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是很好吗?毕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团圆结局啊。」黄宣边说边把手指交迭,抬眼便做了一个无辜表情。「如此一来大小姐的位份也算是保住了,对小家伙也能有所交代。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安排了﹗费律师你也应该知道︳『重婚』这个罪名不太好听吧?我可不想宝变成『犯罪者』哦。」
「……这和当初说好的根本不同。」难得黄宣如此卖力,费善琪却不搭理他那一套门面话。那双好看的眉毛随着眉心的皱折扭曲得不成形状,看形势几乎是要把手上的板子给拗断了,便连手指的关节亦因着愤怒颤抖不止。「我看你根本是在搧风点火吧?难道你就不知道让那家伙爬到这种位置,会对墨爷造成更大伤害吗?现在墨爷都对他推心置腹了,你说,若是让他知道……」
「会伤心吗?」黄宣懒洋洋地便接上一句。
「甚么?」
「我的意思是,你是怕『你的墨爷』会受伤吗?」黄宣把贴在额角的手指滑下,思绪似乎亦随着手指的滑动被勾去,不着边际地又展开了别的话题。「阿琪,你想人类在受伤时为甚么要感到疼痛?」
「那是神经线的反应吧?」费善琪闻言板起脸来,虽然有点不太情愿,但还是平板地回答了。
「那是自然的。」黄宣笑了,摇摇头,像是个脑内饱藏睿智的学者一样,对于学生错误的回答总能抱以宽怀。他把礼物放回桌上,稍为调整了坐姿,又正视费善琪道。「受伤便会感到疼痛,这种机制是为了让人察觉危险才会存在的。以前电影里都不都有演那些不会感到痛楚的怪人吗?其实在现实里失去了痛感的人,往往受伤了也不自知,以致最后伤口溃烂、身体失去机能,甚至还有人会因此而失血过多死亡。虽然『不会感到痛』听起来很无敌,不过实际上只是『不知道』而已,身体所受到的伤害并非是『不存在』的哦。」
「你说这一大堆是为了甚么?」费善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只认为现在所发生的,不论在如今还是在将来,对墨爷都不会是件好事。」
「当然不是件好事。不过阿琪,我劝告你还是先耐着性子,再等久一点吧。」黄宣闻声起座,一步一步用他簇新的皮鞋敲响地板,朝着僵立在一旁的费善琪走去。接而他往前一靠,恍如把眼前人收纳进其羽翼之下一般,搭着对方的肩膀轻声便在耳边说话。「受了伤才会感到疼痛、受过伤才会知道危险。你难道就不明白,这次所受的伤害越重,过后能学到的事情会更多这个道理吗?」
「就我看来,你只是想让那小子把组织中更多的败血抽出去而已。」费善琪对着那贴到自己面前的呼吸,却仍然不为所动。「对于墨爷的事,你根本一点都不关心吧?」
「那么你大可以现在就告发他。」黄宣轻轻淡淡的说。「不过缺了我这一块,只怕『墨爷』不会相信而已。」
「卑鄙者。」费善琪不屑的啧一声。
「哈哈,其实我更希望你称呼我作『忍心把幼狮推下悬崖的雄师』。」黄宣听了大乐,张开手臂几乎就要鼓起掌来。他绕在费善琪的身边打转,一边又乐哈哈的笑道。「对于猎食者来说,猎物当然是越大越好。再等一会吧?不一会长大成无法推诿的鐡证了。」
对于他,费善琪是从来不愿给予祝福的:「我只怕到时长得太大了,你会吞不下而已。」
「呵呵,我只是在替关心的人选择应行的道路。」黄宣一边笑着,一边目光水盈盈的,不一会又变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难道说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哈哈。」费善琪却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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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机会一下子就来了。
