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青————花见美晴
花见美晴  发于:2010年0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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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陶扭捏一阵,忽然想到他今後必定要娶妻生子,再不能同自己这般,心下免不了黯然,只说:“少爷这般体贴,哪个姑娘嫁给你不知修得几世的福分。”
  程隐岚一听顿觉窝火,待要骂他几句,只看小陶神情郁郁,又舍不得了。便说:“你这……是吃醋也罢。怎麽还当我会娶妻?你倒不说我真要娶妻了,你怎麽办呢?”
  这些话说出来,不过是程三公子的玩笑话,有意要让小陶头疼。
  小陶听罢,说:“要是少爷容不得我了,我就回老家去吧。”
  “还去当小二?”
  程隐岚哭笑不得,拍著他的头道:“你啊……我这人游历江湖,也没个定数,哪个女人会嫁我?”又转了念头,问他,“小陶,难不成倒是你想成亲了?”
  小陶连忙摇头道:“我不曾想这个。我……我跟著少爷就好。”
  这算是互诉衷肠了,程隐岚哈哈大笑,在他脸上重重亲了口道:“这就对了。你乖乖陪著我就是,我也不娶什麽媳妇,咱们俩这麽一辈子难道不好麽?”
  小陶听他说得真切,心里欢喜便点了头道:“好。”
  话都说开了,也了了彼此的心结,两个人卿卿我我、腻腻歪歪说了半天情话,免不了又是一番云雨。乔谨辞刚要敲门寻那程三少爷,只听了房内的响动,略皱了眉头,负手走开了。
  如此匆匆几日过了,转眼到了籍州码头,乔谨辞嫌人多碍事,吩咐了仆从,只带了小童下船。程三公子一早叫了马车,行了半个时辰已到程二少爷住处。
  那地方也不算偏,倒是一处庄子,房舍也不多,不过五六间,连他们龙陵老家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程三公子来过,自己先下车敲门,不多时就出来个仆人,一看是个侠客打扮的又长得肖似他家老爷,慌不迭地喊道:“三爷。”说完把门一敞,往里报信去了。
  一行人刚走进前厅,便见跑出个穿湖蓝绸衫子的青年,他走得快,居然有些跛脚,一见程隐岚就急道:“三少爷,大夫带来了麽?”
  小陶听他这麽问,又见他神情急切,只觉脸熟,蓦地记起原来是跟程二少爷一块私奔了的戚昭云。
  程三少爷也不跟他招呼,只淡淡道:“你带路。”便跟著他往里走。
  等走到东厢,只闻到一股子药味,正有个丫鬟端著碗从房里出来,见他们一夥人吓了一跳,只对戚昭云行了一礼:“二老爷。”
  戚昭云问道:“老爷醒著麽?”
  “醒了。”
  他这才进去,小陶正要跟著程三少爷进房,被他拿住肩道:“你在外头呆著。”说完便进去了。他一呆,只听葛儿嘻嘻笑道:“你家公子好疼你啊。”他顿时脸上一红,对葛儿横眉竖目。葛儿兀自坏笑,也不理他,跟著他师父後头就进屋去了。
  小陶独自站在门外,就听里头一阵咳嗽声、说话声,也不知怎麽也觉得心焦起来。他知道程二少爷得了寒症病势凶险,忽然记起当时二少爷在自己面前那温和的笑容,心也跟著悬起来了。
  过了半晌才有人出来,葛儿刚跨出来,小陶便问:“怎麽样?”
  葛儿翻了翻白眼道:“你家少爷著急也罢,你也这麽担心?”又说:“我师父已说了没事,定然不要紧的。”说著便喊了丫鬟跟著去抓药了。
  等别人都出来了,乔夫子自管自先走了,程三少爷还在里头。那戚昭云见他站在外头,穿得一身绫罗,也不知他什麽身份,便说:“小哥是跟著三少爷来的吧?”
  小陶点点头,才要说话,程隐岚出来了。
  见他们俩个立在门口,也不对戚昭云和颜悦色,只冷淡道:“给我留间屋子,我晚上再来。”
  说完,拉著小陶就走了。

