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君问柳(《月迷津渡》外传)————彻夜流香
彻夜流香  发于:2010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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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子若是弄坏了,那下次可就没得玩了。胜利让崇尚武力的北国人兴奋,老疯子在营地的威望与日俱增。博

野无奈只能由著老疯子疯狂地攻击,他则将谢问柳的分析与他们的发现告诉那些降将,以期望出去之後能得

到这些家族的帮助,事实证明博野的做法起到了作用。那些被击败的家族出去之後,即使没有公开倒呼儿金

,也都保持了沈默。
老疯子俨然是一名经验丰富,善於出奇制胜的大将,再加上贵都对於亦裕的逃脱惊慌失措,几乎把所有的精

力都放在追查亦裕的下落上,自己又是身受重伤,已无馀力管其他的事,以致於才让老疯子所向无敌。可是

老疯子所带来的震惊远远小於呼儿金家的阴谋。因此他还是疯疯颠颠地待在葛尔朗家,见到谢问柳回来,他

立刻欢呼一声,拖著破鞋冲过来将谢问柳一把抱起转著圈子。
博野与曾经共患难的家将也纷纷跑来探视,谢问柳被他们的热情感染,想到数次死里逃生,忍不住热泪盈眶

。谢问柳回来後才发现,不但是这些随自己应考的家将对自己尊敬不已,上至葛尔朗下至普通的奴仆也是对

自己毕恭毕敬。了解一番才知道,葛尔朗娶的霍金正是呼儿金的亲生女儿,按理葛尔朗家是呼儿金九族以内

,但东君已经颁旨免去葛尔朗家灭族之罪,除了著令霍金从即日起出城伺奉真神,其他的人一律豁免。葛尔

朗还因为教子有方,而官升一级,任御都府,北国的御都府是一种掌握所有言官的要职,同时兼又有广纳贤

士,直谏天听的权力。这在北国,几乎是文官所能达到的极限,是一个看似没有实务,却是权力极大的职位

。惹得贵族羡慕无比,纷纷议论葛尔朗家看来要取代呼儿金家,成为北国第一贵族。
自然谢问柳成了所有贵族巴结的第一对象,每天宴请的函件多如雪花,有的时候去了西家就去不了东家,谢

问柳心中一烦,索性对外称病不出。他其实也确实有心病,他到现在才想明白一件事,他没有要亦裕赏赐官

职,不见得就能置身是非之外,但多半是再也见不著亦裕了。每次午夜梦回,他都能梦见亦裕穿著那身紫红

色的箭装坐在龙椅上,乌黑的头发垂在他的颈间,修长的食指描著茶碗的边沿,轻描淡写地问他,要金子,

珠宝还是当官?每次谢问柳都会在睡梦中冲口而道当官,我要当官,我要留在你的身边。
可是醒来,依然是葛尔朗家的房间,外面竹影婆娑,似在摇晃著皎洁月色,掉落一地的白露。谢问柳每每郁

闷地长叹一声,翻了一个身继续昏昏沉沉的大睡。
隔了几天,呼科庆来找过他几次,谢问柳见他吞吞吐吐,说了半天才知道他看上了土拔家的小姐,听说他们

二公子已经几次邀请谢问柳前去赴宴,便问谢问柳可否带他前往。谢问柳一拍他的肩膀说这又不是什麽难事

,不如在家设宴邀请土拔家兄妹前来,这样也方便安排他们单独相处。呼科庆听著激动不已,连连称自己去

安排,谢问柳转念一想,不要请了西家,不请东家。於是将前阵子来邀请自己的信函翻出来,给所有邀请过

他的家族都去了一封邀请函。
葛尔朗家第一次举行这种盛大的宴会,府里上上下下忙了个底朝天,呼科庆特地吩咐将後花园重新装修一新

。宴会的那一天,那些豪门贵族的人未到,礼物却挤满了谢问柳的屋子,均是些极其名贵的非凡之物,更甚

者有人在送来的珠宝匣中夹层里放了大额的银票。谢问柳最近一段时间的耳薰目染,知道这些人醉翁之意不

在酒,他虽然爱财,但也知道这种钱万万拿不得,若是收了,必定後患无穷。
春季开游园会,是最近才从南国传来在北国流行起来的,还保留著大量北国的特色。没有牡丹菊黄,桃园竹

