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24小时 下————菅野彰
菅野彰  发于:2010年0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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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别再钻牛角尖了,秀。虽然那种事可能和你扯不上边,但是小鬼头们的打架......呃,最近的危险事件是挺多的,不过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知道自己讲的理由根本就无法让秀真正安心,大河也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秀,不要紧的,反正我们家也经历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争吵。」
  我们已经很习惯了,你就别在意吧--心里这么想的明信也勉强地笑了笑。
  「但是......」突然间,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听着的丈开了口。「我觉得这次完全不一样。和我那时,还有志麻姊那个时候比那是。」
  「丈!」
  听到丈竟然说出让秀和真弓感到不安的话来,明信赶紧责备了一声。
  「可是,那小子的事情我们总不能再这样继续袖手旁观下去吧?」
  尽管无法明确地说出个所以然来,但深知情况不妙的丈还是高声地发表意见。
  「我以前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但勇太他却是一清二楚耶!如果明明知道,却又无能为力,那应该很悲惨......」
  而且教人害怕至极吧--丈没法把这话在秀和真弓的面前说出口,便赶紧噤声。
  然而即使没有说出口,丈刻意隐藏的恐怖感已经存在每个人的心中。
  「要是志麻姊在的话......像我这种人,她顶多就叫我自己骑着摩托车、冲到马路上去给车撞。」
  对于现在的勇太,大河几乎找不到自己能说或能做的事情,他不由得想起不知身在何处、音讯全无的大姊。
「勇太他......」
  叹了口气,秀终于稍微卸下肩膀的紧绷戚。然后一如往常地动手把勇太的饭菜收拾掉,只不过这次心中多了些许不安。
  「他过去承受过及亲眼见过的暴力,是我完全无法想象的。」
  秀把壶里的热水倒进茶碗中泡新茶,垂下肩膀没有和任何人四目相交。
  「所以,你们应该很不安吧,真的对不起。」
  无法再继续说下去,秀紧咬住下唇。
  秀最后只说了这些,然后就回头望着兄弟们。
  「你不要那么烦恼啦,秀。」
  明信摇摇头,责备频频见外地道歉的秀。
  「对了,要是有个万一,那我就把他包在草席里好了。」
  听到一脸认真的丈这么说,秀也不禁轻轻地笑了出来。
  「我......」一直陷入沉默的真弓突然开了口。「我没有觉得不安喔,秀。」
  大概是想要让他安心吧,真弓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那时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操心勇太的事情,没能注意到真弓正勉强地挺直了背脊。
  叹了口气,勇太伸手敲着感觉已经睽违已久的花店铁卷门。这个时间也许应该去敲后门比较好,不过此时店内还微微地透出灯光。
  没一会儿,随着渐渐飘近的烟味,铁卷门也被懒洋洋的店主人慢吞吞地开启。
  「喔,你来啦。」
  阿龙大概把店关上后就只是在里面发呆吧,看起来不像在记帐的样子,而且勇太一进到店里,就发现铝制烟灰缸中积满了烟灰。
  「怎么啦,大叔?突然叫我过来吃饭。该不会是开始想我了吧?」
  勇太虽然很清楚阿龙叫他来所为何事,还是故意对忙着关铁卷门的阿龙开玩笑。
  「笨蛋,你那张脸才没那么大的魅力呢!」
  才一个月不见,两人间的吵嘴却已让人感到怀念。说完,阿龙就指着阶梯要勇太上楼。
  确认勇太上楼了,阿龙便将店里的灯全部关掉。
  「说是吃饭,不过也是便当啦。」
  「是街角便当店的鸡肉茄子便当耶!真怀念呀。最近明信应该都很勤劳地帮你做饭吧?」
  自从勇太辞职后,阿龙家的厨房就变得越来越有家庭味,勇太以此挖苦阿龙,接着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在这里打工时他就很少上来二楼,现在看来也和他最后一次见到的模样有了不少改变。
  「因为你要来,所以我就先请阿明回去了。你应该也清楚才是,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对你说的话。」
  阿龙边说边泡好茶,然后就和勇太隔着小茶儿坐下来。
  「我想也是啦,我也没什么想说的。」
  两人都不是那种会热情地培养感情的类型,不过尽管如此,勇太只要在放学途中经过店门口,还是会和阿龙交谈个一两句,所以要是现在拿「最近如何」来当开场白,感觉也太假惺惺了。
  「你在山下师傅那儿做得如何?」
  阿龙还是暂且拿新工作的事来当话题。
  「嗯?唔......不怎么样,很普通啊。」
  勇太暧昧地响应,企图就此打住话题。只不过稍稍低下头的他,还是想起今天在工厂被骂得比平常更凶的事情。
  --你要是再摆出那种表情,明天开始就不要来了!
