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在念美术学院。」
「学画画吗?改天要看看他的作品。」
「没问题呀。我们家小睿真是很有天份的,连老师也对他赞不绝口呢。」
周紫涵笑得很自豪,顿了顿,表情突然变得有点感伤,「也幸好他有这个爱好,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让他做什麽……他的身体不好,有很多事情都做不来。」
「哮喘是无法根治的,不过平时只要多注意,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庄恩霖比景睿大了有十岁,记得的事自然也比他多,包括他的病。
「是啊,从小到大学校里的运动会他都从不参加的。虽然他的病情不算非常严重,但我还是禁止他做很多事情。」
「就比如赛车这种活动──」
突然听到庄恩琉讲到这个,景睿的手猛地一抖,险些没抓稳茶壶。
他用力瞪视过去,集中所有目光──你想说什麽?不管什麽,你都千万不要说,不准说啊!
他的警告,换来的是庄恩琉微扬的唇角,以及幽幽一句:「应该也是属於绝对禁止行列中的吧。」
「赛车?当然禁止!就算他没有病,我也不会准他去做那麽危险的事。」周紫涵停了一下,又笑,「不过我知道小睿是很乖的,而且一向也对赛车没什麽兴趣。」
「是吗?」庄恩琉的唇角扬得更高。
其实那双弧线分明的薄唇笑起来非常好看,可是看在景睿眼里,就是怎麽看怎麽不顺眼,很想一壶茶给他泼过去……
「茶漫出来了!」周紫涵的低呼把景睿惊醒,连忙放下茶壶,拿起纸巾擦拭桌上的水渍。
「小睿,你还好吧?」景连问道。
「我没事,没事啊,哈哈……」
突然有手机铃声响起。庄恩琉站起来说了一声,然後去到门外接电话。
景睿擦干净桌子,想了想说:「我出去一下。」就一溜烟地窜了出去,在走廊的尽头找到庄恩琉。
看到他,庄恩琉并没有显得意外,继续讲电话。景睿就站在那里等,很快电话打完,随即他就迎头而上:「庄恩琉!算我警告你也好,算我拜托你也好,请你不要在我家人面前大嘴巴,说及有关赛车的任何一个字。」
「哦?」庄恩琉微挑著眉,「你不想家人知道?」
「不想。」
「怕挨骂?」
「这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一定会害他们担心难过。」
「既然不想他们担心,何必还要做明知会让他们担心的事?」
「那、那当然是因为太想做……」这方面来讲景睿确实理亏。
不是不明白背著家人偷偷玩赛车有多不应该,可是他的兴趣也就只有这些。很多活动他不能做,要麽就没有兴趣。有兴趣又能做的,除了画画,就只剩下赛车。这两者,无论哪一个他都舍不得放弃。
「总之这件事,你不要说,绝对绝对不能说。」
「这算是警告还是拜托?」
「随便,你要怎样想都可以。」
「不可以。」说这几个字的同时,庄恩琉突然向景睿逼近,後者本能地退了两步,却发现背後已经抵到墙壁。随即押到墙上来的两只手臂,连同面前那尊高大的身躯,把他完全围堵起来。
刚刚还只是多云的脸色顿时全面转阴,他考虑是要把人推开呢,还是干脆一脚踢开?当然前提是他踢得动……可恶,没事不要长这麽高这麽结实好不好?地球很小的,一个人就占用这麽多空间资源。
「小睿。」
「嗯?」景睿一愣,随即不爽地撇嘴,想说『对不起我跟你还不是很熟』,话语却被一只扼住他下巴的手扼了回去。
「没想过,你已经长这麽大。」庄恩琉深邃地眯了眯眼。其实今天会看到景睿并不在他意料,毕竟他离开时景睿才五岁,哪可能知道二十岁会是什麽模样。
以那样的方式重逢,只能说是巧合,一个很有意思的巧合。
「废话,十几年都不长大的那是怪胎。」景睿甩头挣开了扼在下巴上的手。
想跟他谈过去,谈交情?本来不是不可以,如果在昨晚之前。
「不过你并没有怎麽变。」这麽说著,庄恩琉似乎笑了。
只是那笑容看上去很飘忽,和一般的笑不太一样……至少景睿从这个笑中感受不到什麽友好,反而觉得头皮麻麻的,有一股不舒服的预感。
脑海中忽然掠过一幕他最不愿回想的画面,他倒吸了一口气,揪住对方的衣领:「变态,别告诉我你又想……」
「你确定你要拜托一个变态帮你保守秘密?」庄恩琉轻轻眨一下眼。
「你……」这算什麽?威胁他?景睿气得额冒青筋,恶狠狠地磨著牙,「你到底想怎麽样?」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庄恩琉相信他现在已经死无全尸。而他的目光恰恰相反,越发深沈,捉摸不到。
「昨晚和我飙车的,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人。」
他勾起唇角,「而今天,现在,在我面前的是你,景睿。我认识你,十五年前,你连车把手都够不著。如果你想,我可以只把你当作从前那个你。」
「什麽……」
景睿思忖了半天,皱紧的眉头终於松开,露出狐疑和欣喜交织的眼神,「你的意思是,可以当作昨晚的事没发生过?」
「我只能说尽量。如果以後你的表现也都像从前一样,我会比较容易做到。」
「我,从前的表现?……你指什麽?」再一想,摇头,「再说我都二十岁了,怎麽可能表现得跟三五岁时一样。」
「当然,我也不可能会像看三五岁小孩那样看待你。」
庄恩琉淡淡地说,「其实你从来就不算乖宝宝,你会故意跑到我床上印鞋印,把我柜子里的CD拿出去扔飞碟,对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说我想追她。」
「诶……」不会吧?他真的干过这些蠢事?想不起来了……他也不想想起来……
「你最常做的是假装发病骗我,这是你的得意技,因为我每次都会被你骗到。」
「那、那还真是对不起喔……」Shit,越说他越有罪恶感,这样下去会把对方的恶劣都给抵消掉啦。
「不用道歉。你留给我这麽多宝贵记忆,我一直在想要怎样答谢你。」庄恩琉撩唇一笑。
景睿从不知道一个笑可以让他这麽冷,这麽毛骨悚然,「呃,你太客气了……」後背紧紧贴著墙壁,头顶上是山雨欲来的压力,他几乎受不了地闭上眼睛。
不行不行,他没必要为了那些根本记不得的事情而心虚呀!
