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分散明佑康的好奇心，我急急地对哥哥说道：“哥哥，这个周末我可不可以晚些回家？”

　　哥哥抬起头，略扬起一只眉，询问的表情看著我。

　　“同学要我一起参加周末的联谊，本来不想参加，可是听说我喜欢的女孩子也去参加，所以，我也想去。不愿意看到她被别人追走。”

　　若是明佑康听出来我有喜欢的女孩子，知难而退的话，我就太庆幸了。

　　好像这番话起了作用，一时之间，餐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

　　第10章 你会身心愉悦地接受爱的束缚吗？

　　晓渡，”打破沈默的是姐姐，“你恋爱了吗？”

　　姐姐嘴角含笑，睁大著两只扑闪扑闪的描画得很漂亮的眼睛，一副意外又惊喜的样子。

　　“嗯。”我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无所谓地说道，“这又没什麽啦，我都大二了，班上没有另一半的，恐怕只剩我一个人。既然喜欢的女孩子也是单身，自然是不能放过。”

　　“耶？好有自信的样子嘛。东野，你看看，”姐姐转向哥哥说道，“一眨眼晓渡都长成一个大人了，仔细看的话，还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呢。”

　　哥哥瞟了姐姐一眼，面无表情地“唔”了一声，继续慢条斯理地用餐。

　　明佑康轻笑了一下，柔声说道：“这麽有魅力的男人，肯定会被许多人喜欢，晓渡，你可别脚踩几条船哦。”

　　“是哦，”姐姐也跟著大声说道，“晓渡，你可不能花心哟，男人要对感情认真专一，才能带给女人幸福。这是姐姐给你上的成人第一课。”

　　“放心吧，姐姐，我绝对会一次只爱一个女孩子。而且，”我放慢语气，故意顿了一顿，“而且我决不会勉强自己和不爱的人在一起。”

　　“其实，”那个明佑康笑盈盈的眼眸别有意味地看著我，慢悠悠地说道，“对於在爱情中的人来说，被爱也许更加幸福也说不定。西林，你不这麽认为吗？”

　　他脸转向姐姐，温柔地问道。

　　“啊，当然。”我家姐姐积极响应，“可不是吗，有多少人在爱情中追求那种被呵护、被宠爱、被珍惜的感受啊，只有被人全心全意爱著，才能拥有这麽宝贵的待遇呢。”

　　“咦？听上去好像被爱才是爱情的追求，我以为爱情的追求是两情相悦呢。”我有点讽刺的说道。

　　“对於大多数人来说，两情相悦是可遇不可求的啊，”显然我那姐姐是拿定主意站在明佑康那一边，“那麽，在大多数情况下，接受对方真挚的爱情，不失为一种明智的抉择。当然，前提必须是你确定你是对方的唯一。”

　　我承认我对姐姐的灵活政策有点无言以对。瞥了一眼哥哥，发现他对面前那一小碟泡菜的兴趣大过饭桌上的话题。

　　我放低姿态，说道：“姐姐所说的选择，我承认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倒也是一种选择。但是，姐姐──”

　　眨眼我又振作起来，我笑道：“姐姐你也要考虑一下你的谈话对象的年龄和经历吧。我可是正在十八岁的青春年华，人生还没有开始，正渴望著去尝尽爱情滋味。这样的我，无论如何也是无法了解怎样的选择才算明智。”

　　“确实，爱情不是一个人的事，仅仅被爱是不够啊。”明佑康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缓缓晃动著杯子，慢慢地说道，“可是爱情有一个特性，即使是相爱的两个人，也无法避免。那就是爱情的独占性。越是爱对方，就越是想独占对方，希望对方只属於自己一个人，甚至恨不得将对方私藏起来，不跟任何人接触、不被任何人看到。”

　　“就这一点来说，相爱和被爱是一样的。”说完，他微微笑了一下，眼睛深深地注视著我。

　　“两者还是有不同。”我笔直地回视过去，“对於被动地接受爱情的一方来说，这种独占未必是愉悦的，这是付出爱的那一方为了自身的满足而强加给对方。相爱的话，就会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即使是被对方独占，也会身心愉悦地接受这种爱的束缚。”

　　“那麽，你会心甘情愿地接受被独占？你会身心愉悦地接受爱的束缚吗？”

　　说话的是哥哥，他终於用餐完毕，手拿餐巾擦拭著嘴唇，眼睛却若有所思地盯著我。

　　“我？”我愣了一下，刚刚好像我都是在高谈阔论，哥哥这麽一问，话题立刻变得现实得就象是在眼前。

　　“若是有足够的爱的话，”我有点答不上话来，只好努力设想那种情形，“若是果真有浓郁到那个程度的爱情的话，我想，我应该会甘愿被那样一个人独占吧。如果──”

　　我放低声音小声嘀咕道：“──如果真有那样一个人、那样深的爱的话。”

