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晃荡两下,齐竹音忽然倒了下去。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寡妇大惊失色,想伸手拉他,似乎顾虑到什麽,又把手缩回去了。
孟南玉大惊,想也不想地推门出去,那两名下人还没来得及拦他,他就已经跑到田里,一把把齐竹音捞起来,关切的视线正和对方清澈的眼相对。
孟南玉很久没有这麽近的看到齐竹音,一时竟然呆呆愣愣没反应过来。他眼里的爱人也盯著他,本来有几分温润的脸渐渐变成了一片淡漠冷然,原本恢复了些神采的眼,又变为死寂一片。
孟南玉一瞬间恨不得自己能够立即死去。他扫了扫身後,看到两名家丁已经追出来,把齐竹音往他们手里一塞:“好生照料他,我、我只是路过!”
说完飞快跑走,完全不顾自己甚至没穿鞋子,是光脚在地上狂奔。心痛得他无法注意到其它微小疼痛。他只想快点离开,快一些逃离齐竹音的视线,好让他不再看到对方的改变,和恨意。
只要他不出现在齐竹音眼前,对方就会逐渐康复慢慢变好,脸上甚至会露出笑容。
只要没有他,他爱的那个人就会健健康康的,开开心心的。只要音儿看不到他……
孟南玉在田间狂奔,很快跑到县衙附近。他迟疑了下,想要不要回家,还是干脆一点,彻底离开这里算了。只要自己消失,音儿就会快乐了。
不知不觉间水雾蒙了眼,他想干脆回去拿把刀直接往脖子上砍算了,还省得离开的麻烦。如果死在这里,死後魂魄可能也不会离开,可以毫无顾忌地看著他的音儿了。
这麽想著,孟南玉就要回去拿刀,跑到门口,却又停住脚步。
──不对,要是自己这麽一个辅政王死在这里,齐竹音这个县令非受连带不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害到齐竹音!
正转来转去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一声大喊:“当心!”他迟钝抬头,只见不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过来。他模模糊糊想到自己好像走在平时行车的官路上,不过这醒悟已经太慢,在他迟疑著要不要躲开之时,车前的马已经抬高蹄子,狠狠踢下来。
他倒在地上,听到人语声:“撞到了人,怎麽办?”
“死了没?死了直接扔乱葬岗去。”另一个声音道,“这点小事别惊动大人,谁叫这人自己撞上来。”
有人高声:“齐平,齐安,什麽事情?”
“大人,有人挡在路上,被马撞上了。”那两人回答。
“齐平你处理一下,没空理会这等人,快点到县衙。”那位大人声音冷淡,“本官急著见见这位齐竹音齐县令,竟然来这麽久都不到知州府述职,不知道依仗了什麽!”
孟南玉听到齐竹音三字,心下大急,偏生他全身骨头都摔断了似的,只是深吸一口气想说话,胸口就传来剧烈疼痛,让他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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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似是古人来滴筒子们。。谁有啥米好一点的书名可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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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书僮 九3
他是被疼醒的,睁开眼,天已经半黑,而他躺在一处荒凉所在。他勉强移动身体,让自己看清周围情况──这一带看著有几分眼熟,像是他来过的,曹县偏僻处的一片荒地。他记得很清楚,齐竹音曾经来这一带查看过土地情况,想把这块地开出来做农田,而他也偷偷跟过来看过。
想来自己是被那车夫扔到这里来的,孟南玉微微皱眉:那马车上的人也太无法无天了吧,就算是自己不对,也该送到医馆医治才对。
──对了,那人是要找音儿!