  勇太虽然早就习惯这种责骂了,但今天听来却特别感到沉重。
  「我说普通是骗人的,其实挺辛苦的。我想做点比较细部的工作,却老是被派去搬运材料。」
  「你的手臂变得很壮呢!」
  虽然在花店也常需要花力气去搬运货物,不过见到比在自己店里更加粗壮的一双手臂,阿龙不禁感到敬佩。
  接着对于那坚实手背上的伤疤,不管愿不愿意,想起正题的阿龙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说吧,你是被谁拜托的?」
  看到阿龙明显就是一副为难的模样,勇太苦笑着啜了一口茶。
  「既然如此,那我就说啦。」阿龙也没打算再瞒下去,他注满茶水继续说道:「今天早上大河在去公司的路上,跟我说你好像怪怪的,要我探听一下是怎么回事。还说他已经叫你今晚来我这里一趟了。」
  「他是跟我说偶尔也该和你一起吃个饭什么的,所以叫我工作结束后就到你这儿来。」
  「他用的借口还真是不太高明耶。」
  大河大概也没想过要掩饰吧?让人一眼就识破他的意图了。心里这么想的两人苦笑了起来。
  「......那家伙真不愧是个大人呢!连我自己都搞不懂的事情,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勇太想起早上朝和公司反方向的薮诊所跑去的大河背影,不禁垂下双眼。
  另外,勇太也想起目送他出门的秀眼睛好红,而真弓似乎也跷掉了早自习,特地和他同时一起出门。
  「他大概是觉得即使勉强要我和他谈,我一定也不会认真地回答,所以才会拜托你吧。」
  「喂,你这话对我还真失礼呢。」
  尽量让自己在面对消沉的勇太时不要变得愁眉苦脸,阿龙把吃了一半的便当搁下,并叼起香烟。
  「不过啊,我能说什么呢?就算我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但却一点也不沉着稳重啊。」
  「那种事你不说我也知道啦。」
  觉得叼着香烟、咬牙切齿的阿龙,模样实在很有趣,勇太因此轻轻笑着。
  「......事情的大概我已经听说了。」阿龙从那无力的笑颜中看出了严重性,便开口说道。
  这一带很少会在晚上响起的汽车行驶声自远处渐渐接近,接着车头灯的光线从屋外闪过。听到轮胎溅起的水声,两人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外头下起了一阵梅雨季末的小雨。
  「老实说,要我好好地跟你谈,还真是件苦差事......就好像在对自己说话一样。」
  尽管少年时代早已远去,但至今仍难以面对的过去,彷佛像在等着接受审判一般。阿龙虽然很想撇开视线,但他还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勇太。
  突然地,回望着那双眼睛的勇太摇了摇头。
  「就算我们以前曾经做过类似,甚至是一模一样的事,你和我还是不同。」
  勇太突如其来地说出教阿龙感到意外的话。
  「因为我们打从根本就不一样,你不知道比我好上多少倍。」
  「......是怎么个不一样法?」
  在阿龙眼中,他一直觉得勇太比自己强上许多。虽然他立刻就察觉到自十六岁起就到自己店里工作的勇太,有着和他相似的过去,然而一想到自己在那个年纪时还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阿龙就不禁对十六岁的自己感到羞耻。
  从听说过的一些事情中可知,两人的生长环境也完全不同。与自己没来由的焦虑,以及不知从何而生的残暴不一样,勇太自出生后,饱受凌虐恐怕便是他的第一个记忆吧。
  因此他虽然心中或许还存在着不被原谅的事情,却将自呱呱落地就牢记于手中的暴力早早抛去,对于这样的勇太,阿龙心中反倒充满无限感叹。
  「未来还很长......我记得你说过这句话。」
  勇太提起好久以前阿龙开玩笑地说过的话。
  「你还记得我为什么那么说吗?」
