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难堪，又让我吃惊。

　　我伸胳膊用力一撑，挣扎著站了以来，跨进去两步，找个空位置坐了下去。

　　“嚓”地一声，一只打火机吐出火舌，凑近矮几上的烛盏，点亮蜡烛。

　　明佑康合上打火机的盖子，跳动的烛火映照下，他的眼神格外闪烁。那亮晶晶的眼眸瞟了我一下，他便交叠起两条腿，手臂搁上沙发背，扭头转向舞池。

　　下午费好大劲才从这个人身边跑掉，竟然又碰上了。我真有点不爽了，确切的说，是不安，便藉口太挤了，站起来，挪开几个位子坐到哥哥身边，离他远远的。

　　在座的每个人我都挨个都打量了一遍，想找出小玫姐姐，最後在舞池中看到一个身影象是她。

　　哥哥几乎立刻就受到了邀请，他都以喝了酒头还有点晕为由，一一推辞了。

　　我凑到他耳边问道：“你真喝酒了？”

　　他点点头：“嗯，去接你之前，参加了一个晚宴。”

　　好像没有闻到他身上有酒味，我伸长鼻子又闻了闻。我知道，他只是不想跳舞而已。

　　一曲结束，小玫姐姐还没坐下，就眼尖看到哥哥。

　　“咦？东野怎麽会在这里？晓渡也来了啊。东野，下支舞跟我一起跳吧。”

　　“刚刚喝了点酒，头还有点晕，酒劲还没过去呢。”哥哥照例推辞，身子往後靠进沙发里，隐入黑暗中。

　　明佑康欠起身子，隔著中间一个人，头伸到小玫跟前，对她说起了悄悄话。

　　服务员送来饮料，我点的是果汁。一口一口地喝著果汁，有点无聊，想跳舞。

　　“晓渡，我们俩来跳这支舞吧。”邀请我的是小玫姐姐。

　　正合我意，本来能被我看中的舞伴就没几个，小玫就是其中之一，舞技好得没话说。

　　她搭著我的手走下舞池，随著乐曲响起扶住我的肩。我喜欢这种蜻蜓点水般的触感，很专业的感觉，并且传递著将掌控权交到我手上的全然的依赖。

　　“你跳得很棒哟，晓渡。”小玫朝我甜甜地笑著，说著我爱听的话。

　　“是啊，跳舞我可是很有天赋的啊，可惜没有很多机会跳，而且，我特别喜欢小玫姐姐这样出色的舞伴，可是你们这些姐姐啊，好像都只愿意跟我哥哥跳。”

　　一般来说，关於跳舞，只要有机会，我都会抓紧吹吹小牛。对於这些淑女们嫌我小忽视我，我也是颇有怨言。

　　“并不是你跳得不好，才选择跟你哥哥跳。你跳得好极了。想跟你哥哥跳呢，那是因为另有目的啊，晓渡，我喜欢你哥哥，可是都没有机会跟他交流，所以想通过跳舞啊，或是诸如此类的机会接近他，不过，刚才你也看到了，被你哥哥拒绝了。”

　　“咦，小玫姐姐，你好直爽哦，这些话都告诉我。”真的没想到小玫会对我这麽推心置腹，连心里话都对我说。

　　“都告诉你了，才好请你帮我啊。我请不动东野，你帮我说说话，好不好啊？你想要什麽礼物，只管跟姐姐我开口要。”

　　说实话，我真是喜欢小玫这样的女孩子，太善解人意啦。

　　但我又怎麽好意思直接就范呢。

　　“说什麽啊，小玫姐姐，说得好像我会为礼物出卖哥哥似的。”其实，我就是等著你来收买我呢。

　　“哎呀，怎麽会呢，我是真的喜欢东野。佑康跟我说，求你帮忙的话，会比较容易些。再说了，你这麽可爱，我本来就很喜欢你啊，所以你可别跟我客气，想要什麽，我都会送给你的，好不好啊？”

