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青————花见美晴
花见美晴  发于:2010年0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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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漏子

  送给非友~
  算是个失恋的故事,希望你能喜欢。
  结局不知道能不能算BE~
  随便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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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鸡鸣时分,小陶眯著眼睛爬起来,窸窸窣窣地穿起衣裳。屋里忽然发出很大的响动,他蓦地一惊,原来是大李打翻了铜盆。这一下算是彻底醒了,但还是提不起精神。
  又磨蹭了一会,洗了把脸才出去。掌柜的已经在厨下了,看见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无非是说他是个懒骨头什麽的。
  小陶也不计较,耷拉著脑袋低著头,大李在一旁也不敢多话,过了会才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麻利点吧。”
  他转身出去,天才蒙蒙亮,大李已经把水缸里的水打满了。他看了一眼大李,有点感激。
  他们都是这间酒肆的小二,小陶不过十六,身板也未长开,整个人细长一条,那些体力活他干著自然就比别人费劲,所以常常得仰仗大李。
  他又到後房抓了把糠,去喂了鸡。猪圈里的猪也是他来喂的,臭味混著猪草的气息一起扑面而来,他觉得有点恶心。又拿了笤帚把院子扫了一通,老板娘出来一眼看见他,又让去烧水。
  早晨就是这样,忙个没完没了,也不能得个好脸色。等太阳出来,才吃了点稀粥,掌柜的总是说你们在我这儿干,只要勤勤快快的,一日三餐总是有的。小陶知道,他乡下的村子里大家都是一日只吃两顿的,如今吃上三顿也该知足了。
  大李低低骂道:“怎麽才给你半碗!来,我的给你。”他说著把自己碗里的倒给小陶,大李总是这麽热心,小陶冲著点点头。
  大李今年十八了,长得高高壮壮的,浑身使不完的力气,再加上为人豪爽,但凡认识他的人总要夸一句,说他是条汉子。掌柜的待他也是两样,饭菜总是尽著吃,有时还要给赏钱,不像小陶领月钱的时候,那脸色活像打发要饭的。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小陶吃完饭,拿了条抹布搭在肘上去了前厅,要开张了。
  小陶也有小陶的好处,只要有人来,总是一张笑脸迎上去:“爷,来壶茶?”
  他长得其实挺清秀,伸手不打笑脸人,知道讨好的本事便不错。掌柜看著他在堂里跑来跑去,吆喝著上菜,总算有了点笑意。
  过了午时,客人也少了,阳光照在门栏上有点刺眼。小陶坐在门槛上发起了呆,身上的青布衣洗得有点发白了,也没钱再去买新的,上个月他娘病了,他把身边存的那点钱一发托人带回乡下,还不够,於是便向掌柜的预支了些,恐怕要到夏天才能领到月钱吧。
  他胡思乱想著,垂著头坐在阳光里。
  “小二哥?”
  他听到有人喊他,便抬起头来。一袭玉色的竹叶纹绸衫,镶著白玉的冠子,一双丹凤眼,小陶愣愣地望著眼前的书生。
  他张了张嘴,但说不出话。
  那人笑意更深了。
  “小陶!你作死麽?还不请客官进来!”掌柜的一声令下,骂得小陶猛的站起来。
  “爷 ,……爷,您喝茶吗?”他磕磕巴巴地问道。
  那人原来手里握了把扇子,展了扇面扇了扇就是一阵香风。
  小陶忽然觉得这人就像说书人故事里的神仙,什麽玉树凌风啊,什麽神仙风采啊就该是这模样。
  “先给我来壶酒,我等人。”那人说著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了。
  小陶傻乎乎地看著这人,等回过神,掌柜的又在骂他了:“欠骂的懒骨头,还不给客官烫酒去。”
  他习惯性的拔腿就跑,等走到厨下,两颊像烧起来了一样。大李看见他,问道:“你怎麽了?发热了麽?”