　　空谈是一回事，牵扯到自己身上是另一回事。没有恋爱经验的我，颇有些无力感。

　　“我啊，也很希望有那样一个人出现呢。那种打动人心的专情和深情，完全是白马王子式的爱情幻想中才会有的吧。”姐姐说道，“话说回来，现实中又几曾见过那麽深厚的爱情？”

　　“当然会有。只要对方是自己真正心爱的人，再多的专情和深情，都会毫无保留地奉献在他的脚下。为爱付出自己的全部，才是爱情的真谛。晓渡，我这麽说没错吧？”明佑康虽是漫不经心地微笑著，但朝我看过来的目光中却有著一丝执拗。

　　我避开他的眼神，有点不知所云：“当然，对两情相悦的人来说，再多的付出都不为过。但是，一意孤行的爱，也非常危险。毕竟，爱情不是一个人的事。”

　　“难得你小小年纪就对爱情有这麽理智的见解。”明佑康含笑瞟了我一眼，那眼神里，不知道是玩笑，还是真的赞赏。

　　“但是，晓渡，爱情有一个最令人心醉神迷之处，你可能还不知道。”他又瞟了我一眼，目光便落在自己轻叩著餐桌的手指上，“爱情是充满变数的，当你面对自己真心的爱人时，你绝不会轻易退却，甚至会享受追逐中可能遭遇的一切挫折和打击。最终得到、并幸福地品尝到爱情的，会是那些有足够的能力掌控情势的人。”

　　“佑康──”显然姐姐被这般的执著打动了，她感动地喊了一声那个说出如此感人见解的人的名字，呼声中不乏深情。

　　“佑康，这麽多年一直被你花花公子的言行蒙蔽住了，没想到你是一个这麽热情又痴心的人。被你爱上的话，一定很幸福吧？”姐姐的模样，好像重新认识了他一般。真是女人。

　　明佑康闪亮的眼眸不无深意地看了我一下，对著姐姐笑道：“我说了不算，能够回答你这个问题的，只有一个人。我也很期待你能早日得到答案。”

　　突然，我好想发脾气。

　　这个明佑康太自以为是了。我已经知道了他对我的企图，他的每一句话分明都意有所指。姐姐那样的小女生也许轻易就能被他打动，但听在我的耳朵里，根本是在挑战我的脾气。

　　“你爱的人，也爱你的话，那麽答案自己就会摆在那里。否则，永远不会有答案。”我干干脆脆的说完，便推开椅子站起身。

　　“我得去做功课了，休了几天病假，落下一堆功课。失陪了。”

　　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走出餐厅时，听到背後拖椅子的声音，跟著听到哥哥说：“你们慢用。”

　　哥哥跟在我的身後，一起上了楼。

　　到了卧室门口，哥哥说道：“功课多的话，以後慢慢补，今天早点休息。”

　　我应了一声，便进了房间。坐在书桌前发了一会呆，什麽课本也看不进去，勉强拿西方美术史当杂志，躺在床上看了几分锺，还是了无兴致。

　　也许是刚才餐桌上的谈话，还在令我不舒服。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那个明佑康的态度和措辞，确实对我产生了压力。

　　我并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可是，他让我感觉到了不安，隐隐的，还有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那莫名的自信，和乐在其中的执著，都令我无法忽视。我很担心他的认真。不知道他会坚持到什麽地步。

　　在我的理解中，一旦被人拒绝的话，不是应该尊重对方的决定吗？即使不肯就此罢休，那麽，再多被拒绝两次，也就该放弃了吧。

　　我希望这件事能够无声无息地了结，这个人能够淡然退却。我不希望发生任何的不愉快。我不希望自己和任何男人有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情感纠缠。这种尴尬的事，我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

　　心里的阴影，总是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中竟然睡著了。偶然一睁眼，看到哥哥就坐在床边。

　　我笑道：“哥哥是来念书给我听的吗？”

　　哥哥没有笑，挑起一边眉问道：“今天也要听吗？我以为那是病人才会要求的待遇。”

　　“我当然还是病人，所以哥哥才会来陪我嘛。”我有点开心，病人也是可以装出来的耶。

　　“那个，”哥哥低下头，说道，“我过来拿书，昨天读给你的那本书，感觉挺不错，想继续看下去。”

　　“这里有本更好的，”我抽出被压在身下的西方美术史，塞进哥哥手里，叹口气，说道，“读这个给我听吧。”

　　“你功课有问题？”哥哥看了看手中的书，探究地望著我。

　　“唉，功课算什麽啊。我啊，也是个有烦恼的人呢。”我曲起手肘支住脑袋，倚在枕头上，努力让自己舒服点。

　　我等了几秒，发觉自己并没有得到关心。偏过头朝哥哥看去，他也正在看著我，乌黑的眼眸似乎份外的暗黑深沈。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我忍不住坐了起来。

　　“你……”哥哥眼神闪烁了一下，欲言又止，“有心事就说出来吧。”

　　一点都不热心的样子。我瞪著他，又不想说了。

　　哥哥微微低下头，片刻又抬起来，注视著我，低声道：“说吧，告诉我让你感到烦恼的事情。或许，是──”

