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

“按副门主同东方家的人还有少林华山两派预定的安排，行动当晚属下先去万花园放下药，再从密道同副门主他们会合。”

“万花园中的众多侍仆，也都是陆凤鸣的手下，就交由东方世家对付。”

“开始还算顺利，但紧接着就生了变故。上面送下来的饭食只有那些黑衣人吃，地面上一开始交手，那两个甚么堂主就好似得到了消息，便紧张起来，叫那些黑衣人戒备，可是谁也叫不醒，登时发觉有人弄了手脚，就叫那些药师跟着往地面上走。”

“属下等当时就现身拦下了他们，正在交手时万花园里好象是抵挡不住了，从上面下来一个人求救。那两个堂主要他去将一个什么总管叫下来驱使无情人，当时属下想他说的可能就是那些神情呆滞的怪人。”

“但是并没有看到什么人下来，只觉有一阵香气传来，就看那些人争先恐后地从石室中冲出，向上面的万花园涌去，安息香似是对他们毫无作用。”

“这一来，地下虽是已成胜局，地面上压力却是大增。属下等除掉那两人，将几名药师和那些黑衣人送出山洞后便去同东方世家的人会合。”

“那些药师全是普通人，被陆凤鸣找来制毒配药，已经许多年没回过家了，据有一个药师说，那些无情人就是在制造毒人的过程中失败，然后变成这样，其实就是活死人。”

龙毅猛然住了口，眼中流露几分余悸。

“万花园已经有了不少死伤，那些怪人并无毒力，且如同痴呆，却憨不畏死。交锋之惨烈，实是大出属下意料之外。”

“水火无情，当真是毫不夸张。眼见轻易不能取胜，东方世家为首的辛总管当即下令全数撤出万花园，园外早已备下无数火箭，见我等出园，当即万箭齐发向园中射去！”

“园中除了花木就是木料搭建的房舍，火头一起，那晚又有些风，当真是势不可挡。隐约可见那些人在火中挣扎，但只要稍一靠近，便会被掌力或是火箭逼回！”

龙毅眼神黯淡：“大火烧了一天两夜，等火灭之后，园中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密道的一个出口有本门把守，另一个出口是在江中，他们用水底雷炸开了洞口，江水一涌而入，就算有人逃进地下石窟，也无法活命了。”

龙行天只觉心头一阵冷气直冒，不禁打了个寒战。

“门主……”龙毅嗫嚅着开了口。

微笑：“嗯？”会表达意见了，好现象。

“那些黑衣杀手，能、能不能、留条活路给他们？”一脸小心翼翼地看着龙行天，见他没什么表示，忙不迭地又道：“我会交待他们安分守已，不要惹事生非。”

轻笑出声：“我很高兴。”见龙毅一呆，眼中透出一抹温柔：“你已经愿意表示自己的看法，就算是为了别人，我还是很高兴。”

龙毅眼一亮：“门主，你答应了！”

“不错，我答应了。”悠然地道：“这样，他们不是都已经服过解药了吗？你去问一声，如果没有地方可去就留在本门，但不要勉强。”

“是，谢门主！”龙毅深深吁了口长气，笑道：“门主，还有另一件事要告诉你。”

另一个消息却让龙行天大是不解。“绿柳山庄宣布退出江湖？知道原因吗？”柳清逸不象是会心灰意冷的人啊。

龙毅仍是那付恭敬的模样：“柳庄主只说想要专心经商，不再过问江湖中事。但据传，是由于东方世家的打压所致！”

“东方世家？”龙行天不由得皱眉：“东方家同柳家的关系不是一直不错吗？”前些日子还有过联姻的提议。

旁边的云浩冷哼一声：“柳扬那厮当日在众人之前对门主和东方堡主横加污蔑，东方世家自是无法容忍。”

龙行天摇头：“东方堡主岂会同柳扬那等人一般见识。再说柳扬并非山庄主事之人，若要有所惩戒，也不会这等大动干戈。”

会是自己猜想的那样吗？为了替自己消除后患？唉，当真是越欠越多，这可如何是好？

又失眠了，为同一个人。

耳边好象有两种声音在不停地争论，吵得不可开交，让他心烦意乱。

“陈安啊，人家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情，你就接受他吧，有个这样的人爱你一定很幸福，至于性别什么的，从来就不是你会担心的问题！”

“胡说，就因为东方堡主付出了太多，才要谨慎对待。在你弄清自己的心意前绝对不能做这种蠢事，爱是不能施舍的，同情和怜悯只会给他带来更大的伤害！”

