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有毒----红河(苍海)
  发于:2010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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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受著他语言之外的信念,傅重之被镇住了般地不能动弹。这种直击而来的压迫感,他本能地想要抗拒,然而眼光却怎麽也移不开,锁定在那对狭长的眼眶里。
  真心希望和这个人在一起,从来不曾质疑这一点,只是,他已经没有信心。
  时间能够淡化伤痕,却不能够涤清被污染了的信任。
  这种笼罩在阴影之下的未来,他看不见。至少目前,他找不到可以前进的路。
  也许他还需要多一点时间,也或许,他需要更多的勇气,让他敢於再次义无反顾……
  眼看这两人好长时间都不吭声,单冉耐不下去地摆摆手:「好啦,要讲的话都都讲完了吧?我们该走了,从这里到城市还有一段路哪。」
  他走到傅重之身边,揽住肩膀,向不远之外的车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咕:「真受不了你们,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怎麽有这麽多东西可罗唆?今晚我得好好洗个澡,把满身的!皮疙瘩都冲掉才行啦。」
  傅重之不言不语,默默地跟著他走,已没有勇气再回头。
  如果真的只能向前看,那就试著从这一秒锺开始。如果努力就能有用……
  许佳楼的视线追随著那一道修长的背影,强烈的不舍在心中萦绕不去,但也只是伫在原地,默默目送著。
  赢得了他如此珍视,即便对方耳聋目盲满身缺憾,薛烨也已不愿再干涉。他捏捏许佳楼的臂膀,然後转身走开,身影很快溶入车子里。
  直到愈来愈小的车尾灯在夜色中完全绝迹,蓝眸深处,一点一点,重新涌现出意志的光芒。

 


寂寞有毒 【终】

  刚刚完成一个持续六小时的手术,傅重之在向病人家属说明情况後即刻回到办公室,把自己深深沈入椅中。
  和他同一科室的Luigi推门进来,走到桌子前方:「回来啦?可以下班了。我们走吧。」
  「走?」傅重之胡涂地看著他,「去哪里?」
  「你忘记了?就在前两天你答应的,陪我一起去看今天的国际钻饰展览会啊。」
  「呃……」经这样一说,傅重之才想起的确有这回事。
  其实在Luigi在邀请他的时候,他正忙著整理今天这份手术的资料,只是随口答应。主要是他没想到,Luigi竟能弄到入场券。那展览会是国际规模,不是什麽人都有幸参观。
  「你怎麽拿得到入场券?」他不禁好奇。
  Luigi得意地甩了甩头:「这你就不用管啦,我自有我的门路。」
  其实他原本是约女朋友一起去,但是几天前女朋友出差去了澳洲。而票他已经问别人要了,退回又可惜,他才拉上傅重之作陪。之所以会是傅重之,不仅因为他们俩在同一科室比较熟,也因为傅重之身上佩戴的摘星。虽然傅重之说那是赝品,但赝品也很漂亮,让他以为傅重之对钻石很有兴趣。
  「告诉你,不去你就真的损失大了。这次Macelele公司也参加,不但会展示过往的很多得奖饰品,另外还有最新品展出哦。」
  「最新品?」傅重之随口应著,心里则想著该用什麽理由推托。
  「你不知道?亏你还一直戴著摘星。」
  Luigi摇摇头,「据说这次的最新品,就是出自摘星的设计者之手哪。」
  「什麽?」傅重之恍然一愣。
  摘星的设计者?那,不就是……
  「看样子你也听说过。对啦,就是那个Carlos Ambrosini,Macelele的少东家。听说他将在展览会上展出他最新的设计,向日葵。」
  「向日葵?」傅重之还是不敢相信,「可是他……那个人的右手,不是已经……」
  从上次分开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也就只有短短六个月。
  在这样仓促的时间里,那只已经废了的右手,不可能恢复到能够做设计。应该说是永远都不能恢复。可,这又是怎麽一回事?
  「你说他的右手?唔,的确是有传言说,Carlos右手坏了,成了废人。至於这次他有作品参展,也不是他本人宣布的。是Ambrosini总裁出面透漏,这次展出向日葵,同时也是响应外界关於Carlos身体状况的猜测。因为他拿了作品出来,自然就推翻那个流言。」
  Luigi停下来缓口气,又眨眨眼,「心动了吧?可以看到那个Carlos的最新设计喔。他能设计出摘星那样的杰作,这一次想必也不会让人失望吧。」
  傅重之的表情复杂起来。犹豫了很久,问,「那展会上,他本人会不会到场?」
  「这倒是没听说。不过他一直就从不在公众面前露面的,何况在这种场合,我觉得他十有八九也不会出现。」
  「是吗……」傅重之垂低眼睫,说不出心里是什麽感想。
  是想见,还是不想见?就算见到了,又能说些什麽?
