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看看真正的夙茗。”
寒阙月不语,递与潋祈尘一杯茶,等听下文。
“几日接触,夙茗和我所想一样,并不是真正冷淡,只是被因童年回忆所困,他本是很可爱活泼的孩子。”
说此,潋祈尘啜口茶。
满目柔和,似和煦下掠过的幽幽清风,落了一地温暖柔情。
“你啊……当日你向我提及此事,本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未想到你竟对那少年动真情……”
“只道世事难料,救了昏迷的他,听得他梦中呓语,略知大概,本也只是对他怀有些许同情,未料暗处观察几日,目及入寐时深锁依然的眉心,淡然无波下隐露的凄怆,故作刚毅却清冷如秋的目光……我就……其实决定携他出游也是险棋,毕竟那人的确有些棘手,可见他日臻开朗的性子,望着他一反冷漠气得咬牙或因羞涩红了面容时,就感觉……自己已陷入其中,不得自拔,只想着要逗他一笑,或看他冷淡无色的美眸染上灵动的流光。”
潋祈尘道完心中情绪,只觉心中原本淤积的沉郁顿时消弭,清如雨后幽谷。
“所以你即使知道鹰绝天和夙茗对上,却不立即相救,以此逼迫他确认你在他心中地位?”
“……我本想至寒宵楼见你,随后前去救夙茗,未料到……鹰绝天竟如此卑劣,若我知夙茗会惊悸至此,便不会出此计策……”
脑中应声浮起纤细少年那心有余悸的模样,心中恼怒顿生。
若不是阙月相拦,必砍下那厮的项上人头。
“你啊……真不知该道夙茗是幸还是不幸,能俘虏你心之人……”
“非也,若阙月倾心于我,我自也不会吝惜怀抱。”
“……祈尘,你若不在意我告诉夙茗今日之事是你一手放任,你大可在此胡言乱语。”
“……”
清风微凉,时值初春。
绿意犹嫩中,寒阙月一身白衣胜雪,丰姿绰约,如兰似柳,依门而立。
“真这么快起程?”
如画眉目间透着些许不舍,目光柔和,不似平日的冰冷庄肃之色。
“武林盟主若惊澜广发英雄帖召开武林大会,定是有急事,如今已在金陵耽搁数日,若再不出发前往,只怕不妥,且近日颠簸过多,夙茗许是累了,余下行程决定不再餐风宿露,驰骛急赶,因此时间极是紧凑。”
马上人儿微微一笑,明眸流转间几许歉意昭然。
“呵,祈尘,我真不懂,那若惊澜空有一身武艺却无谋略之智,而你武功绝不亚于他,且智冠天下,为何肯听命于他……?”
“阙月,若你是如此心思,那大错忒错了,那武林盟主宝座,看似崇高,实则为江湖最弱势力,历代武林同盟会下门徒皆是由各大门派所派遣的弟子接任,力量虽不弱,但发生大事,必定乱作散沙。而那若惊澜,绝非无谋之辈……他是有意敛锋守拙,故作愚昧之态。”
“可身为一代武林盟主,他为何……”
“这倒不知……”
关于这一点,潋祈尘也颇为狐疑。
作为一代武林盟主,唯有威正天下,才可收服那些名门子弟之心。
但若惊澜却刻意隐藏自己一身才华,让人误以为他平庸无华。
此举之意让人匪夷所思。
但不置可否,即使为最大情报买卖的寒宵楼楼主寒阙月都不知他的过人之处。
他这一隐瞒的确完美得无所纰漏。
若不是自己偶然察觉……定也以为他只是武功略高的无能庸夫。
“不多言了,反正凭若惊澜单薄之力,纵使他心怀不轨,也无所威胁。”
“……嗯,但凡事还是小心为妙……你潋世家不似我身为中立之势的寒宵楼,你为白道世家之首,与那武林盟主总是有所接触……”
“我明白,你放心,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歇息吧,我们就此拜辞。”
微微作揖,勒马与夙茗勒马扬长而去。
“嗯,多保重。”
“夙茗?你怎么了?”
不似数日前策马驰骤,今日潋祈尘只是身坐马背,任由马儿悠悠踱步。
“没什么……”
潋祈尘喟然一叹。
心知夙茗因昨夜之事心存芥蒂。
自己本应宽慰调侃他,可昨日之事……都是自己急切所造的祸端,心中对夙茗总有一份抹不去的愧疚,却又不能直言。
“祈……祈尘……”
夙茗低下头,迟疑少刻匆遽别过头,故作观赏周遭景致之态。
潋祈尘闻之一愣。
当日出言告诉夙茗唤自己祈尘便可。
夙茗虽是点头应允,却自那夜一唤后再未叫唤。
不料刻下他愿如此亲昵而又存些许别扭的叫着,心下一阵狂喜。
然而思及初抵秦淮河畔那夜,夙茗亦是略带仓皇的唤着此名,狂喜立时转沉。
“上次……嗯……谢谢……”
略带结巴的说完。
夙茗紧紧咬住下唇。
想道出心中感激却又拙于言辞的模样让潋祈尘莞尔。
“茗儿何需客气?这般羞涩的模样?莫非决定以身相许?”