　　没想到是明佑康那个家夥向小玫透露信息的。可是，怎麽办呢，人家小玫姐姐这麽软语相求，一句句话都说进我心坎里，能不帮她麽？

　　这曲舞跳得很开心。舞毕，我俩回到座位上。我一屁股坐回哥哥身边，说道：

　　“哥哥，我跳舞好不好看？”

　　哥哥撇过脑袋，看著我，微微笑了笑，点头道：“嗯，好看得很。”

　　我笑了，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道：“哥哥，上次我看你跟小玫姐姐一起跳舞的时候，也非常好看，你们俩再一起跳吧，我很想看。”

　　“晓渡，你知道我晚上喝了酒。”

　　就知道哥哥会推辞，但是，谁让我已经拿定主意被小玫利用了呢？

　　我伸手抓住哥哥的手腕，将他的腕表举到他自己眼前，一字一字地说：

　　“我、想、看。”

　　哥哥点了点头，朝小玫看了一眼，站起身，问道：“可以吗？小玫，跳一曲吧。”

　　小玫自是万分欣喜，伸手递给哥哥，二人款款下了舞池。

　　果然，助人为快乐之本。我心满意足地往身後黑暗的角落里靠过去，刚挨著沙发背，便觉得碰到了什麽，应该是谁的胳膊，那只胳膊立刻搂住了我的肩。

　　“小玫拿什麽贿赂你的？我很想知道呢。”耳边是低低的说话声。

　　我猛地扭过身，明佑康这个家夥几时坐到我身边来了？

　　“你果真是效率惊人啊。”这家夥居然还黏在我的耳边说话，“拿什麽贿赂你，你才会让我得到你的陪伴？”

　　这个疯言疯语的变态家夥。我为什麽要和他坐在一起。

　　姐姐也在跳舞，我胡乱抓起另一位好像叫梦婷的姐姐，带著她一起下舞池跳起舞来。虽然舞伴不是高手，但有我这个高手在，我们二人也算是舞得风生水起。

　　一曲既罢，回到座位坐下。下一曲小玫又跟我跳。接著哥哥又跟小玫跳了一曲。我注意到哥哥也请了别的二三位姐姐各跳了一曲，也许，他是不愿意表现对小玫有特别待遇吧。还真是个谨慎的人呢。

　　我几乎每曲都跳，很快几位姐姐都说吃不消了，跳不动了。几位男士提议去酒吧坐坐，聊聊天，喝两杯。

　　我不反对，也想跟去。

　　结果哥哥的手腕又伸过来，我一看，都一点了。

　　姐姐和她的朋友们坐电梯去楼上的酒吧续摊。我跟哥哥坐电梯下楼回家。

　　老金将车开到门厅前，我们坐进车。心情很不错，玩的蛮开心，平时没有机会跟姐姐一起在外面玩。那样一大群人玩在一起，果然特别带劲。

　　深夜的街头，人影稀疏，马路上的车辆依旧络绎不绝，路边成排的路灯灯杆此时特别显眼，像是高大整齐的仪仗队，一根接一根地向车後掠去。我一根接一根数著，渐渐地就觉得头晕，眼也花了。

　　“累了吧？”哥哥的声音很轻。车厢里没有开灯，路灯斜斜的照进车里。

　　“有点困了。”我说道，“还有点饿。赵妈肯定已经睡觉了。”

　　“想吃什麽宵夜？我来做。”

　　我还没见哥哥下过厨呢，不敢期待过高，便说道：“哥哥做什麽我就吃什麽。”

　　到家之後，赵妈已经睡下了，她的房间就在一楼。哥哥叫我先回房间休息，他自己直接进了厨房。

　　进了房间，感觉真有些累了。脱掉衣服，随便冲了个淋浴就出来了，扑在床上，只觉得全身懒洋洋的。

　　刚刚还在那麽热烈喧闹的场合，转眼又回到日复一日都是冷冷清清的家，我的心里，竟然有些空落落的，觉得好孤单，好寂寞，好像变得不开心起来。

　　也许，姐姐也是有著这样的感觉，所以才整日流连在外，夜夜笙歌。

　　如果妈妈和继父也住在家里的话，这个家肯定会更加有个家的样子。可是那两个自私的大人，只顾自己过得潇洒快活，把自己的孩子远远丢到一边。要是这个家里没有哥哥，我还不知道在过著什麽日子呢。

