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苏文璟揉了揉耳朵,有些不敢相信。
“今天为了一些事临时定晚了些时间,你和我一起出去好了……不看着你,真不能想象你又会出什么事情。”苏文泽觉得麻烦似的语调这种时候却并不显得冷清,苏文璟看着苏文泽略微显得不自在的表情,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还是忍不住咧嘴笑了出来。
11.出行
坐着轿子离开皇宫的时候,有一种全身都被卸下重甲的轻松感。苏文璟虽然从小生长在那里,却不喜欢这个地方。红砖翘壁,雕栏玉柱,华服锦缎,屋瓴悬挂下来的薄纱随着风飘扬如雾。
“真希望从此不会回来。”苏文璟靠在苏文泽身边探出头来向后张望,被苏文泽搂在怀抱里,不甚明了的看他。
话虽然是这么说,还是明白苏文泽不过是为了最近的灾情担忧,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还是要回来的。
也好,总算是离开了这个大笼子一段时间,苏文璟放松心情,一边为了能出来高兴,一边也知道这次并不是为了好玩。
苏文泽一直批他的折子,很少有时间顾及苏文璟。苏文璟也不在乎,他忍了不是一日两日,回想自己要的是什么呢?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要苏文泽的人?他不是正陪在自己身边么?
要他的身体,苏文璟收回放在外面的目光看了看那个一脸严肃的人,他又不是傻子,这个人是九五之尊,以他现在的这幅样子,怎么要得起皇帝?
爱情……苏文璟捂住脸,他要不起。
“眼睛酸了就歇歇,看你一天了也没闲着。”苏文泽姿势未变,连眼神儿也没见往别的地方挪过,也不知怎么看到了苏文璟的样子。
“哦……”
当然不能老实承认自己其实是在为了打他的主意而伤脑筋,苏文璟挪到苏文泽身边,拽了一个枕头过来垫着躺下,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文泽……”
“嗯?”
“这次灾情严重,听说很多地方闹了疫,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也不要太劳累了。”
这次苏文泽没答应他,苏文璟抬了抬脖子,看见苏文泽眉头紧蹙的写着什么,知道他怕是没有听见,脖子酸了,只好无耐的重新躺下。
苏文璟揉了揉眼睛,四周一片寂静,但已经没有那种一天都累得他够呛的颠簸感,四周还有些人声,想来已经不在轿子里了。
苏文璟叫了一声,马上有乖巧的小太监上来应声,手上端着一盆水,苏文璟试试,温度倒正好。
“这是到哪里了?”
那小太监答的及时,“回李公子,已经到了秋城,圣上已经歇下了,您是先吃晚膳还是……”
苏文璟挥挥手,“不用了,叫他们备水,我要沐浴。”
“是……”那小太监乖顺的应了,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有人抬了木桶上来,四周的烛也被点着了,苏文璟就着灯晕观察了一下四周,不算是平常的地方,备的桌椅和床铺上的铺盖都是簇新的,想来是秋城的哪个官宦人家。
挥退了众人,只留下了当先的那小太监,苏文璟由着他帮自己脱了衣裳迈进木桶,把头仰着舒舒服服的让人伺候着洗头。
皂角的清香和着温热的水,苏文璟被服侍的舒服,回头看那名小太监,细眉长目的模样,倒也顺眼,“你叫什么名字?”
“回李公子,奴才没名,不过大伙都管奴才叫小孟。”
“小孟……”苏文璟笑开了眉眼,“你到我今天穿的衣服里把那包白纸包着的粉拿来,倒出来半两混了水调成膏拿过来。”
“是。”小孟手脚伶俐,拿旁边的小巾匆匆擦了手,一会儿就端着一碗绿色的膏状物过来。
“帮我顺着脸敷上,手脚轻点。”
其实他哪里用得着吩咐,小孟的手法也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轻柔的很,苏文璟等他敷好了膏,挺满意的转过身子,“帮我擦擦背。”
“是”小孟低眉顺眼的,看着满脸诡异的苏文璟也面无表情,果然是在宫中长混的人物,苏文璟挺满意的挑了挑眉。
“小孟,你是那家公公手下的?”
