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翅膀包住他们，三人就瞬间消失，只剩下一只小蝙蝠在众人头顶上飞过，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诡异的发展让一群人摸不着头脑，当吴灰姬回去给自家表哥报告的时候，她以为吴荣会紧张，但吴荣只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

紧接着就被推进手术室取弹头。

在无影灯六枚扎眼的光球照射下，吴荣闭上眼睛，不断回忆早前的诡异事件，所有关于夜昕的事情，似乎又回到那时候车子上，听夜昕说故事……关于路西法和精灵的故事。

或许一切都是真实的，有问题的不是夜昕，而是一直主观地否认一切的他们啊。

小蝙蝠飞回校内博物楼，整个楼平日里没有人，是柳栖华占地为皇的好地方。飞到休息室里，他变回人形，将李长琴放在床上。

夜昕一直没有放开与李长琴交握的手，以魔力维持人类的生命。柳栖华急忙从一堆文件里找出笔记本来，翻到夜昕所说的内容：“唉唉，我们现在要准备魔法阵，要画图形，要血……越具灵力的血越有效果。”

柳栖华说完这一句，猛地抬头，果然看到夜昕正看着他。就肉体来说，身为血族的他的确更有资格，他认命。

“好吧，用我的。”

原料不成问题了，环境有着大大的问题，他们要将这狗窝般杂乱的房间清理干净才能开始。柳栖华才想说什么，房间里能移动的东西全数往外飞，飕飕风声中房间被清空，门户碰一声同时关上。

柳栖华木然地盯着夜昕，说：“你得帮我收拾好。”

夜昕没有反对，淡淡地提醒：“血。”

柳栖华就瞪这个没良心的一眼，可他也不希望自己的爱徒就这样丧命，不再犹豫，尖锐的指甲在腕间划开痕迹，看了夜昕一眼：“要多少自己取。”

是要很多的，柳栖华只能木然地看着自己的血没命地抽出，像有生命般在地上墙上划成图形，他只能催眠自己说这血不是自己的。

血色终于抽离手腕上伤口，最后一笔划下，即使是未曾见识过的柳栖华也能感受到这种变化，仿佛能撼动灵魂的感觉，让人既惧怕又兴奋。

“再来背咒语。”柳栖华翻开笔记递给夜昕。

“不用，我记得。”夜昕淡淡挽唇：“教授，如果我失败了，就让他们都忘记我。”

绝对不是矫情，夜昕只是觉得这样比较好。

柳栖华明白，所以他只是张了张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别这样不吉利，我想看成功的例子。”

既然交代过了，也管不着他会不会做，夜昕对气息微弱的长琴淡笑：“很快就会好起来。”

李长琴的照顾，关怀，感情，夜昕全都记得，一件不少。他不能接受一切就这样消失，不计代价也要让人活过来。

最后又想到了吴荣，他相信即使吴荣忘不了，仍也能好好地过。

笑容加深，咒文颂念出口，轻声的，温和的，能震撼心魂的旋律勾动血色线条，每一个图案都仿佛活过来，以施法者为中心开始舞动，不可思议的魔力波动。

柳栖华只能愣愣地看着，看这单薄的身躯突然透出千千万万如发丝般的光丝，在空气中飘游，而后一丝丝全数汇向床上平躺的李长琴。睁的大眼双眼不愿意眨动，柳栖华看着那些线条不断交织，将伤口修复，更深层的里面也一同修复，历时大概半小时，刚才还伤痕累累的肉体已经变得完美无暇，呼吸也犹如睡着般平稳恬适。

久久以后，柳栖华冲过去扶住脱力昏倒的夜昕，确认他还生存，这才松了口气，将他也放到床上去。

“奇迹，真是奇迹……”考据之魂为之动荡，柳栖华喃喃地不断摸索被修复的躯体，他急着等夜昕起来，再研究一下这个魔法消耗了多少，有什么感觉之类的……需要详细记载。

“教授，你原来有这种癖好吗？”李长琴满带嫌弃的声音响起，他拍开教授的色手撑起身。他感觉身体从来没有这样舒畅过，但却更让他不解，他分明在跟高盛杨决斗，然后输了，然后……被重伤。

这一回他摸自己，但一个伤口也摸不着：“这是怎么了？”

猛地回头，李长琴看到熟睡中的夜昕，他错愕地蹙眉：“夜昕？这是怎么了？我们在哪？”

柳教授出去寻了一套衣物给李长琴换掉身上那一套淡绿的罩衣，那是做手术才穿的，上头还开了个大洞呢：“换上吧，我给你解释。”

明显李长琴也困惑于自己的衣着，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努力地想。记得之前做了好长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在黑暗中走了很久，最后在漆黑的河边，正思考怎么样过河，那时候他仿佛听见了夜昕的声音，然后回头……天就亮了。

