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之碎雪断相思+断章+番外————平江秋日
平江秋日  发于:2010年04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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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平江府首富,竟是一双慧眼......只不过......"
陌路的公子毫不避嫌地贴近了几寸,在耳边低笑。哪见过这麽无耻的小子,刚伸出手挥去,被一把抓紧。
"狂徒!"果然是练武的,竟然丝毫挣脱不出。涨红了脸四下探视,幸好午时已过,食客大都三两回去了。
"公子若是对那个梦红豆有些动念可就不妥,劝你还是放弃让他做什麽掌柜为好。"
"你!"此人竟然偷窥许久?!不对,梦红豆?不正是那个郎中?今日怎地遇上这麽多奇人异事?他与他又是何种关系?
"扬羽,掌柜的,我叫扬羽。"小人!竟然在我腰间轻薄!那人一脸戏谑,邪笑不止,"姑苏城,果然没有来错地方。"
"啐!"好久没有这麽大的怒意,连著粗鄙的言辞都涌了出来。

江南醉(下)

"醉是江南雨,愁似平江丝。"
禁不住颦眉。
"这位客倌......"跑堂小厮拦在一边,阻止了这个轻狂少年近乎无礼的追随。冷冷瞥去一眼,究竟哪一家显贵生出这等狂佞顽劣的子嗣?算得上扯破了脸面骂他,竟然笑意吟吟毫不在意,还一路尾随著我行路。
"小七,今日生意可好?"索性当他不屑,也让那人自讨没趣。
"回大掌柜的,雨天留客,今日已是八成满。"喜笑颜开的模样也能感染到自己,胸口郁积的不满竟似慢慢消散。
"哦哦,原来这也是你手下营生,看不出来你这柔柔弱弱的样子......"语到嘎然而至,那双轻佻散漫的目又在放肆。
舒心能够活得长久......和气且生财......紧闭著眼睛十分愚昧地让自己转移注意:"小七,这雨落得大了,去拿把纸伞。"
"啊呀呀!瞧我这粗枝大叶的!"一惊一乍的小厮呼喊著往客栈後头去。微微叹气,亏得自己各分号都有掌柜的执事,若是尽让我一人看著这些生涩的毛头该是要折寿。
"你究竟作什麽?!"回头的刹那,那张挂著亵笑的面孔倏地出现在面前。
"掌柜的,这麽点小雨还要打伞,岂是豪爽男儿之举?还是说江南的男子不是泥,也是水来著?"
"你?!"这算是嘲笑我扭捏像个女儿家麽?气急之余也是梗塞,不听不想不多事。不再是当年年少轻狂,任岁月磨砺自己的棱角。既是从商,就要慢慢圆润自己的禀性,不轻意生怒也是修生养性之法。
"还是说你本是个女子?苏彦亭?"
浑身一僵,感觉热流涌上了头。这个小子带著什麽目的来到此处?已经将身家调查得详尽却缄口不言,扬羽?又是什麽人物?
"闭嘴!"愤恨白去一眼,往熟悉的後院过去。这小七做事也不麻利,拿个纸伞需得这麽久?加紧了步子往後院那方行去。
"豆儿......"翕开一缝的花窗外,小七满脸通红地盯著乍到的我。窗里传出的呢喃显然是情人的呓语。这孩子在搞什麽鬼明堂?
"......"毕竟没有见过大市面的孩子,双眸闪著流光,一双腿还在打颤,连著手上的纸伞也瑟瑟发抖。
笔了一个姿势让他先行离去,却是见这孩子踉跄中踩到地上枯枝,发出的声响惊得我险些叫出声。算得上偷窥之罪,什麽时候我也开始好这样的趣味。扭头往窗中一瞥──本是大开门户,也算不得偷窥吧?
"我为了你舍弃了官爵,为了你舍弃了江湖地位,你究竟......"
"这是你自找的,我何曾为难过您啊?大人!"谑笑不绝的声音,不正是那个引人入胜的说书者的?梦红豆?
侧过身子倚在墙端,只是微微往屋里窥。
"你......依旧是不能原谅我麽?"男子的声音低柔而深沈,抬眼看到他的样貌却又倒抽凉气。甚是......面熟,究竟在哪里遇见过?
"原就没有对错,何来谅解之说。"清脆尖锐的声线顿了一下,低了一个度,"赫连碎雪,冷相思这个人已经死了,你面前的,是一个......人尽可夫。"
这个男子怎麽舍得让这样灵动的眼睛失了神采,怎麽让他浮显如此失落的悲怆。心也随之动容,一手扭结著前襟,有些喘不过气。
"滴答,滴答......"淅淅沥沥的雨又开始零落,偶尔几滴顺著屋檐落到肩头,侵入发肤。看著屋里两个惆怅的人,浑身冰冷。几滴调皮的冷水娃儿从脖颈蜿蜒下去,刺得肌肤生寒,几乎惊呼出声。
"!"背後靠来温热的身躯,竟然又是那个登徒子!刚想破口怒骂,却是怔了。
面前的少年肆无忌惮掠著手指,将我口舌掩住,仿佛怕我挣脱一般紧紧搂在怀里。轻轻再耳际道:"原来苏大掌柜的还有这等嗜好。"
