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鹌鹑看卦
鹌鹑看卦  发于:2010年0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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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不能理解为什麽这样就可以合好,然後理所当然地结婚,女人生下了小孩,可孩子根本就不是那男人的。最後男人愤然离开,女人伤心欲绝,自杀,死後留下孩子一个人,看著自己母亲的坟墓,发呆。
多麽无聊而老套的故事。
可我感觉到那薄薄的胸膛正微微起伏,在颤抖著,我甚至可以想像出妈妈的眼睛此刻是湿润的。
成洛,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长久的静谧过後,妈妈意外地打破了沈默。我有些惊讶有些好奇。我只听过爸爸一天到晚在那胡乱哼哼,却从没见过妈妈开口唱歌。我微微点头,拿下了妈妈盖在我脸上的手,用著手指在他的掌心上沿著那些碎散的纹路细细描绘。
直至描到了第三遍,沙沙地略带点细腻的歌声才割进鼓膜里。实话,比我预想中的难听,可能是听惯了爸爸那华丽丽的音线,耳朵被养刁了吧。
盯著墙上的挂锺,过了约有两分锺,我开始试著小声打断,这首歌太悲伤了,换首吧。
妈妈停下来,并没有责怪我,反倒真的换了一首旋律较为活泼的歌曲继续唱。可两分锺後我还是用著同样的理由,打断了他的歌,於是妈妈又换了一首,如此不断循环著,最终还是我败下阵来。
妈妈,我困了。
最後一次耐心地听完妈妈的歌,我终於抵抗不住疲倦从他身上爬起来揉著眼睛。其实我很想就这麽贴著他微凉的胸膛沈沈睡去,可是我不能,我的妈妈已经抱不动我了,我更不能让他陪著我在这里受一夜的冻。
於是我站起来,不情不愿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在还有两三步即将踏进去时,我忽然停下来,转过身,看著他笑,妈妈,你唱歌真的不太好听,不过没关系,今天不好,明天再唱,明天要仍不好,後天还可以继续。成洛会一直当你的听众,直到你超过爸爸,你说好不好?
妈妈似乎看出我心里打的小算盘,知道他永远不会有那麽一天,所以他要一直给我唱,每天都要为我唱。
所以他没有点头也没有说好,只是唇角微微噙著笑,用著那已经唱地沙哑的嗓音,很温柔地对我说:
成洛。
去睡吧。
一定要做个好梦。
晚安。
成洛在妈妈面前从来都是个很听话的孩子,所以我乖乖爬上了床,自己给自己盖好被子,很快地进入梦乡。
晚安,妈妈。
我一定会做个好梦,只要我们三个人能一直快快乐乐地待在一起。
-----------------------------------------BY《成洛日记》

 


孽子 十。

10.