他需要详细解释。

第三十二章 代价

柳栖华在说一出奇幻大片，至少李长琴比较认同这样的观点。夜昕用雷电杀死敌人，夜昕用灵魂修复他的身体？李长琴宁愿这是假的，如果是假的……那比什么都好。

“长琴，你看看这是什么？”柳栖华祭出一双巨大的黑翼，灵活地扑动，然后像斗蓬一样包裹自身：“我是血族。”

这个夜昕早就说过了，李长琴还记得，只是他不愿意相信，这些不合乎常理的奇怪东西：“COSPLAYER，教授，你爱玩这个吗？”

柳栖华一头青筋暴动，他的翅膀交替着扇了李长琴两把：“这不是梦，对吧？”

李长琴深呼吸，而后翻身躺在床上，拉上被子将他和夜昕两人一起包住：“我要睡觉。”

“……”柳栖华考虑是不是把他的记忆改掉算了，李长琴这个死小子从开始就这样的固执，只要是他所不认同的，即使切掉他一半脑袋都不会有所改变。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教授的魔爪快要碰到床上的人了。

“我需要想想，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教授，我不太想承认自己让夜昕吃苦了。”

柳栖华对这些情情爱爱不太理解，但他突然不想处理自己的徒弟了，他一边往外走一边交代：“别睡太久，夜昕将我房间里的东西都扔出去了，你得捡回来，知道没有？”

“……”

门阖上，教授的脚步声远了。

李长琴压根儿睡不着觉，有太多难以理解的事情，有太多事情要想。柳教授说夜昕为了救他，用了一个风险度十分大的灵魂魔法……他能理解为夜昕牺牲了一部分灵魂，然后将他救回来了。在这之前，夜昕最后却只想着让他们忘记，让他们不难过。

“吴夜昕，你这是干什么？不是说要当吴荣的恋人吗？怎么能扔下他？”喃喃着，李长琴闭上眼睛，听着寂静中轻缓的呼吸声，他似乎也能平静下来。

渐渐地陷入黑暗，他握着夜昕的手，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当李长琴一觉睡醒以后，屋外已经一片漆黑，房间里依旧是空荡荡的。窗外一片暗影动荡，夜风透过林叶，带着诡谲的悲凉气氛，他有点明白教授为什么会喜欢窝在这里，是有够阴森的。感觉肚子有点饿，李长琴想找教授要点吃的。

看旁边睡得安稳的夜昕，他未免有点担忧，睡了这么长时间，他不确认夜昕会不会出问题，毕竟灵魂这东西挺深奥的。他焦急地动手摇了摇夜昕，浓密的睫扇微动，墨黑眼眸缓缓露出，夜昕侧眸看向李长琴，淡淡笑容挂上。

“长琴，你好了。”

“……”李长琴一时间看呆了，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有点勉强地扯开微笑：“是啊，我没事，你还好吗？”

“累。”

累？李长琴不敢将担心摆上脸：“嗯，那你继续休息，我给你找吃的。”

“嗯。”轻声应着，显得有点迫不及待的，夜昕立即闭上眼睛继续睡眠。

他真的是累坏了。

辛苦你了……轻叹一声，李长琴动身找教授去。

可是寻遍漆黑的屋子却完全没有教授的影子，李长琴揣着满满的困惑，又不敢离开夜昕，他打电话叫外卖，再一次坐在床边守护夜昕安静的睡颜。

“吃多点东西，又会好起来，是吧？”李长琴喃喃自语：“灵魂能不能像精力一样，休息可以补充？”

自个都觉得问话很傻，他干脆不说了。突然想起自己在手术室里被带走，现在李家可能鸡飞狗走，他连忙拔通李宅的电话。

“管家，爷爷在吗？”

[少爷？老太爷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吗？]

对方的语气有点奇怪，太过平静了，李长琴试探地问：“大姐和二哥呢？”

[那不太清楚，你知道大小姐和二少爷很少回来。]

对啊，他们都有各自的住处，可是亲弟弟受了重伤，他们不是应该更紧张吗？

“那今天有什么大事件没有？”

[少爷，这一整天都过得很平和，没有大事件。]

没有人能为他解答，李长琴不明白，他真的有受伤吗？但夜昕和教授没有必要撒这种慌，他们都不是爱开玩笑的人，而且中枪的事实他自己记得清楚。说不上原因，他只能臆测，或许是大家都将他受伤的事情忘记了，可是为什么会忘记得这样快？

一阵诡异的风拂过，窗台上蹲着一个人，宝石般的赤色眼眸，稚气而美丽的脸。

“你是谁！”李长琴立即挡在床前，难以想像这人怎么样爬上这三楼的窗台。

少年的唇角轻轻抽搐，似乎隐忍着，声音也满满的怒意：“李长琴，瞎你的狗眼，没看见我的脸吗？！”

就是看见了，很可爱，很陌生，可是声音……夹杂着磨牙声的低沉声音，好熟悉。

“教授？”李长琴蹙眉：“但这张脸……你多少岁了？”

柳栖华龇着两颗尖牙，似乎想给李长琴开洞洞，他一边掏眼镜戴上一边低吼：“老子五百多岁了。”