　　哥哥推门进来，我翻身坐起来，朝他手中的托盘看去。确实，我没有期待太多，可是，在厨房折腾到现在的成就，只是两杯热奶和三、四片烤面包的话，那厨艺还真不是一般地让人郁闷。

　　“将就著吃一点吧，”哥哥将托盘放在床头矮柜上，“本来想弄几个速冻饺子，用微波炉热了半天都没熟。在冰箱里找到一碗酒酿，还有元宵，想做酒酿元宵，不过那个元宵看上去是生的。牛奶我加热过了，快吃吧。”

　　我咬了一口面包，喝著热奶，心里没来由地酸酸的，却又暖暖的。

　　“哥哥，”我三口两口吞下面包，一口喝光牛奶，抹抹嘴，认真说道，“哥哥，就算你结婚了，也别搬出去住。就在这个家里一起住，我保证不会欺负嫂子。”

　　奶杯一动不动地停在哥哥的唇边，那一瞬间，似乎哥哥整个人都静止了。

　　我把握时机，继续说服：“因为，对我最好的人，只有哥哥一个。我可不愿意哥哥也像我妈妈那样，结了婚就把我扔到一边。所以，在我结婚之前，哥哥可别离开我。”

　　第13章 没有出现过的，干脆永远不要出现好了

　　心里明明知道这麽说话是多麽自私和任性，可还是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想到哥哥某一天终将随某一个女人而去，我的心里真的不安。

　　哥哥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人，也是和我生活在一起最长久的人。八岁的时候，我随再婚的妈妈嫁过来，从那时起，哥哥就完全接纳了我。这十年里，对於我，哥哥象是爸爸，又象是妈妈。虽然我总是不满他的管束，但我的心里明白，除了哥哥，再没有别人会这样费力费心地对待我了。

　　“你……真的这麽想的吗？”哥哥将杯子放回托盘，低垂著眼帘，轻声问说，“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

　　“我当然要哥哥跟我在一起。就算你会说我自私，那又怎麽样，那个从这个家里把哥哥抢走的女人才是最自私呢。”

　　就算目前没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存在，那也是迟早会有的，哥哥已经二十七岁了，正是随时可能遭遇结婚这种恐怖事件的高危年龄。

　　“你想得太远，全都是自寻烦恼。”对我蛮横无礼的态度，哥哥只是淡淡一笑，“没有那样一个女人，也没有谁有能力把我抢走。对於我来说，只有你是最重要的人。我不介意你这样自私，也不介意你对我有这样的要求。”

　　“哥哥也是我的最重要的人，所以我才会担心这样那样的事嘛。”

　　“不要再担心这些事了，早些睡觉吧。”哥哥站起身，俯视著我，“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不离开你。”

　　望著哥哥走出房间，我心满意足的爬下床，冲进浴室刷牙。镜子里的那个人，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连眉毛都在欢笑。

　　我需要安全感，在自己变得强大之前，我需要可以依靠的人。

　　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母亲对父亲的事向来闭口不提，也从来没有提过父亲那边的亲戚。

　　母亲这边的亲戚，在我小的时候，依稀记得是有的，可是这麽多年我也没见到过。我甚至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在和这些亲戚来往。

　　话说回来，就连妈妈，我也是难得见上一面啊。下次放假，还是去妈妈那里一趟好了，就算她嫌我打扰到她和继父，厚著脸皮也要去看望她。光是通电话有什麽用，做儿子的一般是希望自己的妈妈记住自己的声音呢，还是记住自己的模样？