"呜......"雨下得大了,声音盖过此处的动响。窗内二人亦是互相僵持。
"抖得这麽厉害,不会是害怕吧?果然江南的人心胸狭隘得紧。"好一个厚颜无耻!明明是被雨打湿了有些寒噤,竟又被拿作嘲弄把柄。只能瞪。
"......"
"无忧谷一别以为再也寻不到,可是人海茫茫中我依旧找到你了。"
"放开......你这个假仁假意的东西!放开!做你的王爷去!"
"我已将王爷之位禅让与扬羽,如今已是孑然一身!"
"扬羽?"
呃,身後这个人不正是叫做扬羽。扭头才发现,这少年的身量比我高壮太多,仅能看到他唇角微微挑起,扬著邪肆的笑。
"早已摒弃赫连之姓,如今只是冷亦寒而已。喜欢梦红豆的冷亦寒。"眼睛通红,有些骇人。
"啐!去你的什麽甜言蜜语,我不吃这一套!五年,我梦红豆一个人好不惬意!你还以为我是慕月堡时的傻子?未免高估了你自己!"
男子重重吸入一口气,像是受了什麽震撼。摇头不绝:"我寻了你这麽久,只能听及你如此一句?"
"想听美言的话,我早已说尽。从......落下崖的时候起,相思的情不再留给你。"咬牙切齿地啐著,眼神直勾勾缠著对方,就像与猎手对峙的猎物。顿时心下绞痛,这二人的过往怎不说与我的的境遇有过之无不及。仿佛回想到那时的自己,一意孤行的结果,错过了人,错过了情。
"若是我出手相助,你会如何谢我?"几乎是看出我的渴求,背後那个灼人的温度又开始耸动。耳边传来暧昧湿热的轻声,"苏老板,我帮你收买人心,可要记得还我。"
"什麽?"还未有反应这厮胡言乱语,他已经跃身翻入。
"红豆哥哥别来无恙?"
"呃?"梦红豆诧异。
"扬羽?!"神色严峻的男子松懈了防御动作,有些懊恼。
"你......是......扬羽?"显然有些陌生的表情。
"如今的宝定王赫连扬羽,就是我了。"笑得和煦。却让我心惊肉跳,这样一个狂妄少年竟是皇族?何德何能,我苏彦亭的客栈容下这样大的佛。步子退了些去,也不管屋里在说些什麽。
"屋外的兄台怎麽如此行色诡秘?"痞痞的调笑也是皇族的教养?
"咳咳。"顿了步子回头,讪笑一声作揖,"路过而已,这厢有礼了。"
"豆哥哥,好久不见了,你还是这样执拗的性子啊!"混帐东西!竟然忙著叙旧。
"呃,扬羽今年十五了啊!是个大人了。"附和著。冷眼瞥一眼身边的伟岸男子,又看了看窗外的我,颇有些尴尬。转念又思忖,不对,这个人才十五,岂不是比我小上一轮?呃......
"且说我成人立世还是爹爹的禅让之举,自五年前他抛却了一切就径自消失无踪,原是为了寻你。"
"......"屋中静谧。希望有人动容。
"无论是冷亦寒还是赫连碎雪,已经从江湖上消失,你面前的只是追寻你身影的我。"冰冷的男子说出的情话倒是热络,让我这个旁观的人也微微红了面。
"豆哥哥,你委屈了五年,不是讨会来了麽?"
"这......这怎麽能混为一谈。"红豆的脸也有些赧意。
"这样吧,你不用理会我爹。现在这方安身,不要再东躲西藏做什麽江湖游医。这样一个江南风水灵蕴,留在此处安生岂不妙哉?"
"你究竟向著谁说话?"红豆怒。
"这一位正是平江府的苏大老板。"嘴巴向著我处怒了一怒。
"已经见过。"无奈叹气,"我也正在考虑是否做他的分号掌柜。"
"掌柜?!"那个异类男子倏地冷下面色,不屑地从头至脚打量著,"奸商麽?"
红豆挑了眉头,道:"现下我倒是确定,要留下来做这个奸商手下......"说完冷嘲一声,"总比做男娼来得舒坦!"
不解其意,却能嗅出不甘。
"真的?莫要反悔?立刻签字画押?"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询问,一干人愣了。
"呃......苏老板......"扬羽这小子中也有目瞪口呆的时候,怎麽了?生意人自然只信白纸黑字画押。
"好!"豪爽的男儿,便是我相中的人才,梦红豆。
"倒是没有见过爹爹想要生吞活剥一个外人的模样。"
"嗯,你爹竟是年轻,他与红豆......"
"孽缘......未尽。"
"嗯。"一前一後走在路上,胸口捂著生鲜的卖身契心中狂喜,虽是被那冷眼男子剐了不知其数的眼刀,毕竟要到一个人。只是以後的日子......少不了此人的打搅。
"苏老板,您怎麽回报我?"步子停了。
"什麽?"
"我可是为你笼络人心开了路啊!"
"你是王爷?"
"嗯?"
"怎麽不用回京?"
"呃,此番是有些要务......"
"哦,那麽不便打扰,多谢,告辞。"惹不起则避尤不及。
"苏彦亭!"背後的怒吼一乍,连著路上几只鸟都骇得"噗啦啦"振翅。
"快走快走!雨大了!"一面疾走,一面埋怨自己俨然忘记拿伞。
"本王看上你了!"
眯了眯眼,看著那个大孩子似的人物。
抬头,天依旧是那样灰蒙蒙,三月的江南雨,会醉人。

