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做了这麽多了，不做完了好可惜的。”徐睿嘟囔著抽出随意扔在地上的图纸和工具忙活了起来。
　　尹谦抱著手臂在一旁看著他，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徐睿决定做这个“生日礼物”时兴奋的来找他的模样，想起徐睿说起很多年前，乔念心心念念的说著要去德国看雪堡时憧憬的目光。那是他们从未完成过的梦想。
　　直到很多年後，当他们在黑道上风生水起的时候，徐睿再次说起那时候的事情，乔念却只是冷笑著说，“小孩子胡说的话，现在提它干什麽？”
　　泯灭掉心底一些再难得到的东西，乔念渐渐攀登上那样的巅峰，徐睿觉得那样不好，却终究没法说什麽，或者阻止什麽。
　　可是当他再也无法完成帮派里的任何事物时，却突然发现自己可以用另一个角度看待这个世界，反正不好的记忆很快就会模糊在记忆里，根本不可能想起来，他觉得生活变得轻松起来。无论是怎样的刺伤或者难过，都会因为无法牢记而渐渐淡去。好像是一种强大的恢复能力，再也不用担负什麽，考虑什麽。
　　就像这一次，当乔念满头鲜血的被送回乔帮总部的时候，他听到陆沈讥讽的笑声，“敢动我的人？哼，这一次只打破头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老兴告诉他，乔念去了那家酒吧，他虽然脑子不好使，却是记得舒童这个人的，算是乔念的老相好，极端妖娆的男子，实在比他强上太多。
　　可是心疼好像也不过是那一阵的事情，离开乔念离开的久了便可以渐渐忘记。
　　此时，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完成这座漂亮的城堡，至於其他什麽的，好像都已经遗忘干净了似的，不再那麽重要了。
　　乔念用三天的时间布置了一切，调动了乔帮几乎所有的人，一方面与杜承恩虚与委蛇，一方面又不得不为了与陆沈的见面而提前显露一些实力，这一切都做的悄无声息，既要敲山震虎，又不能让杜承恩起疑，乔念为此费尽了心意，眼下的黑眼圈越发明显。
　　虽说尹谦一直对乔念没有好气，但他有空的时候，仍然忍不住打电话过去，他联系不到徐睿，可是尹谦可以，此时这城内风云变幻莫测，如此紧要的当口，他也不希望徐睿出什麽问题。
　　就这样如坐针毡的熬了三天，乔念终於等来了那极其关键的一场宴会。
　　那天在场的除了陆沈和乔念和杜老大，还有老兴和姓杜的一个心腹，乔念犹豫了很久，还是把舒童叫了过去，这其中自然没安什麽好心，不过好在舒童那种人对凑热闹向来感兴趣，也没多怀疑什麽便答应了下来。
　　那一日，乔念被陆沈打破了头，却并未见著陆沈的模样，到了今天，他才真正打量起眼前的男人来。特种兵出身的男子有十分挺拔的身形和小麦色的皮肤，整个人看上起有一股子的男人的粗犷。可是他的眼神却十分冰冷，表情不苟言笑，无论什麽时候都只是冷冷的打量。
　　陆沈对於舒童的到来似乎非常不满，从头到尾一直皱紧了眉，看舒童坐在那里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谈笑风生。乔念也不多说话，只是不停的敬酒，闲扯些有的没的，嘻嘻哈哈的模样，看不出丝毫要谈正事的意思。
　　聚丰楼长於粤菜，一道道广式名菜摆上来，将桌子摆的极满，房间里充斥著食物的香气。
　　“看来两位今日倒真像是来吃饭而已。”酒喝的半酣，陆沈有些嘲讽的放下筷子，摆出一副懒得说话的意思，“不过我想提醒二位，这可能是你们最後的机会，杜深一周後回国，到时候，杜承恩若是开始行动，你们可就再无胜算了。”
　　杜老大浑身一颤，脸色顿时有些煞白，毕竟这事儿与他息息相关，他也没有想到情势发展如此迅速，也就是说他们只有一周的时间布置所有的一切，若当真如此，这些日子，杜承恩背地里的动作恐怕不会比他们少。
　　“还真是十分重要的消息啊。”乔念眯著眼睛，冷冷的说，看著陆沈轻笑的抿了一口酒，并自然而然的用左手揽住舒童的腰，示威似的朝乔念挑了挑眉。