  半年来,他不曾接到有关那个人的任何讯息。当时坚定地说著『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那个人,自那之後却像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信。
  他也没有去追寻。他自己也一直在努力,想给自己调整出一个状态,一个假如突然再见到那个人也能够泰然相对的状态。毕竟那个人,总是很擅长於给人「惊喜」。
  努力到今天,他也不知道自己成功没有。只是,刚刚听说了那些事,他的心就已经平静不下来。
  现在这样的他,如果见到许佳楼,一定还是会想逃吧……但是Luigi说,多半是见不到的。
  既然这样,那麽,他也想去看一看,在这半年时间里,许佳楼究竟做了什麽。冥冥中他有这样一种感觉,只要看到那个人亲手设计出的「向日葵」,就能从中了解到一些什麽。
  而他,想要了解。
  他咽下了原本在口中酝酿的拒绝话语,点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去。」
  「谢啦。那你先换外套,我等你。」
  就这样,两人一齐离开医院,先去餐厅吃了晚饭,再去往展会现场。场馆外的停车场上已经停满车辆,一辆比一辆更高级,可见这个展会吸引了多少名流前来瞻仰。
  从进入展场开始,傅重之就一直在紧张。就算再怎麽告诉自己,不可能会遇上那个人,却还是不可抑制地紧张。
  也许是因为,这个空间里,有经那人的手而设计出的东西,将他的气息也带来了这里,无形地弥漫在四面八方。
  傅重之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了,呆得越久就越感到窒息,他决定赶快去看看「向日葵」,看过了就立刻离开。
  他拉著Luigi去排队,因为等著瞻仰「向日葵」真颜的人非常多,他们俩排了好一阵子队,才终於来到展示柜前。
  透明的玻璃柜里,一朵透明的向日葵静静睡在暗红色的绒布上,如花儿一般绽放,美得张扬而放肆。
  「哇,真漂亮。不愧是出自那个Carlos之手。」Luigi毫不吝啬地赞叹著,没留意身边的傅重之那越发沈郁复杂的神色。
  是的,「向日葵」很漂亮,是无法用言语比拟的漂亮。但是看在傅重之眼中,却不仅仅只是漂亮。
  此时呈现在他眼前的,不单是一朵绽放的向日葵,而更像是……
  「但我觉得它的名字命得不大好,因为这东西不是太像『向日葵』。」
  巧合般地,Luigi道出傅重之心中所想,「你看旁边,那麽长的触角,更像是太阳神的标记,干脆叫阿……」
  「阿波罗。」一个低沈的嗓音忽然接过Luigi的话语,「但是阿波罗高不可攀,也是他把自己深爱的人逼到绝境,最後变成了一棵树。而向日葵,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也可以真实地让人捧在手中。」
  Luigi错愕地抬头,就在展柜的对面,他发现一个男人站在那里,一席醒目的白色西装,长得俊美无边,笑得优雅无邪,整个人就似太阳一般炫目。要不是Luigi一直不信灵异,或许他真的会以为,此时出现在那里的就是太阳神阿波罗的化身。
  「你是……」他想问对方是谁,却发现对方的视线根本不在他,也不在「向日葵」,而是定定地凝结他身侧。
  他狐疑地侧过头,这才看到,傅重之脸上已经血色顿失,像是看到了什麽极度可怕的东西般,双眼瞪大到不可思议的分寸。
  「怎麽了?」Luigi小声问,「你认识这个人?」
  这样问话的Luigi,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到,那个人,就是刚刚把多少人都惊豔了的「向日葵」的设计者。
  在场这麽多人,认得他的,却总共只有一个人。而这个人,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怎会这麽突然?傅重之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为什麽那人总是这麽张扬又避无可避地出现他面前?
  「向日葵,就是为了捧在手中给人指引方向而诞生的。」这样说著,那人掏出一把钥匙,打开展柜,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走「向日葵」。
  「哎呀!」终於有人回过神来,惊呼。
  傅重之还没回过神,只见那人身形一闪,已来到他身边,将他胳膊一拽,什麽也不说,就带著他飞奔起来。
  「哇!那个人!」惊呼声开始此起彼伏。
  傅重之完全弄不明白现在究竟是什麽状况,就只是愣愣被拽著跑。後方连保安都出来,也没能拦下他们。
  许佳楼拽著傅重之跑出场馆外,上了一辆黑色敞篷车。一坐上去,许佳楼当即将车发动,如脱缰的野马般飞驰而去。
  车子行上大街,一路上不知闯了多少红灯,最终在位於阿尔诺河上三圣桥下边的「旧桥」上停住。
  下车後,许佳楼拉著傅重之走到栏杆边,用手搓搓他的面颊,像在召唤他魂归来兮。
  其实到这里傅重之已经回过神,他只是不明白,许佳楼为什麽要来这样一出。
  他是「向日葵」的设计者,他想拿「向日葵」随时可以,为什麽偏偏要在那里,当著那麽多人的面,像强盗一般用抢夺的方式,还要带著自己一道离开,弄得自己也像是共犯。
  为什麽许佳楼要这样,他真是弄不明白。
  「你究竟……」
  「重之。」许佳楼抢过话头,这行径还是一如往常的霸道无礼,眼神却是与之极不相应的深邃温柔。
  「告诉我,你觉得漂亮吗?」他摊出掌心里的「向日葵」。
  傅重之看看那个,又看看他,越发困惑,但还是诚实点头:「嗯,很漂亮。」
  闻言,许佳楼松了一口气般地笑了,他用食指和麽指将「向日葵」拈起来,缓缓拿高,像要将之贴在天空上似的。
  「你看,你能看到什麽?」
  他这麽问,傅重之转移视线看去,目光猛然一震。
  透过那一朵透明的「花」,看见月光,投射进它的身体里,让它也在发光,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小小的太阳,却又不若太阳那样刺目,而是散发著温柔的光线。
  他已经震撼地不知该说什麽才好。突然,一只手掌挡进「向日葵」与月亮之间,隔断了月亮赐来的光线。
  「我是用这只手设计的向日葵。」许佳楼合了合那只手掌,那是他的左手。
  「我想过用回右手,可是做不到。後来想想,其实这样也好。我用右手给你摘星,用左手给你摘向日葵。从我右手上逝去的东西,就让我用另一只手追回来。这一次我绝不再让它从我手中错失。当然,前提是你还肯给我这个机会。」
  他落寞般地笑笑,又深吸一口气,深深看进傅重之的眼眸,「重之,你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傅重之木讷地回视著他。
  今晚的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突然,根本还来不及整理。而许佳楼这样问,他又能怎样回答?他想怎样回答?