  他使劲摇了摇头,揭了锅盖舀了水给那书生烫酒。
  等战战兢兢地去给那书生送酒,那桌上已经坐了三个人了,有一个小陶还认识,是前街海棠书院的学子王秀才。
  “爷,酒来了。”
  他说著又去拿了几个杯子放在书生们的面前,给他们斟酒。
  王秀才看见他,取笑道:“小陶哥,几天不见又俊了许多。”
  他羞怯道:“王少爷取笑了。”说著要走。王秀才竟然捉住他的袖子,又说:“这麽就害羞了?怎麽跟个女娘似的?快给哥哥们看看,是不是女扮男装的。”
  小陶头上冒了汗,这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调笑,却让他窘迫到了极点。他也挣脱不了,一味讨饶道:“王少爷,您行行好,不要捉弄小的了。”
  那玉色衫子的书生喝了杯酒,说了一句:“王兄,师尊府邸离此处不甚远,万一有什麽误会……”
  王秀才听到才讪讪地罢手,嘴里嘟囔了一句:“也罢,这小厮未免不识趣……”
  小陶脱了身,悻悻地冲那人一看,那人也对他笑笑,报了几个菜名让他下去了。
  等来到後厨大李正炖著热汤,看见小陶进来,连忙问道:“是那王秀才又来了吗?我在这里都听见了,什麽书生学子的,跟泼皮什麽两样!”
  小陶没奈何,苦笑道:“也没甚大不了的事。快别说了,不然我又讨一顿臭骂。”
  “也好。你忙了大半日了就歇一会,一会我去送菜。”大李挽了袖子要去收拾菜色,小陶赶著後头也把搭手,心里却记挂那个书生。
  过不一会,就听掌柜又喊:“小陶,小陶,死什麽地方偷懒去了?”
  他一溜烟跑到前厅,知道又要添酒,等送上去,就听得书生们互相敬酒,才知道那个玉色衫子的书生也是海棠书院的学子,姓程。
  等上灯了这几个人才走,掌柜的掂著银子乐道:“这个程秀才倒是个会散财的。”
  小陶竖著耳朵要听他说,便搭话道:“看他也的确大方的很。”
  掌柜在灯下看他,笑得古怪:“那是程员外家的二公子。你下回可长点眼色,别得罪了他们。”
  小陶点点头,就听掌柜又说:“你是个男娃,哪怕真被他们摸几下也没甚打紧。不要小家子气。”
  这话说的尖酸了,小陶听在耳朵里没做声,倒是老板娘过来拍了掌柜一下,戏谑道:“他一个小孩子,你说什麽荤话。咱们家又不是相公馆子,你倒指望小陶去麽。”说完,又招呼小陶吃晚饭。
  相公馆子小陶还是知道的,就在长乐街东边的巷子里头,听说是一夥兔儿爷专门穿了女人衣服伺候男人。至於怎麽伺候,他也懵懵懂懂,但那就是不要脸的,因为他们跟妓女没什麽两样。
  小陶吃了饭,给掌柜的烧了热水送去,自己回了屋子也洗了把脸,洗了洗脚。大李正好进来,看他在发呆,就问:“你怎麽了?”
  他们点了油灯,还是很暗,大李又凑近了点,连身上的汗味都能闻到。小陶想这跟程家二少爷的香味根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说,学子们都在书院里学什麽呢?”小陶轻轻地问。
  大李嗤笑起来:“你就在想这个?”
  按他说起来无非是些之乎者也,尧舜禹汤的东西,学完了就考功名,有了功名就做官了,娶个三房四妾的,天天大鱼大肉吃著喝著。无非是这样。
  小陶听著,有点羡慕。也未必就羡慕三房四妾,大鱼大肉,他就觉得程秀才那样就很好,斯斯文文的也不对他说什麽风话,言谈举止都好像带著一种贵气。他想来想去,老想著那书生的好。
  大李吹了灯,上了床,忽然又说:“小陶,你睡了吗?”
