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芳记 第二卷(穿越)————沙与泡沫
沙与泡沫  发于:2010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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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谷”据说是步将军还没有当上武状元前购置的,里面所有旧房全部推倒重建,布局样式都由状元郎一手设计。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最近才竣工落成,是花都最好客的府第之一。所有建筑物都宽敞明亮,有许多高屋层楼,便于远眺赏景。

祝冰衣坐在细席上,透过竹帘环顾传说中的“香谷”,郁闷的心情有所缓解。他看了一会儿,端正身体继续关注席间正翩翩起舞的歌伎们。

他现在所处的宴会厅建在十几级台阶的高台上,没有墙,只是在粗大的原木柱间悬着竹帘,四面皆可上下出入的。周围是各色芍药花,正是开放时节,阵阵花香熏得厅中宾客陶然欲醉。

天朝歌舞其实都差不多,慢腾腾地看得他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可是见这些女孩子们大热天地还做这种重体力劳动,香汗把脸上的妆都弄花了。祝冰衣仍是很有同情心地咬牙掐腿熬到了最后,还大力为女孩子们鼓掌,但其中多少包含了些摆脱这种沉闷酷刑的庆幸。

步留云坐在上席,一身黑色绣金纹的夏衫穿在健壮的身体上,显得更加孔武不凡,英姿勃勃。

他含笑对厅中宾客说:“夏日永昼,难以渡过。请诸位光临寒舍本想一聚消暑闲散,可这些歌舞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不如我们击鼓传花,轮流唱曲自娱,倒自在随意,不知诸位意见怎样?”

众客人都和祝冰衣一样,看歌舞看得止不住偷打瞌睡。听到这个建议,众人纷纷来了精神,连声附和赞同。步留云马上吩咐侍从准备。

侍从们搬来面军中常见的大鼓,立在厅角,挑个有臂力的侍卫蒙了眼睛司鼓,以示公正。又有个侍从到花园中摘来几枝芍药,各色都有,呈盘递到上首。步留云从中挑出一支白色的,冲侍从点头示意开始。

厅内顿时热闹起来,鼓声阵阵,白花乱飞。众人或唱得荒腔走板引来满堂哄笑,或是不肯唱自罚赖酒惹得余人不依的。也有唱得声情并茂,令座中人不由以筷击盏,轻声跟唱。宴会气氛很快达到了高潮,众宾客欢声频频,无不快活兴奋。

一轮鼓声停止,白芍药落在了步留云手中。他凤目闪动,目扫全场说:“转了这么久,也该到我这里了。某不才正有一曲想献给诸位,真是及时啊!”

说完,他从席上立起身子,清清嗓子唱了起来。

他唱的是流传于香江下游一带的情歌,词中多有缠绵之意,思慕之情。他面含微笑,拈花而立,看得众人都觉眼前一亮。平时他们只觉这位少年将军有些少年老成,威严有余,亲和不足,这时才觉他的笑容竟也这般灿烂,分明是潘安在世的美少年一个。

众人摇头晃脑,随节击拍,都听得如醉如痴,仿佛自己正是那个月下向心上人献歌的纯情少年。

祝冰衣却有点如坐针毡,心里边更是直打鼓。他这个将军表哥,非要在大白天唱不合时宜的月下情歌,他是管不着的。

但,拜托!他干嘛一边唱一边凝视自己,目光柔情款款?害得他不由自主地回了好几次头,以为背后站了个大美女呢。

他才不会自恋地由此就认为表哥是在向他暗示,这首歌是为他而唱。天朝同性恋如凤毛麟角一样珍稀,他怎么会那么巧又碰上一个?何况,他到现在都没有确定自己的性向,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对此有任何回应。

一曲唱罢,众人纷纷鼓掌叫好。有人站起身,恭维步留云:“听说将军夫人当年就是被将军的歌声打动了芳心,才互许终身的。那时还是件哄动芙蓉城的大事!今天亲耳听到将军清音,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有也知道这件事的客人,就添油加醋地当起义务宣传员,一时通席都传遍了“三日唱得美人归”的故事。“佳偶天成”、“郎才女貎”、“以曲结缘”“千里姻缘一唱牵”等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听得步留云神情复杂,白芍药都被他捏碎了。

他脸色尴尬地坐回原位,重挑了支红芍药,摆手:“都是旧事,不必再提。击鼓!”