听到那消息时,吴清义正坐在客厅的矮沙发上,手上还拿着出席圣诞晚会的宾客确定名单。陆佩就在他对面,一边低头打着毛线,一边听着他的汇报。十二月的海浪还在玻璃窗后平静的翻动着,室内的空气也是那么宁静谐和,陆佩出其不意的轻动嘴唇,便把那层无形的膜给刺破了。
「……那么晚会正式开始的时间是?」毛线头穿过重重难关终于到了针的另一端,陆佩却是气定神闲的扬声发问。
吴清义看看手上厚厚的名单,再确认一下后便又答道:「晚上六点就可以开始准备招呼到场宾客了,鸡尾酒会大概在那十五分钟以后才开始,之后还邀请了一些歌声名人来表演助兴。七点半左右酒店方便就会开始布置自助餐的食物,食物每半小时便会添补一次,到了九点左右就会换成甜品了。请问这样安排有没有问题?」
「嗯,问题是不大的。就是九点以后才开始进食甜品,只怕有些女宾客得发愁了。」果然女人就是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陆佩笑嘻嘻的把毛线搁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一边便打量着吴清义的表情。「说来也辛苦你了,都是因为我身体不方便,才劳动你替我张罗呢。这种小家子气的事情让你们男人来办,还真是屈才了呢。」
「哪里的?我也有思虑不周的地方。」吴清义点点头,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从来在陆佩面前,他都拿不准自己应有甚么态度。毕竟若计较起身份,对方可是黄墨的「原配」,他在她面前到底是立场尴尬的。偏偏陆佩对此却不避嫌,时而有意无意的亲近着,似乎还真是宽宏大量的接纳了一个「做小的」,殊不知却使人更感到难堪。
是以不得不与她独处时,吴清义总会把预定行程给编排好,到点即走,分毫不留一点闲话家常的余地。不过陆佩是甚么人,又岂会让他如愿?他一扬起尾巴要走,她就等到那尾巴快从爪子下溜出去了,才一下狠狠的按住。有时吴清义也怀疑,这女人根本是为了寻自己的乐子才会来访的。
当下那张可恶的嘴巴又说了:「的确是很多不周到的,不过以第一次办来说,也是十分可以的了。啊﹗但是宾客们可不知道谁是负责人呢。若以他们的眼光来看,或许会变成『诶?怎么这一次黄府的宴会水平会急降了的呢?』若是变成这样的话可不好了。」
「……那些我会回去再调整了,你不必操心。接下来有关各宾客的座驾安排……」
吴清义都打算把那些冷嘲热讽都放一边了,陆佩却还是不肯放过他。手指绕着搁放在一边的毛线,一边便淡淡的重新确认:「说来宴会是七点半正式开始吗?」
「是的。有甚么问题吗?」
「没,就是提醒金牙他们记着准时到场就好。我就说嘛,俟年近晚的,咱们又不是没钱,也不欠干那一票的。何必两头奔走?」陆佩摇摇头,没办法似的笑道。「不过他们男人啊,又怎会听我的话?还说我人老了心肠软,连那丁点事业心都投进大海喂鱼了。」
吴清义闻言,浑身马上便冒起了警戒的刺。他思量再三,过后却还是问了出口:「是甚么货那样赶的?我记得十二月前都已经出货完成了,那天晚上应该没甚么活动才是。」
「还不是那些老外,佳节狂欢嘛﹗我们这边是意思意思的过,在他们那里可是头等大事呢。你没看新闻吗?整个百货公司都被抢空空了。正行生意都那么好,我们捞偏的又怎会没钱可赚?」陆佩明人不道暗语,也不怕有碍胎教,摸着肚子一一便与吴清义道明了。「那些人喝高了,药也就要多了。之前买的还不够,赶着月底要出批货呢。你知道,要过元旦嘛,只有花火表演还是不够尽兴的。」
「说来也是。不过有必要这样赶集似的出货吗?金牙老大他们也真是的,这些事情让小的去做不就可以了吗,何必年纪一大把的还去陪着辛苦?」吴清义露出爽朗的笑容,心里却有另一套盘算。
运毒到海外,那可是重罪。若是抓到了帮中重要干部,对黄墨自然亦会元气大伤。虽然说不会动摇到根基,不过接下来三五年间都必须乖乖的收敛羽翼。这对他和黄墨来说,指不定也是件好事。最少他能交差了,而警方对黄墨帮会的关注度也会降低了吧?说不定他们就可以……
「这可是批大的,值几十『球』的货,他们又怎会放心让小的去做?」陆佩淡淡说着,似乎也不在乎那上千万的生意,一边便往外头的海看去。「总之我说了,他们在塔门交收以后,就是搭『大飞』来也得赶上我的派对啊。」
