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赵妈沈静了下来，默默地盯著桌面发了会呆，然後自言自语道：“怪可惜的。那个小夥子真不错，我看比西林那些朋友里的哪一个都强。论个头有个头，论模样有模样，性格又好，人又聪明，虽然年轻，却很有男人气概。方方面面都配得上西林。要是做了别人家的女婿，我真会不服气。”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赵妈一直象老母鸡照顾刚出壳的小鸡一样，照顾著东野、西林和我，她比谁都护犊。我还从没听到过她夸过我们三个人之外的别的孩子。

　　“赵妈，你变心了！”我笑著指控道，“我以为只有我们三个才是最好的。而且，哥哥若是听到你对明佑康这麽赞不绝口，他会又嫉妒又伤心的。”

　　“咦？你们三个当然是最好的。”赵妈反而用责怪的语气对我说，“尤其是你哥哥，再也没有比他更出色的孩子了。不对，应该说再没有比他更出色的男人了，你不会看不出来吧？如果还有一个人，和你哥哥一样英俊漂亮，和你哥哥一样高大强壮，像你哥哥一样学历高能力强，不用西林开口，也不用你爸爸妈妈操心，我第一个就把他抢过来做卓家的女婿。”

　　我笑得差点呛住自己，便推开盘子，大声说道：“赵妈，你好暴力！”

　　我在原来对明佑康的怨愤的基础上，又多出来一点小小的不满。

　　想想吧，我设想了那麽多种再见到他时可能出现的状况，并想方设法试图找出应付各种状况的对策。结果呢，他像自然灾害一样，自行消失了。

　　这样一来，我的逃跑分明就显得过於壮烈了。

　　尽管如此，我也不敢直截了当向姐姐提起他。我不知道她到底在他身上投入了多少感情。虽然姐姐和她那个小圈子里的任何一位女孩子一样，结交朋友会都会以家世门第为优先考量，但姐姐也是很憧憬浪漫的爱情的。如果明佑康能够真心地对待姐姐的话，他会是个再好不过对象。他本人具备了在现实和理想两方面都能满足女人的条件。

　　有一点，是一看就知道的，姐姐的作息习惯，又回到了最初的那种状况。

　　赵妈责备得对，继父和妈妈在养育子女方面，确实有重大的缺失。特别是，至今妈妈都不知道我曾离家出走，这让我对她尤其失望。

　　我开始考虑给妈妈打电话，必须用不至於引起猜疑的方式，提醒妈妈是时候为姐姐挑选合适的对象了。

　　在这个承载著重则大任的电话打出去之前，我却先接到了外公家打来的电话。

　　对於妈妈的娘家，大约半年前我才知道他们的存在。由於我的妈妈是个在亲情方面极度冷漠的人，即使我置身困境也不易从她那里获取温情。所以，连带的，我也对仅有一面之交的外公家，不曾寄予任何期待。

　　这并不是说外公家的人对我不好。而是我已经适应并习惯现在的生活。我已有一个很好的家，有哥哥有姐姐，有赵妈，不再需要额外的关爱。我不贪心。不贪心，就是不奢望。现在拥有的一切，对我来说已足够。

　　但我不能向所有人解释我的想法。电话是二表哥方亚伟打来的，他说是外公嘱咐他打的。

　　原来，暑假的时候，外公就邀请了我去他家。来了几次电话，我一直都在野外写生。

　　“爷爷很想尽早再见到你。”二表哥在电话那头说道，“这个周末，我去接你。”

　　“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去就好了。”我断然拒绝他来接我。

　　我有两个理由拒绝他们来接我的做法，一个理由是，我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子，被大人接来送去的。另一个理由是，如果我并没有被当成小孩子，那就说明他们对待我过於隆重了，这样反而更不自然。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还没有征得哥哥的同意。无论如何，就目前来讲，短期内我是绝不会违背他的意愿独自去任何地方。

　　“那麽，你决定要去了吗？”

　　“呃？”

　　哥哥这麽问，我竟感到有点意外。记得第一次，也就是上一次去外公家的时候，我不愿意去，是他大力说服我去的。我以为这次他也没有理由反对。

　　“呃……”我觉得他盯著我看的眼神非常认真，便说道，“你若要我带著老金一起去，我会同意的啦。”

　　他沈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我们俩在他的办公室里，最近我经常翘掉下午的课。和哥哥一起吃过午餐，就直接跟著他一起来到他的办公室，一直陪他到下班，再一起回家。让我得意的是，哥哥从没有因为我翘课而批评我。这一点我很满意。

　　“只是去度个周末，很快的，周五下午去，周日就回来。”我保证般的说道，并算给他听，“明天就是周五了。明天去，大後天就回来了。”

　　他点点头，按下桌上一只电话的按钮，说道：“金秘书，明天下午的日程安排，全部取消掉。”

　　说完，他转动椅子，隔著巨大的超现代感的办公桌对我说：“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第37章 愉快的旅途─激流暗涌

　　这真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我去我的外公家，哥哥居然也要跟去。又不是闲闲没事干，而是特意取消了工作安排。