鼓声咚咚,众人精神集中到所传的花上,少有人再去想他的忽然变脸,只当他年少脸皮嫩。

传到祝冰衣,鼓音骤歇,众从纷纷请他一展歌喉。他只好硬头皮站起身,踌躇唱什么才合适,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无意间他瞥见步留云身体前倾,凤目紧紧锁定他,双手按在扶手上,那付神情竟是异常的熟悉。

一首老歌忽然跳进他的脑海,令他不由自主地启口:“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他眼望厅顶,恍恍惚惚地唱着,似已忘记了周遭的事物,只管沉浸在这首歌曲的意境中。这首老歌他似乎想唱很久了,所以才一张口就流了出来。

在自已忘记的过去,他好象曾经很渴望将它献给一个人,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那个人却从不知道他的这个心思,所以终究没有送出。

这和那瓶“那时光阴”的遭遇很相似,都是怀着满腔心意准备的礼物,到最后,却都没有送成。要送的人不知道这个礼物,要送的人被他给遗忘了。

世间悲哀的事情何止千万,这也算是其中小小的两件吧。

他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人,他已经不再想知道。因为从对过去的有限的了解,他并不喜欢那个自己。失忆对他已成为了一件好事,现在他只是他自己,一个没有不堪的过去,却有大片未开垦未来的普通天朝老百姓而已。

祝冰衣唱完,回座喝茶润喉出神,全没注意到厅内已经是鸦雀无声,气氛怪异之极。

众宾客谁也没有料到世上还有如此胆大直白的情歌和歌者,虽然他们一个个都听得目眩神驰,脸红心跳,却没有人出声表态。众人只是相互观望,脸上表情变幻,谁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啪,啪,啪……”厅中响起孤零零的击掌声,众人吃了一吓,纷纷转头,发现鼓掌的竟是主人步留云。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祝冰衣,脸上是个朦胧的笑意:“好啊!祝公子真是性情中人,这首歌唱得实在是太好了!”

众宾客这才如梦方醒,开始有人顺着步留云的意思赞叹,厅内响起凌乱的掌声。

祝冰衣淡淡而笑,表示接受大家的心意。他现在已经完全冷静,颇为方才的失态感到懊恼。才刚嘲讽人家唱情歌不合时宜,自己紧跟着就又唱了首更了不得的,他岂不是自相矛盾,更加欠考虑?这样一首歌唱出,明天他肯定会荣登花都八卦榜榜首。

失策,失策啊!他不住地暗摇头。

众人一直玩到太阳落山,暑气尽消,才尽兴散席。祝冰衣随众向步留云辞行,却被挽留住,说是要述兄弟情谊,他只好留下。

送走其他宾客,步留云回转到宴会厅,对他说:“表弟,这里全是酒气,你一定不喜欢。请随我来!”他脸上神情郑重,态度很是诚恳。

祝冰衣心里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和他述情谊,但见对方说的客气,却也不好拒绝,只好跟在他身后,走进后院。

后院的绿意葱茏中,立着一所高大的木屋,门窗紧闭没有半个人影。祝冰衣正忖度,步留云忽然抓住他的腰带,带他一跃上屋,同坐在屋脊上。

45.明天的你是否依然爱我(中)

祝冰衣小心地瞄瞄地面,有点畏缩地再坐坐稳,然后不解地看向步留云。

步留云神情柔缓了些,四下张望一阵,似还满意地吁了口气。他扭头注视祝冰衣,问:“席上那首歌是什么名儿?”

“月亮代表我的心。”祝冰衣脸色发黑地回答,不太乐意他糗事重提。

步留云目光变得幽暗,轻喃:“月亮代表我的心?真是贴切……表弟可懂我的心?”