成渐越来越不知道自己要做谁了,尤其在那个男人的面前,他会连仅剩的原则都丧失。
明明很想摆脱这种茫然的心慌感,却又生恐一个不小心把熨贴著伤口的温暖也给甩了。
到底怎麽办才好?他抱著头,躬著背却由於小腿骨折而无法在床上动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成渐下意识便嘶著嗓子低低叫唤,渴,杨桂我好渴……然而等待半天,依旧没人将他扶起,干地起皮的嘴唇,也没有那种贴上玻璃杯边缘时慢慢被湿润的触觉。
什麽动静都没有,四周都是死亡般的沈寂。
成渐不情不愿地张开眼睛,浊浊地扫了房间一遍,混沌的脑子渐渐意识到,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从昨天上午起,就好像人间蒸发般,连带自己的儿子,一切都与他初醒时所摸索到的规律,脱了节。
那个人应该除了早上送成洛,下午接成洛,晚上带成洛回家,接著半夜十二点之前,一定会过来这边。
然後他会趴在他的床边,进行一段长久的凝视,再轻轻为他掖好被子,抑或是拉上被晚风吹得散乱的纱帘,最後裹著小毛毯躺在不大的沙发上浅眠。
成渐呆呆地看著那床毛毯,被整齐地叠在什麽也没有的沙发末端。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有一天没去外头散步,自己已经有一天没洗澡,自己已经有一天没张口说过一句话。除了昨天早上杨桂出门前,跟他道别时自己那声“嗯”的含糊音节。
天还没亮,窗外的光,是暧昧的灰紫。成渐傻傻地坐在病床上,两只眼珠无措地乱转著,半天了还是找不到一个安心的焦点,房内没有能让他长期停留视线的地方。
直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才从找不到著落点的迷惘中,猝然抽离。然而印入瞳孔里的,与他脑海中的那副画面,却完全无法嵌合在一起。
他更慌了。
“为什麽是你?”
成渐僵直著脊背,薄薄的眼皮颤动了半天才平息下来,声音失望地哽在喉头间。
“为什麽不能是我?”
邵槐勾勾唇角,反手轻轻把门带上。此时天已大亮,金色的光线穿过乳白色的纱帘,滤成一层暖而不刺眼的光芒。
这样好的天气,实在不适合作为此时此刻的背景,邵槐走近窗前,伸手把一层厚厚的布帘慢慢拉上,顿时整个房间灰暗下来,最後一抹金色的光,迅速从成渐深栗色的眼孔中逝去,化为两潭黑洞洞的球体,“杨桂他到哪了?”
邵槐扭过头,嘴角依旧噙著淡淡的笑意。他提起步子不疾不徐地凑到成渐的病床边,然後弯下腰抬手摸上成渐的右颊,把对方散落在鬓角边的碎发,一点一点地拢在耳根後,最终食指停留在男人眼角下那颗小小的泪痣上,这才张开渐渐绷直的唇线,“你的杨桂,不要你了。”
成渐猛地一巴掌拍掉那只正搁在他脸上的手掌,“怎麽会,他是那麽地爱我……”声音笃定,嘴唇却止不住地战栗著。
“可是把你脑袋砸出个坑的也是那个爱你的他哦。”邵槐拉过一张椅子,把那只被打地火辣辣地痛著的手,插进裤兜里,心底一阵的失落。他有时候分不清,自己成渐太过明显的界限分明到底是喜欢还是厌烦。毕竟最初对成渐有感觉的一瞬间就是来自於那句“别看老子这样,没有感情的爱是绝对不做的!”
看著成渐那自相矛盾的懵懂神情,邵槐叹了口气,便试著把对方拉回现实中,“成渐,重新开始吧。”
看著成渐那微带著不忿而扭曲的五官,邵槐又把嗓音沈了一个八度,“你既然都已经‘失忆’了,不就是想要一个全新的生活麽。”
成渐眯起眼,眉毛挑衅地抬起,攒著床单的手背慢慢爆出青筋,“你又不是我,有什麽资格为我去做选择。”
“问题是,杨桂不想再出现在你的记忆里了。”邵槐侧著头,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
“你笑什麽笑!要不是因为你这阴人在那耍诡计,我和杨桂怎麽可能会落到这种今天这种地步!”成渐突然咆哮起来,手一伸一把横扫过床边柜子上的热水壶,呯然一响,玻璃内胆的碎裂声刺痛了耳骨连著脑髓的神经。
邵槐仰靠在椅背上,深深地锁起眉头,“成渐,你是不是个男人,自己处事不当还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我怎麽知道杨桂会赶在我出国前做那档子傻事,你有跟我提过麽?还和杨达开那混账一块来骗我说孩子是你和杨桂的。”成渐把手又收了回来,缩在自己的胸前,眼球慢慢地移至眼角边缘,聚焦对著地上那滩冒著热气的水洼,正徐徐沿著瓷砖缝散开,“其实当年你告诉我真相时,我也没恨过你,对我来说儿子跟谁有血缘都没关系,毕竟是我自己一手养大的,但你们为什麽要告诉他这个事实,杨桂那人心眼儿小,肯定不会接受成洛。你要那孩子以後……”
“如果我现在跟你说,我和杨桂确实是有一个儿子呢。”
突兀地冒出这麽一个问题,硬生生打断了成渐的黯然自语,“你见过的,我的次子邵歆,你觉得你现在有可能再去接受他麽。”邵槐边说边戴起墨镜,手撑著大腿缓缓站起,居高临下地看著愣在原处还未回过神的成渐,“成渐,我太了解你了,当年怎麽样我不敢说,但你现在肯定做不到。而杨桂也和你一样,只要是他的儿子,另一半的血统到底属於谁,对他来说也不会有太大的关系。”
“没想到你这麽喜欢他。”
成渐垂著头半晌没做声,再次开口却让邵槐漠然的表情僵硬起来,“我就知道是这样,搞半天说了一大堆漂亮话,都不过是借口,你活得那麽虚伪,累不累?”
成渐无力地翘翘嘴角,“我他妈真是受够了,我讨厌这种磨得要死不活弄得纠纠缠缠的同性恋,你无非想看我自己为自己找个借口退出吧。”
说到这里,成渐猛地抬起那双突然发亮的眼睛,嘴角自欺欺人地大幅度上扬著,“你说得没错,我失忆了,我应该讨个老婆好好过日子,杨桂根本就是犯贱,自己跑过来倒贴,哪个男人会想著跟个男的过上一生一世。”
等回过神时,邵槐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拳头正砸在成渐不停抽搐著的面部肌肉上,立马如触电一般收回手,心脏部位早反射性被重重敲打了一下。
“我成渐,会以一个‘正常男人’的身份,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看著这个从认识以来就打从心底在迁就宠让的男人,强牵起肿著的嘴角,硬撑起骄傲的宣誓,邵槐不自觉狠狠地辗起脚下的一块碎片,勉强抛出一个机械而温和的笑容,“你想通了,就好。”
成渐,你依旧是那麽的自私而坦率,而我,依旧是那麽的自私而虚伪。
那怕是一辈子都泯灭不去的本性,我们都已经用它去伤害了,曾经最重要最想要保护的东西。
可是,我们终归先得保护好自己。
邵槐庆幸自己那时脸戴著墨镜,好让眼睫悄无声息地眨去弥漫在眼珠前那层薄薄的水汽。
“是啊,我真应该……感谢他,让我有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成渐抖动著肩膀,不停地怪声低笑著,捏在身後的拳头,细长的指尖死死地嵌进皮肉里,慢慢渗出几缕血丝,淌在苍白的皮肤上,诡异地红豔。

