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气————钱夫人
钱夫人  发于:2010年0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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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奔回家,衣裙摔尽房里所有东西。一件件、一样样、每件东西都被彻底地毁坏在他的脚下。但毁灭这些外物能够改变什么?能够让他忘记那张脸、那泛红的唇吗?不能。只是徒劳无功而已。
在这破坏的过程中,回想起当初福气摔碎他的玉器、他整治福气的脚、福气温顺地靠着恭哭泣的伤心神情……他想起太多,与福气相关的回忆千千万万霎时涌上心头,衣裙心里的翻翻滚滚,无法止息。他好怨。为什么是他喜欢上福气?为什么喜欢上这个,注定要讨厌他的人?
□□□□
对于县令府来说,这无疑是个不安静的夜晚。继衣裙之后,恭和尼尔后脚跟着便找上门来。贾贵在得到下人的通报之后,匆匆忙忙地到厅堂来,在那里,恭和尼尔正在等着。
「有何贵干。」
贾贵看见恭的态度是一如往常地不假辞色,在这样的时间有人来访,而且还是朱恭,他的心情很不好。
「你这是什么待客态度!」尼尔一看见贾贵就满肚子气,更何况对方的态度这么差,他立即想要发作。
「这正是我待不速之客的态度!这位先生是谁?我没见过。」贾贵不客气地说。
「他是我的朋友,我们有要紧事要找你商量。」恭说。
「朱恭先生,我不记得我们的交情有这么好,好到你有事情会来找我商量的地步。你是来找福气的吧?他已经睡了,请不要打扰他。两位,请回吧。」
「我们连话都还没讲!你怎么这样!」尼尔听得火大。
「尼尔,你冷静点。」他转头对贾贵说:「我们是真的有要紧的事情跟你商量才过来,我没有要找福气。但是这事情跟他切身相关,请至少看在他的份上,别这么不客气。」
「有什么事?」
贾贵正眼也不看恭和尼尔一眼,尼尔简直是气炸了,但是恭一点也没受影响,他心平气和地,将尼尔和刘家小姐的事情说了。
「岂有此理!刘老板这也欺人太甚了!他以为福气是什么人,竟然这样欺骗堂堂一个……哼!」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恭问。
「婚事当然取消,至于刘家,他们最好有心理准备,把我和福气当成傻瓜耍弄,他们要付出代价。」说到语尾,贾贵的语气变得恶狠狠的。
「你、你要干什么?」尼尔赶紧问,他紧张地看着贾贵。这个斯文的瘦男人忽然变得杀气腾腾,连尼尔也感受到他勃发的怒气,深怕他若是要报复的话可能会连累到阿戚。
恭也看着贾贵,想听他的下一步计划。
贾贵瞪着他们俩,也许他对两人并无恶意,只是一时之间太过气愤,眼里简直是满怀恨意。他说:「我会做我该做的事,内容你们不必知道。很感谢两位今晚特意前来告诉我这些讯息,不早了,请回去休息吧。」贾贵说着转身走向房内。
「你想要像小孩子一样的报复吗?」恭的声音从贾贵身后传来。
「被人欺侮了,岂有不还击的道理?」贾贵说。
「不论你要做什么,这是刘老板一个人的主意,贾总管不会连带让他的家人们遭殃吧?」
「……」
「以前,我不曾对付任何人,那是因为尚没有人敢欺到我和福气的头上来。但这并不表示我不会这么做。刘老板瞎了眼睛,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对我的家人动歪脑筋,我又何必对他或是他的家人心软?」
「你、你、、阿戚是无辜的!阿戚的娘、她弟弟,他们都是无辜的!你想干什么?」尼尔急得大喊。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没有义务解释我要做什么,你们也无权阻止我。」
贾贵正在气头上,他的话说得坚决,尼尔则是急得直跳脚。他频频向恭发射求救讯号,恭接收到这样的讯息,在脑海中思索着要怎么让这个顽固的家伙冷静下来。三人在大厅中各怀心事,忽然从走廊的方向传来微弱的声音。
「贾贵。」福气从走廊过来。
「福气,你怎么了?」恭立刻看出福气的不寻常,他关切地问。