孟南玉打了个寒战,头上冒出冷汗:这麽蛮横的人找音儿做什麽?难道会对他不利?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上身上有伤,拼命爬起来,想赶回县衙去通知齐竹音。但他只是走出一步,就觉全身疼痛无力,胸口更是火烧一般,吸一口气都疼,站立不稳倒在地上。他咬住牙,见地边有根破木棍,他用手移动身体,连滚带爬地凑过去,拿起木棍,撑著站起,一步一步往县衙方向蹭。
一路上他无数次要昏厥过去,都是靠念音儿二字而撑下来的。短短一段路他走了大半个时辰,幸好在刚刚走到有人烟的地方时,远远就有两人看到他,迎上来。
两人看到他的脸都是大喜:“王爷!找到王爷了!”
孟南玉仰起头,看清这两人正是府上家将,忍不住松了口气。这时候两人也看清楚孟南玉的样子,一喜之後又是大惊:“王爷,您怎麽了?怎麽伤成这样?”
“不要废话,快带我去县衙,我要见音儿……”孟南玉吸一口气,在疼得一脸苍白的情况下,努力说出几句。
两人略一迟疑,孟南玉已是站立不住,直直就要跌倒,他们连忙扶住人。孟南玉心下著急,偏生身体半点力气都没,他急怒之下不停咳嗽起来,夹杂著催促话语。家将对视一眼,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其中一人抱起他,尽量平稳地跑向县衙。
县衙里很平静,家将敲门求见,很快被放了进去。齐竹音很快迎了出来:“哪位要见本官?”
他一眼看到被人抱著的孟南玉,位置关系,他并没有看到孟南玉的脸,只见他一身破烂,隔著衣服都能看到蹭伤和血迹。他当即一惊:“这位是受了伤吗?有什麽冤情稍後再说,先把人送去医馆吧!”
孟南玉慢慢抬起头,浑然忘了身上疼痛,痴痴看著齐竹音。齐竹音显然也认出他来,但并没有像白天那样马上变得冷淡,而是有些吃惊地看著他。孟南玉这时候已经剩不下多少思考能力了,忍不住伸出手去,想碰碰齐竹音,看他是不是真的在自己眼前,他是不是真的安全。
齐竹音下意识拍开他的手,孟南玉本就脸色惨白,这一刻更是再无半点人色。他身边家将是没见过齐竹音的,虽然多少知道些事情,却看不过他的态度,腰间短刀出鞘,架上齐竹音脖间:“大胆!”
齐竹音脸色多少变了,孟南玉眼睁睁看到他眼底泛起嘲讽,是那样熟悉的神色。他心下一慌,上前一步,竟然用手去抓刀子:“放肆!给我收回去!”
家将吓得连忙撤刀子,却已经在孟南玉手心留下一道血痕。而孟南玉喊了这麽两句,当即一阵剧烈咳嗽,几乎要把血都呕出来一般。他勉强抬起头,一边咳嗽一边对齐竹音说话:“音……咳咳,你,要小心,咳咳……”
他本就是撑著一口气勉强撑到现在,如今看到齐竹音无事,哪里还有力气,刚刚说了几个字,就实在受不住了,直直向前倒去。
齐竹音有片刻的迟疑,并没有马上躲开,因此孟南玉是直直倒在他身上的。他下意识扶住孟南玉,惊讶发现这位向来身体强健的小王爷,现在瘦得没几分重量,哪怕是没多大力气的他,也能轻易抱住对方。
孟南玉并不知道齐竹音这一番念头,他只是觉得很幸福,幸福得恨不得现在死去。他靠在齐竹音身上,齐竹音的手臂抱著他,他感觉到对方身体的温热,鼻间尽是齐竹音身上味道。他脑中一阵晕眩,紧紧巴住齐竹音,头微微垂著,冰凉的唇贴上对方脖颈。
齐竹音全身一抖,忽然用力推他。孟南玉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紧紧抱住齐竹音,黑亮的眼可怜兮兮地看著他。齐竹音眼底露出憎恶,又加了几分力气。孟南玉痴痴看他,眸中渐渐涌上一层水雾,雾中尽是绝望。
他不再抵抗,任由齐竹音的手推开他,胸口疼痛难当,齐竹音的手偏偏按在上面。口中泛上腥甜,他忍不住吐了口血,洒得齐竹音身上桃花点点。他倒了下去,惨白的脸上勾起一抹笑,用微弱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弄脏了你的衣服,抱歉。”
