晃了下脑袋:“那边的和平主义者叫霍克。”
一只乌鸦飞过天空,留下一连串怪叫声,孩子们还在广场上玩着自己的游戏,无人发现树下三个大人间的古怪气氛。
尤金僵持了半天,身边的两人还是一左一右的挟持着他没有放手的意思:“是吗?哈哈,咳……听说首席和次席执政在村里渡假,你们与他们同名吗?真是好巧啊。”
“不,我们就是本人。”艾荷文轻松的拍拍他的肩膀,“很有趣的论调啊,第一次听到,期待你的大作,只要写得出来我随时在给你推荐。”
出掉一口怨气,艾荷文穿上外套打倒回府,只留下画者一个人在广场上后悔自己的失言。
言多必失!轻轻在嘴巴上敲了下,脸立刻被拉到了一边。
“尤金姐姐。”村里玩耍的小女孩扯着他的刘海。
“是哥哥,我的小公主。”呃,事态不会太严重吧?没听说他们是心胸狭窄之辈。
“尤金给艾莉画画,画得漂亮的。”
抱小女孩坐在膝上,尤金叹了口气,撩开前刘海,露出清澄的琥珀色眼珠看向蓝天下克雷泽的雕像。
“艾利,哥哥被人抓进牢里关起来你会不会来看我?”
“画画,给艾利画画。”不知道大人烦恼的小女孩扯着他的头发。
“好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嘛,管他的。在画夹里抽出一页空白画纸摊开,首先画下了眼睛的位置:“看,这是艾利迷人的大眼睛,接下来是你的小鼻子……”
“我想他不是刺客。”
“那样也很讨人厌。”
“他的说法是与众不同了点,不过你对其它的说法一样讨厌吧。”
“特别讨厌他!”艾荷文火大的回答:“刺客都比他好。”
“艾荷文。”霍克叫住了他。
“什么?”
“克雷泽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艾荷文立刻回过头,直视霍克的眼睛,无名之火越烧越大:“你也怀疑我吗?”
“当然不是!”只是昨天听到他的表白,今天又听到这样的论调不免会有些想法吧。
“那你是什么意思?”双手抓起霍克的衣领,艾荷文质问道:“你是又怎么想的?是我最后一个见到他,可是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难道你以为我会杀他?”
霍克躲避着他的目光:“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猛得一推,艾荷文气愤的转头离去。
“克雷泽病入膏肓我早就知道了。”霍克站在他身后大喊道。
艾荷文停住脚步,惊讶的回过头来。
“他知道自己不行了,只说想回村子里看最后一眼就走了,我根本来不及和你说一声。”
“你从没说过。”
霍克狼狈的耙了下额发:“要我说什么?他去了再没回来。”
“……”
霍克上前几步扶住他的肩头:“艾荷文,你是男人,不可能喜欢同性,告诉我到底发生过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因为自己他尽责,克雷泽才过世?”
艾荷文一阵昏眩:“……我不知道。”
“你是对他有愧疚感吧?所以你才告诉我说爱他对吗?听着!那不是真的喜欢,你只是有罪恶感。告诉我吧,你们发生过什么事?”
“什么都没发生!”猛得挥开霍克。艾荷文晃了晃,蹲在路边:“什么都没发生……没发生过。”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没有!克雷泽只是静静的躺在哪里逝去!在心底大吼着这些,待他冷静下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回去吧。”霍克不知所措的说着。
完全不知他的苦恼,两只水妖池塘正在为夜晚的出行准备着,拿出准备好的衣服给水妖套上,亚里莎梳理着它的水色长发辫出一条长长的辫子环在额上。顺便留下两边的头发盖住耳朵。
“这样就象人类了。”
“为什么要打扮成人类?”水妖不满扯着身上的衣物,它不喜欢累赘。
“因为常有人类误闯进来,装扮成人类就不会被发现那是妖精聚会。”亚里莎满意的打量着自已的杰作。很好,与普通人类一模一样,谁都不会怀疑。
“不让人类闯进来不就好了?”拉起裙摆,露出下光洁的小腿来,三两下就跳到池塘边把脚浸了下去。“真穿衣服去吗?我喜欢裸着身子。”
“不行!”把水妖拖起来站好,亚里莎又把它头从到底的检查了一遍:“太多妖精聚集在一块儿会引起人类的怀疑,所以大家化成人类出现,让人类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集市。”
象个好学的孩子一样听完,水妖不再拉扯衣服,乖乖的坐在池塘边上等日落,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妖精聚会呢,一定要好好的表现。
“对了,亚里莎从什么地方找来人类的衣服呢?”
“啊?河里。”
“河里可以找到衣服吗?”
“因为河很长很大啊,时常有人往里面扔衣服。”
“那么说池塘太小了所以没人扔吗?”真可惜啊。
“对啊。”亚里莎回答的脸不红气不喘,拉过水妖的手套上艾荷文给的手链。总不能说是她偷的吧?
“来,他送你的,带好。”
手臂立刻垂了下来,水妖郁闷极了:“重得要命的,幸好我不在水里。”
“很快就不觉重了。”亚里莎笑着回答。
“是啊。”水妖默默的念叨着。
艾荷文什么时候来带他走呢?真希望太阳快点下山啊……
夜深了,林木静静的矗立在池塘边,站在池塘边的水妖突然觉得寒冷,在池塘底也没有这么冷过,人类都是在这样的夜晚生活着吗?亚里莎花了一天告诉它关于人类的知识,它记住的却不多,艾荷文会不会觉得它笨?
