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睿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放慢了速度。
　　似乎感觉到周围异样的目光，乔念皱了皱眉，却不忍心打断徐睿的动作。其实小时候，他们也做过这样的事情，手臂受伤的时候互相喂食，大多时候都是嘻嘻哈哈的欢笑，因为对方呛了一口汤或者被米饭噎著而讥讽嘲笑，或许贫穷又无依无靠，但却是值得回忆的美好时光。
　　可是，为什麽，乔念突然觉得他们这样的动作是如此暧昧呢？
　　“大家都在看呢。”乔念尝试著委婉的说。
　　“看我们干什麽，他们不是来吃饭的吗？”徐睿歪著头，莫名其妙的问。
　　“厄……因为你这样喂我吃饭会让他们很吃惊。”乔念解释道。
　　“为什麽？”
　　“没有为什麽，总之我还是自己吃吧。”
　　“不要，你右手不方便。”徐睿一本正经的拒绝，“我们关系这麽好，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你们关系有多好啊。”突然走过来插嘴的男子一脸调侃的问道。
　　只见那人一身西装，却未打领带，领口半开著，露出里面神色的龙纹刺青，脸上满是调侃。这人长得并不难看，模样也算是轮廓深沈，只是眉眼间多了一股子狠毒的味道，让人看了十分不舒服。
　　“我们是……”
　　“徐睿！”乔念突然叫了一声，手心却沁出了冷汗，他不难想象，徐睿会怎麽回答。徐睿傻了，乔念可没有，他当然知道那样不可见光的关系会给他们带来什麽样的打击，特别是对於处在弱势的徐睿。他不想冒这个险，他可以让所有人都知道徐睿的脑子坏掉了，可他决不能让这些人知道，他和徐睿发生了关系。
　　那样不堪的侮辱和言论，他一点也不想从别人的嘴里听到，无论是当面还是转述。他毕竟是天生的GAY，在圈子里摸打滚爬的久了，自然知道在大部分人眼里，同性恋是多麽不堪的事情，而受伤的，却多是处於下风的那个。
　　无论如何後悔莫及，他都不希望，徐睿受那样的打击。
　　“怎麽了？”那男人似乎惊讶於乔念的反应，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只是眼底却并无惊奇的意思，反而一副得逞的笑意和揶揄。
　　“杜老大今天难道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乔念冷冷道破来人的身份，这男人正是杜承恩的长子，杜家唯一还在混帮派的後辈。
　　不过说是唯一却也不尽然，杜承恩老谋深算，所有黑道的事情都由杜家长子出面，可实际上，他其他几个儿子大多也在从事些擦边球的生意，只要杜老大在这里真正站稳了脚跟，那麽，杜家人恐怕就要肆无忌惮起来了。
　　“我今天来当然是和乔老大有生意要谈了，不过现在看来……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男子眼神暧昧的朝徐睿扫了一眼，随即由细细打量著乔念肩膀上殷红的伤势。
　　“你先回去，找老兴，让尹谦带著东西来帮我处理一下。”乔念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对徐睿说。
　　徐睿知道乔念是有心支开他，虽然心里有些不甘心，但也只得撇撇嘴离开了。
　　乔念见他走远，将黑色外套重新穿好，挡住伤口，随即点燃香烟，朝著杜老大扬了扬下巴，“这里也没什麽可招待您的，先坐吧。”这动作和态度可以说十分肆意妄为，与当初乔念见著杜承恩的时候判若两人。
　　可杜老大却并没有恼，反而轻轻笑了起来，“乔念，你很有意思。”
　　“我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乔念皮笑肉不笑的回答，一脸讥讽的模样显出浓重的敌意。