两名家将飞快上来,接住他身体。孟南玉紧紧抓住其中一人手腕,用最後的力气狠狠盯住他:“不可以为难他,就算我死也不可以──”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手已经松开,极重的伤势以及之後的体力极度透支,使他再也无法保持清醒,直接闭上眼睛,再度陷入昏迷。
最後一刻,他想起自己忘了交代:如果自己死去,就把骨头埋在门口那间屋子里,好让他一直看著音儿。还有,他忘了告诉这些家将,即使他死了,他们也要好好保护音儿。还有……
还有,如果能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对音儿多说几句,就好了。
状元书僮 九4
心里想著齐竹音,孟南玉在半昏迷状态下也不停念著他的名字,意识深处总有个隐隐约约的念头:我不要死,我还要活著看音儿。
就算不能在一起,就算以後只能在离他远远的地方偷看,也总好过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然後被彻底忘记。
他在床上翻覆折腾,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睁开了眼:“音儿!”
床边围著一堆的人,见他醒过来,连忙一个个扑过来询问。孟南玉眼光一扫,发现这一堆人里没有他心心念念的那一个,不由失望之极,微弱声音问道:“音儿呢?”
老管家哼了一声,勉强答道:“齐县令在处理政务,老奴去叫他?”
孟南玉期盼的眼神黯淡下来:“不用了。”
反正音儿见到他也不会高兴,他何必勉强他呢?他看看周围,自己正是在县衙旁那间屋子,想必是考虑到伤势严重不能移动,才一直让他在这里的吧。
“音儿他……没事吧。”孟南玉想起昏迷之前的声音,问道。
管家显然对齐竹音很是不满,再哼了一声:“他能有什麽事?”
孟南玉放下心来,乖乖躺著,接受身边人的提问,被喂著喝些粥。
“到底是什麽人大胆伤害王爷?那天路上没人,竟然问谁都说不知道。”管家开口问道,看表情显然是想把那人大切八块。
孟南玉想了下,他倒是听到那几人说话,但他当时已经是半昏迷状态,听的实在不算清楚。这时候想起来,依稀觉得对方在提到齐竹音之後,好像还说了什麽,不过印象实在是很淡。
他在意的并不是那人撞倒自己,而是对方要去找齐竹音,叮嘱管家要安排几个人保护齐竹音之後,太医说不能让他过於劳累,把房内大部分人遣散,让他自己休息。
孟南玉只是呆呆想著他的音儿,到了晚上天暗起来,齐竹音竟然过来探望他,让他激动地紧紧盯著齐竹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齐竹音见他双眼睁开,直勾勾看著自己,竟然微微移开了眼光:“你醒了。”
孟南玉急忙点头:“是啊,我下午醒的……音──齐县令,你衣服拿去洗了吗?”
他心慌意乱,不知道该说什麽,出口就觉不妙。他连忙转移话题:“对了,那天,就是我被撞那天,你看没看到马车上的人找你……”
齐竹音脸色微沈:“你的意思是,撞你的人是我找来的?”
孟南玉拼命摇头:“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麽笨口拙舌的一个人,满头大汗地解释,却是越说越岔。他本就是摔断了胸口肋骨,这时候著急之下大口呼吸,顿时胸闷,剧烈咳嗽起来。
齐竹音坐下,伸出手扶他坐起,缓缓拍打他後背。孟南玉整个人都傻了,身体不稳,几乎是扑到齐竹音怀里。齐竹音微微皱眉,却没有阻止他。
“音儿,我一直想要活下来告诉你,我爱你。”孟南玉把头靠在齐竹音胸前,声音很轻很轻,慢慢说道,“从小到大,我也许傻乎乎地不明白,但我始终都是爱著你的。”
齐竹音动作停了一瞬,并不说话。
孟南玉身体用不上力,只有仰躺著看他,挥手把房里的人都赶下去:“音儿,我知道我对不齐你,我强迫你,我还娶了妻,我险些害死你……我知道我没脸面出现在你面前,我知道你现在非常恨我,可我、可我……”
“你不明白。”
“啊?”