他使劲抵住前方越逼越近的胸膛,低叫:「就算以前我再对你不起,都过了十五年,你不能再用这些作为理由来报复我耍弄我!我不会接受的。」
「你能往哪里逃?」
「咦?」
景睿茫然地瞪著庄恩琉,他的表情和讲话好像电影里的大反派,阴阴的,有点坏,但又似乎没那麽坏……但还是让人毛毛的……
喀。门锁声。旁边的包厢门打开,两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庄恩琉从景睿面前退开,转身就走。
「喂。」景睿跟上去,见庄恩琉是回包厢,正要推门,连忙拖住他的胳膊,「等一下,我们话还没讲清楚。」到底肯不肯帮自己保守秘密,还没给一个确切答复呢。
庄恩琉看了他一眼:「有些事情用讲的讲不清楚。」说完就推门走了进去。
景睿一头雾水,又没计可施,只好也一起进去。
「咦?你们两个是一起回来呀。」周紫涵笑著说,「小时候建立起的感情果然好,就算分开了十几年,也一下子就能复合。」
复合?景睿哭笑不得:「你用词太有创意了……」
「呵呵。诶?小睿,你走路怎麽好像有点瘸?」周紫涵这才发现。
「啊?呃……我摔跤了,摔到腿。」景睿暗瞄已经坐回座位里的庄恩琉,这个把他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还一副事不关己状地喝茶……怒!果然不应该对这种人有罪恶感,他根本就没有半点品德……不过他也千万别在这时候站出来承担责任,否则昨晚的事就……
「摔跤?怎会的?要不要紧?」周紫涵一脸心疼。
「没事,过几天就会好了。」
「那这几天你一定要多注意,别乱跑,少走点路喔。」
「我知道了。」
「嗯,那正好我再跟你讲一下。後天我陪你爸一起去瑞士,跟进巡展,然後还有其它一些国家要去,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家。刚刚你出去的时候我们就讲好了,後天你住到恩霖恩琉那边去。」
「什麽?」景睿如遭当头一棒,「你不是说真的吧?」
「是真的啊。其实我本来是不去的,因为要在家照顾你,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但要把你托付给其它人吧……小约是警司,忙起来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里能照顾你?至於小烈,他也忙,而且我说过不会把你放到那边去的。」最後一句来得有渊源。
景约景烈两人都住在外面,不同的是,景约是住在自己的公寓,景烈作为周家事业的继承人,通常都在周家那边。
周家其实是传统所说的黑道,虽然周紫涵对家族并无意见,但她严禁景睿和那边太多接触,主要还是在於她的父亲,周老爷子。把事业一点点转给景烈之後,周老爷子就开始玩了。他的那些玩法,少儿不宜,病人更不宜。
「我一个人也可以的,我会照顾自己。」景睿头大如斗。要他和变态同住一个屋檐下?谁来给他一刀好了。
「你把自己照顾到摔断腿,这样还叫可以?」
「我没断腿啦……而且那是意外啊。」
「所以我要杜绝以一切意外呀。有人看著你我才放心。」
「那,那我去同学那边……」
「同学那边你去一天两天没关系,难道还能十天半个月都打扰人家?」
「我有很多同学。」
「你以为你是游击队喔?好啦好啦,总之你就听我们安排,恩霖也已经说没问题了,恩琉当然也没问题的喔?」周紫涵笑眯眯地看向庄恩琉。
「他有问题!」景睿想也不想地叫出来。就是他,他是最大的问题!
「有问题?恩琉。」周紫涵等著本人的答复。
「我OK。」庄恩琉不负她的期待,也让某人险些滚到桌子底下。
什麽OK?把你KO了信不信!