 


柳梢青22

  和乔谨辞在醉仙楼上喝酒,是程三少爷做东。要说籍州的特产,果然还得数烤乳猪。程三少爷给乔夫子斟上酒,两个人都喝的欢畅。然而小陶坐在程隐岚身边,半点没在意桌上的酒菜。他想起程三少爷对著戚昭云时冷淡的脸,不由起了鸡皮疙瘩。
  “小陶,你也喝点。”程隐岚胀红了脸,也不知是心里高兴还是不胜酒力。
  小陶正要推拒,酒杯已到了眼前,他还不及说什麽,酒液一下子入了喉,辣地他眼泪都流出来了。
  乔夫子见他的狼狈样也笑了出来,又眯了口道:“籍州的烧刀子,够辣的吧!”
  程三少爷哈哈笑起来,一边给小陶顺气,一边用麽指给他擦眼泪:“你也快学会喝酒吧,往後有你喝的日子。”小陶一边咳嗽,一边拍著自己的胸口。
  又是一大块猪肉夹到他碗里,程隐岚乐道:“快吃吧!看你瘦成这样,要不把你养胖了,我可不罢休啊。”
  小陶见他对自己笑,也笑了起来。
  这一对浓情蜜意的模样倒把乔夫子酸地不知一双眼睛看要看向何处。
  吃吃喝喝了半天,待要付账,小陶已掏了银子出来,程隐岚正觉惊奇,却见他荷包里还剩了两锭元宝同一些银角子,不由道:“怎麽还省下许多。”
  小陶这才不好意思道:“我替少爷管账,从不敢胡乱花钱。”
  程隐岚手快,说话就扔了块银子给小二,小陶一愣,便看程隐岚握了他的手道:“这些就算你的私房钱了。”
  乔谨辞听到这里,险些喷出一口酒来,呛得他捂了口鼻咳个不停,倒是程三少爷不悦地瞥了他一眼道:“怎麽了?”
  乔夫子这才镇定,於是厚著脸皮调笑道:“无事,无事。我看你们甚是恩爱,心里羡慕呢。”
  他素来冷面,忽然说这话却把小陶吓了一跳。
  他便逗小陶,说:“你家少爷最好散财,你跟著他可要看得紧些。”
  程隐岚邪邪一笑,挑眉道:“这话别人说了也罢,就属你乔夫子说不得,若轮散财,我只得望你的项背兴叹吧。”
  乔谨辞不置可否,小陶却望了程隐岚几眼,这一路上来程三公子到底怎麽花钱的就属他最清楚,也不知他身上到底带了多少张银票,花起钱来眼都不眨一下,真把小陶心疼死了。
  程隐岚见小陶抿了嘴看自己,不由心虚起来,乐呵呵道:“这有什麽,下回再去剿个匪,杀个把山贼,银子不又来了麽?”
  话一出口,小陶的连刷的白了。
  他却不知江湖人来来去去,看似潇洒也要维持生计,不过三条路罢了,一是家里供著,二是劫富济贫,三是拿各州县的悬赏,抓个人缉个盗什麽的。
  奈何程家虽富,却绝不会给程隐岚闯荡江湖的银子;至於劫富麽,程隐岚却十分抵触──好歹他程家也算是当地首富,却也没有为富不仁或者欺负乡民,也不能因为别人有钱就去劫吧,那不成了强盗了?
  小陶摸著腰间的荷包,手不住的哆嗦。
  原来这些银子都是人命换来的,想到这里,他不由惊慌起来。
  程隐岚一把握著他的手,紧紧攥著,却听乔夫子轻轻一笑:“那些山贼不是是杀人如麻的败类就是奸淫良家子的禽兽,难道你觉得杀了他们很可惜麽?”
  小陶被乔谨辞的双眼摄住了,只觉得冰冷残酷却又无可厚非。
  程隐岚淡淡道:“这就是江湖。总算那些个山贼大盗的命还挺值钱,还算也有那麽一星半点的可取之处吧。”
  小陶听罢,忽的想起云廉山上的事情,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柳梢青23

