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丢的。”安慰完，亚里莎正色，转身向后方跪下：“您来了吗？”

　　宽大的黑色披风在空气中飘扬，宁静的黑色身影出现在几步远的地方，异常高大。虽然姿态优雅的迤逦而来，还是给人以无形的压力。

　　“亚里莎，把它交给我吧。”象水滴落在树叶上又象潮水拍打海岸的声音，黑披风下伸出了一双皎洁的手腕向人索讨。

　　绝对不是人类，看到蒙面巾上全蓝的眸子，艾荷文下意识的抱紧水妖，喝道：“站住！不准过来！”

　　“不交给我她会死去的，那样也没关系？”奇妙的声音打动了艾荷文，手松了一下，水妖便无声无息的消失，转眼出现在来客的怀中。

　　俯看着怀里苍白的小妖精，全蓝的眸子上一抹忧伤：“黑暗森林的树精近似暗界的精怪，你不可能敌得过的。”

　　抬起一只手，幽蓝色的水晶球浮在那双手掌上，清辙的象一颗眼泪般，其下部东倒西歪的沉着几根火柴棍大小的小树，若是近观便会发现是作恶的树精元灵。

　　用法官审判时的语调，来客宣布道：“伤害我子民的，我诅咒你们生活在干涸的池塘边，既没有叶子也不会发新芽，以你们的生命力来补偿受你们侵害的。”手落下，水晶球失去重力摔碎在地上，青绿的光芒立刻跳出，附着在水妖身上，片刻后又离开，围绕了神秘人一阵后飞逝在天边。

　　透明的眼膜抖动了一下，明亮的水色眼睛长大，注视着眼前的陌生来客，本该惊恐的心在嗅到同属于水的芳香后平静，绽出笑容：“我见过你吗？”

　　全蓝的眼眸只属于水妖的王者，据说无论是浩翰海洋还是一江一河，乃至小小的水井，只要水精存在之处便是它的辖区。亚里莎、克雷泽也好；海妖、水怪也好；依托于水而生的妖精都是它的臣属而听从命令。

　　处罚了树精后，艾荷文不再怀疑他能医好小水妖。

　　带着商量好的默契，他们被领到了平原上一座华丽的大帐篷里。脱掉黑衣的妖王象蜕去外壳的幼虫一样。衣裳美丽到难以找出词汇，却还不及它容貌的十分之一。

　　坐上深蓝色的纯净冰晶雕成的宝座。形形色色的水妖从帐篷里涌出，争先恐后的经过他们向妖王致意，然后又在眨眼间消失，快得令人无从反应。偏偏这些妖精充满了好奇心，虽不敢接近他，却要屡屡欺负小水妖，有些摸上一摸，有些捏上一捏，对新来的小同伴非常的不客气。

　　“亚里莎，你叫它们收敛一点。”不开心的护住水妖，艾荷文对每一个上来的妖精虎视耽耽的瞪过去，象防小偷一样。

　　后者却骄傲的扬起头：“你懂什么？那是它们看克雷泽出色，羡慕我而已。”

　　艾荷文相当实事求是，没有不是他想说什么……小笨蛋究竟出色在什么地方？比一般妖精更笨更无能？

　　等妖精们终于散去时，艾荷文觉得已经过了几个世纪这么长，恐怕来参加聚会的妖精都看过他们了吧。再抬头，妖异美丽的全蓝色眸子正含着笑意瞧着，一手搁在下巴上，身后翻腾着小小的水精灵：“人类。”

　　“我有名字，叫艾荷文。”

　　没有意料中的恭谦，妖王困惑着，全蓝的眼眸象玻璃一样反射出幽光，不知是喜是怒。亚里莎则为他的无礼瞪了过去。

　　克雷泽以为妖王怀疑艾荷文说谎，吓得抱着他的胳膊证明：“没有骗人，他是叫艾荷文没错，亚里莎你也知道啊。”

　　“……”好笨的小妖精，两妖一人不约而同的摇头叹息。

　　“克雷泽你不要抱太紧，你的手才长好，不会痛吗？”把手边的宝宝扯下来带进怀里，艾荷文摸索着完好如初的双臂才略点了下头：“谢谢你治好它。”

　　“唉呀。”妖王靠向扶手，姿态慵懒：“它还是我们水族的眷属，不用你道谢。”

　　“我和它相识十几年，你却是今日才见的，论起亲近来，礼我当谢你。”

　　宛若瑟瑟琴弦挣断的声音，亚里莎吓了一跳。斜眼看见妖王修长的指甲剥掉了宝座上若金石般坚硬的冰晶。

　　“人类的思维。”妖王轻蔑的评价，瞧了茫然不知的小水妖一眼，又无奈：“艾荷文，你喜欢她吗？”

　　“喜欢。”这还需要回答吗？

　　“那么你觉得妖精有趣吗？”妖王露出笑容：“你看，我们妖精与人不同，我们保有永恒的青春、无穷的自然之力、知道世界上一切秘密，人类的传说中都以我们为艳羡的对象，生活在世上的生命没除了万能而无所不在却又无迹可寻的神以外，我们便是最优秀的种族了。”