「那……需要我再调整宴会开始的时间吗?」吴清义谨慎地运动着脸上肌肉,一边却使劲运用脑筋。距离宴会还有两周的时间,要尽快通知上司,和海关合作组成联合行动才成了。还有的是……
「嗯,就不用了。」陆佩往沙发靠去,似乎是舒缓着绷紧的肌肉一般,脸上亦不觉露出松懈的表情。「要干这一票,责任可在他们啊。你不觉得看到几个大男人带着一身海水味儿,狼狈不堪的又是快艇、又是跑步的赶来会很有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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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陆佩来说或许是件有趣的事,然而在吴清义的脑袋里冒出的,却是使人捏一把冷汗的想象。
计划的其他细节很快便被确认。从船期、航程、货物行走的路线、到交接时间和负责的人马等等,这些数据都在总部的掌握之中,接下来需要的便是猎人安静而耐心的等待。吴清义带笑翻阅着总部传递过来的讯息,那些家伙们甚至连行事当天的天气也作出了准确预测。根据天台文的天气预报显示,当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吹西南偏南风,海面或有小、中浪,日落时间在六点二十一分……怎样看也是个适合诸位恶棍落网,让事情走向光明结局的好天气。
这种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自然是没有吴清义参与的余地。他所负责的事情也很简单,就是佯装无知地等待事情发生,过后再给予适当的安慰而已。他甚至连当天应该说甚么话都想好了,有空时就反复在脑海中练习:这次只是运气有点不济而已,金牙他们虽然很可怜,可行走江湖到底会有风险……唉,说来也真没意思,钱赚这么多了却没机会去享受,感觉就像是白忙一场呢。要不,改天我们也出去走走吧?嗯?去哪里?不知道啊,哈哈,或者四处流浪一下……干脆看到哪个地方喜欢就住下来好了﹗反正你有钱嘛,我出力气就好了,哈哈哈哈……
——到别的地方去,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生活。这或许就是男人极致浪漫,也是他能得想象得到的,最妥善的结局。
然而他那句话还没有机会说出口,事情便又生了变化。虽说世事总是变幻莫测,但这种改变却是他早该预料得到的。恰似是阳光未曾照拂过的阴暗角落,当中积聚的尘垢只是尚未登场而已,即使不曾知道它们存在,亦并非意味着那些污秽之物是凭空生出来的。
「今天是七点半左右开始吧?」黄墨问话的时候,正低头整理着那扑克花样的袖口扣。吴清义见状走上前去,轻轻拿起着他的手腕,小心地把难搞的扣钮给挤进布帛上的空隙中。
「嗯。」
黄墨似乎是看到甚么稀奇的事物般,垂下眼睛一直注视着他的每个动作。一口白气顺着嘴唇溜了出来,淡淡的,带点薄荷味的吐息就这样擦过他的脸颊:「那么时间到了的话,你就让陆佩代替我说开场白好了。总不好让那些『尊贵』的来宾等太久。」
「甚么?」他突然冒出了不好的预感,也不管是不是会弄痛对方,握紧了拳头便把那只手紧紧抓住。「你要到哪里去了?」
「怎么这样子的?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黄墨见状笑了,那笑容展得很开,似乎真有甚么开怀的事情一样。「不过是点小事而已。下午我先到塔门那边去,花不了几小时。我直接就会坐船回来了。」
「……船?难道说你也要去看看金牙那批货的情况?」吴清义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便是被说作伪善也罢,不过他的确从未曾想过,在行动之时黄墨他也会在场。
毒品生意向来是各家争利之处,就贪它本小利大,买出的对象又是一般民众,货物自然要比枪械容易流动,可风险也是极高的。不说有些地方抓到了必判死刑,便是某些「慈悲为怀」的国家,也少不免要吃十多、二十年的牢饭。是以毒贩子一向小心多疑,每次交易时定必荷枪实弹,动用的人马也都是些亡命之徒。一旦被发现,那些人为求脱身,必定会出现一番枪林弹雨的情景。更何况这次的出货量这么多,价格又如此高昂,若是发生状况,后果想必是十分严重的。是以总部在行动前亦给予高度重视,再三严令众人必须谨慎行事,不得擅自行动。