　　秦晓峰被拴在乔帮的地下室里，怎麽会挣断了铁链以至於伤了他呢？那根钢筋当然不会是乔帮的人留给他的，而那段时间，看望过秦晓峰的，便只有杜老大的人了。
　　明明知道害的自己受伤的人就在眼前，可却发作无门，乔念心里定然是堵著的，而且他见杜老大此时身边竟然没有保镖跟著，便知道，他来这里杜承恩显然是不知道的。
　　说来也是有意思的事情，杜承恩早已露出栽培杜老大的意思，可帮派里的事情却都是老头子在做主，杜老大大部分时候也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这帮派是早晚要传给自己儿子的，乔念也搞不懂那老头子怎麽就恋栈权位到了那种地步，连这点都不肯给儿子。可若是如此，当初他又何必能超然的将硕大的帮派彻底交给自己的儿子呢？攥在自己的手里才是最安全的，不是吗？
　　这其中的矛盾，乔念怎麽也想不透。他只觉得杜承恩根本就是在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是不是一直很纳闷，怎麽也想不明白老头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麽药？”杜老大翘起二郎腿，一副轻蔑的模样。
　　“我是不太明白。”乔念谨慎的回答。
　　杜老大冷笑起来，“老头子这辈子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帮派了，他哪里舍得给我，这都是给杜家老么留著的。”
　　“杜家老么杜深？”乔念怔了片刻，“他不是在英国留学吗？听说学的还是什麽古典艺术。”
　　“哈？古典艺术？那就是个幌子罢了！杜深才是真正的狐狸，借著老头子宠他，只想吃现成的，光让老头子给他挣家产，老头子又怕别人知道自己腰传位给他，对他不利，所以才逼著我上来的。”
　　乔念挑眉，顿时明白了杜老大的意思，心下亦是对杜承恩看中他的原因明了了许多。
　　这叫一山不容二虎，杜承恩存心想让他和杜老大争个你死我活，好便宜了他自己。
　　“看来他最近逼你逼的不清。”乔念淡淡的说，若不是被逼急了，想以杜老大的性子也不会这样来找他坦白，毕竟这样的消息足矣让这城里所有道上的人一起惊叫起来。
　　“我只是想同你合作，因为杜深快要回国了。”杜老大径直摊了牌，“我要在杜深回国之前，先搞定老头子。而要这样做，我必须有你的支持。”
　　“你就这麽肯定我会帮你。”乔念反问。
　　“你当然会帮我。”杜老大自信的回答，“就凭我知道，录那盘录像的人是谁。”
　　“什麽录像？”乔念心下一惊，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狂跳不止。
　　“你知道我在说什麽，我也知道你和徐睿的关系，所以乔念，你没得选的，只能和我合作。”杜老大潇洒的起身，“好好想想吧，明天我等你的答复。”
　　乔念刚想说什麽，手机却先响了，是老兴。
　　“老大，尹医生已经来了，你什麽时候过来。”
　　“我马上回去。”乔念挂了电话，招呼服务员过来又叫了一份生煎。徐睿午饭恐怕没吃饱吧，他这样想著，转头看向窗外。
　　正午阳光正好，他眯著眼睛，看著树下浓密的阴影，嘴角慢慢扯出笑容，这样一箭双雕的机会，还真是让人无法拒绝呢。

　　第七章 抉择（上）

　　乔念一边盘算著杜老大方才说过的话，一边拎著生煎回到了乔帮总部，尹谦翘著二郎腿一脸不爽的看著他，“你当我是你的私人医生吗？快点脱衣服，这边处理完了，医院里的事情还多著呢。”
　　“私人医生？这个主意不错。”乔念淡笑起来，心情正好的模样，“你在陈氏每个月开多少钱？”
　　尹谦怔了片刻，将手中的医药箱放在桌子上利索的打开，一脸不以为然的说，“等你弄到我需要的器械还有实验器材再说吧。”
　　“开个单子吧。”乔念说道，“你的脾气对我的胃口。”