“艾荷文还不来吗?”
“还早呢。”亚里莎摸着它的头,指着茂密树枝间露出的一小块:“要等月亮走到那里聚会才开始。”
“他不会不来吧。”
“不会的。”
水妖摸着环在额上的头发,亚里莎说把它打扮得很漂亮,是不是比七年来任何时候都漂亮呢?真希望艾荷文看了高兴。
长开双臂拥抱空气里无形的思念,水妖自言自语:“七年来他一直守约,不会在今天失信?选择就一定要相信他。”
“……你被人类缠住了。”
水妖难过的揉揉眼睛:“亚里莎,为什么水妖哭不出眼泪呢?每年他走的时候我都会哭,可是从来流不出眼泪,所以他才不留下……”
亚里莎怜惜的抬起它的脸:“别在多想了,把握眼前吧。看,他已经来了。”
猛然转过头,站在草丛前用温柔的目光看待它的正是艾荷文。悲伤一扫而光,水妖投进他的怀里,欢快的叫着他的名字:“艾荷文!艾荷文!你终于来了!”
“等了很久?”
水妖一个劲的点头:“是啊是啊。”
掂起水妖的下巴轻吻了上去,柔柔嫩嫩的触感还是很好。
“你到是穿得不错啊。”亚里莎语带讥讽。“人要衣装说得真对。”
“哦,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它穿衣服的样子。”拉着水妖欣赏它难得一见的人类打扮。纯白的束胸长裙上在领口绣着蓝色的方形饰纹,光滑的长发环着额头。打扮的就如同普通村姑一样,只是它更美丽。
艾荷文嘴里忍不住称赞道:“真美,原来你穿衣服也这么漂亮。”
“艾荷文也穿得好英俊。”鹦鹉学舌的跟着念,水妖一偎进他怀里就不想离开了。
“因为你难得向我提要求,当然要打扮得正式一点。对了,你们要去哪里?”抱着水妖的细腰,艾荷文示威一般转了一圈。
“妖精的聚会。”亚里莎扁扁嘴,不太乐意的回答。
“真让人开眼界。”他吹了声口哨:“走吧,让我看看妖精的聚会是什么样的。”
启程时分,亚里莎幻化出最诡异莫辩的情景:从水面上引来金色月泽做引路,无形的水精灵从池塘中纷纷飘出,小小的只有姆指这么大的一只只手拉着手飘在空中随着魔法的语调在三人四周环成一圈圈的晶莹水珠,被走到头顶的月光一照,象金色的水晶冠冕一样美丽。
“走了。”挥动手臂,亚里莎象神话中的天使般带出一道在夜晚也可以看见的美丽彩虹。
为奇景所迷惑,艾荷文嘴张的老大,不敢相信水妖也可以是有用的生物。在肩膀上跳着舞并交头接耳的水精灵对着他做了个放肆的鬼脸,半是游戏半是捉弄。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多么漂亮的小东西,居然是真的呢。
水妖冰凉的手覆在艾荷文眼上,柔柔的声音附在他耳边:“闭上眼,一会儿就到。”嘴唇碰到耳垂,在灵异中勾起了一丝欲念,给他回归现实的感觉。
于是,脚下突得一轻,挥动手臂想保持平衡时,却是站在平坦的大地上。
“到了,精灵的聚会!我们的盛宴!”亚里莎兴奋的声音伴着吵杂嬉闹的声音转入耳中,仿佛置身于集市般。
拉开覆住眼睛的小手,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天空与平原,通红的火光好象要烧穿苍穹,热热的映在脸上。平原上散布着光鲜亮丽的人群,代替被明月夺去光辉的星星放光。神秘莫测的所在,经过身边的都是稀奇古怪的游人,不同的发色不同的肌肤,看似一场人种大混合,其实却是一群妖云横行的盛宴。无数的人群在平原上延伸开去,漫无边际的散播着有如无数闪烁的星辰。
真是不可思议的景象……
他们落在一处平原上的小池塘边,青绿色的布满苔藓的水面是小小的沼泽陷阱,和幽静的百合花池塘不可同日而语,艾荷文猜想下面是否也住着一只不知世事的水妖呢?
不时有结伴或者孤身的人凭空出现在小池塘边,又消无声息的融入人群,没有人对此投下注意力,好象已是司空见惯的事。视线从远处又移到面前,水妖背着双手探身向前:“我们到了。”
“你们慢慢玩,我去找个人。”亚里莎东张西望着,好象在找什么人,匆匆的摆了摆手就溜得没影了。艾荷文和水妖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就这样被扔下了?
“我们先看看呢?”
水妖点点头。
“……先看看有什么有趣的事好了。”
水妖还是点点头。
“……你说我们先往哪里去呢?”
水妖本能的想点头,临了却扭了扭脖子,三个字:“不知道。”
怎么说来亚里莎也说过水妖是从未出过门的小少爷,看来指望它带路是做白日梦了。他也有顾虑,必竟这里不是村子而是妖精们聚会的地方。一个亚里莎已经让他吃惊不小了,这里却有几千只厉害的妖精……只有他家的无能地象个小白痴。
人不能触及异类活动,否则相异的思维也许会导致灭亡,在他听过的古老寓言中一直有这样的思想流传着。他可以对水妖有独占欲,却无法真正做到接受它的一切。质感奇特的肌肤、带水膜的眼睛,看到一切非人类的特征他都在提醒自己不要深陷。
“艾荷文,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