齐竹音把他放下,慢慢起身,居高临下又逆光地看著他,摇摇头。
“你从来没有明白过。”
孟南玉抬头看他,齐竹音眼神不再空茫,但也没有什麽情意,只是淡淡看著他,这麽说著。孟南玉一阵惊慌,伸手拉住他衣角:“音儿……”
齐竹音本来想离开,被他这麽一拉,衣服竟然“嚓”一声裂开,下摆整整被撕开。齐竹音怔了下,看向孟南玉。对方已经是手忙脚乱:“音儿,我不是故意的……你坐一会儿,我叫人……我帮你补上。”
齐竹音唇微微翘起,竟然给了他一个笑容。孟南玉看得呆了,险些口水都留下来。齐竹音缓缓摇头:“不用了,我回去换一件,明天再过来。”
孟南玉傻傻点头:“我等你。”
状元书僮 九5
这一等,他可就是货真价实地等了一天。之前他昏睡了足足两天,晚上根本睡不著。再加上惦记著齐竹音言下之意,折腾一晚都没合眼。第二天上午实在困了,短短睡了一会儿,又怕错过齐竹音,爬起来炯炯有神瞪大眼睛等著。
可齐竹音到了晚上才来,他今日换了一身衣服,是一件素白书生袍,看得孟南玉整个人都傻住。齐竹音坐在床边,简单问了几句,无非是今天好些没,有什麽要做的没。他并不愿多说话,问完几句就没声音了。倒是孟南玉开始说个不停,连关心加道歉外带表明心迹,顺便喂齐竹音吃水果。不明白的外人看了,还真不清楚到底哪一个才是病人。
他这屋子也并不是只有他二人,那些太医家丁甚至老管家都来来去去,生怕委屈到这位小王爷半点。於是齐竹音的不恭敬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有些不知情的下人就直接使些小动作,示意他一边去。
齐竹音是很想告辞,但孟南玉这一次直接扣住他袖子,虽然不敢握住他的手,却也不肯放开他。他不停地说著,痴痴看著齐竹音近在眼前的面容,忽然不知怎地,把内心一直在说的话冒出来:“音儿,我想搬去你那里住,好不好?”
齐竹音微微一怔,想了片刻:“你这里确实不适合养病,我把我房间让给你。”
他没理解孟南玉的意思,对方眨了眨眼:“我是说,想一直住在你那里。”
齐竹音脸色一沈,孟南玉连忙摆手:“我胡说的,我、我就是想去养病,病好了我就离开,对,再也不会打扰你……”
说到这里,他又觉得苦,说不下去了。
他怎麽舍得离开,他怎麽能够不在这人身边,甚至不能远远偷看?若是不知道对方所在,也许还能控制,像是齐竹音失踪那几年,他难受是难受,但还不能和现在相比。
如果他现在真的离开,除非是给他一刀,让他彻底没了这条命,才能断了这念想吧。
孟南玉想著想著,眼睛湿润起来,手无意识地在齐竹音袖子上蹭啊蹭。他掌心还有条划痕,是为了齐竹音受的伤。齐竹音低头看他,半昏黄的光线下,孟南玉看不清他的神情,心里却忽然泛上一阵酸涩的温柔,让他不觉泪流。
他身体前探,紧紧抱住齐竹音的腰,在他腿上枕著:“音儿,我知道我什麽都不明白,我蛮横迟钝又笨,我从小就没有你聪明,我连自己的错误都看不清……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这麽多年,我一直围著你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