小孟一惊,忙跪在地上,“回公子,奴才是文公公手下的……奴才服侍不周,公子……”
“起来起来!”苏文璟挥了挥手把他叫起来,看他惊疑不定的眼神叹了口气,“刚想夸你懂事,你也太过懂事了吧……”
“是……”
“是什么是!”苏文璟用手摸索着脸颊边上,那药膏倒挺好使,果然摸到一处皱起来的地方,手下用了点力气,苏文璟揪起那块皮肤拉了拉,又顺着缝慢慢的揭,把盖在脸上好些天的那层假面撕了去,看小孟被自己的举动惊的呆在那里,随手把刚揭下的东西往他手里一塞,“喏,扔了去吧。”
“七……七王爷!”
苏文璟挺惊讶,看小孟岁数不大,自己又一早出了宫,没想到他还能认出自己。
“嗯哼……既然你认出我了,就知道有些话当说,有些话不当说。”
“李……李公子,奴才什么都没有看见……”
苏文璟扑哧笑了出来,“跟你说笑呢,瞧把你吓得!明儿我就跟皇帝说把你要来,以后专门待在我身边得了。”
小孟瞪大了眼睛,扑腾一下跪了谢他,苏文璟细细瞧了,竟然满脸喜色,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可喜的,如今自己没权没势,就是奴才跟着自己也要嫌委屈,怎么这里又跑出来个傻子高兴成这样?
想虽这么想,还是让小孟帮自己擦了背,又随便洗了洗身上,苏文璟伸了个懒腰从桶里爬出来,他睡了半天,这会儿清醒着呢,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小孟坐在床边的脚凳上扶着下巴看着,苏文璟想想,叫他坐到自己的床边上来。
“李公子……”
想来小孟也知道他向喜男风,这会子脸红的不用点蜡在夜里也看得出来,苏文璟被逗乐了,翻了个身笑他,“在床边上眯会儿吧,一晚上坐那脚也要麻了。”
小孟磕磕巴巴的答应了,苏文璟又有些饿了,想叫人拿些吃得来,又不愿意麻烦,索幸空着肚子闭上眼睡觉。
以为睡不着,可能是他天性懒散,闭上眼一会儿就盹着了,还连个梦都没做,睁开眼就是大天亮。
迷糊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身边有人坐在旁边,以为是小孟,苏文璟伸出手拍拍,“嗯……帮我掐掐头,有些晕。”
小孟乖乖听话,伸出手替苏文璟揉着,动作有力,“昨晚没睡好么?”
苏文璟惊得立刻睁开眼,苏文泽亲自帮他按着额角,小孟立在苏文泽身后,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醒了?”苏文璟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昨天看你睡的香,也没叫醒你,怎么这么能睡,快起来吃点饭,一会儿赶早就走了。”
苏文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一骨碌爬起来穿衣裳,和苏文泽一块儿吃了丰富的早餐。
和苏文泽一起上了轿子,外面的人还在发呆,昨晚负责食宿的那位官员领着一大家子来送驾,苏文璟撇嘴笑笑,这样子哪里还算得上是微服?总算这帮人还有点眼力,知道当今圣上不喜奢华,可即便这样也稍嫌隆重了些,知道的是皇帝要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家办什么喜事呢。
“文泽……我怎么总觉得他们今天瞅我的眼神儿有点怪怪的?”苏文璟奇怪的眨眨眼,一边就着小孟的手上吃栗子,一边觉得不痛快,手下也帮着他扒。
“哼……”
苏文泽撂下手中的笔,眉毛扭成一团,倒有些薄愠却温的味道,连语气也是刻意装出来的严厉,苏文璟自小听的多了,这会儿哪能不知道。
“你倒也知道?怎么就把脸上那层皮去了?才一晚上就忘了?”
