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悦风花 上+番外————丝弦若雨
丝弦若雨  发于:2010年03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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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之,宇文青云为人清冷,平时从不阿谀奉承。偌大一个朝堂,竟没有一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于是诏曰:宇文青云意图谋反,满门抄斩。

那日,宇文府上下六十余口人。女子一条白绫自尽于房梁,男子在午门外刑台斩首。

宇文府被官兵搜查一番后,贴上了封条。

那时,莫峰站在莫府门口,看着两条街外的官兵将女子尸体用草席卷着搬到马车之上。他突然想起了年少之时,自己和青云,是好兄弟。

但是已经太晚了。自己愤怒的冲动,再也得不到宽恕。

侍女慌慌张张地喊“老爷,不好了。夫人自尽了……”

莫峰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兰音房内,却见那美丽的身躯,苍白得没了颜色,悬在房梁之上,飘飘荡荡。

太晚了。

他看到她手中握着那块玉,紧紧的,仿佛是世间至宝。

他看到她留在桌上铺开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莫峰,对不起。青云,对不起。莫峰,对不起。青云,对不起……

他眼前一黑,直直地倒下,晕了过去。

他倒下的时候,侍女看到他嘴唇翻动,发出微弱的声音,仔细辨别,那是“兰音”两字。

两天后莫峰醒来,却一下苍老了。他活着,但他的心已经随着他们去了。

哀莫大于心死。

一段孽缘,一番纠缠,弹指廿年。

三个人的青梅竹马,究竟谁是谁的劫。

(注:关于时间,三人小时候初遇之时是永定二十五年,宇文家被灭门发生在炎景十九年。简而言之,这段前尘往事是发生在宇文悦和莫然初次见面的前20年间。)

6.青楼一梦

又是清晨,崭新的一天。

宇文悦却呆呆地站在破败而杂草重生的庭院里,他闭上眼,又睁开,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让他迷惘的事情。

他定了定心神,开始为下一步作打算。

报仇,他还要为师父报仇。

可他又不由得走神,他眼前总是浮现出莫峰死前那老泪纵横的样子,那发自内心的痛苦。他惴惴不安着,莫然是不是已经发现是自己杀了他的父亲。

不,莫然是仇人的儿子,不再是自己最信任的师兄,忘掉他吧。宇文悦一遍又一遍地如此告诉自己。

他努力地把这些杂乱而莫名的想法从脑海中除去。

可是究竟怎样才能为师父报仇呢?宇文悦又想,他完全不知道许言是谁,在哪里。

而且眼下最大的问题是,他已经没有铜钱了。最后的武器,针也所剩无几。

不由得叹了口气,且走着瞧吧。

呆在帝都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他翻墙出了宇文府,一路慢悠悠地向城外走去。

他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不客气地造反,他很饿。

情景仿佛回到了六年前,小小的他也在城外徘徊着,饥肠辘辘,那个时候却遇到了齐远石。不知这次又会何如。

宇文悦索性在路边坐了下来,手托腮,看来往行人,等待着命运把对的人领到他面前。

时间流逝,太阳从头顶慢慢西斜。

“哟,这位小哥。怎么坐在这呀?不回家吗?”一位异常热情的大娘凑到了宇文悦面前。

“没有家。”宇文悦淡淡地回答。

“小哥是孤儿?”

宇文悦点头。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宇文悦顿了一下,“齐悦。”

“多大了?”