　　水妖一头雾水，原来自己是这么了不起的生物吗？到是艾荷文笑笑，仅仅挑眉道：“若是这些到是不错。”

　　“你觉得不错就好。”妖王显然对此很是满意：“原本一个人类侵占我族眷属我绝不会放过，可是你嘛……到是特例，它也与人类牵扯过深。我并不会反对你们，可是……”

　　“可是什么？”

　　“你能陪他多久呢？人类的生命对我们而言如同朝露般短暂，所谓的一生在妖精眼中有如一瞬。自出生你们就在它身上刻下过深的烙印，难道一死之后竟要抛弃掉它吗？”

　　彼此对望一眼，水妖眼眸中露出犹豫。

　　“那么你以为我该如何呢？”亲吻过水妖的吻角安抚，艾荷文问的从容不迫。

　　“为了它，加入我们吧，抛弃生而为人的过去，成为我们的一员。”

　　不但是艾荷文，连亚里莎也呆住了，只有水妖没什么反应，静待他的回答。

　　回过神来，思量了片刻后，艾荷文没有给任何人多想的机会：“我拒绝。”

　　出乎意料又让人松了口气，做壁上观的亚里莎不明妖王的意图，既对他轻视妖精的态度不悦，又对他的回绝大感欣慰。

　　“为何？”妖王勾起唇角：“你也知道妖精一族得天独厚的优势，想要过的更好不是人类的期望吗？”

　　艾荷文摇了摇头：“在遇到克雷泽之前，你们在我心中只是传说罢了，现在也不过是有形体的传说。”

　　睿智的妖王合上幽蓝的眼睛：“继续说。”

　　“你说你们存在，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也许你们了解人类，人类的世界却没有你们……身处同一世界又如何？我们没有交集，走的是两道路。我可以爱克雷泽，但是离舍弃人类身份还很远……尊敬的妖王，我想我必须说抱歉，我不想成为妖精的一员。”

　　“真不像一个爱上异族的男人说的话。”亚里莎吐吐舌头。

　　艾荷文微微羞涩：“你们很了解人类，永恒的生命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可是现在的我所求的并不是这些。”低下头勾住水妖的手指：“生而为人，有太多牵挂，尤其是现在，让放弃人类的生活根本不可能。”

　　水妖略带悲哀的望着他。

　　“你可以理解我吗？克雷泽？”因为你是克雷泽留给我的活的纪念，应该明白吧……

　　“艾荷文……”水妖定定的望着他，好绝情的话啊，即使已经料到他要拒绝，还是为爱的人类能拒绝如此大的诱惑而骄傲。

　　“别露出这种表情，我会心痛的。”艾荷文吻了吻她：“抱歉伤害了你，可是我真的不能成为妖精。”

　　妖王闭合的双眼眨开，轻蔑的笑道：“小水妖……即使历经试炼，人类仍无法毫不保留的爱你，你还以为自己的决定对吗？他的人类理念比你重要多了。”

　　水妖沉思着摇摇头：“艾荷文，你说妖精不理解人类，可是我一直喜欢着你，这样你也以为我不可能理解你吗？我们相识十四年了。”水色眸子透着期待望过去。

　　抚上柔滑细腻的脸颊，他苦笑道：“我不能欺骗你，我没忘记过你不是人类，也不是真正的克雷泽，有些东西只有克雷泽才能给我。”

　　为什么它是一只想哭也没有眼泪的水妖呢……水妖突然转身走到妖王面前：“陛下，我恳求你的恩泽！”

　　“即使他这样想你？”妖王玩味道。

　　水妖没有开口，表情却异常坚定。

　　妖王僵持了半刻，懊恼的叫了出来：“亚里莎，把应得的给它吧……算你赢了，不过你还是我见过的最笨的妖精，无论在哪一族里！”

　　“陛下！”亚里莎惊呼：“你不能答应，你说过的！”

　　妖王冷淡道：“亚里莎，别说了，给它。”

　　第七章

　　盛满浓稠的赤红、沉重的土黄、明亮的青色三种混合液体的酒盏送到了水妖面前，亚里莎捧着，却面露不忍。

　　“你要喝吗？”艾荷文不以为喝下这个是好主意。

　　把唇凑道杯边，水妖绽出自信的笑容：“艾荷文，妖精也许不了解人类，可是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竖起耳朵听他说什么时，水妖扬起头，将那液体一饮而尽。

　　“克雷泽！”艾荷文夺过贵重的酒盏，用手指粘起残留的液体向嘴里送：“呸，什么味道？是泥土？”

　　水妖眨眨眼睛：“你不了解妖精的地方也有很多嘛。”水妖来了精神：“我喝下去了，吐不出来了。”

　　“你……”

　　妖王开口打断他们：“艾荷文，你赢过了所有妖精，今晚，你可以探知妖精们的一切秘密做为奖励。去吧，任何一个妖精都不会拒绝你的要求。尽管你拒绝了我的邀请，妖精仍将守约护佑你一生。”妖王说完，又合上全蓝的眸子沉睡过去，立刻有服待的小妖精翩跹而至，用奇妙的洋蓝羽扇驱走它身边的热气。