“啊!”苏文璟大叫一声,早上起的匆忙,倒把这件事忘了,“怎么你也不告诉我一声?”
接触到苏文泽射过来的冰冷的目光,苏文璟也自知不关他什么事儿,眼睛一转找上小孟,看见他哆嗦的利害,叹口气就罢了。
“是我自己没记住……这下子好了,日夜跟着你的人突然变了脸,以后要怎么跟人说去?”
“哼!谁敢说什么……”苏文泽写字手有些酸,抖了抖手看他,“罢了……总不能一直带着,摘了也好,如今的时候,也没什么人能生出事来。”
哪里没人生事?苏文璟嘴里的栗子有些苦,他大政未稳,如今为自己又开罪了皇后。如今在外面还好,回去了面对宫里的那一堆堆的人,谁知道哪里有个鬼心的,害了自己没什么关系,要是连累了他……
“文泽……”
苏文泽又捡起笔继续,打了个岔子,“吃什么呢?也给我一口。”
“哦……”苏文璟正好扒了个完整的栗子,忙亲手托了喂到他嘴边,喂进去的时候碰到苏文泽的嘴唇,温软细嫩,心里起了鬼胎,瞅着苏文泽的眼神也开始不对劲。
“怎么?”苏文泽咽下嘴里的东西,“才吃你一个,那边帮你扒了一堆呢。”说着努努嘴,果然还是小孟手巧,白色的托盘上摆了好几个完整光滑的。苏文璟暗自叹了口气,凑到托盘拿了几个扔进嘴里,咀嚼的力度明显很大,好像在咬的不是栗子,是某个人的血肉。
繁华迷梦,一路上歇歇停停,苏文璟渐渐习惯了坐在马车里的生活,以前老嚷着背痛,现在在马车上也能睡的香了。
使唤小孟越来越顺手,苏文璟有一天忽然起了心思,想要好好犒赏他一把,把小孟拽到自己这边仔细看看,怎么反倒是比以前胖了些?
不会是别人欺负他,打的肿了吧?
摇了摇头,如果是打的,怎么也应该是青紫,如今小孟面色红白,一看一个健康,怎么也不像是被自己欺负了几天的模样。
这边苏文泽正卧在里面的垫子上假寐,看苏文璟神色怪异,脸上的面具不见了,见了阳光,总算有了些血色。伸出手冲苏文璟招了招手,果然苏文璟马上凑了过来谄媚的看他。
掐了掐苏文璟的脸,苏文泽有些懊恼,“这么照看着你还是瘦了,”又掐了掐苏文璟的腰,比划了一下,“瘦了这么多……”
“哪里呀?”苏文璟虽然期盼着和苏文泽亲热,总不是希望自己被嫌弃,连忙指着刚刚送进来没来得及端走的空碗,“刚刚还给我煲了汤逼我喝了哪!”
