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气————钱夫人
钱夫人  发于:2010年0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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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气,生日快乐。」
「谢谢你。」
福气轻轻地回抱着他。他感觉到,朱恭的身体好似轻微地在颤抖。福气更用力地抱紧恭,但那颤抖却没有稍减。
「福气,我爱你。」福气点点头。他知道,但他不知道要怎么响应他。
「我可以亲你吗?」
福气默许地闭上眼睛。恭轻轻地吻着福气,唇与唇的贴近,冰冷摩擦的触感。呼吸着彼此的鼻息,脸颊偶尔柔软地相贴近,恭积极又不失温柔的吻,就像他平常的吻那样令人感到安心。恭延长着这个吻,彷佛要将过去的份全部补回来。福气静静地接受着,两人直到外头传来接近的人声,才将这个吻结束。
福气脸色不好意思地绯红。为了避免被人发现的尴尬,他们躲到书桌后面。坐在地上,朱恭揽着福气,彷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动作。
「福气,我爱你。」恭又说了一次。
「嗯。」福气点头。但他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也许永远都不知道。
他没抬头,便没注意到,朱恭看着他的眼睛里,充满蓝色的哀伤。
翌日。
「阿吉。」
清晨,长安县令府里,提着水桶正匆匆走着的仆人阿吉忽然被叫住。他回头一看,连忙放下水桶。
「贾大人。」
阿吉说话时,口中吐出白色烟雾。天气冷,每个人体内的暖热一呼出口,全都变成白色的雾。
「阿吉,我叫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贾贵也吐着白雾说。
「好了。天还没亮,一班人马就已经在园子里候着了。台子架好了,座椅也都已经摆上。」
「天气这么冷,你请厨房煮些热食,好好招待他们。别让人感冒了,弄哑了嗓子可不妥。」
「是。」
「我先去叫福气起床,还得等朱恭过来。我想将近正午才会开始,若客人需要休息,你安排他们到后方厢房去。」
「好的。」
「那就麻烦你了。今日是福气的生日,要让他尽兴。」
「知道了。」
贾贵转身往府邸的另一端走去。他缓缓地走着,沿途欣赏着冬季萧瑟的庭院。早晨的霜把整个院子给铺了一层新色,纯洁的晶莹剔透,也许和这个日子是正合衬的。虽然凋零的植物看来显得沧桑,但那经由几番季节交替而生成的枝干,在这冬季北风中格外显得坚强,别有一番的风味。一阵北风忽然冷冽地吹来,贾贵缩了缩脖子,快步进了福气的卧房里。
房里显得昏暗。天气冷,贾贵命人在窗边都钉上帘布遮风,如此一来,光线几乎都被遮住了。低温加上黑暗,让人特别好睡。福气自从入冬以来,每天都睡得很晚,贾贵每日来叫他起床。
贾贵揭开福气床边的帐幕,坐在床沿。看着福气安详的睡容,心里既疼惜,又担心。伸手轻轻抚过福气饱满的额头,冰冷的手似乎让福气有些瑟缩。贾贵笑了一笑,正要开口唤醒尚在梦中的福气,下一刻,却被福气口中溢出的声音给制止了。
「唔……恭……」
贾贵愣了一下,本要缩回的手也僵住了。凝视着福气忽然紧缩的眉头,贾贵不禁也皱起眉头。
「……恭……别走……」
贾贵困扰地叹了口气。唉,他怎么也没想到,福气竟然会染上像朱恭那样的恶习。贾贵既懊恼又担心,他不敢开口向福气询问此事,只好想办法让福气回头。贾贵拼了命地帮福气安排相亲,只求能有个女孩像刘家姑娘那样吸引福气,好让他回到正途。然而天不从人愿,到目前为止,他似乎没有半个看中意的。唉,为什么会这样呢?