  「嗯,不过......」
  因为那是一时的玩笑,所以阿龙并没有认真看待把他说的话。
  --不过不好意思,我不是那种会被过去束缚的人。
  虽然积极向前的勇太那么说,但阿龙一直都晓得,他是个无法摆脱过去的人。
  「因为我并不想去思考,所以那时并不是很了解你的意思。又或者应该说,是我让自己不去思考的吧。」
  勇太也想起不久前,为了向前迈进而拼命的自己。
  「与其说未来还很长,不如说是永远结束不了。因为我把自己封印起来了。」
  勇太几乎没有动桌上的便当,只是将一直紧抓着的筷子放下。
  大慨是突出的青筋格外显眼吧,阿龙注意到勇太脖子上的筋和肌肉不再紧绷。
  「喂,我问你......」勇太把手放在立起的右膝上。「既然你的亲人都不在身边了,为什么你还要留在这里呢?他们都走了不是吗?你难道没有想过要将一切抛下,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你的陌生地方重新来过,从脑袋开始换一个全新的自己吗?」
  勇太开口问了至今从未触及过的事情。
  见到烟灰掉落在饭桌上,阿龙便把已经烧到根部的香烟扔进烟灰缸中。
  「是啊。我的确有过好几次那样的念头,心想也许会轻松许多,不过......」
  阿龙虽然想回答,却又觉得现在对勇太说那些实在很残酷,不禁犹豫起来。
  「当我那么想时,并没有比较好过。」
  面对想要知道答案的勇太,阿龙也只好叹息着继续说下去。
  「要是现在舍弃掉这里和自己,那每天不就都得说谎吗?我是那么想的......可是你......」
  「我把过去的一切都抛弃了。」
  不是每个人都一样,也有人无法凭自己的意志去承受「不舍弃就无法生活下去的沉重」。勇太打断了正想这么说的阿龙,为自己定下罪行。
  「我改变了住处,甚至连姓名都换了。将做过的事情、朋友,还有亲人全都抛弃。因为我老爸不认我,所以我一直都是用老妈的姓......不过改姓时我真的好开心。」
  对于秀那个笔划多又过于夸张的姓,勇太并没有什么喜欢或讨厌的感觉,单纯是为自己改姓的事情而高兴。因为他有一种,彷佛连出身都改变了的感觉。
  「就连真弓,我也没告诉过他我原本的姓。除了这一点,我真的把以前做过的事情都......」
  「我知道,你全部都讲了。听说你连和哪种人睡过都说出来,惹得真弓很生气呢。」
  是因为想不开,而把真正的事情扭曲误解了吗?这么想的阿龙侧着头皱起眉心。
  「我认为那样是好的,所以几乎......把做过的事情都说了。可是......」
  不想有所隐瞒也是勇太实现积极向前的计划之一,因此他确实从一开始就打算不带感情地把大部分的事情都告诉真弓。
  「可是,不管是我嗑药、和陌生人上床,还是在打架时用木棍把人打得头破血流......」
  勇太当时抱着不愿再回想的心情对真弓坦承以告。有时觉得自己好像在宣扬功勋事迹一般愚蠢,但却希望说完后就让一切成为过去,永远不再提起。
  「甚至是扔了被打到吐血翻白眼的家伙不管、自顾自地逃走,连对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的事情也......『说』果然和『做』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对没有亲眼目睹的真弓而言,他无法真正体会到我所干的那些事情究竟有多严重,我......也没办法让他了解那时的我,性格起了多大的变化。」
  外头没有间断的雨声,渐渐地变大了。
  和无名的陌生人大打一架,就算对方倒下还是继续狂殴,然后任他倒卧在雨中、自顾自地逃走,这样的事情在勇太心中仿佛昨天才发生般清晰。
  事件发生的前一晚,酒醉的父亲狠狠地揍了母亲一顿。勇太深怕母亲会被杀死,小手紧握着厨房的菜刀。但是听见阵阵的哀嚎声,无能为力的他只能不知所措地呆站着。不知不觉地在厨房待到天亮,只见浑身是伤的母亲已打包好行李、穿上了鞋。
  --妳要去哪里?妳要......丢下我吗?