「老妈,你真的好意思这麽麻烦人家吗?」景睿努力挤出真诚的脸,「他们公司的事情也很忙的,怎麽好……」
「这些事还用你操心?总之就这样定了。」周紫涵拍案定音,「後天你就过去,要好好表现哟。虽然大家都这麽熟,青梅竹马再便利,你也不是小梅小马啦,要像个大人了喔。」
恶虎 03
从前庄家和景家是邻居,後来庄家移民,这次回来,当然已经更换地址。
才在学校吃了午饭,景睿就被接到这里。因为景连夫妇稍後就去机场,就在走之前先送他过来安顿。
下了车,一堆堆行李拿进房间,景睿看了目瞪口呆。
「老妈,你真的不是把我卖过来了?」东西都是周紫涵给他收拾的,他怀疑她已经把他的卧室整个儿搬空。
「你?你不能跑不能骑不会做家务,还有病,就算倒贴八万块也卖不出去喔。」周紫涵调侃道。
景睿简直要晕倒:「我是不是真的这麽灾难啊?」
「这个嘛,就要见仁见智罗。」周紫涵摸摸儿子的头,「至少在我这边,你就是无价的宝呀。至於别人嘛──」转身,微笑,「恩琉,八万块把我们家小睿卖给你,你要不要?」
「老妈。」景睿翻白眼。开玩笑不是这麽开的!
但是庄恩琉脸上并没有笑意,只静静问了句:「涵姨舍得吗?」
「唔……是不太舍得卖,呵呵。租给你倒是可以。」
「那我就不客气了。」庄恩琉唇角微动,像是笑了。
景睿没来由地一阵惊悚。他好像嗅到阴谋的味道……
「不用客气。」周紫涵丝毫不觉有异,还哈哈笑,「这段时间小睿就全权交给你了,你可要帮我和你景叔叔妥善保管唷。」
「好。」
好屁啊!你少在这里装好人!景睿频频朝庄恩琉发去眼球光波,可惜全部都被对方化於无形。
唉,人家可是真正的枪林弹雨里闯过来的……
「呵呵,总之还是谢啦。」周紫涵说,「还占用了你中午的时间。公司那边没关系吧?」
「没什麽。我不常留在公司。」
「嗯,听恩霖说你有时候也会接有兴趣的case,看来你还是属於比较实战型的?」
庄恩琉不置可否。
「年轻人多历练历练也好,成天坐办公室会把人养懒。」
周紫涵点点头,走过去挽住景连的胳膊,「那我们这就去机场吧。恩琉,就麻烦你送小睿去学校罗。」
就这样,周紫涵和景连先行离开。景睿也不想在这里多呆,说了句:「我去学校。」就往外走。
到了屋外,庄恩琉从後面叫住他:「你等一下。我送你过去。」
「我搭公交车就可以。」景睿径自走,突然被扣住手腕,往那辆悍马拖了过去。
他试了好几次都抽不回手,气冲冲地说:「喂,你别太自以为是了!不管我妈怎麽说,我是我。我住到这里来是没办法,如果也造成你的困扰那我很抱歉,不如就互不干扰OK?你的事我绝对看也不看,我的事你也不……」话语戛然而止。
不明所以地瞪著突然转过身来的庄恩琉,深沈的黑眸幽不见底,什麽情绪也看不出来。
「你想说什麽?」他问。
「我想,我说……」刚刚已经要出口的话,不知道为什麽,突然就讲不出来了。
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压力逼迫著,景睿下意识地想後退,但是手腕还被庄恩琉抓著,正想用力,就被他使劲一扯,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Shit!鼻梁是不是断了?景睿捂著鼻子,刚抬起头,一句冷厉的话语就扑面而来:「不管你想说什麽,全部驳回。」
「什麽?」景睿一怔,随即张牙舞爪,「少来!你有什麽权利?」
「我自然有。」
「你没有!」
话音刚落,就被一只手掐住下颚,虽然不痛,但却让景睿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你再说一次,我有没有?」庄恩琉微眯著眼,问得很轻。
「你……」景睿咽了咽口水。
不敢相信,一个人身上真的会散发气压,就像庄恩琉现在这样,而且那气压还在无限扩张,再扩张。
景睿有点喘不过气来,但是咬咬牙,硬是回道:「没有就是没有!你别以为……」突然覆到唇上来的物体,让他的话语再一次戛然而止。
他呆了呆,瞬间火冒三丈。又来这一套?!他不是给人这麽耍著玩的!
他猛地合紧牙关,顿时有血气漫到他的舌头上。但是那边却一点动摇都没有,依然在他口里狂妄肆虐。
突然间他有点吓到,觉得恐怖。这家夥,难道都不会痛的吗?
终於,陷入呆立状态的他被放开了。指尖玩捏著他的耳朵,庄恩琉几近阴柔地说:「现在告诉我,我有没有权利。」
景睿倒吸了一口凉气,捂住嘴。
这个男人真的很……他已经不知道该怎麽形容才好了。惶惶然瞪著眼,蓦地大叫:「我不会被你的淫威屈服!」不认输,坚决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