“你……潋祈尘,你……你……”
闻言夙茗脸色一变。
本是感激的情绪随之化作袅袅青烟消散于天宇。
心中气结,泻怒般死瞪着潋祈尘俊美无畴却让自己恨恨咬牙的脸庞。
潋祈尘,日后我一定让你……让……让你……
夙茗那娇美的脸儿顿时垮下。
神色颓丧恍若因争食失败而气馁不甘的小猫。
当下他才发觉……自己……竟真拿潋祈尘无可奈何……
一轮明月当苍穹,几许清辉万丈幽。
月光倾临,荡了一片银白光华。
安谧、宁静交织着一夜幽兰溢溢。
“武林同盟”四字落笔苍劲有力,矫如舞龙,狂似翱鹰。
月下泛起银辉冷冷,威严尽生。
夜中豪庄,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却一片沉郁压抑昭然在目。
引人颦眉连连,心头一窒。
潋祈尘偕夙茗由管家引领下,穿行于迂回长廊。
片刻后,庄严峥嵘的议事厅已然入眼。
不待入门,一室烦闷已飘然而出。
事态果然紧急。z
“抱歉,在下有事耽搁,延误些许时辰,各位莫见怪。”
潋祈尘跨入已宾客满座的大厅,温润目光环顾四周,拱手作揖,笑靥淡浮。
啧,昆仑、倥侗、少林、蓬莱、武当、龙遁、剑曜、鹰隼、越家庄、泷家庄…………
看来白道大势力几乎相聚一堂了。y
其实潋祈尘抵达时日未有何偏差,甚至较约定时辰还早了几分。
可相拟之下,当前辈分应属长者的武林前辈断是比自己早了许久。
虽身份高,却不得于礼数上有分毫欠缺。
“潋庄主,何需多礼?”b
堂上正坐的男子见来人立时起身,上前,也是拱手一揖。
其容貌虽极为普通,却气宇轩昂,举止投足间隐着一股傲睨天下的霸气。
可惜江湖众人不曾察觉他过人的智谋。
误以为他这一身气势只是空看。
思此,潋祈尘不免心下感慨。
若惊澜城府似深啊。g
虽各怀心思,却看似熟稔的寒暄一番。
待互道近日概况后,若惊澜便请潋祈尘入座。
也是此刻,才注意到依旧站在门口的夙茗。
目中顿时一丝异色似惊鸿一掠,即闪即逝。
速度之迅疾,即明慧如祈尘,也未及时捕捉。
因为他此刻的心绪也已锁在少年身上。
“茗,来这边。”
于情于理,身为侍从,应当在门外伫候,可是……
像现下这种杂乱情势,不能排除那人的眼线也已混入同盟会的情况。
毕竟同盟会散乱至极,此时又是宾客诸多,若有备而来,并不难潜入。
“这不太好吧……”
坐于右侧红木椅上的倥侗掌门闻言起身欲阻止。
“倥侗掌门放心,一来,他并不是我随从,而是青梅竹马的挚友,二来……他口风极紧,且不过问江湖之事,今日只是陪我同来,不会生差误。”
“可今日之事非同小可,若他……”
“倥侗掌门!在下不愿友人受分毫委屈,如果您执意为难,祈尘当携他一同离去。”
言下之意已清晰明了。
语中坚定决断之色让在场众人一惊。
有玲珑公子美名的潋家少主素来温文尔雅,柔和如风鼓动的一波春水柔潋。
何曾见过他如此不留余地的决绝?
众人沉思片刻,目光凝向门口不曾出言的少年,心中又是一片疑窦。视线中也渗杂了打量的色泽。
这少年在潋祈尘心中应是分量极重,依潋祈尘所言,两人相交应十载有余,可为何从未听闻此少年名讳?
正当众人欲开口询问时,若惊澜却捷足先登。
“既是潋庄主挚友,当不可同众门主的侍从那般对待,茗公子请入座。”
言毕,若惊澜弯腰摆手,比出“请”的姿势,硬是断了众人未出口的阻止言语。
可不料的是,那少年闻言只是颤了颤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茗?”
心感不妙。
潋祈尘上前扶住夙茗的纤臂。
“祈尘……”
略略抬头,一张略显苍白的容颜在发间隐现。
“我……我不喜欢这儿……我们走,可好?”
“不喜欢?”
潋祈尘愣住,夙茗素日不喜出言道明心中所求。
似今日这般直言,还是首次。
“你指这里凝重的氛围?”
有些不明所以。
夙茗难道和其中一些人有过节?
还是…………那人来了?
不对,若是他来了,夙茗情绪断然会更激烈几分。
“我也不知……就是……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