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先前引他过来的水声停下了。随即布帘被掀开,现出後面的一尊人影。
「哇!」景睿吓得倒退一步,差点跌坐在地。
不是他胆子小,而是,毫无心理准备的,突然给他看到一个片丝不缕的男人,还真是有够刺激他眼球。
不过那一瞬间的惊吓过去,他也就镇静下来,眯起眼睛一瞧,那个人是……
「我是否应该为你的尖叫而感到荣幸?」庄恩琉倒是一点也不意外看到他的样子,也没有丝毫尴尬,从容地拿了浴巾围在腰上。
「啊?」景睿的脑袋根本不请不楚,也听不出对方的戏谑,只一心思考著目前的状况是……哦哦,他想起来了。他是今天住过来的,就是这个人家里,然後,唔,他是怎麽回来的呢?先前……
「我好像……」他抓抓头,嘀咕,「喝醉了?」
「知道自己喝醉了,说明还不是太醉。」
庄恩琉又拿了一条毛巾,擦拭头发上的水,「怎麽,你还想喝?」
「不不,不要不要。」开玩笑!这会儿他头晕脑胀的,不知道有多难受,哪还敢喝?
「呃,不过我是想喝……那个……喝水。」多讲几个字就觉得费劲,而且嗓子发干,真是要命。
「嗯,跟我出来。」庄恩琉往这边走过来,是要出门。景睿呆呆瞪著他,突然大喊:「等一下!」
「嗯?」突如其来的,庄恩琉也不明所以,狐疑地停下了脚步。只见景睿步伐不稳地晃过来,刚在他身边站住脚,跟著就开始上下其手。
前胸摸摸,後背摸摸,一边摸还一边啧舌:「你穿著衣服,真是暴殓天物啊……虽然你是标准的衣架子,但脱了衣服才更是,啧啧……这些肌肉,都是真的?人和人的差别,怎麽就这麽大呢?……呜哇,手感真赞,让人很想咬一口耶……」
听著他的胡言乱语,庄恩琉却没兴致陪他玩闹。他一副醉醺醺的脸,大概连自己在说什麽做什麽都不很清楚。
但是出乎庄恩琉意料的是,当他正准备敷衍过去的时候,景睿突然扬起脸盯著他,眼光也许不算清醒,但却异常闪亮:「那什麽……你当我的模特好不好?」
「模特?」庄恩琉轻挑眉梢。说出这种话,景睿似乎比他认为的稍微清醒一点。不过,也有可能其实是更胡涂,在说胡话。
「对,模特。」景睿点点头。
「什麽模特?」
「模特就是,让我画你。」
「画我?」
「对,画你……」
「我拒绝。」
「诶,为什麽?」
「不为什麽。」
「诶诶……」
连理由都没有就被拒绝,景睿确实相当受打击,但没有气馁,「你不要小气嘛,就让我画你一张,一张就好。而且你也不累,就在那里不动,就可以了,很轻松的……好不好?」
「不好。」庄恩琉完全不被说动。
这麽坚决,当然不是因为不好意思。其实如果景睿只是想看,他不会吝啬的。但是,做模特?呆在那里几个小时让人画?很抱歉,他实在提不起兴趣。
「哎哟,拜托你考虑一下下啦……我只是想画,很想很想画,不会拿出去张贴的……如果你不放心,最多我不画脸,这样总可以了吧?」
「不可以。」
「拜托拜托,就当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你如果不准备喝水,就回房睡觉。」庄恩琉不再跟他缠,撂下这句话就走了出去。
景睿晃晃悠悠地跟了上去,一路跟进庄恩琉的卧室。他是不会就这样放弃的。虽说他在美院也不是没见过身材好的模特,但可不是每一个都能让他像刚才那麽惊豔的。而且正好他们两个现在住同一屋檐下,近水楼台,这麽好的机会多难得啊。
反正不管怎麽说,他都一定要画,非画不可。学画画的人,遇到想画的对象,就是会有这种著了魔一样的固执。
庄恩琉倒水的时候,他就又一次过去磨:「那你说,你到底要怎样才肯……」
「拿去。」
一杯水递到面前,景睿没有接,虽然他现在的确渴得要命,但他绝不喝这种「封口」水。不把人说动,他是不会罢休的。
他穷思苦想,蓦然灵机一动:「啊!那要不这样,我雇你,雇你当我的模特,这样行不行?反正你们的,就是雇佣公司,你也接case的,对吧?那你就接我这个case,让我画你,我会给你酬劳,OK?」
没想到他会这麽纠缠,连这种点子都想得出来,庄恩琉不禁失笑,眼中却也浮现些微无奈,清楚明白地告诉他:「我不缺钱。」
「不缺……」
景睿怔了怔,挺起胸膛,「那你说,除了钱,你想要什麽酬劳?只要我给得出来,我一定给,二话不说。怎麽样?」
「哦?」庄恩琉双眼微微一眯,眼眸异常地深邃起来,「我想要什麽都可以?」
「可以,没问题。」景睿毫不犹豫。
「这样的话,我可以考虑。」
「别考虑那麽多啦,就爽快答应我,不简单吗?」
「在答应你之前,我想先验货。」
「啊?验什麽……」那个『货』字还没讲出来,景睿就感到脚下一空。他整个人被拦腰抱了起来,几秒锺後,又被毫不温柔地扔到了床上,眼前顿时一阵天旋地砖。
现在他的脑袋是,不动还好,一动就晕得不行。就连T恤是怎麽被剥掉了,他都完全不知道。直到他感觉到颈上一阵阵温热,才逐渐清醒了些。
但还是很不明不白,现在这是……?