说完,他不待祝冰衣回答,迅速恢复郑重的表情,唤他:“表弟。”

“什么事?”被他方才的问话弄得有点愣怔的祝冰衣赶忙问。

“你记不记得……”步留云凤目怀着思索凝视他的脸,开始述说。

祝冰衣头大如斗地回视他,很想马上告辞。他现在最怕这类开场白,因为在这之后通常会有一大堆他没有印象的事情被人硬灌输给他,让他这个想与过去一刀两断的人实在是感到绝望。

但是面对这张彷徨的脸,迷茫忧伤的凤眼,他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了。这个表哥现在犹如一个迷途的孩子,不听他讲完实在太不厚道了,他还是稍微忍耐下吧。

“那时,我们常常一起坐在屋顶上,就像现在这样,喝酒、谈天、看星星。

“你喝一点酒都要醉,可是偏偏喜欢和我抢酒喝。

“你说,失恋最好的疗伤办法就是坐在高处喝个烂醉,然后再大睡一觉就什么痛苦都会忘记。

“这个方法很灵,每次和你喝完酒,还没有等到睡,我就高兴起来了。

“……可是,为什么……”

他带着磁性的声音慢慢低沉,目光中的忧伤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就像是个被最信任的伙伴欺骗了的孩子,全身充满了痛苦无助与愤怒,却根本不知道被欺骗的原因。

“为什么你离开后,这个办法就失灵了?我坐在屋顶,一夜又一夜;酒喝了一壶又一壶。可是根本不顶用!我的痛还是在那里,一直痛,一直痛……痛得我恨不能挖了这颗心!”

步留云手按住胸口,定定地望着祝冰衣,似在乞求他给自己一个不再痛的妙方,绝望的火焰在他凤目中熊熊燃烧。

祝冰衣安静地聆听,满含同情。痴恋的少年啊!是谁令你这般饱受折磨?他的心脏不由地也开始有些疼痛。

“……你说你会给我一份轰轰烈烈的爱情,像烟花一样美丽的爱情。我相信了你,也自以为得到了。……可是,实际上我什么也没得到!那份爱情什么也不是,我爱上的只是你曾许诺给我的那种爱情本身而已!不是月奴,不是!为什么我不能和我爱的人拥有这样的爱情?你答应过我的,你是个骗子!你没有给我!”

步留云声音越来越低哑,神情却越来越激动。最后竟失控地一把抓住祝冰衣的手腕,举在半空,几乎冲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吼叫起来。

祝冰衣的手腕被他捏得剧痛难当,他倒吸着凉气,勉强劝慰:“表哥,别激动!咱有话慢慢说。如果我真的骗了你,那也是从前的我。你忘了?我现在正在失忆,就算我想认错也无从认起呀!”

“你少拿失忆当借口!要不是知道你失忆,我早就,早就……”步留云再也说不下去,手下有所放松,却仍瞪着他。

早就怎样?杀了他?祝冰衣腹诽,心里无奈叹气,苦口婆心地再接再厉继续劝:“我不是在找借口,只是重申一下事实。另外,有时爱情像访人。你敲了门对方没有开,或是对方开了门而你却走了,都会让爱情错过。如果从前的我没能帮你达成心愿,那也绝对不是有意的,只可能是你想要的爱情还没来到而已,这是不能靠人力的。”

“访人?”

步留云听到他的论调,有些意外,怒气渐去,凝神沉思。

过了半晌,他的凤目慢慢变得专注,认真地望着他,握住他手腕的手上移改握他手掌,轻声问:“表弟,如果我去访你,你会为我开门吗?”

祝冰衣诚恳的笑容僵在脸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愣怔了,完全回答不出。

他没有想到步留云居然真的喜欢同性,对象还是他!可是这些人记忆怎么同样差劲?总是会忘记他已经失忆这个严重事实,动不动就给他出难题,这回更来个绝的。他招谁惹谁了?老天不带这么玩的!