  玩到上灯了,街上的人也少了。乔谨辞听人说书入了迷,程隐岚便带了小陶先回去。籍州不算大城,又靠北,即使夏天晚上也还是有些凉意的。
  程隐岚和小陶并肩走著,忍不住去拉他的手,小陶怕别人看见,挣了下,却挣不脱。他抬头看看程隐岚的脸色,程三少爷只对她微微一笑:“我就想拉著你。”
  小陶不好意思地又看了他一眼,低了头跟他走。
  程二少爷的宅子离这条街尚远,两个人慢慢踱著步子走在路上,听到围墙里人家说笑的是声音,只觉安详平静。
  “小陶。”
  “哎?”
  程隐岚紧握了他的手道:“你家里还有什麽人?就你大哥?”
  小陶怔了怔,随即陷入了回忆。
  家里还有什麽人,这之於他的确是个难题,他自十岁从村里出来後,只十四岁那年回去过,如今一晃眼又几年过去了,家里怎麽样不过是从他大哥口里听说些,只模糊地知道姐姐们嫁了,他娘病了,到底怎样,他却无从得知。
  程隐岚见他发呆,也不多话,过了一会才听他说:“我家住在白沙村,有两个姐姐都出嫁了。家里还有个妹妹,还有我大哥……我娘病了。”
  说到最後,小陶也一脸茫然,家对他来说竟似乎是一个梦一般,只有模糊的影子。
  程隐岚沈默了一会,摸上他的头,道:“你几年没回家了?”
  小陶这才道:“四年了。”
  “等我二哥病好了,咱们就回白沙村看看。怎麽说我也得见见丈母娘不是?”
  小陶把脸涨得通红,高兴地应了声。
  提到程二少爷的病,他又皱了眉头:“二少爷得的寒症要紧麽?”
  程隐岚叹了口气:“乔夫子说了无妨事,想来总会好的。”他说是这麽说,到底手足之情,见了面又见他受病痛煎熬心里免不了将信将疑,担心不已。
  小陶见他神色焦虑,又说:“二少爷是个好人。好人必有好报。”
  程隐岚一时想起小陶原本对自己二哥存了心思,不由调笑他道:“你同他又不熟,怎麽觉得他是好人?莫不是心里喜欢他?”
  小陶一听急忙道:“我…我…我只喜欢少爷。”
  话一说出口,又看程隐岚似笑非笑看著自己,便知他有意拿自己玩笑,却又憋不住说道:“他以前惯常来咱们小店里吃饭会朋友,我自然与他相熟。那些书生秀才有对我动手动脚的也是他替我解围的……”
  往事一提,却似在眼前一般,程隐岚不听则已,一听便冒了火道:“哪个不长眼子的,居然敢调戏你?”他杀气立现,小陶也吓了一跳,立刻道:“如今早没了。”
  那程三少爷却不依不饶,又捉了他的小臂道:“你当日看见我总是吓得魂不附体,要多远躲多远,见了我二哥倒是好脸色,还说不喜欢他?”
  小陶被他噎得哭笑不得,柔声道:“我对他是心存感激,却没有旁的心思。”
  程隐岚这才缓下来,小陶的左臂被他捏地疼极,待拉了袖子看时已老大一块红印子,程隐岚脸上顿时讪讪地,对小陶赔礼道:“我一时失态,把你捏疼了。你打我几下消消气吧。”
  小陶被他弄得反而不好意思了,也不骂他,没一会工夫两人又是如胶似漆的了。
  等回到程府,恰遇上乔夫子乘了轿子回来。乔谨辞一下轿便见两个人黏黏糊糊地迎面走来,歪嘴笑道:“我还道夏令已至,却不知春色正浓。程公子,你们一路上逛得滋味如何?”
  程三公子却不放开小陶,冲他道:“甚好,个中滋味不可与外人道。”
  乔夫子听他这麽说,只是扬了扬眉,自往院子里进去了。
  只剩下几个轿夫莫名其妙,连轿子钱都未得,便把程三少爷围了索要银两。程隐岚被坏了兴致,忍不住咬牙道:“这个乔谨辞,果然是个小人……”