徘徊在颈上那温软的触感开始下滑,掠过肩窝,来到胸前,他突然「噗」地笑出来:「好痒,别玩了啦……」
下意识地收手一抱,抱住了,停留在他胸口的,是……人的脑袋?
他茫然地垂眼向下看,看不到对方的正面。但如果他没有记错,刚刚还跟他讲话的人是庄恩琉吧……他在做什麽?
「你是,在……唔!」一声痛哼,他完全想象不出自己的胸膛被做了什麽,就只觉得痛。但是那一下子的痛感过去,又有什麽柔软湿滑的触感袭来,弄得他酥酥痒痒,满奇怪的,但是舒服死了……
「嗯……」太奇怪了,到底是怎麽回事?为什麽会……
他扭动,再扭动,无论怎麽动,那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强烈,也愈发让他的大脑沈迷晕眩。
「啊……」他闭上了眼睛。如果这是做梦,那麽他不介意跌得更深一些,再深一些……
恶虎 05
「呜呜……唉……」
大早晨,还没睁开眼睛就感到头疼欲裂,景睿哼哼了半天,头痛一点也没减缓,他只好省下力气不哼哼,暗骂一声「Shit!」,张开了眼。茫然地躺在原处,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终於想到坐起来。
稍微一动,头就又痛又晕,他无力地垂下头,双手抱住头颅。眨了眨眼睛,猛地倒吸一口冰凉气。
什、什麽?他身上这些……左一团,右一团,形状不明的小小红印,是什麽来的?被虫子咬了?可是他不会痒也不痛啊。那究竟是……诶,等一下。他好像是……光著身体?从上到下……
噌!一波红潮从他的脖子泛滥到头顶,然後变白,再变青,最後变成了菠菜绿。
是那个,是那个!他想起来了……虽然当时他糊里胡涂地不知道想什麽做什麽,还以为是梦,但是现在,在清醒状态下一回想,他明白了……身上这些红印,他也都明白了……那个人……
「你这变态变态死变态!」吼,可惜沙哑的嗓子实在中气不足,声音传不出两米之外。何况放眼房间,也就只有他一个人在。而且这里貌似还不是他的房间。
可恶……天杀的……气死他了!不对,该死的是那一个……他一定要杀了那个……
就在这时,开启的房门外出现一道阴影。
景睿隐约感觉到了,抬起头,目光和门外的人对上。呆滞了约有五秒锺,突然脸色一变,从腰上拉高毯子把自己裹起来,连下巴也蒙住,只恨不能把脑袋整个都藏起来。
肚子里泪流双行……他不能活了,他活不下去了……
「早。」庄恩霖步进房里,神态和语气什麽的都很自然。
难道是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东西?景睿是很希望是这样,不过这种可能性实在是……
「早,早。」没别的办法,只能故作自然地这麽应了,不然更尴尬。
「我刚回来。恩琉呢?」庄恩霖问道。
听到那个名字,景睿竭力忍住咬牙切齿的表情,缓缓吸气,吐气:「我不知道……」
「他出门之前没有告诉你他去哪里?」
「没有,我刚刚醒的时候他就不在……」越说,景睿就越觉得不对劲……完了,他这都是在说什麽?
他,一大早,坐在某人的床上,带著一身吻痕,还自认刚刚在这张床上醒来……完了完了,现在就算他跳进太平洋也没办法还他清白了……可是他真的真的是无辜的啊!都是酒精惹的祸,还有那个变态的错……想解释,想告状,但是又怕越描越黑。而且那两个怎麽说也是亲兄弟,一定会互相包庇。绝望……
看著他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庄恩霖却依然眉头动也不动,淡淡说:「房间里似乎有一点酒气。」
「是……是吗?」哇靠,这个人的鼻子是什麽做的?
「是你,还是恩琉?」
「什麽?呃,是我……」
「这样。」庄恩霖似乎若有所思。
这时,庄恩琉从外面回来了。进了房,看到庄恩霖在这里,他并不显得意外,也没有打招呼,径自走到桌子那边倒水。
庄恩霖望著他,也没有表情波动,只是说:「我带了早餐回来。」
「看到了。我稍後过去。」
「我等你。」说完庄恩霖就离开了房间。
景睿竖起耳朵,直到再也听不见他的脚步声,马上冲著庄恩琉发出怒号:「你这混蛋!你都做了什麽?!」
庄恩琉倒好了一杯水,转身面向景睿,反问:「你认为呢?」
「你──!」杀了他!绝对要杀了他!