「啊,听说有点状况。年底嘛,半路想抢货的事情多去了。而且听说韦洛伯那边也有点小动静,想要把我的客人拉拢过去呢。他那个人啊,就是不安好心,不见得人家好的。我去了也能让客人安守本份,定定心,别再想那些有的没有的了。」即使在道上再叱咤风云,人毕竟是没有预知能力的。当下黄墨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西装上的每个皱折,似乎未曾意识到几个小时以后他便会坠入陷阱当中,从此万劫不复。
不要去。吴清义抬头看着黄墨的脸。或许已不经意地在表情里泄漏了天机,他却无暇在悲伤上再加上来甚么修饰,只好勉强压下声音问道:「一定要今天去吗?这样两头奔走的,也有够呛的了。」
「放心,我去去就回来了。」黄墨当下愕然,未几便失笑而出。那只手擦到他的头发上,冰冰的,让人瞬间便清醒过来。「若不是今天的话,就见不到那位客人了。总不能让人家专程再来吧?」
过了今天以后,只怕那位客人永远都只能在监狱中见到了。吴清义在心中默念这一句,嘴上却没说出来:「嗯。」
说罢黄墨便走了。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才迈开两步,那人便又停靠在门前回头问道:「你是不是还有甚么话想跟我说?」
「啊,那个……」吴清义仓促地把满脸茫然收拾起来,勉力又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圣诞快乐﹗」
「是这样吗?」黄墨歪着头,平和地便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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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别人不以为然之时,宝贵的时光便已流失一圈。吴清义把双手围在嘴边,拱起手背模拟出氧气罩的形状,间歇地在其中呼吸。闷热的空气从鼻孔流出,然后又经嘴巴重新被吸入肺部。在这反复不断的挣扎中,秒针行走的声响却渐渐变得比心跳声更为分明。啲啲、哒哒、时间以秒为单位逐步流逝,他却仍呆坐在宴会厅的一角,监督着场内各人员的工作进度,为着种种无关重要的事费时伤神。
从这里到码头最少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而码头每小时才会开出一班渡轮。时间已来到四点五十分,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交易一旦开始,必定会牵起一翻腥风血雨,其时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会被即时逮捕。这是吴清义心知肚明的事。即使在黄墨的认知里,他的货物只会顺畅地经由东边的水路流入公海,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不会如恶棍所愿。只要在场便必定会被牵涉其中,这已是无可逆转的事实。吴清义深明这一点,可他的手指还在点算着红酒的总数。
「吴先生,你看服务生的人数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好的。」他心不在焉地应对着每个人的提问,眼睛总时不时往手腕上的表看去。只要再过一点,只要再忍耐一下便可以了,如此一切便会简单明了得多。公理得到昭显,恶人亦有恶报,让事情这样发展不就好了吗?毕竟他已经努力过了,若黄墨最后还是往枪口上撞去,那亦只是命运使然,与人无尤……
「吴先生?」这时一个甜美的声音便在身边响起。
吴清义猝然抬头,眼前还是公关小姐那张美丽的脸。他竟然走神了,说来还真是失礼。仓皇调整过坐姿以后,他便慌忙的追问道:「啊、啊,我们都说到哪儿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