　　正当我诚惶诚恐摸不著头脑的时候，没想到还有更怪异的事也跟著来了。

　　我和哥哥正要出发的时候，茱莉竟然说也要跟我们一起去。

　　“你也想见我的外公吗？”我傻傻地问。

　　不错，外公也算是一个颇有影响力的财经人物啦。

　　“我早就想去那个城市，这次回国，我计划好了要去那里见几位朋友。可惜一直太忙。今天就搭你们的顺风车一起去吧。”茱莉欢快地说道。

　　我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下午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哥哥突然接口道，“我不能参加的话，就必须拜托给你。”

　　茱莉的脸色募地转暗，瞬间又笑道：“那我就搭晚上的航班过去吧，到了我再跟你联络。”

　　说完，她不再理会哥哥，而是笑眯眯地对我说道：“晓渡还和小时候一样，很黏著哥哥呢。不过，你该怎麽赔偿我呢，我可是凭空多出来许多工作哟。你哥哥为了你，不管多重要的事务，都会丢到一边。我是不介意你们兄弟情深啦，不过──，哪一天，你哥哥的集团董事长宝座被我抢走的话，你不要太意外，也不要太自责哟。”

　　我惊诧地望著茱莉。

　　“如果有任何的人、事、物，被我排在了晓渡的前面，那麽，会自责的是我。”哥哥一本正经的说道。

　　怎麽回事，这两个人是在拿我当开玩笑的话题吗？

　　茱莉却恍若未闻，看也不看哥哥一眼，蹬著咚咚作响高跟鞋，转身离开了我们。

　　“也就是说，我们俩是一对货真价实的坏兄弟？我翘课，你翘班。”我边走边说。

　　哥哥笑了起来，伸手摸摸我的脑袋，然後微用力，将我的脑袋按向他的肩头靠在那里。

　　“难得你能有这麽深刻的见解。”他的脑袋也靠了过来，在我的头顶上方说道。

　　开车的是老金。副驾驶位置上是哥哥新选拔的助理秘书兼新司机，名叫大林，大约三十来岁，身材高大，不过体格属於劲瘦型，没有老金那麽躯体庞大，老金的身高甚至超过了哥哥。

　　我注意到大林比老金帅许多，不过，单单就相貌来说，很少有人能有办法被老金比下去。但这并不影响老金那浑然天成的男子汉气概。老金和大林同样都是不多话的人，两人的眼神都很是犀利，动作干脆利索。

　　车子被老金开上了高速公路，我才知道我们并不是乘飞机去，而是就这麽开车过去。

　　“这样比较方便。晚餐之前能赶到。”哥哥递了一杯果汁过来，并伸长双腿，让自己坐得舒服。

　　“你开始酗酒啦？”我一眼瞥见饮料柜里摆著高高低低好几瓶酒，便大呼小叫起来。

　　“那个，”哥哥瞟了一眼饮料柜，或者说酒柜，淡淡地说道，“车程长的时候，偶尔想睡又睡不著的话，会喝一两口。你知道的，我有分寸。”

　　不错，哥哥并不嗜酒，再正式的场合，也只不过喝一两杯。而且，他的其它车子里，我都只看到果汁和运动饮料。只有这辆车里有酒。这辆车车身加长，座椅宽大，非常适合块头大的人乘坐，舒适地出远门。

　　我很高兴哥哥陪我一起去外公家。或者说，有哥哥相伴，去任何地方我都会很高兴。我忍不住想到，若是茱莉也在车里的话，这几个锺头的行程中，我未必会感受到这麽充分的愉悦。

　　“哥哥，”我将杯中剩下的果汁一口喝完，然後问道，“茱莉要留在国内了嘛？我以为她是回来度假的。”

　　“唔。是度假没错。”哥哥抬高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这段时间，事务比较多，几件大的策划案，我都拜托她监督执行。所以，回美国的日期一再延迟。”

　　原来如此。既然是工作上的需要，当然一切以公务为优先。尤其茱莉不仅有著精深的专业知识，更有极高的工作效率。自然会格外得到哥哥的倚重。

　　“那我也得谢谢茱莉才行，要不然，你也不会脱得开身陪我走这一趟吧。”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伸过一只手来，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腿上。

　　虽然我正陶醉於此刻的愉悦气氛，但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意外之余，却又心动。

　　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变得很喜欢这样的接触。并且，现在的我，也不想再掩饰或是自己的感受。

　　“想起上一次和你在一起的那趟旅程，当时的心情变化，比我自己一辈子经历过的都要多呢。”我提的是从山里被找回来的那一趟，漫长的行程中，哥哥和我都一言未发。

　　“你有悔罪吗？”哥哥换了一只手握住我的手，空出来的那只手拂开我额前的长发，让我的视线接触到他的。

　　他的表情很温柔，甚至连嘴唇都不同往日的冷峻，而是柔软的线条和鲜润的色泽。从小，我就和大多数受宠爱、爱撒娇的小孩一样，最会看大人的脸色。

　　“应该说，我是生气比较多呢。”我的胆子大了起来，嗔怪道，“我有那麽难找吗？哪有隔那麽久才找到的道理。”