但是望着面前这张认真的脸,抱怨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心绪复杂地沉吟,一时没有说话。

“会开吗?”步留云得不到答案,有些焦虑地凑近,凤目紧紧盯住他的眼睛。

他的朱唇中有酒气逸出,拂在祝冰衣脸上,让他莫名地感觉到一丝熟悉。似乎在某个时刻,他和某个人有过相同的对视,但那个人……

祝冰衣呆呆地想,下意识地向后仰,步留云马上又跟过去,俩人姿态暧昧地有片刻停滞。

“……表哥,请原谅,现在的我没法回答你这个很有难度的问题。”

祝冰衣小心地拉开俩人这种危险的距离,却也不敢退得太多,以免就此被他逼下屋去。屋顶谈心还真是危险的说,以后他再也不提倡干这个了。

“为什么?”步留云的酒气又有所逼近,凤目开始变得灼灼迫人。

“因为,我现在对你真的没什么记忆,不好回答你。现在不论我回答会或不会,都不是慎重的选择,都会让我觉得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自己。”

感觉到步留云的情绪又有些不对头,祝冰衣尽量放缓语气解释,不愿再刺激到他。

步留云的神色在听到他的解释后,变得有些怪异。他唇边含着一抹冷笑,手上用力,捏得祝冰衣差点尖叫出来。

“果然,是为了蕊王吧!”他耳语般低语,冷笑换成嘲笑,眼中却有一丝自伤。

“当然不是!虽然有人说我们曾经关系……嗯,比较不一般。但是我现在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怎么会是因为他?”

祝冰衣手腕几乎要断了,解释得飞快,恨不能长两条舌头撇清,好让这个面临失控的人冷静下来。同时他也有些讶异:怎么回事?这些人的消息都是打哪儿来的?他和蕊王那点破事儿什么时候变得尽人皆知了?!

步留云的笑容归于沉寂,他若有所思地端详他一阵,点头松手。却不坐回去,仍和他靠得极近,低声说:“不管你现在对他抱着什么想法,还是尽快离开他吧。”

“……”

他也想离开,可是找不到当面告辞的机会啊!他总不能连招呼都不打,一走了之吧?好歹也在王府住了半年多,这样一声不吭地走掉蕊王会不会发怒,会不会捉他回去都未可知。

祝冰衣无声地想,望着步留云,有些奇怪他们俩怎么想一块儿去了。

“蕊王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有目的的。”步留去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着他的耳朵说,同时凤眼不停地向四下扫视。

祝冰衣立刻意会有人在附近偷听,不禁大感惊讶。什么人会这么大胆,竟然敢在将军府偷听,还挑了将军本人……

“可是,人和人接近,都是有目的的。只不过有人一开始就是目标明确,另一些人到后来才明白;有人抱着恶意,有人怀着好意而已。他有目的,这很正常;他要是没有,反而才是反常。”祝冰衣也小声地回答他。

“哦?你是这么看的?这套说辞倒真像是你一贯的风格,永远在不寻常中看到寻常。”

步留云有些意外,又有些释然,接着说,“那我告诉你一件事,你来判断一下,他是好意还是恶意。”

“你曾经买了两支望远镜,你我两人各留一支。可是,你那支只用过一次后就离奇地不见了。这次北征,我发现蕊王也有一支望远镜,和我那支一模一样。这是巧合吗?那东西在全天朝找不出第三支来!他一定是早就知道你,所以才会取镜在前,巧遇在后。”步留云神情不屑,目光中闪动着压抑不住的怒气。

蕊王倒是个对异事物很敏感的人,祝冰衣不着边际地想。但他是上位者,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目的和想法,其实也无可厚非。只不过对象碰巧是他而已,并不存在什么对与错。

“还有吗?”他冷静地问。

“这还不够吗?你想听,我不妨再讲讲。”步留云生硬地说,似在责怪他不当回事。

他改用腹语:“你最后做的那批武器,在这次战争中并没有用完,可他却令人用多报数目、重复记帐的方式,在呈兵部的记录上记载已经全部消耗掉了。剩下的武器和那些工匠一起被他秘藏了起来。如果说,他让你制作武器的目的光明正大,又怎会如此作为?他肯定是意图不轨,和你一腔报国的心意根本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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