  也许,他心中有答案,早在今天之前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仓促之间,他却给不出来。
  「我……」
  「不,你先别说。」许佳楼忽然制止他,摸摸鼻梁,神情竟然有一种赧然似的孩子气。
  「今晚你回去好好想,不急著回答我。往後还会有几天时间,我大概不能再去找你,你可以用这段时间……」
  「什麽?」傅重之一愣,想也来不及想地脱口而出,「为什麽你不能来找我?」
  「你也知道,之前我那样做,我家老头知道後会气得跳脚。」
  许佳楼耸耸肩,「而且就算这东西是我设计的,但是我那种拿法,警察肯定还是要找我去坐坐,所以……」
  「你……」傅重之简直没有语言。还以为他是糊里胡涂就干了那样的事,原来他也知道会有怎样的後果。
  「那你为什麽还要那样做?你明知道……」
  「我也不想的。」
  许佳楼一脸无辜,「事前我没想过要那样做,可是,我更没想到的是,居然会在那里碰到你。我太惊喜了,我太想给你看,所以……」
  「你是白痴吗?」傅重之真的很想掐死这个人。
  居然把责任推到他身上……好吧,他承认这也让人有那麽一点点地惊喜,可是,这不能掩盖那种行为本身的荒唐和疯狂。
  「你想给我看,什麽时候不可以?非要在刚才……」
  「对不起,我是太迫不及待……」
  「待你个头!」傅重之狠狠斥责,「总之警察找你问话的时候,你……」
  「我不会把你说出来的。」
  「谁在跟你说这个!」
  傅重之再也忍不住,朝许佳楼头上拍了一下,「我是要你态度好一点,好好认错,别用那麽荒唐的说辞随便应付,以免麻烦惹得更大。」
  「哦。」
  许佳楼乖乖点头,忽然撩唇一笑,「重之,你是在为我担心吗?」
  「我……」傅重之猛然语塞。
  直到这时他才惊觉,自己方才的生气和愠怒,原来并不只是因为觉得许佳楼太乱来。
  意识到这点,他顿时一阵局促,别开视线,咕哝著,「你要这样想就这样想吧……反正你一向狂妄,最会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
  许佳楼笑得更深,「好吧,就算是我自作多情。至少这样想了的话,往後的几天里我会好过得多。不过重之,能让我带个纪念走,让我这几天过得更安稳一点吗?」
  「纪念?」傅重之狐疑地看回他,正要问得更清楚些,他却蓦然夺步上前,一手将人抱住,无可闪躲地将双唇压下来。
  「唔……」傅重之愕然,呆呆望著面前那张放大的脸,过了几秒,才缓缓阖上眼。
  不一样了。这样吻著的感觉,与最开始,与在庄园里那段时期,都变得不一样。
  这个人的吻,变得很温柔,很小心,也很珍惜,就像是在对待一件稍有不慎便会错失的宝藏。
  当这一吻结束,许佳楼还恋恋不舍地拥著他,下巴在他肩上来回磨蹭:「重之。」
  「嗯?」傅重之没有回抱他,但也没有推开他。这样单方面的拥抱,偶尔享受一下也不错。
  「重之。」
  「怎麽?」
  「重之,重之……」
  「你喊够没有?」傅重之受不了地,「有什麽话就说啊。」
  「我不想说什麽。」
  许佳楼无辜地说,「我只是想把往後几天没得喊的份一次喊完,这样也不行吗?」
  「你……」
  「重之,重之……」
  傅重之无计可施地按住额角。
  看来在这个人喊过瘾之前,他是休想脱身。有了这样的认知,他也不再焦急,索性听之任之。
  重之,重之……每听一次,就好像吃了一颗糖,不可思议的甜蜜感觉在心中徘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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