　　“这个主意不错啊，我也喜欢尹医生。”徐睿笑嘻嘻的从总部大门走进来，朝尹谦眨眨眼，很是默契亲昵的模样。
　　“你刚才去哪里了？”乔念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一进门只见著尹谦和老兴还只当是徐睿先进屋睡觉去了，他自受伤以来便养成了午睡的习惯，雷打不动，乔念也随了他。却没想到，他竟然是一个人跑到外面去了。
　　“秘～密～”徐睿卖了个关子，随後又跑到尹谦身边坐下，神秘兮兮的和他说了些什麽，两个人笑的奸诈，看著老兴有些啼笑皆非，乔念却只觉得心里一阵气闷，顿时阴下脸来。
　　“午饭没吃好，我打包了生煎给你。”他将塑料袋放在桌子上，对徐睿说。
　　“好香啊。”徐睿显然没有吃饱，拿了生煎乖乖躲到角落里大快朵颐。乔念也不好说什麽，只得小心翼翼脱下黑色外套，只见衬衫上血迹比方才渗的更加厉害，染红了大半个肩膀。
　　尹谦毫不客气的用剪刀将衬衫剪开一个口子，看著底下彻底裂开的伤口冷冷一笑，“你还真是对自己够狠的啊。”
　　乔念本就有些不爽他和徐睿的亲密，此刻再听到这样的冷嘲热讽，更是来了脾气，烦躁的说，“少说废话，你的任务是疗伤，其他的不要管，当然我说的不光是指这个，也包括你不该管也管不著的人。”
　　“怎麽？乔老大吃醋了？”尹谦噗嗤的笑出来，报复性的伸手狠拍在乔念的伤口上。
　　乔念倒抽了一口冷气，疼的身上微微发抖，抬起头来，下意识的看向徐睿，却见那人仍是对著食物奋斗，丝毫没有担心他的意思，顿时有些丧气的闭上眼睛。
　　尹谦不再逗他，迅速帮他重新处理伤口，换药，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好。“不能沾水，多注意休息，不要大幅度运动，我告诉你，再这样来几次，你的手废了我可不管。”
　　“你和徐睿到底说了些什麽？”眼看尹谦要走，乔念悄悄问道，也不知怎的，方才徐睿朝著尹谦笑的一脸灿烂的模样总在他脑子里乱晃，惹的他心烦意乱。
　　“不过是找我帮一个小忙。”尹谦讳莫如深的笑起来，表情暧昧的看著乔念，“他想给你个惊喜，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乔念顿时无语，只得心情极其不爽的跑回屋子里，顺手锁了门，把徐睿也一起关在了外面，谁想他竟忘了徐睿的房间与他的是相通的，不一会儿便见徐睿从另一扇门进到里面来，嘴角还有方才吃生煎时留下的汤渍。
　　老兴也不知道看著他点。乔念皱著眉头，只觉得越发不爽起来，从桌子上抽了一张纸巾，帮徐睿擦拭干净。
　　“乔念，你生气了吗？”徐睿有些瑟缩的看著乔念，显然感到了他散发出来的怒气。
　　“以後少跟尹谦说话。”乔念将手中的纸巾狠狠的揉成一团，咬牙切齿的说道。
　　“为什麽，尹医生很好啊，对我也好。”徐睿摇摇头，“我喜欢和他说话。”
　　“那以後你就不要和我说话了。”转身，重新穿好外套离开。乔念也不知怎麽的，心里烦躁的很，他拼命克制著身体因为愤怒而产生的扭曲欲望，只想离开这个与徐睿共处的地方。
　　他一直以为徐睿所依赖和信任的人只有他而已，他拼命的想成为徐睿足矣依靠的存在，拥有足够的权势和金钱，让徐睿可以生活的更好。他的野心，他的欲望统统都是为了徐睿，可是现在，乔念却突然发现，原来徐睿也同样依赖信任著尹谦。就好像他曾经拥有的物品突然被告知也可能是属於别人的。
　　这感觉突然让他产生一种挫败感，乔念迷惑著，徐睿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麽？
　　也或者只是残存记忆所造成的怨念和偏执也说不定。
　　乔念无法阻止心底可怕的怀疑慢慢充斥他的身体，那种全身上下都要爆炸了似的感觉让他无能为力，只得逃离。