「贾贵。」
「啊,你醒了。」
「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我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你都没发现。」
「没什么。」贾贵说:「你快起来吧,今日是你的生日,不要睡晚浪费了。」
「嗯。」「……啊,等等。」
福气说着,右手伸到自己的脖子与背脊间,像在摸索着什么。
「怎么了?」
「好象有东西刺进皮肤里,刺刺痛痛的。」
「被小虫螫了吗?」
「不知道。我看不见,你帮我看看。」
「嗯。」
福气背转过身让贾贵为他检查。贾贵轻轻拉开福气后颈的衣服,正要向下看,却被一声巨响吓了一跳。碰的一声,伴随着门被大力踢开,朱恭喊叫着闯进来:「你这家伙!你在干什么!」
贾贵还未来得及回答,朱恭已经一伸手,将他拉了开来。一个踉跄,贾贵不及站稳,便跌坐在地上。
「唉哟!」
「恭!你在干什么?」福气大叫。
「福气!你真是个傻瓜!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让别人看你的身体?」
「他背后被虫子螫了,叫我帮忙看看,这又怎么样了!如果你不放心,那你自己看好了!」
「喔?是吗?你不是想要……」
「我又不是你!混帐!」
贾贵听出朱恭没说出口的那些话,气得整个脸都涨红了。
「我又怎么样?」恭不服气地说。
「今日是福气生日,我不想再跟你吵了。你快点帮福气看看,让他快点起床。还有许多节目,别浪费时间了。」
「哼。」
福气的背上黏了一根细小的尖刺,恭粗枝大叶地,弄了半天拔不出来。最后还是贾贵借了春花的针,才轻轻将小刺挑了出来。
福气梳洗更衣,又花了些时间,才到餐厅用饍。贾贵一路陪着他,朱恭忽然间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直到用完早餐,福气听见一阵奇妙的乐音。
「那是什么声音?」他问。
福气转头看贾贵,发现他也是一脸茫然。
那彷佛瓷器互相撞击产生的清脆声响,如同击鼓般重复的旋律,以一种异国的音律演奏着。听得出是一首简单的曲子,但不知道是用什么样的乐器演奏的。让人想要随之偏偏起舞的轻快,虽然少了中国音乐的激越凄美、浓重口味,却有一种让人神清气爽、耳目一新的感觉。福气忍不住,朝着音乐的源头走去。贾贵也跟着他。
走过长廊,越过书房。在大厅旁的客厅里,声音从那儿传出。门外已经围了一群人,大家都是目瞪口呆地聆听着。福气和贾贵挤过人群,走进房间。在里头,朱恭一头金发背对着他们,他坐在一个形状奇怪的黑色大木柜前,手指在上头敲打着白色与黑色的瓷石,声音便从大木柜里流了出来。恭回头,看见福气。他没有停手,一边敲打着瓷石,一边说:
「好听吗?福气。这是我刚来中国不久时,特别托人从我的国家运过来的钢琴,是西方的乐器。我现在弹的这曲子,便是西方人在祝寿的时候弹奏的曲子。我弹得不好,只是最简单的旋律。我没有真的学过弹琴,就只能这样了。」
「这台钢琴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我会教你几首西方的歌曲。这样你以后就能够弹给别人听了。」
房间里,钢琴的音符撞上了墙壁又弹回来,整个房间充满了嗡嗡的琴音。伴着这样的旋律,朱恭用他的语言,唱了一首没人听得懂的歌。他说那是生日快乐歌,是唱给寿星听的。福气虽然听不懂,但他已经感动得说不出话。
歌曲结束后,屋里传出如雷的掌声。但朱恭不是为了其它人表演的,他只为了一个人。他拉着福气的手,趁着贾贵对钢琴好奇、在那儿试弹的时候,他带着福气跑到没有人的书房去。关上书房的门,朱恭紧抱福气,在他耳边悄声说:
「福气,生日快乐。」
「谢谢你。」
福气轻轻地回抱着他。他感觉到,朱恭的身体好似轻微地在颤抖。福气更用力地抱紧恭,但那颤抖却没有稍减。
「福气,我爱你。」福气点点头。他知道,但他不知道要怎么响应他。
「我可以亲你吗?」
福气默许地闭上眼睛。恭轻轻地吻着福气,唇与唇的贴近,冰冷摩擦的触感。呼吸着彼此的鼻息,脸颊偶尔柔软地相贴近,恭积极又不失温柔的吻,就像他平常的吻那样令人感到安心。恭延长着这个吻,彷佛要将过去的份全部补回来。福气静静地接受着,两人直到外头传来接近的人声,才将这个吻结束。