福气的眼睛红肿、头发凌乱,看起来很没精神而且像是生病了一样虚弱。恭看得心疼,走近福气身边想要拉他的手臂,却被闪过。
福气没料到有这么多人在场,他似乎楞了一下。尤其是当他看见恭的时候,反应与平常完全不同,他似乎刻意地不看他,当他走向贾贵的时候,他闪过恭,连瞧也没瞧他一眼,像是陌生人一样。
「福气?」恭不解地看着福气,福气却没理他。
「他是福气?」尼尔大声地说。「根本还是小孩子嘛!」
贾贵瞪了尼尔一眼,尼尔不敢再说话,闭上嘴巴。反而是福气本人,他似乎对尼尔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像个木头人一样地走到贾贵身边。恭静静地观察福气,他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所以福气不理他。但是那是什么事情?他紧紧盯着福气,观察他。
「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生病了吗?」贾贵等到福气走到他身边,立即将手掌贴在福气的额头上侧温度。
「没有发烧,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不用了,我没生病。贾贵,我有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
「你现在有客人,我不方便讲。」
「客人?福气,你说我是客人吗?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从刚才到现在,既不跟我说话也不看我,你是怎么了?」恭的声音很大,但福气彷佛没听见一样。他低着头,细声对贾贵说:「我先回房去了。」
像是想逃离恭似的,他低头疾步往大厅后方的窄廊走,不循着原路回去,避免经过恭。
「等一下!」恭怎么会这样轻易让他离开。他立刻追上去。
「你做什么?别纠缠他!」贾贵来不及挡住恭,在他身后喊着,也追上去。
「你们在干什么?现在是怎么了?」尼尔搞不清楚状况,不过也跟着过去。
恭的脚长,一下子便赶上福气。他一把拉住福气的手让两人面对面,责备地问:「你是怎么了!」
「你放开他啊!」贾贵抓住恭的手,想将他们拉开。
「福气!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你别抓着他!他不爱跟你说话就不说,你管得着吗?放手!」
「福气!说话啊!」
「你放手!别缠着他!」
恭执着地抓着福气,贾贵拼命想要拉开两人,福气像是一个没有主见的布娃娃一样被拉来扯去,但始终没有抬头看恭、或是回答他的话。恭和贾贵两人僵持不下,争执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恭才率先放开抓着福气的手。他冷静下来,注视着始终低头不语的福气,他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忽然就转头离开了。
「朱恭,你要去哪里?等我一下。」尼尔连忙跟上。
「哼,凶神恶煞。」贾贵保持着站在福气前面护着他的姿态,对着长廊的另一边喊道:「春花,阿吉!出来送客!」
「是。」只听里面传来两声响应,不一会儿,一男一女的仆役便从厢房间出来,很快地往大厅那里走去。
贾贵回转过头,看着郁闷的福气。他说:「他们走了,有话,我们到书房里去谈吧。」
福气点点头,两人往书房走去。贾贵跟在福气身后,进了书房。福气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看起来憔悴又沮丧。两人在书桌前坐下,贾贵等着福气说话,后者沉默了半天,却迟迟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福气,怎么了?不是有话要说?」
彷佛被催促之后才不得不开口,福气先是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然后才说:「大哥,麻烦你,帮我取消那门亲事吧。」
「喔?为什么?」
贾贵不动声色地问,他观察着福气的神色,聆听他说话。