吵死了，还有完没完！

猛地翻身坐了起来，顿时惊动了睡在外间的云浩：“贤弟，怎么了？有不舒服吗？”烛光一闪，龙毅也现身出来。

“哦，不是，我想喝口水。”心脏在呯呯乱跳，好一阵才安定下来。

回到阔别多日的总坛，四位长老带着一干堂主院主和众多弟子，出来迎接他们。

“门主，你这次出去时间好长啊，一定很辛苦吧？”月儿在整理衣物，雪儿端来一盆清水，服侍他换衣、洗脸。

“哦，还好。”龙行天擦着手，轻笑：“事情是出了不少，不过我好象一直是躲在别人后面的。”就连山洞里最危险的时候，也有一个人拼了命地护着自己……

夏天很快过去了，窗外的枫树已经变得鲜红。

可惜没有玻璃纸，不然可以做几个书签，他站在窗边想着。换去杯中已冷的茶水，这些天他已经养成了只喝温茶的习惯。

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他们查到了不少黑衣人的巢穴，但陆凤鸣本人的下落一直成谜。

星堂主走进议事的书房，行礼后坐了下来。

他是来向龙行天报告江湖中近几日发生的比较重要的事情。

在说完某一门派更换掌门人之后，星堂主笑道：“有个消息可能门主会想知道，是关于东方世家的。”

“哦？”龙行天把目光投向他。

“据说，东方堡主即将迎娶京城甄家的小姐。”

八十五

呯啷一声，龙行天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

“呃，没拿稳。”见星堂主一怔，龙行天淡淡一笑，招来侍童打扫。

“星叔，烦你去把这消息打听确实。东方堡主曾经救过我，若真有此事，我须送份厚礼，还要亲自去道贺。”

星堂不愧为专司收集各种情报的地方，三天后就来向龙行天复命。

“启禀门主，此话事出有因，但尚未定论。东方家在京城有处商号唤做一元居，掌柜姓尹，同甄家老爷颇有私交，可能就是由此牵的线。甄家的锦绣坊专门为宫中及各府里的女眷订制衣衫，是这行中的翘楚。家中一子早夭，只有一个女儿，据说甄老爷一心想招赘入门以承家业，但不知为何又有此意。谁也知那东方堡主是断不会入赘的。”

龙行天手捧茶杯，起身走了几步：“我瞧这事情只怕另有原因。烦星叔再去问问。”

“是，属下一有消息便来向门主禀报。”

就说科技发展还是好处多多，要是在现代，一个电话就解决问题了。

喝了口茶，压下心头升起的一丝异样之感。他总觉得这件事情里有文章，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事实证明，有些时候直觉还是有几分灵验的。

“门主，京城的弟子来信说甄家小姐年方十七，容貌才学倒也上乘。只是性子娇纵了些，又要入赘，门户相当的人家不肯去提亲，选个贫寒出身的甄老爷又不肯。此番联姻之议是一元居的尹掌柜在穿针引线，只因亲事若成，锦绣坊便可并入东方家旗下了。”

龙行天听得睁大了眼：“就为了这个？东方家的生意遍布各行各业，就算锦绣坊在制衣行中首屈一指，也用不着让一堡之主去联姻吧？”

星堂主哈哈一笑：“大丈夫三妻四妾也是寻常，象东方英奇这样的人，便娶上十个八个也不嫌多。将来遇上合适的，只管再娶就是。”

眼神闪了下，“那位尹掌柜，在东方家很多年了吗？连堡主的亲事也能说上几句。”管得不是普通的宽啊，够当太平洋警察了。

“不错，他是东方寿当年得用的手下，派驻京师。一元居是东方家规模最大的几处商号之一，由他主持已经快二十年了。”

这么说，他很可能知道东方英奇的身世。

“锦绣坊并入东方家旗下之后，也是由他来主事吗？”

“以常理而论，锦绣坊既在京城，就算不派他掌管，也要受他辖制。这些年东方家在京城的生意都是这样。”

是吗？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吗？

觉得火气直往上冒，忙又喝了口茶。

“那，东方家其他的人呢？有说什么看法吗？”

“他们自是赞成了，此事对东方家有利而无害。”只怕还想效仿呢。

“这么说来，这门亲是结定了？”

“现在就看东方堡主自己的意思了，他还未置可否。不过据属下来看他八成会答应，原先他去世的那位夫人，就是堡中一处商号掌柜的女儿。按说以他的身份，是不会结这种亲事的。”

龙行天心中一动，问道：“星叔，东方堡主第一次成亲是在什么时候？”

星堂主在心里默算了下，才道：“应该有十年了，东方寿去世没多久，他在热孝中就成了亲。若非如此，就要等到三年之后。”

所以那时的你，其实是内外交困？

星堂主离去后，龙行天一直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那株飘潇的枫树。

因为能得到好处，才会这么热心吗？促成一门亲事，只是由于对东方家有利？或者说，是对自己有利？所有人的赞成，也是这个原因？

那么，东方英奇呢？这是他的婚姻，关系到他今后数十年，为什么没有人为他想一想？一个娇纵成性的女子，能给他带来一个温暖和睦的家庭吗？能善待他的孩子吗？

因为他不是嫡出子吗？不是原本已经死去的那个东方英奇吗？

他为你们创造了数不清的财富，可是他自己呢？谁来成就他的幸福？！

大口喝干杯中的茶水，龙行天两眼紧盯着窗外，那一树的艳红被风吹过，象煞了一团舞动着的火焰。

低语出声：“既然……你身边的人都只想籍由你来获取更多的利益，那么你的幸福就由我来守护！”