苏文泽摇了摇头,“是不是不合你口味,光吃了这么多,总不见好。”
小孟靠在外面吐舌头,天知道这些天送给苏文璟的东西不合了他口味,总是趁着皇上忙或者回头的空档塞进自己嘴里,哀怨的掐了掐自己的脸,又胖了……
如此往复几日,总算马车走到了灾情比较严重的地方,虽然因为皇帝要来特地收拾了,苏文璟还是能隐约听见远处哀哀的嚎哭声,和若有若无的臭味。
苏文泽早就板着脸下了车,等苏文璟跟着下来了,才踩到地上就差点摔倒,小孟连忙在一边扶住他。细看了看地上,全是些黄浆泥水,天上还下着雨,虽然已经不大,自从他们进了这片地方也从未见到停过。
12.织阳
苏文泽皱着眉坐在为他设的高座上,因为是出行,也就不讲究这么多规矩,让他烦闷的不仅是灾情,还有那个今天吃坏了肚子在床上躺着哼唧的人。
“皇上……时属深秋,天气异变,定应彻查以防妖异出没……”
旁边有人咳嗽了两声提醒,可惜提督大人并未听到,依然喋喋不休,眼角瞥到皇帝的脸色越来越差,干打了个寒颤,也不敢再说下去。
“宋大人?”苏文泽哼了一声,“宋大人和朝中不少人意见相合,想来你常年在外奔走,并不知这样的话朕已经听过很多次了。”
那宋大人满脸堆笑,点头言是。
苏文泽继续道:“如此宋大人也不知道朕是怎么奖赏这些人的?李贵,你来和他讲讲。”
李贵是常年跟着苏文泽的大太监,苏文泽信任他,有什么事情都差他去办,这时候也把他带了出来。
那李贵咳咳,端着架子走上前一步,略微低了头,虽是三十上下的年纪,到底过了太监最滑嫩的时候,细看眉眼还有些朗朗乾坤的架势,可惜眼睛上已经开始堆积纹路,却蓦地给他多添了几分世故。
“宋大人,采办府的李常李大人,还有提户大人常大人,也曾上过折子,都被皇上批回了。今年新晋的秀嫔娘娘,因为这件事情被打下西陵冷宫。宋大人……皇上说了,再有人敢提妖异的名头先打上三十大板再说。”
地上那人早变了脸色,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全身簌簌发抖。三十板子,一般人都受不了,何况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官员。
苏文泽看了他一会儿,算算也吓的他差不多了,才道:“罢了,这顿板子先记着,如今河灾成患,早不是这两年的事,以前先皇就曾经提过,一直抽不开治理,如今才撩了这么件祸事。”顿了顿,又说:“你们也勿用惊惶,朕这次带来了专于此道的人才,相信必能一举治了这河道,这些天你们都是得不了闲的,先下去吧。”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刚才出口不逊的宋大人更是满脸冷汗,一边谢恩一边退了出去。
苏文泽却毫无放松的样子,急匆匆的绕过后面的屏风,往里面的屋子走。
一间屋子里明显熏了香,是苏文璟惯用的,那人躺在床上恹恹的看着门,见到苏文泽就一脸惊喜的想从床上爬起来。
苏文泽紧走两步,伸手按住他,“好些了么?”
“嗯。”苏文璟握住苏文泽伸过来的手,“好多了,就是吃坏了肚子,也没什么。”
“小孟,太医怎么说?”
“说是气虚体寒,又吃坏了肚子,要好好将养些时日,按时喝药。”小孟恭敬的把随行太医的话一字不漏的呈上。
“嗯……”苏文泽点了点头,又对着苏文璟道:“你放心,这几天好好在床上躺着,别再乱跑。”
苏文璟应了一声答应了,自己也知道以如今这样一会儿就想上厕所的模样也跑不到哪里去,如今肚子是倒的空空的了,可惜还是觉得全身发虚,站起来都觉得头晕。
虽然难受,看见苏文泽来了还是欢喜,这些日子苏文泽逐渐待他如同往日,也不再因为他以前的样子多加避讳,说不上进步,只是因为日子长了,故态重生罢了。
“文泽,你明天要出去?”苏文璟半倾着身,让小孟帮他在身后垫了个软枕,“外面多乱……我听说疫情严重了些,这边也免不了,你还是不要出去了。”说着握住苏文泽的手紧了紧,一脸担忧表露无遗。
“无妨。”苏文泽笑着安慰他,“王太医煮了些预防的药,我先喝了,何况这里还没有多严重的灾,你不必担心。”
苏文璟见劝不动他,咬紧了牙又坐正了些,“我明日也跟着去。”
“乱说!”总是温润的眼里带了些气恼的颜色,苏文泽缓了缓,又看看如今苏文璟苍白的脸色,重新放缓了声音安慰他,“你身体这样,跟着我出去不是找病么,在这里待着,我也只出去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