　　被所有的亲戚遗忘也就算了，被妈妈忘了，我可决不会原谅。

　　五一劳动节前夕，我决定去妈妈那里住两天。

　　妈妈和继父一向在几个城市轮换著居住，我打电话给妈妈，确认他们现在住在哪里。妈妈在电话里告诉我，他们现在在海口，正准备五一期间搬去青岛。那麽，我该去海口还是青岛？我的理解是，妈妈不希望我去她那里。

　　果然，妈妈在电话里说，五一假期太短了，还是暑假的时候再去她那里玩吧。

　　我啊，可不是羽毛尚未长齐，待在鸟巢里等著妈妈的小鸟。就算没有别人，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何况，我还有哥哥。我约哥哥去动物园去儿童游乐园玩好了。

　　“不去。”

　　那个一点也不了解我心情的人是这麽回答的。

　　“只是去玩玩而已。我又不是会到处乱跑的小孩，要你负责安全。去啦，不想整天都闷在家里。”我趴在沙发上，耐心说服坐在大书桌前的那个人。

　　“去哪里不好？非要去儿童游乐园和动物园？不去。”哥哥不松口，还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分明是偏见深重。

　　“突然就是想去那两个地方。好几年没去过了，陪我去。”我会磨，就不信磨不赢。

　　“两个成年人去那种地方，不奇怪吗？”哥哥果然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这麽说真是狭隘，我敢保证这些地方绝对一半以上都是成年人。

　　“现在不去，留著以後去麽？以後的话，可别怪我不带你玩哦，以後我就要跟我儿子一起去了。”

　　“你很想去吗？”哥哥离开皮转椅，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其实并不是那种非去不可的心情，只是心里有些郁结难舒的感觉，憋著一股劲，就是想跟谁别扭别扭。

　　“也不是啦。”我笑道，“要是你一口答应去的话，也许我就不是那麽想去了。”

　　哥哥微倾著脑袋，手肘支在膝盖上，单手托著下巴，一言不发地看过来。

　　顿时好像是条件反射似的，我开始检讨自己刚刚的言行举止是否有不足。好像，没有说错话吧。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好极了，电话铃声想得太及时啦。

　　哥哥站起身，走去电话跟前，捉起听筒：“……唔……嗯，这就下来。”

　　“来客人了。”哥哥转身说道，“是来找你的。”

　　“是谁啊？熟人还是陌生人？”

　　电话都没提前联系，直接上门的人，我称之为不速之客。

　　“下去看看吧。”哥哥拍拍我的肩，便朝楼下走去。

　　客厅的沙发上坐著一个年轻男人，见到我们，立刻站起身。这是个陌生人，二十多岁，衣著很正式，质地很考究，模样很不错，面带微笑。

　　“你们好，冒昧前来，我是方大伟。”

　　这个男人作者自我介绍，目光落到我身上，问道：“你是晓渡吧？我是你的表哥，你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我的记忆中，没有任何一个亲戚的印象，甚至连爸爸也记不得了。爸爸在我五岁时去世，也许是後来再婚的关系，妈妈没有保存他的照片。这个表哥出现得有点突然，不知道他是哪一边的亲戚，这麽多年之後来找我，让人没法不意外。

　　看到我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哥哥对那个方大伟说道：“请坐吧，坐下来慢慢聊。”

　　落座之後，方大伟继续说道：“你母亲是我父亲的妹妹，也是我的姑姑。一直很想见到你，今天终於如愿。”

　　扯，虚伪。这麽说话，真是假得很。要是住在南极大陆的冻土深处的话，也许把我扒出来见上一面确实很难。

　　话说回来，有血缘这麽亲的亲戚，不管有什麽原因，妈妈没有告诉我，就是不对。这些亲戚知道我的存在，却现在才来见我，也是不对。

　　这位表哥看上去也不大像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才来见我的样子。

　　“很高兴见到你，不过我妈妈目前不在家里，你要和她联系吗？”其实我一点也没有觉得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