八十六

之后的消息在龙行天看来是丝毫也不觉得意外，东方英奇不打算连自己的婚事也任人摆布。一次还不够吗？

“东方堡主婉言谢绝了联姻的提议，并说自己除了醉心武学，还要处理堡中生意，又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不打算再娶了。”

“那个一元居的尹掌柜，一定很失望吧。”龙行天眼睛看着窗外落叶飘飞，似是漫不经心地道。

“哦，尹掌柜已经向东方堡主提出告老了，可能是觉得对朋友不好交待。”

是吗？龙行天心中暗暗冷笑，果然不出所料，要撂挑子了。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想吓唬谁？东方英奇可不是十年前了。

不过姓尹的只怕会跟别人串通，这可要小心提防。

“请梅院主来见我。”“是。”

“属下参见门主。”梅院主施守用走进来，向龙行天施礼。

“施叔无须多礼，请坐。”“谢门主。”

亲自端了杯茶放到施守用面前：“施叔，是这样。我听到一些消息，东方堡主近日遇上了些麻烦。他有大恩于我，所以我一定要帮他一把。我打算近日就到永昌去一趟，但商场上的事情我不太懂，就要烦劳施叔操心了。”

“哦？原来门主已经知道了。”施守用放下杯子，笑道：“东方堡主许是过于小心了，几处最大的生意都交给东方寿带出来的老人去掌理。这阵子这班人不是劳累成疾就是体力不支，一时又找不到人去接手。外面在议论纷纷，说东方家只怕要自乱方寸。”

龙行天淡淡一笑：“还请施叔费些心思。”

“门主说那里话来。既于门主有恩，便也是我施某人的恩人，自是义不容辞。”起身一礼：“属下须得去布置一下，先行告退。”

当晚躺在床上，看龙毅和云浩要转身离开，龙行天轻唤：“大哥，龙毅。”见两人回过身，他伸手拍了下床沿。

对视一眼，云浩坐在床沿，龙毅则在床前的地上盘膝坐下。

牙齿轻轻咬着唇，好半晌才道：“如果，将来我跟个男人在一起，你们会反对吗？”

无须再有更多的考量了，那在瞬间透骨的冰凉，足以让他看清自己的心。

“不会。”龙毅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好象龙行天说的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云浩淡淡一笑：“那要看贤弟自己怎么想了。若贤弟中意，愚兄自也不会反对。”见龙行天眼露异样，又道：“本门属下早已对门主佩服得五体投地，门主做何决定，大家都会支持。倒是几位长老，等贤弟孝期满后一定会操心你的婚事，贤弟要先想好说辞。”

“至于江湖上，按说本门跟其他门派的交往不多，门主的事更轮不到别人来管。但若传出去就一定会有道学之士指手划脚，门主最好有所准备。”云浩盯着龙行天：“那人是谁，贤弟不说愚兄也猜到几分，想来对他的压力会更大。”

没错。其实他自己倒也无所谓，另一个可吃不消。

前往永昌的想法一提出，大长老龙文便皱了眉。

“老夫以为门主无须亲自走这一趟。东方世家与我龙门向来敌友难辩，门主还是不要与那东方英奇过于接近的好。”

龙行天淡然一笑：“文伯不必担心。此番武林大会，小侄同那东方堡主有过不少接触。深觉他光明磊落，当得起英雄二字。这样的人结为盟友，总比做对手要好，再说那陆凤鸣至今没有找到，不知他又会掀起什么风浪。若能互为犄角，互相呼应，也能让他有所顾忌。”

几位长老相互看了看，三长老龙宵哈哈一笑：“大哥不必说了，门主自从回来之后哪件事情不是办得妥妥贴贴，我们几个老头子只要给他守着门户就好，还操这多心做什？”

二长老有些神秘兮兮地笑道：“门主，你去外面走走也好，看看哪家姑娘得你的意，以后我们去替你说……呵呵！”

轻笑：“小侄这付身子，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下一场病在什么时候。若当真娶个媳妇回来岂不是要人家成日提心吊胆，武伯莫要取笑了。”

大长老摇头：“这话可不对了，你爹就生了你一个，你不成家这龙门以后交给谁去？”

龙行天微微一笑：“收个徒弟就是。”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带了云浩、龙毅和一队弟子，轻车简行便上了路。龙门总坛到永昌有二十几天路程，他们走到的时候，已经是初冬了。

八十七

“门主，后面有人盯梢。”龙毅从车外探身进来，轻声禀报。

龙行天警觉地道：“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是陆凤鸣的手下？”那家伙一直没找到，肯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看起来不象。这里离东方堡不远了，大概是东方家的手下，看见车上有本门的标记，想来探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