  小陶“恩”了一声,大李又说:“你别胡想了,明天还得干活呢。”
  他说完自己睡了,没隔多久就传来呼噜声。小陶听著也不觉得厌烦,对他来说这都是习惯,跟讨厌啊喜欢啊没有任何关系。日子都是这样过的,无论是掌柜骂他也罢,喂鸡喂猪也罢,听大李打呼噜也罢,一切他都习惯了,而现在他只是想著那个程二公子现在在干什麽?
  这以後程二公子就时常来,有时候邀上三五个朋友吟诗作对的,也有一个人独来的,他也会和小陶搭话,跟大家一样叫他“小陶哥”。每次他一来小陶就很高兴,但是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掌柜的一双眼睛就好像长在他的背後,老盯著他,就防著他偷懒。
  到了初夏,预支的月钱都清了,可以领工钱了。小陶坐在门槛上数铜板,被程秀才撞了个正著。
  “小陶数钱哪?”
  他换了夏衫,更加的潇洒挺拔。小陶站起身,露出一个笑脸:“我领了工钱。程少爷里边请。”
  依旧是一壶酒外加两碟子小菜,小陶勤勤快快地端上桌。掌柜的今天不在,陪著老板娘回娘家去了。他倒是放心,反正店面有大李看著。他教大李算账看账,大李本来就识字,学得很快。估摸著掌柜的意思,反正他们夫妇俩也没孩子,大李的爹娘又早死,说不准就认了大李做干儿子了。
  程秀才看著小陶笑了:“坐下一块吃点。”
  “这怎麽成!”
  “你怕什麽,掌柜的又不在。”程秀才朝他招招手,小陶就像被迷了心窍似的坐了下来。
  “会喝酒吗?”
  小陶睁大了眼睛:“我,我不会喝。”
  书生看了看他,觉得好笑,“你啊。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过了立秋就十七了。”
  书生喝酒的样子很好看,小陶看著程二公子湿润的嘴唇,忽然红了脸低下了头。
  “原来你才十六啊,那就跟我三弟一般大。”
  “咦?程少爷还有兄弟?”
  书生微微一笑:“我行二,有一个兄弟。你呢?”
  “我?我是老四。”小陶说。村子里家家都生养很多孩子,男孩越多越好,但是很多都养不活,像小陶家一共生了八个孩子,只剩下五个,还有两个是女孩,大姐嫁人了,他还有个妹妹才七岁。他离家太久了,常常只能从别人的口中了解家里的事情,然而自己又没有什麽可以带给家人的口信,能带去的仅仅只是他起早摸黑挣来的工钱。
  “你这麽小,能为家里出来挣钱,很不错。”
  小陶全身一震,书生的话好像给他带来了一丝光明,就像一个走惯了夜路的人忽然得到了一盏油灯,小陶不好意思地笑了。
  “虚闻,在这儿喝花酒呢?让我好找。”小陶被人猛的一拍,惊得跳了起来,一回头,竟然是王秀才。
  “小陶哥,你真个薄情的。这会陪著程公子喝酒。常日里一个笑脸也不给我。”
  小陶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王秀才的手不知怎麽搭在他的腰骨上,还不时地抚摸他的後腰,他一时惶恐,露出了怯相。
  “玉髓,你放手吧。都吓著他了。”程二公子开了口,王秀才这才撩开手。
  “去给我拿一壶黄酒来。”
  小陶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大李刚从後厨出来,见他惊魂未定的样子,问道:“怎麽了?谁来了?”
  “没,没什麽。”他渐渐放下心来,责怪自己太没防备了,弄得在程二公子面前出了这麽一个大丑。
  “姓王的又来了?”大李忿然道:“这龟孙子!”