林,北国腊梅花期长,因此园内处处梅花开。若有风吹过,便会飘落几朵昨夜的春雪,有时伴著梅花四处飘

扬,乍一眼看上去,都洁白无瑕,却有暗香浮动,让人疑是落了一地的香雪。
花树下烤架上是鲜牛羊仔肉,在火光上滋滋流著香油,飘出的肉香与台上的酒香,园内的花香交织在一起,

人未到便已经觉得喧闹无比。
不一刻,葛尔朗家车水马龙,来的都是豪门贵族家的继承人,谢问柳与呼科庆亲自在大门口迎接,倒是让来

人都受宠若惊了一番。不过让呼科庆和谢问柳始料未及,来宾中还有大量的女子。北国女子素来野性,好奇

新冒出来的英雄,自然要抢著第一时间打量一番,於是与家兄么弟一起来做客也就不稀奇了。她们见谢问柳

只不过是一个样貌老实,略为清秀的长相,远非她们心目中身材魁梧,威猛的好汉,不禁都有一些失望。

谢问柳安排来宾坐定之後,先取过酒饮了一碗以示欢迎。北国人最喜豪爽,见他一番痛饮,纷纷叫好,女子

心中也对他略略改观几分,却不知谢问柳其实是想要行酒壮胆。
谢问柳一碗饮尽之後,只觉得腹中一热,借著酒胆一拍桌子沉脸道:「我谢问柳将众位请来,是诚心跟各位

交朋友,若是合得来,以後便是兄弟,可惜我在众位心中始终是一名磨豆腐的小子对吗?」
众人吃了一惊,不晓得谢问柳这通无名之火从何而来,纷纷道绝无此事,所谓英雄不问出身,他们又怎麽会

如此狭隘。谢问柳挥了一下手,家丁们抬著一供桌放在了中间。众人张口结舌看著堆在上面的各式名贵事物

,有眼尖的都已经看见了自己的贺礼。
「若各位诚心与在下为友,今天我一不做寿,二不办喜丧,各位为何都送来如此大礼,知道在下穷,是想接

济我吗?」
众人尴尬无比,纷纷道绝无此事。谢问柳本以为多半要得罪这些贵族,但没想到自己一番吆喝,居然将他们

都镇住了。他自然知道打铁趁热,拿著酒碗走到场中道:「我是一片诚心与各位结交,若是今天收了各位的

礼,倒是显得我谢问柳是为了这些阿堵物才与各位在一起,那是对各位兄弟的一种侮辱。我们汉人有一句话

说得好,叫作礼轻情义重……」他环视了一下四周,见土拔家的小姐手拿著一串糖葫芦,於是走过去笑道:

「小姐,你的糖葫芦能送我吗?」
一瞬间所有的视线都落在土拔小姐身上,那女子连忙红著脸将糖葫芦塞到谢问柳的手中。谢问柳晃了一下手

中的糖葫芦道:「这糖葫芦算是大家合送在下的礼物,至於桌上的礼物在下也当作收下了,不过谢某只是葛

尔朗老爷的义子,无官无职,无以为报,只好将这些礼物再分送给各位。请大家各取一物,算作在下诚心结

交各位的一份诚意!」
这些贵族原本也有一些轻视谢问柳之意,但眼见他千金散尽连眉头也不皱一下,豪爽气度不凡,心下颇为佩

服。土拔家的长子惨死,原本呼儿金家权势遮天,若非谢问柳扳倒呼儿金家,他们只怕要哑忍这不共戴天之

仇。刚才谢问柳又拿了土拔小姐的糖葫芦当作礼物,给足了他们面子,因此土拔二公子赤朱立刻第一个回应

。他拿了一把嵌金宝剑,走到谢问柳面前,握起右拳击了击左胸,又与谢问柳拳头相交,然後给了他一个大

大的拥抱。这是北国人最高的敬意,意即愿意从今之後与此人兄弟相称,患难与共。
众人立刻醒过神来,深悔让赤朱抢了先,都急急上前挑选礼物。虽然不好意思似赤朱这般直露,但说几句结

交之言,说两句好话总聊胜於无。
谢问柳没想到一场祸事消弭於无形,心中大喜,他与来人一个个握手,称兄道弟,脑袋因为烈酒而显得亢奋

无比,忽然看见人群外站著一个青衣男子特别的熟眼。谢问柳心头一跳,连忙睁眼细看,只见亦裕穿了一件

青色的便衣,站在梅花树下,面带微笑,伸出白皙的手轻轻拂了拂肩头的落梅。
谢问柳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门,往前走了几步,刚要开口,只见远处一声圣旨到,葛尔朗领著一个