　　待艾荷文稀里糊涂的被水妖拖走，亚里莎才叹气道：“两个都通过试炼，怎么可能？”

　　妖王捻响手指，宝座化成卧榻，侧身横卧着，无趣道：“还以为试炼可以为难到他，看来他们两个果然不是普通人类……下次找个普通人类来欺负会更有趣吧？”

　　“非但如此，您还给了人类如此贵重的馈赠！妖精的庇护啊，人类竟然可以拥有。”

　　华美的羽睫下透出蓝光，妖王转动着未来之眸：“小水妖向我要求了，当然要守约，一切都如它的预料……克雷泽啊，你这样的人类真是奇妙极了。不过对你而言，现在开始才是试炼；火的狂暴、土的稳健、风的自由、水的温柔构成的拟人类一旦失败……可不是变成泡沫就可以回头的。无论如何要自己承受后果，自己一个人承受。”

　　对着不在场的听众诉说，妖王陷入了妖精的梦中。

　　“年轻的人类，我是从孟波顿的山里来地精。”

　　不起的角落坐着一个风尘仆仆的精灵。佝偻的身子，有着长满棕毛的大脸和矮小的身体，怀里却抱着一个与身高极不相称的制作的异常精美的大匣子。

　　水妖同艾荷文一起坐在他身边，一左一右。才出帐篷他们就被这奇怪的地精缠住，拉住他们的衣角就嚷着要送东西给艾荷文。

　　愿意赠送礼物的妖精很多啊，为什么艾荷文只接受它的？水妖迷惘的坐在一边听他们讲话。

　　“最健壮的马匹也越不过的高山里蕴藏着很多宝物，我们看守着，从来没有让人类发现。”地精喃喃道，象个上了年纪的老者；粗短的手指却象个孩子一样勾着艾荷文，棕毛间闪亮的小眼睛眨个不停：“可是在那无人的山顶，克雷泽和艾荷文的名字依然无处不在，连山里的母亲也会把你们的英勇编成故事讲给孩子听。他们认为敌人的你们也是了不起的英雄。”

　　“谢谢赞美。”真是想不到啊，孟波顿人到是很坦诚。

　　地精也很高兴的拽着他的衣角：“你值得上这些，艾荷文，我听到你会来的消息，立刻从家里赶了出来。啊，你都不知道我赶了多远的路，翻了多少座山。”

　　“还行吧。”他至少也知道孟波顿最远的北部深山离维拉罗的距离。不过他要来的消息已经传的到处都是了？瞧了瞧非常无辜的水妖，心想不会是亚里莎早就为今天安排好了吧？

　　“本来地精是不屑于参加疯狂精灵的聚会，可是听到你要来……”

　　“谁是疯狂精灵啊？”水妖嘀咕了一句，艾荷文隔着地精拍拍它：“你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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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送来了孟波顿的至宝，你会需要它。”地精笑着打开了盒子，那一瞬间它所有的棕毛都向后吹去，露出一张非常象灵长类动物的小圆脸。

　　从盒子里吹出的狂风席卷过平原，所有的帐篷都被吹的鼓了起来，地摊上的小饰物飞扬着飘散在夜空里，无法寻回。水妖的长发在空中乱舞，尖叫道：“快合上！”

　　“……海妖的风匣连地精也有吗？”妖王眨开眼，小小的风灵便涌入帐篷，在它面前转了下，捧着妖王的脸就大大亲了一下。似乎极为喜爱它。

　　捏着小小的风灵嗅了嗅，妖王奇怪道：“喜欢水的风灵？难道是山中的风？人类的运气还真是出奇的好……”

　　飓风许久之后才平息，水妖顶着一团乱发怒视着地精：“你故意捣乱啊？”

　　艾荷文吹了吹垂在额头上的短发，神情古怪：“我以为妖精从不在乎人类。”

　　“凡是有灵者皆互通。”地精捻着棕毛，合上了盒子：“你身边不就有一个在乎的？”

　　拉过水妖抱坐在膝上，理顺它的长发：“能有多深呢？我们本质并不相同。”艾荷文把地精当做一位长者般倾诉道：“传说中地精很是长寿吧？你可曾见过……”

　　地精截断了他的话语：“你想要的就在你身边嘛。”扯过水妖的长发，它嗅了一下：“有泥土的味道，小妖精，你喝过什么？胆子真大。”

　　水妖不耐烦的扯回头发：“水妖又不是人，哪有什么胆子？”

　　艾荷文笑了，带着几许怜惜的口吻：“它是说你有勇气。你做了什么让他佩服的事？”

　　水妖不依的将头靠在他怀里：“只要想到你，心里就会有勇气啊。”

　　地精爬过来打断他们：“我只是年青的地精，不过也在孟波顿的深山里渡过了几百年，虽然不与水妖同族，了解到是不少的。水妖不是单纯的生物，别被假象蒙蔽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