爸爸说他要跟妈妈离婚,怕我听了後闹起来会误了飞机,於是妈妈在我上课的时候就把百卓哥哥给带到机场去了。
果然该来的要来,我一听立马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本来还打算躺在地上打滚撒泼,但一个激动假哭就变真哭了,我发誓以後再也不会抄同学的作业了,你们不要把我丢到垃圾桶里好不好?
我知道没有父母的孩子都得穿地破破烂烂到外面去从垃圾桶里拣吃的,可我还这麽小,根本就争不过他们,还可能会被欺负地很惨,这样的日子我才不要过呢。
当然不会把你给丢了,爸爸这不是留下来陪你了麽?
爸爸弯下腰来有些好笑地擦著我的花猫脸,只不过妈妈走了以後,爸爸会比较忙,没那麽多时间陪著你了。
我不要爸爸赚钱,我只要爸爸多陪我玩儿。
我抬起头嘟著嘴摇著爸爸的手臂开始对他撒娇,这招百试百灵的。
如果爸爸不赚钱的话就没办法带小歆去迪士尼乐园玩哦。爸爸每这麽一笑,我就知道他会依著我的意思去做,不过这次好像跟以往有些出入,他又接著说,但是啊,爸爸给你找了个新的伴儿,还记得杨叔叔麽,以後他会搬过来和你一块住哦。
我点头满口答应,好啊好啊,三个人总比四个人好。
其实四个人更好,其实这个杨叔叔我压根就不记地是谁,可爸爸既然叫他过来了,应该会是个一直陪我玩的好人吧。
厄……小歆啊,爸爸可能以後不会在这里久住了,你先别哭,听爸爸说完,因为杨叔叔是个男人,两个大男人住在一起,警察叔叔会上门来把我们抓去坐牢的哦。
我歪著头疑惑地看著他,真的吗,那爸爸你为什麽不跟杨叔叔去结婚,这样警察叔叔也管不著了。
爸爸也想啊,可是两个男人是不可以结婚的。
爸爸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总觉得他是认真的。
那,为什麽不能让杨叔叔住外边爸爸继续待在这里跟我一起住呢。
小歆你知道吗,其实你的亲生爸爸……就是杨叔叔,过几天我就要把你的户口转到他那里去了,所以你应该跟他住在一块。
欸?那爸爸你又是我的什麽?我怎麽会有两个爸爸呢?
爸爸给的答复只有无奈一笑,等你长大以後就知道了。
那时我怀疑爸爸是为了哄我跟杨桂爸爸一起住才这麽说,可我後来发现,见过杨叔叔的同学都说我跟他长地真像,於是我也跟著犯起迷糊了。
到底哪一个才是我的真爸爸啊?
──────────────From《杨歆日记》