　　乔念收到了这个信号，心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男人看来是把他当了假想敌，自然，像那天他与舒童的那种情况，也不可能不让陆沈心怀警惕。乔念现在觉得，也或许舒童早已料到陆沈会尾随而至，那一日，他搞不好是被舒童耍了。
　　“杜深要回国的消息算是我给你们两位的见面礼，不知道你们又有多少诚意来与我合作？”陆沈挑眉，终於慢慢显露了自己真正的意图。
　　“我们会给陆先生一个满意的答复的。”乔念一边说著，一边叫老兴递过他们早已准备好的财产转让书，一间市中心利润高昂的夜总会百分之八十的股份，一张杜家运毒的运输线路分布图。这样厚重的大礼，让陆沈也是吃了一惊，波澜不惊的脸上终於有了些意外的神色。
　　“你们还真是大手笔啊。”陆沈淡笑起来，“不过我没有想到，你们竟然肯把杜家赖以生存的贩毒线路暴露给我。怎麽说，我也还是警务人员啊。”
　　“因为我们不准备再玩这个了。”乔念倚在椅子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静静说道，“我要放弃这一块。”
　　杜老大也跟著说道，“等我彻底拿下杜家的领导权以後，我会将杜家的贩毒路线卖出去，我想就算你们真的要借著这条线捣毁这座城市所有的毒品供应点也还是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到时候，杜家已经与毒品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们爱怎麽处理就怎麽处理。”
　　陆沈听到这里，笑容越发灿烂起来，“你们想洗白？”
　　“不会太快，但最终的目的确实如此。”乔念回答，“从毒品开始，慢慢剪除所有违法的部分，成为一个合法的公司。我还在S市的时候亲眼见证过一个黑社会公司花了以最快的速度洗白的过程，虽然有些壮士断臂的味道，损失的也不算少，但总算是成功了。我们这样的人，想要全身而退，洗白是最好的出路。”他冷静的分析著。
　　“你们很有眼光和远见，比那些老朽有意思的多。”陆沈回答。
　　舒童瞪大了眼睛，在一旁听得愕然，“乔念，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乔念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是我胆子大，而是形势所迫，陆先生是非常难对付的角色，当我发现他在这座城市的真正影响力的时候，就有了这样的打算，现在只不过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尽量提前开始罢了。而这座城市里的某些老顽固们，也该反省一下，自己的问题了。这个年代，老的那一套已经不行了。我在S市的时候吃了一次亏，这一次不会再犯错误了。”
　　“我和乔念的观点基本相同，老头子的想法太陈旧了，实在不适合现在的情况。”杜老大也表态说道，“作为交换，我希望，陆先生告知我杜深回国的具体时间和安排，以便於我们先老头子之手，做些准备。”
　　“你要杀人？”陆沈皱了皱眉。
　　“不会，我只是希望，我亲爱的弟弟能继续他古典艺术的学业。”杜老大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右手轻轻叩击桌面，“作为回报，我想乔念会给你安排一个美好的夜晚。”
　　乔念听到这里，也笑了起来，有些狡黠的看著坐在陆沈身旁的舒童，“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们那里有一种很棒的药丸，加入了少量迷幻剂的成分，不会上瘾，但可以给人以双倍的快感。”
　　舒童有些莫名其妙，乔念怎麽突然跟他提起这个，有些茫然的点点头。
　　陆沈却是反应过来了，“我听说那种药很贵，看来乔老大很下本钱啊。”
　　“只希望化解一些误会，也算是给陆先生就几天前的事情道歉。”乔念笑的像个狐狸。