太监匆匆走了进来。园内的人连忙跪下,太监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咳嗽了一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

曰,考生谢问柳虽出身微寒,但才识过人,智勇双全,乃北国不可多得的人才,著封正三品,拜长侍郎一职

,望君克守己任,不负朕望。钦此。」
谢问柳磕头谢恩,膝行几步接过圣旨。长侍朗是北国君上近身守卫,兼守皇城与兰都,从来都是君上的心腹

之人才可以担任。葛尔朗家一举拿下了文武两个重中之重的要职,葛尔朗心中之喜简直是难以言喻了,连声

答谢众人道贺。
谢问柳却是一路小奔,追著亦裕的方向而去,他奔出後花院没多久,就见亦裕正背对著他坐在池塘边的亭子

内。葛尔朗知道新君是汉人,所以房屋,花园布置处处拟南国的风味,便是这个花园内也赶筑了一个睡莲池

塘,可惜北国气候极其寒冷,一年十二个月倒有大半池塘水寒积冰,连微光波澜都难现,更不用说开睡莲了


谢问柳见亦裕一身寻常人家的青衣小袍,一头乌黑的头发用帕巾很随意的束著,发梢随风轻拂,只那背影便

似邻家的读书郎,哪里像一个杀伐决断的君主。
谢问柳咽了一口唾沫,大著胆子靠近,他站到身後,亦裕身上那股似有似无的熏衣香让他本有一些醉意的脑

袋更加眩晕。
「这个池塘让我想起了以前的家,家内的园子里也有著一个池塘,里面娘亲养著许多从琉璃岛来的鱼,红红

的,随便洒一把吃的下去,它们就蜂涌而至,好像腾起了一朵红云。」亦裕声音仍然清冷,但是不知怎麽谢

问柳觉得有一点心疼。
「君上喜欢,奴才去给你把那池子鱼弄来!」谢问柳大声道。
亦裕微微侧过脸,嘴角一弯,含笑道:「你替我弄?」他漆黑的眸子半掩在长睫毛下,微露著轻视的意思,

好像听到了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
谢问柳在烈酒刺激下所展现的那一刻豪情壮志瞬间烟消云散了,他嗫喃了几下,也没说一句成形的话。亦裕

微皱了一下眉头,他起身靠近了谢问柳,轻声道:「抬起头来!」
亦裕要比谢问柳高著半个头,因此就算他的睫毛很长,谢问柳还是能看清睫毛底下那双泛著迷离之光的眸子

。谢问柳只觉得天旋地转,还没想好就一把抱住亦裕将他按在地上。亦裕乌黑的长发散了一地,散落在白大

理石的地面上黑白分明,白皙的颈脖在那身青袍的衬托下闪烁著玉石一样的光泽,亭外有微风吹过,几株近

亭腊梅枝头轻颤,几朵粉色梅花飞入亭中,悠然落在亦裕似笑非笑俊美无双的脸上。
谢问柳只觉得鼻头一热,一股血流喷了出来,全数滴在亦裕的身上。他吓了一跳,连忙抬袖笨拙地去擦,却

把那血迹抹得亦裕前襟到处都是。亦裕似乎猛然惊醒了似的,不禁嫌恶地将谢问柳一把推开,他素有洁癖,

看著自己血迹污渍的衣服,不由恼怒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谢问柳则腿脚发软地坐在地上,眼见亦裕离去时怒容满面,想到贵都轻薄於他,被砍了十指,自己不但轻薄

了,还喷了一衫的鼻血,这看来已经不仅仅是十指的事了。他四肢发软,直到有家丁找到他,搀扶了他几次

,谢问柳才能勉强走路。众人都以为他不胜酒力,哪里晓得他是被吓的。谢问柳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想此

次必定命不久矣。与其活活受罪,不如一死了之。他想著从怀里摸出无名,在脖子比划了几下,终於狠心划

了一刀,无奈他手脚无力,无名又其钝无比,除了划出一刀白印子,毫发无损,更不用说断命了。
谢问柳将短剑往床上一扔,心想自己此番死了,丢下年老的父母情何以堪,再说亦裕想必会认定自己是懦夫