“十二。”

“哟,和我儿子一般大呀,不如你喊我一声大娘,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好,大娘。”宇文悦心里疑惑,想着叫声也无妨,便叫道。

“恩。”大娘似乎很满意宇文悦的乖巧,拉着宇文悦便走。

似乎走了很远,到了一处破旧的酒楼,大娘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孩子,饿坏了吧?大娘给你买些吃的。”

说罢,转身对跑堂要了半斤牛肉,还有一碗面。

很快,牛肉和面便端上来了。

“谢谢,大娘。”宇文悦说罢,便吃了起来。

“哟,好孩子,还挺有礼貌的。”

宇文悦总觉得事情怪怪的,那个大娘热情的蹊跷,而且面的味道也似乎有些怪。

可是宇文悦那么饿,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便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再抬头,大娘已经不见踪影了。宇文悦觉得头晕,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一座马车的车厢里。车厢四周想必都蒙着黑布,十分黑。

宇文悦曾经学习过各种毒物的知识,也亲自调制过,尝试过。他的身体,对毒素的抵抗力比一般人好很多。

“呵呵,被人下药了。”他轻声自言自语。

马车还在行驶中,他听到前头一位女子与车夫的对话。

“这次被敲了一笔。一百两啊。不过这次的货色还真不错,好好训练肯定有戏。”

“呵呵,杨姐你的眼光总是那么准。”

“转手大约两百两没问题。凌竹楼收货要求极高,不过给的价格倒是大方啊。”

“那今天收入不错,算是小赚一笔。”

“就你嘴甜,少不了分你个十两二十两的。”

然后是一阵笑声。

宇文悦听得个大概,心下思量,难道他们口中说话货物是指自己?哼,那大娘用一顿饭就把他转手卖了百两银子,倒是赚了不少。

宇文悦冷笑,是在笑那个热情的大娘,也是在笑自己。

虽然不知凌竹楼是何地,但估摸也就是男娼馆一类的地方吧。

那时,男风是极盛的。皇帝尚且在后宫养男宠,士大夫之族,彼此之间依附暧昧关系比比皆是,用身体来谋得一些利益也是官场中常见的手段。

宇文悦依旧躺着没有动,他眯着眼分析了一下利弊,觉得此行未尝不是好事,起码免去了他生活上赤贫挨饿的可能。

“到了。”听得马车夫说道。

宇文悦连忙闭上眼,假装仍然昏迷。

然后是马车门打开的声音,车夫抱起了他,将他抱到一处竹榻上,塞进他嘴里一粒药丸,就出去了。

药丸入肚,明显神智清醒了许多,想必是解药。宇文悦假装才醒来的样子,揉揉眼,爬了起来。

宇文悦瞥一眼,面前两位女子,一位明显已人老珠黄,却浓妆艳抹,还带着刺鼻的脂粉味,实在让人觉得恶心。另一位却颇有一番脱俗之感,恰到好处的装扮,配上淡绿色的衣裙,颇有些神韵。

宇文悦抓了抓脑袋,迷迷糊糊的样子,问道:“这是哪里?”

那老女人抢着回答:“凌竹楼的别居,以后你在这里好好努力,一朝被大官看中,可是大富大贵之命。这是青姐,是凌竹楼的大姐。”

那青姐只是略一点头,依旧用打量的目光盯着宇文悦。

宇文悦微微一笑,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角度,眼中波光潋滟,带着点点无谓,带着点点妖娆,然后道了句:“青姐好。”声音轻轻的,却有着蛊惑的感觉。

那老女人居然也看得眼睛发直了。

“好,好。”青姐笑了,扭头对老女人道,“成交。”

青姐笑盈盈地挽过宇文悦,用干练的声音道:“以后你的名字叫离尘,凌竹楼会负责教你必须学会的东西,往后两年,都会有人来指导你,琴棋之类。两年你都是闭关学习,不可以私自出院子,也不会见任何客人。不要试图破坏规矩,你会得到惩罚。明白么?”

宇文悦乖巧地点头,“是,离尘知道了。”

青姐拍拍宇文悦的脑袋,转身便出去了。她没有看到,很让她满意的宇文悦那眼底的冰冷,让人望而生寒。

于是,从这一天起,宇文悦就在别居住下了。别居果然是个安静雅致,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可堂堂别居,三五间屋子,竟只有他一人居住,还配了个当侍的伶俐丫鬟唤作雪儿。