 


孽子 十一。

11.
人真的不是少了谁就活不下去,出院後不过仅仅4个月,成渐就跟另一个亚裔美籍的女人领了结婚证,还凭著原来的关系换了一份待遇更好的工作。
这不是他想要的,然而又是不得不要的,人生中总是有那麽多的无可奈何。成渐不喜欢,不喜欢被这麽束缚。可是,别无他法。
捏著那本证明自己开始过上“正常人生”的证件,看著那重新被布置过陌生而焕然一新的家,他开始感觉到了一种真实的残酷。
房内任何有关杨桂的一切,都被那个男人悄无声息地带走了。三个人的毛巾,三个人的牙刷,三个人的碗筷,三个人的衣服,甚至是三个人的照片,都只剩下他父子两。不落任何一点痕迹和气息,唯一留下的,是那一大包新买的名牌衫,里头的尺寸都是只适合成渐和他儿子穿的。
那个男人做事总是如此决绝彻底,就连分手都是那麽固执地不愿把关於自己再多一丁点的回忆赠予他。
成洛一直都很安静,从来没有在成渐面前哭过闹过,每天照旧上学放学,按时吃饭洗澡写作业,剩下的时间里,就是抱著那个杨桂留下来的生日礼物盒子发呆。
成渐看著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正在放空的儿子,犹豫半晌还是坐了下来,仰头轻吐一口气,才把手放在自己儿子的头上轻轻揉著,“杨桂已经不要我们了,以後的生活,都重头开始吧。”
掌心下的脑袋这时才有了反应,成洛慢慢转过头,用著杨桂那惯有的冷淡眼神,瞅了成渐好一会儿,方幽幽开口道,“成渐,你不要太自私了,你会後悔的。”
成渐猛地一僵,脑海中似有什麽被翻了出来,是否在从前,有一个人,也曾用著这般失望透顶的口吻,对他说过这句话。
不给他太多的回想时间,成洛避开了成渐的手,终於忍不住将手中的礼物盒子打开,里面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录音盒子,盒子下还压著一张略微褪色的照片。
成洛很小心地把那盒子给捧了出来,扭头看了成渐一眼,细长的指头重重地压在一个按钮上,一段清声唱著的生日快乐从小小的喇叭眼里清晰地飘出,那是成渐略带沙哑的磁性嗓音。
成家最无敌霹雳型英靓帅酷俊正且有品位有内涵有风度的男人的宝贝儿子,终於又成了一岁,群众人民深感欣慰并在此祝贺~随著最後一句的结束,独自一人的欢呼声传来,录音机里的男人清清嗓子,似乎又傻傻地笑了好一会,这才让声音回复为正常的调调,成洛,十一岁生日快乐。
我想给你说个故事。
开头要怎麽说呢,好像每一位父母都会给自己的孩子说以前的故事,像是什麽时候会走路啊,什麽时候会说话啊,什麽时候会抓著汤匙自己吃饭之类的,不过这些东西,当著你的面我还真不知道该怎麽说,哈哈。
你小时候身体不太好,老爱发烧感冒,脑子似乎发育地也比较慢,很晚才会说话。那时我很烦恼,想著万一你变笨蛋就麻烦了。
本来你从小就应该待在医院里受专业人员看养,可我还是舍不得把你放在那个只有冰冷治疗仪的地方。
因为你,是我跟杨桂的亲生孩子,也许到这个年纪,你还不能理解男人能生孩子的理论了。可那是事实,你是杨桂的,杨桂和我成渐的小孩,不容置疑。
说到这里男人又顿了顿,似乎在思索著接下去该如何把脑子里过於纷乱复杂的东西整理好,再放出来。一记微不可闻的嗟叹过後,声音又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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