,自己在他的心里形像更加不堪。他想了想,爬了起来,将自己这几个月来所得的财产清点了一遍,分成了

三份,最大的一份留给父母,一份留给了老疯子,足够他渡过馀生,给博野也留了一份。此次回来之後,博

野对谢问柳是大大的佩服,现在跟前跟後,俨然成了谢问柳的私人护卫,他人也算机警,谢问柳心想往後自

己在牢狱还得靠他打点。又把一些细碎的物品一样样捡视出来,再拿了几件换洗衣服,裹成一个包袱,以免

宫廷侍卫一来扣押自己的时候来不及收拾。天一亮他就带著银两去看自己的父母,谢问柳的父母见到谢问柳

喜不自禁,他们托儿子的福,卖豆腐这种辛苦活早就不干了,在兰都郊外的村子里买了一个宅院享享清福。
谢问柳一见他们华发盖头,风霜满面的样子,就心里一酸,老父母强留他吃饭,他也不忍推却,一直到日落

西山才脚步沉重的离开。谁知道一回府就听说宫里有太监公公等,他心中一抖,心想必定死期已至。他先回

了自己的房,颤抖著扛起那个包袱,定了定神才大踏步向客厅方向走去。
黄太监已经在客厅里等得相当不耐烦了,葛尔朗在旁边不停地陪笑说话,见谢问柳进来不禁嗔道:「你跑哪

里去了!」
谢问柳垂头丧气地道:「我去再看一下我的父母!」他心里想著为何没有见到押解他的侍卫,难道说亦裕还

念著自己总归救过他,所以也不让他受这些零碎的罪,直接一杯毒酒赐死?他心里胡思乱想著,只听那黄公

公道:「天色也不早了,我还是把君上的话传了吧,我也好回去覆旨。」
葛尔朗连忙应是,退过一边,黄公公清了清嗓子,用他尖而忸怩的声音道:「君上让我传一句话给你,今天

是你长侍郎第一天当职,你一不去军司处报到,二不去君上那儿当职,君上让我问你,你是不是嫌他给你的

官太小了?」
谢问柳本来一直在点头,连连称是,眼见黄公公脸色一变才转过神来,脱口道:「什麽?」
黄公公的脸已经黑如锅底,倒是葛尔朗精明,他一眼瞥见谢问柳身上的包袱,连忙道:「黄公公莫怪,我这

义子出身市井,不懂当官的规矩,也是我这几天太忙,忘了提点他。我看他收拾包袱,想必是以为要进宫住

,好贴身保卫君上呢!」
黄公公冷哼了一声,道:「寻常的男人要想住进皇宫,只有住在天牢,不知道谢公子愿不愿意啊?」
谢问柳刚才只顾得惊喜,此时方才回过神来,他立刻机灵地将黄公公一路送出大门,临末了握住他汗渍渍的

手塞了一张银票给他。黄公公刚才还乌云满面,一握到银票立时拨云见日,脸色红润直追阳天。他用力握了

一下谢问柳的手道:「英雄出少年,谢大人必定前途无量。」他看了一下四周,贴在谢问柳的耳边道:「君

上今天大发脾气,听说四千卫兵都没能抓到藏在天山山谷的一个逃犯,谢大人明天去务必要小心。」
谢问柳一连声黄公公美言,站在门外见了那辆马车消失方才回屋。他心想原来亦裕一直没放弃追查洞内那人

的行踪,竟然派了四千卫兵去搜山谷,想必他对那人极其在意。不知怎麽的,谢问柳觉得心里有一丝不是滋

味,闷闷不乐地在床上翻了半宿才入睡。
第二天他穿著新长侍郎的官服先去军司部报到,然後领了牌子就进了皇官,刚进御书房,却见亦裕勃然大怒

地喝斥跪著的侍卫统领,道:「你前天不是说已经找到了他的踪迹,怎麽今天回答还是找不到呢?」
那侍卫统领唯唯喏喏说不出话来,亦裕盛怒之下反手抽出悬挂在柱子上的佩剑,眼看那侍卫首领的性命不保

,谢问柳连忙大声道:「奴才谢问柳叩见君上。」
亦裕被他的大声叫唤一惊,那剑抬高少许只砍下了统领帽子上的几许红缨,冷声道:「如果你下次再办事不

力,就自行了断吧,无需我再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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