宇文悦后来才弄明白,凌竹楼算得上是雅致之处,专门招待那些达官贵族,皇子皇孙,是朝中权贵最喜爱的放松养性的雅所。

整个凌竹楼接客的公子,也不过几个,但都是质量上乘的极品。

那些能够有这身份踏入凌竹楼的人,必然不是等闲之辈,出手自然阔绰,动辄百两,千两也不足奇。

这两年,每日都会有人来指导他练琴,而青姐半月一月的才来检验他所学。

宇文悦本就聪慧,颇有些无师自通之感。两年下来,那些请来指导的琴师,都自叹不如他。

日子倒是过的相当悠然自得,别居有很多书,宇文悦一本一本把它们都读了个遍。

这日,雪儿似乎很高兴,一路小跑地来见宇文悦,“离尘公子,青姐说今日我们可以离开别居,去凌竹楼了。”

宇文悦默默地心算了一下,正好两年,自从他第一天来这里。宇文悦暗暗哂笑,心道这青姐还真是守时。

别居其实就是凌竹楼偏僻的一个偏院,因着别居与世隔绝、禁止外人进出,所以才另得其名。

宇文悦默默地束起头发,依旧是一袭白衣。他拿过铜镜,照了一下,惊讶于自己出落得越发妖娆动人了。狭长的凤目,却是满眼冷漠。他勾起嘴唇,划出一个微小的弧度,似笑非笑,却摄人心魂。

离尘,离尘,脱俗之意。青姐眼光何其好,竟能给他个如此贴切的名字。

没过多久,青姐干练的声音便随着人影而到,“离尘公子,今日请移步凌竹楼的离尘阁吧。”

“恩。”

宇文悦跟着青姐来到了一处院中,院子里种着一小片竹林,清澈的小溪横穿院子,然后是嫩绿的草坪,石桌石凳,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小径连着廊坊,廊坊的尽头是屋子,自是宇文悦今后住的地方。

宇文悦不由得暗自庆幸,幸亏他被卖到的是凌竹楼,总算日子过得还不坏。

到了下午时分,宇文悦正在午睡,却听得雪儿唤醒他。

“公子,青姐安排几位贵客到您阁中休憩。”

宇文悦一听,了然,想必是要他接客罢了。“好。”

宇文悦整理了一下松散的衣物,慢悠悠地出了屋,穿过廊坊,来到院子内。

三位客人都已经落座于那石凳之上,面前香茗正冒着袅袅香气。

“离尘见过三位大人。”明明是客套话,可是宇文悦却说得生硬而疏离,不带丝毫温度。

“今日听闻离尘公子首次献艺。一定莫要让皇叔失望而归啊。”左边的一人似乎有些恼怒于离尘的冷漠。

“莫要叫什么皇叔,叫罗梓便是。罗梓能够结交你们二位朋友,是罗梓之幸。若能听得离尘公子一曲,也是罗梓之幸。”中间那人道。

皇叔,罗梓。宇文悦听得真切。宇文悦仔细观察着罗梓,那罗梓约莫三十多岁的模样,也算得上俊朗。贵为皇叔,却为人谦和,不端架子。可以称得上翩翩君子了。

宇文悦也不言语,径自走到一边早已放好的古筝前。

铮然之音,渐渐拉开序幕。初始之时,缓缓而行,优美典雅,辽远开阔,似是夕阳映万顷碧波。曲音一转,却杂着活泼,高兴之意。升升降降,起伏回转,好似悠悠然的渔民在晚霞中满载而归,心情畅然。渔舟近岸,渔歌飞扬。尾端又缓,那是入夜了,碧波又归于宁静之景。

一曲终。

宇文悦见三人盯着自己,已似醉,不由得轻勾嘴角,斜眼一瞥,更是千钟风情。直教人失了魂魄。

“好,好。”到底是皇叔,罗梓先转回神来,“方才那曲,可是渔舟唱晚?”