「那女孩……她,已经有了海誓山盟的恋人。提亲的事,带给她不少困扰。今天我在路上遇见她,她已经向我说了……她对我误解很深,说我是拆散他们二人的元凶,我……」福气说不下去了。他闭着嘴,神情却是凄苦。贾贵看见福气难过,那把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他一拍桌子站起,大声说道:
「太可恶了!这个刘老板,竟敢这么骗我!我如果不找他算帐,岂不是太便宜了他!这人为了攀高结贵,不顾自己女儿已怀有身孕,竟想把她嫁给你。哼,到时候孩子生出来,像那尼尔一样金发碧眼,岂不让大家笑话你戴了异邦的绿帽!欺人太甚,饶不了他!」
「她有身孕了?」福气惊讶地张大嘴巴。
「嗯。」贾贵点头。他同情地看着福气,不知要说什么安慰他。
福气颓然坐倒。现在,他心里一丝希望都不剩了。
「福气,别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二月时,新任长安县令便会到了,到时候,咱们四处去游览,必定会遇到跟你有缘的姑娘。我帮你安排婚事,一切都会圆满的。」
「我……」福气欲言又止。
「嗯?」
「对不起,我好象有点累。我先去睡了。」
「福气……」
「对了。刘老板,就别跟他计较了吧。我不想让阿戚姑娘更讨厌我。现在我只希望她能和情人终成眷属,不要再被破坏了。」
「福气!你真的要原谅刘家吗?做人不能太心软,否则就是让人欺到头上来。」
「算了吧。」
贾贵勉为其难地,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保证不去找刘家麻烦。福气的一句话,抵过朱恭他们的千言万语。
回到房间,福气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睡不着。心里一片空旷。
很神奇的,被衣裙吻了之后,一时惊吓就哭了。等他哭完之后,他发现那些悲伤、愤怒、自怨自艾的情感全部都不见了。似乎,全都顺着泪水,流得一乾二净。脑中、心中皆是空空如也,却没有原先那种痛苦的感觉。没想到,从悲伤难过到恢复,竟然只有这一下子。
知道阿戚已经怀孕,福气像是醒了。就当自己作了一场美梦,梦醒了就回到原来的生活。也许是因为不曾真正跟阿戚在一起,因此这场梦来得快,去得也快,痛苦只是一瞬间。
冷静之后,福气才觉得自己真是丢人。一天哭了三回,比唱戏的还会哭。平心静气地,他开始重新回想这一整件事。他的结论是,缘分、感情是无法由人安排的,只能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就像阿戚喜欢上尼尔,怀了尼尔的孩子。这种事情,谁会想得到?一个从遥远的地方漂洋过海而来的异邦人,要能够和他相遇进而相恋,如果这不是上天的安排,怎么可能会发生呢?
既然这是老天爷写好的谱,他妄想去更改,当然是不自量力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见面不相识。他和阿戚就是无缘,才会让阿戚明明看见了他,却非但不认识他、不喜欢他,还当着他的面,骂他是猪。
不是他的,他不会强求了。但,他的缘分何时才会到呢?
福气又想到衣裙。比起阿戚嫁人的事,也许这件事,才更加会影响他的生活。不自觉地抬起手来碰触自己的嘴。当时,他们的脸靠得那么近,衣裙的鼻息喷在他的脸颊。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亲密地与另一个人接触。回想着当时的情景,福气陷入了发呆的状态。过了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
他甩甩头。男人怎么亲男人呢?快忘了吧。福气拉起被子睡觉。然而他翻来覆去,不但睡不着,还不断地回忆起那一吻。那是他的初吻。而他似乎有种悸动的感觉。
悸动!?天啊!他真的是疯了……
福气掀开被子,惊讶地坐起来。他、他在想什么?混蛋!都是衣裙害的!做什么嘛!福气被自己的感觉吓到了,但一整夜,那难以忘怀的吻,竟在福气脑海中上演了百遍。也因此,这一夜福气直到天亮才好不容易入睡。