　　“陆沈……我身上有点……”舒童似乎终於感觉到了身上的不适，燥热的扭动著身体。
　　“这是这里VIP房间的房卡，我已经付了一个周的钱，希望陆先生喜欢我的安排。”乔念站起身来，将一张薄薄的磁卡推到陆沈面前，“既然我们的合作已经谈妥，那麽我们就不耽误陆先生的时间了，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陆沈笑了起来，“那麽就多谢两位的款待了。”说罢，他竟不理会众人的目光，将舒童打横抱起，一个箭步走出餐厅，朝著电梯大步流星的走去。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杜老大啧啧的感叹著，“好了，事情谈妥了，咱们也该走了吧。”
　　乔念点点头，打电话叫埋伏在酒楼里的兄弟们先撤，随即又对杜老大说，“明天我们再见一次，既然杜深回国的时间比我们想象的要提前了这麽多，一些计划恐怕要改一改。”
　　“好，我会过来，瞬间帮你带一个人来，”杜老大诡异的笑起来，“当初到底是谁怂恿陈墨虐待徐睿的，你不是很想知道吗？
　　乔念浑身一颤，轻声说，“那麽多谢了。”
　　他身上瞬间涌出的杀气，吓了杜老大一跳，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也点头致意。
　　乔念出了酒楼的大门，老兴派人将轿车开了过来，他坐在汽车上，看窗外车水马龙，霓虹灯照的这地方一片璀璨。那样对待徐睿的人啊，乔念攥紧了拳头，心底瞬间被仇恨和暴怒占领，对於这件事，他很难做出冷静的判断和反应，那一刻，他恨不得将所有的一切都抛下，只为了将那个人碎尸万段。
　　手机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响起，乔念稳住了呼吸，接了起来。
　　“老大，我们找到徐哥的住处了。”是阿德的声音，他对於乔念莫名逼走徐睿一直是心存不满的，若不是看乔念後来不惜一切的寻找，恐怕早就在总部发起脾气来了。
　　可此时的乔念却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他甚至没有心情为此感到兴奋或者高兴，“他在哪里？”
　　阿德报了一个地名。
　　“不要惊动他，不要派人追踪监视，派人单独联系尹谦，就说我要见他，但是绝对不要惊动徐睿。”乔念冷静的下达命令。
　　徐睿，若你当真不愿在我身边，我便放你自由，从此以後天南海北，任你来去。

　　第九章 离别之际（上）

　　发现一个前面的BUG，秦晓峰秦晓磊两个炮灰的名字我记混了，本来是秦晓磊是哥哥，秦晓峰是弟弟，後来不知道怎麽就倒过来了。咳咳，於是这里沿用一开始的设定。
　　杜老大在第二日带了人来，乔念早已等候多时，杀气腾腾的带著几个心腹在总部的客厅里走来走去。
　　他不愿让很多人知道他到底要做些什麽，因此只叫老兴和阿德和两个口风很严的兄弟陪他一起等著。尹谦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他不希望徐睿参加，但总归该有个真正对徐睿好的人见证这一刻，而他能想到的也只有尹谦。
　　徐睿这个人无论对谁都十分亲切友好，好像整个帮派的人都是他的兄弟好友，只是乔念明白，真正能进入他内心的人很少，他嘻嘻哈哈的样子不过是一种习惯，而真正的徐睿更善於隐藏自己的情感和真实想法，即使是对他也是如此，更何况是他人。
　　唯独这个在徐睿傻了或者疯掉以後交到的朋友或许才是他真正敞开心扉对待的人之一，乔念觉得尹谦应该参加这一次的事情。
　　“人呢？”乔念挑眉，站在沙发旁看著空著手走进来的杜老大，对方的表情有些微妙，或者说还有点心虚，乔念有些不好的预感，他从来没有哪个时刻希望他那种该死的野兽般的直觉不要出现，他突然意识到也许他再也无法帮徐睿报仇了。
　　“厄……是我疏忽了，那个人被老头子杀了。”杜老大有些懊恼的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看著乔念。