福气脸色不好意思地绯红。为了避免被人发现的尴尬,他们躲到书桌后面。坐在地上,朱恭揽着福气,彷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动作。
「福气,我爱你。」恭又说了一次。
「嗯。」福气点头。但他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也许永远都不知道。
他没抬头,便没注意到,朱恭看着他的眼睛里,充满蓝色的哀伤。
□□□□
「你们去了哪儿了?我找半天找不到你们,戏要开始演了。快坐下吧。」
福气和朱恭走进花园里时,戏台前已经挤满了人,就座的就座、站着的站着,有些府里的员工带了孩子家属来,把整个花园挤得热闹滚滚,将寒意都赶走了。梨园子弟们早就蓄势待发。贾贵虽想问福气他们刚才去了哪儿,但为不耽误时间,就暂且算了。
为了要帮福气庆生,贾贵这次费心找了一个戏团来演戏。他说这也是要酬谢所有县令府里的员工,在这几年里,帮了他们这么多的忙。三人坐在第一排视线最好的位置,演员们先祝贺福气生日快乐,随即便开始了今天的戏码。恭从刚才就一直怪怪的,福气半途偷看他,总觉得他没专心看戏,不知在想什么。戏演到一半的时候,恭说要去解手,然后就直到戏散了都没回来。福气等了一会儿,仍不见恭的影子,最后便自己去找了。
「福气,你要去哪里?」
福气还没离开花园,便被叫住了。回头一看,那不是恭是谁。他站在大树下、座位区的后方。看来他是从小解回来之后便一直站在那儿了。
「你怎么不回座位上?我还以为你去哪儿了。」福气说。
「我怕挡到人。我太高,坐第一排不好。」朱恭说。
「你眼睛红红的。哭了吗?」
朱恭听他这么说,笑了一笑。说:「我没什么。走吧,去餐厅吃寿面。寿星不在,大家可不敢动筷子。」
福气任朱恭拉着他,众人都先到食堂去了,两人已然迟了。吃面时,朱恭不改嘻皮笑脸的态度,跟大伙儿吵闹嘻笑,跟贾贵斗嘴互骂。他像是没事的人一样,彷佛丝毫不为即将到来的分离感到难过。但福气知道他不对劲,恭是个温柔的人了,明明心里满满的苦涩,却一点也不将那苦味泄漏出来。
他一定很难过的,父母亲在家乡出了事情,他非赶回去不可。可是他一定是像自己一样,想留下来。福气想起自己那时要跟着贾贵回到县令府的感觉,他忽然替恭感到寂寞。他如果回去了,就再也不能见到他和衣裙了,他一定很难过吧。恭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却没机会回报他,等他回去了,也许永远都没机会了……
一时之间情绪波动,「恭。」福气拉着身边的朱恭,两人走到花园里去。
「嗯?怎么了?」朱恭问。
福气摇摇头。拉住他的衣袖,问:「你想要我和你一道回去吗?」
「喔,你今天要去住我那儿吗?」
「不。」福气摇摇头。说:「我是说,你想要我和你一起回到你的家乡去吗?真的想吗?」
恭听到福气这么说,愣了一愣。半晌,他才说:「贾贵不会答应的。」
「贾贵又不是我的爹娘,为什么要他答应?我是问你想不想?」
「我的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坐船要坐上几个月,沿途很危险,遇到风暴时常常整艘船就沉了。」
「我的命是你救的,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是水底冤魂了。何况,就算沉了船,至少这次还有你陪我。」
「这一趟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
「我是问你想不想!你说这么多……」
恭忽然将福气一把抱住。「想,怎么不想。你问我这话,是要我空欢喜吗?福气,你很残忍啊。」
「……我在这里,只剩下贾贵一个家人而已了。这一辈子,只有你和衣裙是我的朋友。衣裙不理我了,你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如果你走了,那我怎么办呢?你不能留下?那我和你一起去,你说好吗?」
听福气话说得肯定,朱恭心底升起了希望。他真的很想和福气在一起,如果福气是认真的,那……
福气凝视着朱恭浅蓝的眼珠。如果跟朱恭一起离开,到了他的家乡,一定到处都是这样的眼珠吧。