□□□□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朱恭被眼前凌乱的景象吓了一大跳。他刚从县令府回来,一回家便想找衣裙聊聊今天的事,他也没敲门便擅自进入,却看见像是被盗匪打劫过的情景。花瓶、桌椅摔在地上,碎瓷散了一地;床边的帷幔被撕得粉碎,墙上的字画穿了个洞;而凶手,现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喂!你怎么回事?谁惹你生气了?」
朱恭走近床边探视。朱衣裙躺在床上,动也不动,不理会他。
「阿春又梳坏了你的头发?」
「厨子又煮了红萝卜?」
「我养在床底下的蛇被你发现了?」
「你终于想起来你欠我一万两没还?」
「……」
「不回答是吧?真可惜了,我本来要跟你说件事。但看来今日你是没心情听。」
「……」
「真不想听?……我还是告诉你好了。就是福气他呀……」
「别说了!那小鬼的事我不听!」衣裙忽然从床上坐起,眼睛瞪得像橘子一样大。
「你怎么了?福气他又哪里得罪你了?你们不是早就和好了吗?」
「别说了,恭,对不起。我不想再听他的事。」衣裙说。「我对那小子做了一件事,也许有点对不起你,希望你能原谅我。」
「你在说什么?你跟福气吵架,我早就习以为常了,这算是什么对不起我?」
衣裙没回答,半晌,他才接着说:「总之,希望你们两人能够顺利……明天我想到洛阳去一趟。这里,就麻烦你照顾了。」
「等等,你去洛阳干什么?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要去多久?」
「有些生意上的事……我会顺便去找书秦,在他那儿住几天,所以不赶着回来。也许个把月吧。有事的话,你再差人送信给我。」
「什么嘛!真搞不懂你,忽然发脾气,忽然就说要去洛阳,一去就要这么久。福气到底是怎么惹你不高兴了?这么严重?我明天去问他,让他跟你道个歉。你别走。」
「不用问他!」衣裙连忙说:「是我不对。不必问了。」
「可是……」
「我去洛阳不只是为了公事,」为了更加说服朱恭,朱衣裙说:「最近,我忽然很想见见书秦。我不在这儿打扰你们两人,你也别管我。你明白吧?」
「喔!你终于要行动了吗?我还以为你放弃他了呢!」朱恭笑答。「那你去吧,这儿交给我,没问题。」
「那么……福气,也交给你了。」
「当然。你那么久没去看书秦,可别忘了带礼物去。」
「我会的。」朱衣裙说。「明日我一大早便出门,也许跟你见不到面了。现在先跟你道别,你可要保重。」
「何必这么严肃呢?你去几天就回来,把书秦一起带来吧。」
「嗯……再说了。」


第六章
和阿戚的婚事,最后就这样不了了之。后来据说阿戚和尼尔私奔了,刘家上下也是一团混乱,弄得灰头土脸的。福气不再问,贾贵也不再提。经历了这事,这几日,贾贵安排相亲的动作也暂缓了。
梦醒了,福气很快便将阿戚的事拋到脑后。他更加在意的,反而是那天发怒跑掉的朱衣裙。他被那个吻吓了一大跳,大哭一场,衣裙就跑掉了。然后从那天起,他就没再来过。福气每天和朱恭见面,也没主动问起衣裙的事。就这样过了十日之后,福气终于有些按耐不住了。他开始生气,他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事,是朱衣裙自己不好,忽然吻了他。他没跟他计较,朱衣裙却不来向他解释清楚,这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福气越想越生气,于是,这一日,当恭又来到县令府找福气,福气便问他衣裙的事。
「衣裙他去洛阳了,你不知道吗?」
「洛阳?!他什么时候去的?」
「十七日便去了。」
「什么?今日已经二十八了,他已经去了十一天了吗?你怎么都不跟我说?」
「我还以为他有告诉你。」
「才没有!」福气生气地说。
「啊,对了。那时你们吵架了。那一日衣裙回家,把所有房里的东西都摔坏了。然后他就跟我说他要去洛阳找书秦,隔日一早便去了。」
「书秦?」这名字好耳熟啊,福气感觉似乎听过,却又没什么印象。
「书秦是衣裙最喜欢的人。衣裙这次去洛阳,便是要去和他在一起了。以前他太不积极,这一次,他倒像是有些认真。我有叫他带书秦来长安玩,不知他们何时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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