　　被握住的手募地一紧，抬高了起来，紧接著掌心被亲了一下。

　　“这样啊。”他看著我的头发，手指继续在我的发丛中抚弄著，默然了片刻才说话，声音也越发低柔，“我没有尽快找到你，所以你生气了？”

　　哥哥的声音，有点特别。被攥住的那只手手心也麻麻的。这些都让我心跳加快，又有点难为情。

　　“其实也不全是啦。”我下意识地想找别的话题，“当时我心里更多的是懊恼吧。因为你从看到我第一眼，就一句话也不说。你沈默的越久，我就担心你的怒火会爆发的越猛烈。我知道你肯定抓住机会扮演父亲的角色，狠狠地训斥我一顿。其实，我也知道自己做错了，早就一直不断地做挨骂的心理准备。”

　　我停顿了一下，看著哥哥说道：“你为什麽不狠狠地骂我一顿？害得我至今都没有那件事已经结束的感觉。”

　　“已经结束了。”

　　“呃？已经结束了？真的吗？”我有点诧异。

　　他看著我，嘴角微微有些些笑意：“如果你说的是你逃家的事。那麽，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我著实感到惊异，原来自己早就被原谅了。真是的，也不晓得明确跟我表个态，我还分分秒秒提防著他随时跟我算账呢。

　　“太好了！”我的心情彻底愉快起来，“没想到你这麽宽宏大量肯放过我，真是太高兴了。”

　　“我并没有放过你。”哥哥平平静静地向我泼凉水。

　　“啊？”竟然想耍赖，我急了起来，“你明明才说过已经结束了。”

　　“没错，那件事已经结束了，因为我把你带回来了。真是抱歉，花了那麽长时间才找到你。”

　　我不免疑惑起来。可是，他的声音和表情都是一本正经的，看不出来挖苦我的意思。

　　“不过，我很高兴你希望我早些找到你。告诉我，”他忽地放低声音，身子抵住我的肩，贴近我的耳边，问道，“告诉我原因，你那麽不负责任地跑到千里之外，那麽冷酷地抛弃我，又是什麽原因让你回心转意，希望被我找到呢？”

　　我的脸变得滚热，这种事，干嘛要问出来啊。

　　“那个啊，哪有什麽回心转意的。”我避开他的视线，开始顾左右言它，“你知道的，反正大家不是都会那样吗，总是一会有这个想法，一会又有那个想法。”

　　“承认吧，承认你想念我，你终於觉悟到自己根本离不开我。”哥哥的声音带著笑意，一只手将我的脑袋按进他的肩窝。

　　我无言以对，几秒之後，才意识到在自己身边的是一支超级水仙。

　　“哈！说笑的吧？谁会想念你啊。”骤然间，浑身燥热起来，我用力将手从他的手中抽走，却挣不动，便挪动身子，想挣开他的另一只手的搂抱。

　　“非要说的话，让我转变的原因，哈！我猜，是因为我看到了小钧的裸体的关系吧。”我一边和他的手臂较著劲，一边试图掩饰自己被看穿的羞窘，怎麽好意思承认我真的非常想念他啊。

　　手臂的力量倏地减弱，哥哥将我松开一点，问道：“那是谁？”

　　我抬眼看他，看到他正盯著我，双眉微拧，瞳孔收缩成两枚小小的黑晶石，冰冷的穿透我的双眼。

　　我慌忙解释：“那是小钧啊，就是和我一起被拍进照片的小钧。被放进校内网的那几张照片。”

　　“网上写的‘驸马’‘佳婿’，就是他罗？”

　　糟糕，哥哥的语气极为不善。真不知道怎麽说著说著，就变成这样了。

　　“不是啦。那个，照片是他没错。不过，不是什麽‘驸马’‘佳婿’。那是八婆编的八卦啦。”

　　“他和你，有关系吗？”

　　哥哥的语气变得既柔和又随意，但是，我可不能被表象欺骗。他越是语气亲切，我越是要赶紧撇清关系。

　　“没有关系。我和他的关系，跟你和他的关系是一样的，完全没有关系。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你不认得他，而我认得他而已。”

　　没想到，情急之下，我竟也能口若悬河，临危不乱。果然，人在压力之下就比较容易成材。

　　他攥紧我的手，麽指不住地在我的掌心摩挲，却没有再说话。我也没有说话，低头看了一会他的麽指的动作，便扭过头看著车窗外。

　　“你怎麽会以为我会放过你？”

　　沈寂的车厢里再度响起哥哥的声音。我回过头朝他看去。

　　“你是我的。整个人都属於我。只属於我。我根本不可能放过你。”他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声音低沈，语气却是无容置疑的。

　　第38章 两个人的车厢─爱与欲的空间

　　我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说什麽才好。我无法再做到像以前那样，断然地反驳他。也许，闭紧嘴巴才最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