 


柳梢青24

  过了七日,程二少爷的病势竟有了好转,不过每到夜间必定吐出一些黑血,乔夫子却说这是排出了淤血,於病情上是好事,戚昭云将信将疑,碍著程三少爷也不敢造次,只得乖乖煎了药给病人服用。
  程三少爷因厌恶戚昭云,便不喜他与小陶多有接触。
  他虽不忌讳龙阳短袖,却对戚昭云小倌的出身颇为鄙视,又兼程二少爷为了他受过家法,後来离了程府远走他乡,程隐岚更是把他当成祸水。
  小陶自知道程隐岚对那戚昭云心存芥蒂便记在心里,不去同他多话,闲来无事至多只在院子里转转,或和葛儿两个说说话。程隐岚除了早晚惦记兄长的病情也不喜在府中,有时带了小陶出去闲逛,又或是和乔夫子饮酒过招,匆匆一日就过去了。
  等到夏至,程二少爷的病当真大有起色,已可以在府里走动了。
  却说有一日,程隐岚走在路上被人拍了一下,谁料竟是籍州的县尉邓光。这邓光先前曾受过程三少爷的大恩,在此处见著少不得要邀他去家里喝酒吃饭。
  小陶买了东西不便跟去就先自回了程府,等进了院子恰好遇上程二少爷坐在亭子里乘凉。
  要说住这些日子,小陶却不曾和他说过话,连面也不曾见过几次。
  程二少爷见他进来,微微转了头,小陶却不好就走,道:“二少爷好。”
  程至真吃了一惊,这府里的家仆婢女不过十来个都唤他“老爷”,这“二少爷”的称呼许久不听,他一愣神,只觉眼前人的身影和嗓音都似曾相识,不由疑惑道:“你是小陶?”
  小陶站得远,见他问起,走近了答应道:“是。二少爷身体好些了麽?”
  程至真点点头道:“已经大好了。屋子里热,我出来乘会凉。
  小陶,你怎麽上这儿来了?”
  他说著上下打量起来,只觉小陶穿了一身檀色的常衣哪里还像个小跑堂的,难怪自己都没认出来。
  “我跟三少爷来的。”
  他见小陶的神态风情都已不同,忽然想起戚昭云跟自己说起的话,再看小陶的打扮,顿时恍然。
  “原来三弟他也是同我一般。”
  小陶也不知说什麽,只四下一看不见戚昭云的影子,他想著这戚昭云虽是那麽个出身对这二少爷却极上心、时时陪伴左右,这会居然不在。
  他忍不住问:“怎麽不见戚公子?”
  “庄子上有点事,我去不了,只能他去了。”
  他二人来到此处,原是程至真的旧友在地方上递了话,那知县不算清也不算昏,多少给点照应。
  亏得戚昭云还算知道节省,便由程二少爷带的那点钱买了这个庄子并几亩地,招了些佃户,才算有了固定收入安顿下来。底下那些庄子上的事本就他二人一同过手,程二少爷一病让戚昭云一个独自挑下,倒也辛苦。
  说了几句也算是叙了旧,程隐岚回来了。见小陶同自己二哥说话,莫名其妙地又觉心里不踏实起来。
  小陶见他回来,便走过来道:“少爷。”
  程隐岚也不说话,拉起他的手到哥哥跟前,说:“二哥,前头你身子不爽利,我也没说。今日碰巧小陶也在,就同你说了罢。”
  小陶见他神色严肃,又说出这麽些话,心里乱起来,偏程隐岚手劲大把他抓得牢牢,知道挣不脱也只得乖乖听他说完。
  程至真见三弟正正经经的样子,不由笑起来:“你要同我说的话,我都知道了。小陶是个好孩子,多半还是你拐了他到这地步。往後要好好待人家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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