　　哥哥再次欲言又止，终於说道：“是参加联谊的事吗？想去的话，你就参加吧。”

　　联谊的事我都忘光光了，不过，去联谊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娱乐，事先谁也不知道到时会碰上什麽事，说不准真能交上桃花运，总之，值得期待。

　　“那个，我会去参加的啦，就算是去玩玩也好啊。哥哥也要去吗？没准会有被你看上眼的女孩哟。”

　　我开著玩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哥哥所要挑选的对象，仅仅拥有自身是远远不够的。我的同学中，没有哥哥那个世界的人。

　　“我去的话，你不怕我会看中你喜欢的女孩子？”哥哥干巴巴地说著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不过，也算难得他会说出笑话来。

　　“你喜欢的话，就让给你好了。难道我还会跟哥哥争麽？”

　　哥哥笑了笑，笑的有点勉强，好像并没有被这麽讲义气的弟弟感动。

　　我至今都不知道哥哥喜欢什麽样的女孩子。从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就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就算有任何喜好，也从不摆在脸上，总是用冷漠掩饰内心的情绪。看上去很酷，很深沈，其实很难相处。我积十年之经验，仍不敢妄言自己了解他。

　　料峭的春寒已褪去，暖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画室。整个下午都在画大石膏，脑袋不知不觉有点昏沈，连笔端都有了倦意。老师只出现了几分锺就彻底消失了，男生们惦记著晚上的聚会，差不多个个都和我一样，心早已不在焉。

　　心不在，身子很快也会不在。

　　离放学还有大半个锺头，画室里已经空了一半。我自然也是个溜得快的人。

　　早上，已将联谊的地点和晚上来接我的时间，都交代给了老金。我做好了痛痛快快玩一场的准备。

　　对於大学里的自由风尚，原本我是极有兴趣的。但我进入大学至今的行为举动，跟我本人的品性相比，要低调得多。就连这回小规模的联谊活动，我也第一次参加。

　　皆因一年级时，我结结实实地吃了一回大学自由风尚的亏。

　　有时我会很羡慕那些下了课就可以自由支配自己时间的同学们，也很想体验快乐的住校生活。那种无拘无束，自在逍遥，我很想融入其中。

　　经过篮球场，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我喜欢这里。我喜欢这里的气息，这是跃动的气息，跃动著青春的热血，与我的心跳，是同一个节拍。

　　今天我没有下场的欲望，只想站在场外，静静地观看沸腾的球场。球技出众的人，会受到大家的崇拜，我也有崇拜的对象。NBA的偶像，离我太遥远，校园里的明星，更值得我付出热情。

　　我热爱所有的这些真实。这些真实总会令我感动。如果说，有朝一日我会对这一切失去感觉的话，那麽除非是我丧失了存在感，已经消亡不存在。

　　不过，在大多数时候，我本身就是个不容忽视的存在。我是个即使被扔在人堆里，也不容易被错认的人。当然，单纯是指视觉效果而言。

　　在任何场合，我都能感受到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但我最欢迎女孩子的注视。从我站在这里开始，身边已渐渐围聚了不少女生和我一起观战。

　　可是，此刻，我却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流。女孩子们看向我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同於平常，甚至连场中的球员，也频频朝我的方向张望。

　　我不以为自己有任何异常的地方。身形微动，後背意外地被碰触到，根本没料想到会有人站在离我这麽近的距离。

　　扭过头，我向後看去。原来是这个人，怪不得大家神情有异。

　　第11章 无处不在的情爱追逐

　　比场上任何一位男生都要高大的身材，华贵脱俗的服饰，傲然自信的神情，随著春风飘拂的长发。放下我对他的不满，说一句公道话，这个人的神采，令人仰视。

　　但是，我根本不想放下对他的不满。

　　“你，又来了。”我语气满含指责。

　　“想你了，就来了。”

　　明佑康的声音轻柔地象春风拂过。我跳开一大步，与他拉开距离，终究觉得还是不够，便走出篮球场。他跟在我的身边。

　　“你不要想怎样，就怎样。我说过的话，不是说著玩的。”走到人少的地方，我才敢说话，还不敢大声吼。

　　他没有说话，只是配合著我的步伐，慢慢往前走。

　　我不停地东张西望，想著能有什麽法子把他撵走。这个人，好好跟他说，他根本不听。那麽吵架呢？吵架有用的话，我真想跟他爆吵一架。还有一个法子，虽然是治标不治本，但眼前可以拿来救急。

　　前方不远处，拐个弯就有一栋教学楼，我成心往那个方向溜达过去。到了教学楼的入口大厅，我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去一下卫生间。”

　　他停下了脚步，站在大厅等著我。

　　走进了一侧的长廊，进了卫生间。他只要不往大厅里楼梯这边走，就不会看到两端长长的走廊里的人。

　　我很快出了卫生间，踮起脚，一溜烟地跑到走廊的尽头，从侧门逃之夭夭。

　　教学楼的背面，种有一排颇有年头的桂花树，我努力隐藏身形，绕过教学楼，朝男生宿舍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