　　他让阿德照顾徐睿随後便和老兴出了乔帮的大门，徐睿并没有追出来，事实上，在乔念准备出门的过程中，徐睿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乔念的办公室里，沈默的看著他。
　　“老大，咱们这要去哪？”老兴被乔念拖出来，仍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发动了车子。
　　“去找杜承恩。”乔念揉揉太阳穴，强迫自己忘掉徐睿的存在，快速的思考起来。
　　杜老大说的貌似诚恳，可乔念却不敢放松警惕，这一趟，他要试出杜家老狐狸的底细，还要探探对方对杜老大的口风，若是一切都在老头子的掌握之中，他便要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
　　这一次，最大的主动权在乔念手里，他当然要认真选择，不可轻率，谁也不敢说，这是不是杜家父子给乔念下的一个套。也或许，乔帮的生死存在，就在此一战了。
　　这个锺点，杜承恩正在午睡，乔念也耐得住性子，就在杜家的客厅里等著。他在这呆的越久，杜老大便会越紧张。某些频繁的异动飞快的传递过来。
　　老兴吓得一身冷汗，低声向他复述著手下通知过来的情报。
　　“杜老大带了二十几个人挑了我们在码头旁边的仓库，伤了三个人。”
　　“吩咐下去，不要乱动，不要复仇，一切都等我回去再说，现在只加强警戒，什麽都不要动。”
　　“好。”老兴点点头，却也没多说什麽。
　　又过了一阵，杜承恩才睡足了觉，神清气爽的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小子，出了什麽事，来的这麽急？”
　　乔念笑了笑，只说，“有些误会，我盼著杜老大来帮我澄清呢。”
　　“哦？你和谁有了误会，解释清楚不就好了，怎麽找到我这里来了。”
　　“和晚辈有些误会的人是杜老大，之前我和他在餐厅里巧遇，言语有些不恭敬，恐怕让他误会了不少。”
　　杜承恩微微挑眉，意味深长的看了乔念一眼，他当然已经知道，中午的时候杜老大避开了全部保镖，独自一人在乔帮附近见了乔念，这样脱离他掌握的时候并不多。杜承恩可以想象以老大的性子，大概会和乔念说些什麽，只是没想到，这小子倒是聪明的很，根本懒得私下里收集信息，干脆跑到他这里来。
　　“老大这个人什麽都好，就是脾气暴躁了点，这种时候，你多让著他点吧。”杜承恩笑眯眯的说。
　　“都是些小误会，前些日子，我手下的人在杜大哥的场子里闹了点事儿，我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有些地痞来较真的，便让人帮自家的兄弟出了个头儿，惹下了这误会。说起来也是我处理草率了，不怪杜大哥不高兴了。”
　　“老大不是那麽心胸狭窄的人，这点小事我和他说说就好了，你们都是我看重的後辈，何必为这种事情伤了和气。”
　　“老爷子教训的是。”乔念伸手帮杜承恩斟了一杯茶。
　　“老大这孩子就是脾气倔，又不服输的性子，等会儿他回来了，我说说他，你乔帮也是有头有脸的帮派了，怎麽能这麽不给面子，我记得杜家在市中心有家夜总会，虽说地方不大，也算是拿得出手的东西，等过几天，我叫人把合同送过去，以後你就帮衬著老大多管点东西。”杜承恩轻描淡写，乔念却是心头汹涌。
　　这般明确的姿态让他差点拿不住茶杯。
　　“老爷子太客气了，这样倒是显得我不知礼数了。”乔念一脸诚惶诚恐，心里早已把杜承恩骂了十遍八遍。
　　“年轻人最重要的是要宠辱不惊，你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杜老爷子哈哈笑起来，拍了拍乔念的肩膀，顿时让伤口一阵疼痛。
　　乔念也笑了起来，只是笑容有些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