断章完

番外--四季绯
第一章

"拿去,快些走。"牛杂汤铺的老板娘皱了皱眉。
只见面前的少年木然地拿了一包什麽东西,微微欠了欠身,嘴巴嗫嚅几下,听不见声音。
不远处赶来一个身影,老板娘张望了一下,忙不迭挥手驱赶:"快些走!"
"......"少年感激地瞥了一眼妇人,调转身头就往偏僻处行去。

"噗!"纸包被撞翻在地,少年的头始终低垂,凌乱且肮脏的发在风中瑟瑟。
"丧门星!"恶狠狠的毒咒从另一个乡村少年口中脱出,"你怎麽还没有死?!"
"......"少年一言不发,呆呆看著地上打翻的牛杂──三天的口粮。
"你这样歹毒的东西竟然还不滚出孟村,村长一定是老糊涂了!......"年岁稍长的少年一脸鄙夷,继续骂骂咧咧。低头的少年也没有动响,痴愣片刻,加紧步子离开。

也不记得是第几次来这个地方了。
每一次思绪纷扰,一个人习惯一般跑到山脚下来,只有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才能忘却不快。
当母亲腆著肚子来到孟村的时候,注定这一家就是被人鄙弃的。父亲积劳成疾似乎得了什麽说不清楚的病症撒手,村中人心惶惶,总是避讳这外乡流落来的人──惧怕这个满脸溃疮的女子会将什麽不治之症也留在村里。
没有人收留,甚至没有人理会的这个身怀六甲的妇人,终在村口一边的草垛里生下了他。女人没有看到孩子一眼,就阖上了目。
黑夜里婴儿低低的哀鸣,将村里的一个孤寡老妇引了过来。
那一日,苦儿就有了自己的名字。