  听到背后传来勇太的声音,母亲回过了头。
  --那个人,真的是你的亲生爸爸。
  昨天酒醉后对她施暴的男人现在正在呼呼大睡,母亲指着他,告诉勇太那就是他的父亲。
  --所以你要忍耐,要照顾......
  那时恍恍惚惚听到的话,在勇太脑海中留下模糊的印象。是要我照顾父亲?还是让他照顾我?母亲沙哑的声音让他没能听清楚。
  他就这样望着头也不回的背影,从此再也没有见过母亲。有好长一段时间,每当他想起妈妈,就只能回忆起那冷淡的背影和沙哑的声音。
  那时外头正下着小雨。离家的母亲没有撑伞,和一个男人一同消失在雨中。为何昨天不将父亲杀死呢?勇太心中懊悔不已。
  连手都发起抖的悔意,勇太至今仍忘不了。
  「我将一切都抛弃了。」
  一低下头,映入勇太眼帘的是手背上尚未愈合的伤疤,发红的伤疤似乎在跟他说「你完全没有改变」。
  「我没办法和你一样。只有抛下才能让我忘记一切。只要见到情况不对,我就会再次舍弃眼前所有生物,不管多宝贵也能马上遗忘。」
  「勇太......」
  阿龙也像所有人一样想要为用言语将自己束缚住的勇太做些什么,更想解开他心中的结,但却无法轻易地理出头绪。
  「......不过那种方法说不定是最好的。」
  「怎么可能会好呢?我跟你说,人一生中一定有些东西是自己所无法保有的,你一开始抛弃的那一切就是如此啊。但是这次不一样,你已经成为这里的一分子,展开全新的生活了不是吗?」
  阿龙为了自己只想得出这种话来而焦虑,心烦地拍着桌子。
  「......我已经不行了。要是真弓能够像我老妈对老爸那样绝望并抛弃我,那就好了,可是他却不那么做。真弓轻易地做到我所做不到的事情。」
  突然间,勇太好想紧抱打从心底深深爱慕的恋人,怎奈眼下两人相距遥远。他不自觉地紧握起双手。
  「......真弓怎么样?」
  吸明很想依偎着恋人,却一直克制着不去触碰。
  「他懂得如何原谅别人。」
  如果恋人此刻出现在眼前,他激动的情绪恐怕会用力将恋人撕裂。那股无处可去的狂热力道,只能宣泄在自己的肩膀上。
  「无论发生什么事,他总是不逃避,让我觉得好害怕。」
  勇太的指尖深深地陷入他的肩膀。
  「就算被杀死,他恐怕也是会原谅我吧。」
  「喂......」
  阿龙儿到勇太的肩膀渗出血丝,赶紧出声制止,并硬将他的手拉开。接着轻轻地拍拍失神望着自己手指的勇太。
  「勇太,快点张开眼睛、清醒过来呀!你怎么可能会杀死真弓!你根本没有理由那么做啊!你快点给我振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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