「变态!你变态就算了,居然还这样趁人之危,你自己就不会觉得可耻吗?」
「哦,所以你很生气?」庄恩琉不以为意地说著,端著水杯往床边走去。
「废话!」
景睿脑门上青筋暴突,拳头越攥越紧,「我当然有理由生气!这麽无耻的事你也做,你还算不算是男人!你低级!」
眼看著庄恩琉已经来到床沿,景睿一个挺身就想跳起来,扑上去狠狠开揍,却被一只押到他头顶上的大手按了回去。
「如果过去的二十年里你还保留著贞操──」
庄恩琉平静地说,「你可以不必为它生气哀悼。它还在。」
贞、贞操?景睿奋力甩头,脑袋又晕了,却没能甩开头顶上那只魔爪。这都是什麽乱七八糟的!
他猛翻白眼,正要回嘴,忽然又把话咽回喉咙。
嗯?刚刚他听到的意思是……
「你是想说,你其实……并没有对我怎麽样?」他拢起眉心,一脸质疑。
「我没有饿到要吃一条睡得流口水的死鱼。」庄恩琉收回手,似笑非笑地睨视他。
「啊?」景睿瞪大眼睛。
是说昨晚,後来……他其实是睡著了?难怪之後的事他完全没有记忆,原来并不是醉胡涂了,而是因为根本就没发生过?
「这麽说,你真的没有……?」他越发地质疑起来,但不是质疑对方,而是自己。
仔细想想,男人和男人这样那样,虽然他以前没想过,但多少还是听说过一些的。听说被那样的人,会很痛。而目前他觉得有不适的,只有脑袋,其它的确没有哪里不适……
哦哦,看来是真的!他真的没有被……真是太好了,太好……好屁啊!
「那又怎麽样?你又不是什麽都没做,别以为我醉到什麽都不晓得!你这……」
他把毯子往下拉拉,手指在胸口乱点,随便就能点到一处红印,「你看看!你做了不说,还在我身上留下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什麽意思?你是太无聊还是有毛病啊你?」虽说这些东西,只要不脱衣服别人也看不到,但他自己看到就会来气啊。
「这些?」
庄恩琉扫视他身上遍布的痕迹,眼眸里轻闪了闪,撩唇,「算是验货的印章。」
「哈?」景睿听不懂,有些事情还没有想起来,「你说什……
「头痛不痛?」庄恩琉突然抢话,摁住他的肩膀往後押,拉高枕头,让他稍微靠在上面。
「痛。」这是事实,景睿不假思索地承认。不过他是不是被扯开了话题?
「吃两颗药。」
看到庄恩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药瓶,景睿愕然地想到,难道之前他去外面就是为了买这个?不会……吧?
庄恩琉把刚才端过来的水杯递给景睿,另外倒出两颗药在他手里。他盯著庄恩琉看了半天,始终觉得古古怪怪,但他也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和著水把药吞了下去。
而後庄恩琉把水杯拿走放到床头柜上,又帮他把毯子稍稍拉高,轻声说:「药很快就会起效。你继续睡。」
「嗯……」的确,他还是头晕脑胀的,是满想睡,不过,「那你呢?」压根没想过为什麽,他就脱口问出来。
庄恩琉眉尖一挑:「你想要我陪你睡?」
「……你去死。」一个白眼送上,不够,总觉得刚才还没骂到位,想再继续,蓦地感到额上一凉。
是有一只手,皮肤上渗出微微凉意,从他的额际摩挲,将五指穿插进发间,轻轻揉了揉。
什麽啊?这是……他别扭地纠著眉,想把那只手拨开,却发现面前有一张脸正缓缓压下来。
「你又……」骂人也来不及了,他赶紧把嘴捂住。下一瞬,他的额头却印下了一份柔软。他不期然地僵在那里。
直到额上的触感离开了,他眼睫一颤,涌上一脸无法形容的表情。随後庄恩琉就走出了房间,他瞪著那个背影,当它消失,他的脸孔却一下子变得茫然。
不知怎麽,突然觉得额头上痒痒的,他挠了挠,没用。咬咬牙,突然拉高毯子蒙住了脑袋。
那种痒意,其实是错觉吧?还有,他刚刚竟然觉得某人很……温柔?这也是错觉吧?如果是的话,那他在某一时刻里,耳根好像有点发烧,心脏好像漏跳几拍,胸口里好像暖暖的……这些也全部都是错觉喔?
要命,他到底醉到了什麽程度,到现在还来错觉错觉错觉……真郁闷,为什麽要有这样的错觉?……为什麽是错觉呢?
唔,头好痛……
恶虎 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