摸著脸上溃烂的的肌肤,手还在轻颤。这样狰狞的面容,莫说是孩童,大人看见了也是毛骨悚然。不知道是什麽顽疾,浑身都是一个个脓疮。
每一夜都抓得满手鲜血淋漓,每一夜都被这难以忍受的痒而逼得无法入睡。婆婆在世的时候,还会有她切了蒜蓉敷在溃烂处,火辣的刺痛让浑身惬意。竟不知道原来痛是让人舒畅的。
"苦儿,做什麽?!"婆婆惊叫著夺下孩童手中的刀,睁著老目在颤抖。
"我......我只是想好好地睡一晚。"无辜地辩解,急忙夺回那把刀,只是轻轻地抽──刀锋轻柔地抚过老人褶皱的虎口,血流了一地。
"......"两人都措手不及。
孩子看见了满眼的红,吓得魂飞魄散。不似自己身上断断续续的流血、结痂,而是触目惊心地飞溅著红色。
回过神来,地上的血河已经凝固,人,也冰凉。

这是你身边第三个死去的!
村人的眼神犀利地刺透他胸口,孩子只是张了张口,什麽都说不出来。满目的泪水落在溃烂的脸上,很痛,却再没有往日的舒畅。
为什麽,我这样一个丑陋的人会生在世上?为什麽,待我好的人一个个离开了我?
"你叫苦儿,正因为你的命苦。"婆婆曾经摸著他的发,愁叹著。
"滚!你这样的丧门星还不会让孟村乌烟瘴气?"一声唤醒沈思。
"可他毕竟是个小儿,待到弱冠赶他走便是了。"
"恐是那时,这个村子鸡犬不留。"意有所指,我会带来厄运麽?少年低下头,浮著不为人知的浅笑。
虽是年少,可是我的心比谁都要清朗。
虽是不配活著,可是我要活。
苦儿是父母生养,婆婆带大的,我不能肆意了断这残缺的生命,因为他原本就不属於我。
捏紧了细瘦的拳头,他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即使是一棵杂草,也是天公赐予的新生,即使是一株永不开放的骨朵,也要争取一样的日光雨露。
正像面前这娇柔的小花一样,过了夏就不再是它的季节,可是它依旧在风中摇曳生姿。红红的花瓣被撕扯了数片,它依旧顶著风向往上,往上。
"......"竟是这样不挠的小东西,伸出的手顿时停在空中,不去采撷。
这里山明水秀,这里清新绿幽,可是......腹中空空。双目一翻,苦儿不支倒在了地上。

"呜......"低低呻吟,眼睛在刺目的光华下睁不开。
"醒了?咳咳......"一个沙哑的喉咙,似乎也是隐疾。他呼出一口气睁大眼睛看著面前这个陌生人。
斗笠,遮著面容,轻轻咳嗽著,仿佛是老态龙锺。但是一双素白细手却告知他,这个人还年轻。
"这里......还是孟村?"多麽希望睁眼後看到的是火红的炼狱。婆婆说过,地府是每个人最终的归宿,那里没有尊卑贵贱,那里不分善恶美丑。
那人的眉目在朦胧的黑纱下完全看不清晰,苦儿妄自臆断著:这样怪异的人也许也是有隐疾不得见光。啧啧,自己这样狰狞的面孔也能曝露在人前,他竟是比自己还要不堪?
蓦地发觉竟有些许久不生的好奇心思。

"你这顽疾,是可以治的。"淡淡一席话如清风不惊平波。少年的心里"砰砰"振荡得厉害,透著不信的神情瞥著这个奇怪的陌路人。
十三年的煎熬,十三年的闭塞。只知道大夫摇头便是绝对的无望,学会了认命。可是,当这个见不到真容的人轻轻告诉自己还有救,不禁心口涌动著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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