你像十五岁。

李长琴没敢说实话，他一边压抑住唇角肌肉的牵扯，抚平笑弧，努力装作平静地应对：“原来如此。”

“李长琴，别让我看到你笑了，我包准让你什么都忘光光。”

这威胁李长琴倒没放心上，他比较在意的是：“你能让我忘记？那我爷爷他们……”

“你以为我都去干什么了？当然是去收拾残局，他们都看见夜昕和我的事情了，除了死人，所有人都得忘记。”柳栖华说罢，他赤红的眼眸透过镜片凝视李长琴：“李长琴，你得遵守我的规则，如果你向外界泄露半点关于我们的事情，我就让你一点都记不起来。”

面对威胁，李长琴实在觉得不踏实：“教授，你以前没有让我忘记什么吧？”

“偶尔被你发现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以后……不过也没有太多，两三回。”

“……”李长琴想骂粗话。

“那吴荣还记得吗？”

床上传来轻声问话，夜昕坐起来，直视着柳栖华。

柳栖华原是想吓唬夜昕，可是被这样一双平静的黑眸盯着，他没来由地一阵胆寒，或者是今天的事情让他明白到自己与夜昕的距离有多大，在强者面前屈服是他们的本能。

“没有，我怎么敢动他。”

得到这样的答案，夜昕的笑容如昙花一现般让人惊艳。夜昕并不是从未笑过，有很多时候，只要事情得到他的认可，只要他充分感觉到愉快，他都会笑，可是李长琴发誓，这样的笑容极为稀罕。之前有看见，他以为夜昕是因为美食而笑，现在李长琴知道了，笑容原来是为了煮食物的人——吴荣。

他敢肯定，为什么他敢肯定，他没有细想。

“对了，夜昕你使完那个法术，感觉怎么样？”柳栖华推开李长琴，占据床边，迫切地问着，甚至还拿出笔记本来做记录。

夜昕笑容收起，细细地想，而后认真回答：“很累。”

“……”如果不是房间里空荡荡的，柳栖华会想翻桌子：“不，我要更深入的。”

“那……很饿？”

“……再深入一点。”

“没有了。”

柳栖华是谁？他活了五百年，不是十五年。他审视夜昕，而后冷声命令：“你站起来给我瞧瞧？”

“教授，夜昕还要睡觉。”李长琴劝了一句。

柳栖华立即剜他一眼：“少废话，吴夜昕，你就照我说的办。”

夜昕沉默半晌以后，又笑了，微微的笑，仿佛那能让人安心，能驱散寂寞夜色的月华：“嗯，我站不起来。”

“……”

“夜昕！”

这样的答案让人安心不下。

“不用担心，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恢复。因为我一瞬间切割灵魂，而且几乎是一半的份量，所以我只能局部切割，而我可以花时间将余下的灵魂纠正，再充实这副躯体，那时候我就能够恢复。”夜昕平静地解释，口气你闲话家常般轻松。

“多久？”

“嗯，可能一百年就可以了。”夜昕淡淡一笑，似乎在说一百秒内就能完成的事。

“……”教授和李长琴看着他，一脸不敢置信。

“一百年？你以为你能活到一百二十多岁？那时候就算你能走，你就是干柴一样的双腿，而且人类的身体会变坏，你不走路，这双腿肌肉会萎缩。”柳栖华嚷嚷着：“好了，等过了这一阵，我帮你找长老帮忙，那样你能等到一百年。”

李长琴根本不明白柳教授这是在说什么，只知道夜昕为了救他，不能走路了。

夜昕这才一脸恍然：“啊，我忘记了人类的生命很短暂，不过教授，我不想长生，真的。”

“你！”柳栖华张口结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现在是残疾了，医生也治不好的残疾！”

“我知道，但我还可以生活得很好。”夜昕像要证明自己，他闭上眼睛。空气仿佛有一丝凝滞，四周传出异响，像浪涛，又如同千万只昆虫拍扇翅膀的声音。窗外门外突然飞进来大量东西，一一堆叠，然后这面积很大的房间一下子被填满了，成了乱糟糟的杂物房一间。

“不能走路，也没有影响，我能飘。”夜昕偏首淡笑，完全没有半丝沮丧之情。

校园鬼故事么？

柳栖华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鬼，而且你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事……虽然对你的确没有太大影响。”

夜昕只是一个劲地笑，他强调：“没事。”话罢，他握住李长琴的手，邀约：“我们明天去买轮椅？”

“嗯。”

“然后我想去见吴荣。”

“可以。”

“我还要谢谢灰姬小姐帮忙。”

“都可以。”什么都可以。

柳栖华啐了一声，似乎很不屑看到这样的场面，他侧首避开李长琴的脸，喃喃：“那我就放你们一阵子假吧，我还有些事要外出处理。这是博物楼的钥匙，你们保管……如果你们需要就住在这里，我会给校方说。”

话罢，不让他们表态，柳栖华已经出去了。

只等门阖上，李长琴颓然跪落，趴伏在床上，额头贴着夜昕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