　　乔念冷下了脸，尹谦却是有些暴怒的征兆，“你今天到底要我来干什麽？”他大吼著。
　　“名字？身份？”乔念没有理会尹谦，阿德和老兴一起将尹谦拉住，他们也有些好奇，当然也明白，此刻乔念身上的杀气并没有减少，去招惹恨不得杀人的乔念也绝不是什麽明智的选择。
　　“秦晓峰，这个名字你还有印象吗？”杜老大问道。
　　“秦晓磊的弟弟？”乔念对於这个人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他的哥哥让害惨了徐睿，还让他的肩膀挨一根钢条。
　　“这家夥没死，他就是买通陈墨的人。”杜老大说道，“他是杜承恩养大的杀手，一开始是安排在我身边监视我的眼线，後来他诈死以後便开始跟徐睿那条线。”
　　乔念浑身一颤，瞬间只觉得手脚冰凉，全身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似的，“也就是说，杜承恩早就知道徐睿的情况了？陈墨也是他的人？”
　　“是。”杜老大点点头，“秦晓峰是个疯子，不过现在我保证，那个疯子真的死透了。”杜老大苦笑道，“是我轻敌了，被老头子察觉了一点，先下手把秦晓峰杀了。”
　　“该死！”乔念只觉得一阵凉意从骨子里渗出来，简直将他冻得动不了了似的，“马上加派人手去徐睿那里，不要让他发现，但是一定要确保他的安全，不管付出什麽代价。”他对老兴说。
　　老兴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转头离开。
　　尹谦微微愕然的看著乔念，想不通乔念到底要做什麽。
　　“杜承恩从一开始就知道徐睿是我的软肋，可是到现在他都没有动用这招棋子，可见他是想把这个当做底牌，可是他现在也察觉到，我已经知道了。他一定会对徐睿不利。”乔念对尹谦解释道。
　　尹谦恍然大悟，下一秒也是明白了这其中的意义，吓得脸色煞白，面如土灰。
　　“徐哥不会有事的。”阿德大吼著。
　　乔念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没有时间了，”他对杜老大说，“尽快解决杜承恩，这是我们最後的机会，他恐怕已经开始察觉到了，若等他做好了准备，我们就再没有赢得可能。”
　　杜老大皱了皱眉，点头说道，“我也明白，来这里之前我就已经联系过陆沈，派人到各大帮派谈判游说，寻找足够的支持者，不过效果不算太好。”他苦笑，“杜承恩积威已久，很难撼动。”
　　“我明白这其中的难度，但我们别无选择。”乔念轻叹了口气，老兴走过来低声告诉他刚才兄弟们已经确定了徐睿的安全。
　　乔念点了点头，转头走向尹谦，神情严肃的说道，“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尹谦似乎被乔念此时的表情吓到了，点点头，并没有再反对什麽。
　　“带徐睿离开。”乔念慢慢的说，声音里微微有些疲惫和无奈。
　　“什麽？”尹谦吓了一跳。
　　“至少在这边的局势确定之前，带他离开，我可以帮他找一个可靠的保护，就算我死了，乔帮没了，他也可以继续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既然他可以主动离开我，那麽以後就算没有我，他也可以自己活下去不是吗？我会留一笔钱给你，请你继续照顾他。”
　　乔念淡淡的说，口气里没有多少感情的波动，这显然并不是他一时之间的想法，或许这个念头早已经在他的脑海里颠来倒去的想过很多遍了。以现在徐睿的状况无法适应黑帮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和随时处於危险之中的刺激。
　　与其让他以後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不如让他早点离开，这样至少可以保证他的安全。待以後事情结束了，如果乔念还活著的话，或许会去找他，如果乔念最终死了，徐睿也不至於没人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