宇文悦敛眉低头,又抬头,道:“罗梓先生果然是识曲之人。”

右边那人也赞叹道:“真是好曲,听得离尘一曲,方知何为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啊。”

“先生过奖了。”

宇文悦后又弹了两曲,陪着三位大人喝了两盏茶。

三人便离去了。

晚上的时候,青姐来了。

青姐满面笑容,她拍拍宇文悦的肩,道:“果然没有看错你。我将那贵客带于你,他们对你十分满意,赞誉不止啊。怕是不出几日,离尘之名,便能传遍帝都。”

宇文悦却不置可否,客套了几句,便转身回房了。

仰面和衣躺在床榻之上,宇文悦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莫然。

若是让他也听闻离尘之名,他会不会来?两年未见,不知他现在过得如何?莫然现在一定接任莫峰的职位了吧。诡谲易变的官场,一定很难立足吧。宇文悦胡乱地猜测。

宇文悦不在乎全帝都的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但是他却不安,若是莫然知道自己在凌竹楼,会不会从此瞧不起自己。

摇头苦笑,不是说要忘掉这个人么。

可是六年,点点滴滴,一直照顾着自己的莫然,又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小小的自己一直以他为目标,追随着他的脚步,想跟他一样强大。

果然,几日后,慕名而寻离尘的达官显赫多了起来。

宇文悦便以太累为由连番拒绝了许多人的慕名求见。端的是两三天才见一次人,却也只是弹几个小曲便了事。

这不失为一种既抬高身价,又落得清闲的好办法。人们总是喜欢对得不到的东西趋之若鹜。

青姐深谙此理,于是便也默许了宇文悦的清高。

这日,宇文悦本不愿见客。青姐却意外地把人给放了进来。宇文悦正斜倚在屋内的竹藤椅上看书,听得推门声,以为是雪儿,便不去管它。

半晌,竟没有了半点声响。

宇文悦奇怪地抬头,却见是那个日前来过的皇叔,罗梓,正默默地站在门边,望着他。

“原来是皇叔。”宇文悦也不窘,落落大方地站起身。

罗梓温和地笑,道:“前些日子一见,罗某对公子印象深刻。日日怀念公子的琴声,想为公子赎身,可好?”

赎身?成为养在他府上的禁脔么?不。

宇文悦笑了笑,道:“皇叔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离尘消受不起如此大恩。还是在凌竹楼自在些。”

“莫非是公子嫌弃罗某出的价格不够?你且随我,我给你弄个官儿当,可好?”

给了太多的好处,则必然是另有图谋。宇文悦想起那个给了他一顿饭把他卖了的大娘。可是,这个罗梓,究竟是为何?

宇文悦看人的神色是极准的。他知道,罗梓欣赏自己,却并未迷恋上自己。为何却要出大价钱想为自己赎身?

“离尘不敢当此厚爱,不如皇叔另择高人。”说罢,也不理那皇叔,径自回到竹榻之上,继续看书。

皇叔默然,站了一会,自觉无趣,便也走了。

不多时,青姐便来了,她拉着宇文悦在一边坐下,温和地说:“离尘,我知你感激凌竹楼的教养之恩,可如今皇叔看上你,你何必不允呢?当今皇上都叫他一声叔叔,你若随着过去,自是荣华富贵。”

这事奇了,古来青楼女子,须得赚够了本才会准许赎身而出的。为何这青姐却使着劲把自己往外推?自己不过待客月余,收入颇丰,青姐放着钱不赚,便想将自己卖出?

宇文悦不露声色,心里却兜兜转转,想着此中定另有隐情。

“离尘心中自有打算。”宇文悦待青姐说完,不紧不慢吐出这句话,便不再说话,任由青姐苦口婆心的劝说。

青姐见劝说无果,也只好叹气离开。

7.落荒而逃

时间就这么一日一日地流逝。

日子依旧是那样的闲适。

宇文悦的冷漠态度和迅速传开的盛名,让许多好色之徒对他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不怕死的,不知好歹的去接近宇文悦,想要动手动脚,却被宇文悦毫不留情地拳脚相加。

记得有个长得还不赖的纨绔子弟就曾经被宇文悦打得鼻青脸肿的。那家找上门来,要凌竹楼交出离尘来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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