  小陶听他骂,也不附和,只说:“他和程秀才两个喝酒,我去拿酒。”
  大李却不然,又说:“那姓程的也不是什麽好货。”
  小陶正舀著酒,听他这麽说,转过头来回道:“你怎麽这麽说他。他是个好人。”
  “好人个屁。都是些假道学。卖柴的刘三亲眼见他跟那姓王的一块去兔子巷玩相公呢。还好人!就你个小孩傻乎乎的被人骗得头头转。”大李一边说一边抢过酒壶,道:“你以後见著他们都躲远点吧。这酒我去送。”
  小陶呆呆地站在後厨,初夏的天气闷得紧,他听了大李的话好像做了一场梦,又觉得快被厨里的油味熏死了。一个下午都失魂落魄地在後院里胡晃,连猪都忘记喂了。等晚上掌柜回来见衣服也没有洗,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懒骨头”“贱骨头”的一阵叫骂,他也不做声还是一脸没有表情的样子,到最後掌柜的骂得累了才算完。
  晚上睡觉的时候大李又问他:“小陶,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他连说话的心思也没有把头埋在交叠的手臂里,默不作声地哭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许真的不能忍受,胸口像被什麽东西撑著顶著一样,连透一口气就觉得累,但是他又没有办法来形容。这晚过得特别漫长,等到他睡著了没过多久鸡又叫了。小陶麻木地起身,又开始了劳作的一天。
  程秀才还是一样来,小陶却没有再接近过他。本来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就不该和学子们有什麽交情。大李的话也像一根针时时扎著小陶,但他也常常怀疑会不会是刘三看错了。像程公子这样的好人,怎麽会去逛窑子嫖相公呢?小陶脸上的笑容渐渐少了,王秀才也不像以前那样老来招惹他,掌柜依旧骂他,不过也未必就是他偷懒,一切都是习惯。
  夏天时历来要办灯会的。小陶手里攒了点钱了,除去托人带回家的那一份,剩下的买一件新衣裳也足够了。大李说办灯会的时候,姑娘们也会上街来,到时候要打扮的干净利落点,说不准被哪家看上了招了女婿就发达了。这种玩笑是不能当真的,但是看灯会这件事还是被小陶放在了心上。
  那天掌柜的也开恩,让他们两个早早关了店门,打点干净去看灯会。街上挤满了人,小陶穿了件天青色的短打,清清爽爽的,连老板娘见了也说干净俊俏。大李和小陶走在一块,还给小陶买了块糖吃。等穿过街市就能看到湖心桥。
  既然是灯会,灯是少不了的,挂的满满当当,到处都是把街面上照的透亮,简直跟白天似的。还有放烟火的,小陶高高兴兴地看,大李在一旁还指指点点告诉他什麽名目,他都一一听著。等过了桥,忽然迎面走过来两个人,亲亲热热的过去了。就说风采照人、丰神玉骨也不能形容,引得旁人都伸了脖子看。才听得有人说是程家二公子和兔子巷的头牌相公戚昭云,又说程二公子花了多少多少银子在这兔儿郎身上,每夜都是如何如何,那些话渐渐夹了些不堪入耳的,说得大家口沫横飞,把那最最下流的床笫事当成话资。大李见不好,便堵了小陶的耳朵急忙避开。等离了那地方,小陶也没心思再看灯了,僵著脸便回酒肆了。
  掌柜和老板娘都不在,看灯还没回来。小陶一个人回了屋子,也不点油灯,坐在床上静默著。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李在外头喊他,喊了半天,进了屋子才看见他,劈头便问:“你怎麽一个人跑回来了?”
  小陶心里乱作用一团,也不知是委屈还是伤心还是别的什麽,忽然见这人进来,胡乱答应了一声。大李见他这样也不知出了什麽事情,问他几遍也不见回答,就叮嘱了几句,又出去了。
  小陶想了很久,原来自己是喜欢那个程二公子。但是他自己是个男人,去喜欢另一个男人,那不就跟兔子巷里的贱货一样了吗?原来掌柜的成天骂他“贱骨头”一点也没错。他想了半天,连大李回来了也没注意,等回过神,大李给他带了一小包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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