「到了那里,你要教我讲你们的语言。否则我就要变成哑巴了。」
朱恭忽然之间抱住了福气。他修长的双臂紧紧拥着他,无言地倾诉他的感激与爱情。
在他的怀里,福气对于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茫然。他是不是话说得太快了?就像恭所说的那样,他怕坐那么久的船,他怕海上的风雨,他怕贾贵阻止他,他怕到了那里以后,自己变成孤独的人。好多好多害怕,但是他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不想要恭这么伤心难过,他对他这么好,他想要回报他。
闭上眼睛,让恭抱着。将不安定的感觉,暂时压下。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呀!还不快点放开!」
「咋!又是你这个煞风景的贾贵。」朱恭放开手说。
「你说什么?」
「煞风景,是成语。你没听过吗?」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外国人,还是你当我跟你一样是个笨瓜?」
「哼。福气,你的生日愿望许了吗?干脆许个愿,把贾贵变不见,这样我们就不必听他唠叨了。」朱恭说着大笑。
「你!」
「开玩笑、开玩笑!你这个人真没有幽默感。」朱恭说着,又笑起来了。「哈!哈!哈!」
他的笑容现在看起来好多了,畅快多了。这样就好了,如果他高兴,那就好了。福气心里想着,却有一阵恐慌。


第七章
「朱三爷回来了!」院子里传来一阵叫喊。
听见声音,朱恭猛地抬起头来。此时他的脸上,不知为何,有着既惊喜又烦躁的复杂表情。「啧,怎么现在回来!」他说。
「说什么?你还不快点走开!」福气撑起自己的身体,伸手推了下恭。他脸儿红红的、头发乱乱的,小小的嘴唇被刚才的吻咬弄得泛红。他踢了恭一脚,恭似乎还不太想动。福气急得喊:「走开啦!」
「啧,真是的。怎么现在回来……」
等恭起身,福气连忙将自己的衣服拉平、头发拨好。时间抓得刚刚好,便在此时,有人开门进来了。侧身一看,朱衣裙气喘嘘嘘地走进来,应是从前门那儿直奔而来的。
「你怎么不敲门啊?」朱恭没好气地说。
「还敲门!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说你要回家了是什么意思?」衣裙急问。
「就是那个意思啊。我信上不是写了?」
「你还说呢!收到你没头没脑的信,只写了四个字“我要回冢”,要不是我智能过人,推敲出你是说你要回“家”,否则谁看得懂啊!」
「啊、啊,我本来就不会写中文。能写四个字已经很难得了。我还在想,为什么你这么久还没回来。原来你是看不懂啊?」
「这还久吗?我已经是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了!」
「马佳边?谁?」
「别装傻!」朱衣裙瞪着朱恭,说:「我搭了十几天船,又连续骑了三天的马。现在骨头快散了。我心情不是很好,没时间跟你胡扯。我去睡一觉,醒来我们再谈。」衣裙说着,转身要走。
「你睡你的,不过我明天就要走了。」
「什么?」衣裙转身。「你……」
恭说:「我爹死了,我娘病了。我本来想要立刻搭船回去,但最后还是决定等你回来见你一面再走。既然你终于回来了,见到了你,那么我明天就得走。」
衣裙思索可以说什么话。他才刚回来而已,一身疲惫,连脑筋也没办法很灵活地思考。本想休息一下再来谈,偏偏朱恭却说明天就要走了。
明天啊……福气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衣裙回来就是他们要离开之时。但是听见恭说明天立刻要走,他依然感到震惊。之前说要离开,只是和朱恭二人在一起时,口头上谈到的话题而已。现在,这个话题将在明日成真,他心头一紧。他什么都没告诉贾贵,如果他明天又是忽然离开,贾贵会怎么样呢?今天回去,他应该要写封留书给他。就算不能当面道别,他也不该再用逃避来面对。他看了衣裙一眼,衣裙看着旁边,没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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