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狼————红河(苍海)
红河(苍海)  发于:2010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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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饿狼 01

  自从进入特种部队以来,这是庄恩霖头一次请假。连他的同僚和部下们都大跌眼镜,他难得一次请假,却并不是因为什麽紧急事故,只是为了参加一场婚礼。当然,一部分了解详情的人,对此就不会觉得意外了。
  这次婚礼的新郎,布朗,以前在军队里,布朗和庄恩霖是众所周知的好搭档,不知道多少次一起出生入死,直到布朗因伤退役。
  在那之後过了一年多,布朗要结婚了,第一个想到邀请的人就是庄恩霖。
  婚礼是在豪华邮轮上举行,因为新娘的父亲是有名的造船大亨,他主张在自己所建造的最棒的邮轮上,给女儿举办一次最棒的婚礼。邮轮从海港出发,最後将在夏威夷靠岸,在那里还会有热闹的狂欢Party。
  在那之前,邮轮上也有Party。结婚仪式在下午完成,晚上就是玩乐时间了。
  跟忙得焦头烂额的布朗说了一声,之後庄恩霖就离开了大厅。虽说他是参加婚礼来的,其实也只是看看老朋友,至於玩乐什麽的并没有兴趣。
  的确,在军队里呆久了,偶尔出海航行透透气,实在无可厚非。但是那麽多人挤在一堆,又谈得上什麽透气?
  从舱内出来,庄恩霖缓缓踱向船尾。由於人都在大厅里,甲板上十分安静,只有呼啸的风声不绝於耳。虽然船上很多地方亮著灯,但是放眼望去,海面上仍是一片漆黑。
  凶巴巴的海风卷起了黑色及膝风衣的下摆,像要把它咬坏似的胡搅蛮缠,庄恩霖索性把风衣脱下来,搭在胳膊上。继续向船尾走去,出乎意料的是,这里已经有一个人在。
  那个人,看背影应该是个男人,面朝著大海,坐在栏杆上,在抽烟。
  当庄恩霖在距离他数米开外的地方停住脚的时候,他扬起手,手指一弹,烟头以完美的抛物线划出一条红色的轨迹,落进了海里。
  而後他用双手抓住栏杆,站起来,转过身,同时也发现了在那里的庄恩霖。从表情上看不出来他有没有愣到一下,他只是微微歪过头,盯著庄恩霖看了半天,突然说:「如果我跳下去,你会跟我一起跳吗?」
  「不会。」毋庸置疑。
  其实谁都知道,当时就算Rose真的跳下去了, Jack也是不可能跳下去。就是因为Rose不会跳,「你跳,我也跳」这句台词才有了存在意义。
  更主要是,这里不是Titanic。
  庄恩霖端详对方的脸色,并没有恍恍惚惚,眼睛也黑亮有神。只是实在很难想象,一个头脑清楚的人,会对陌生人问出那种问题。
  「是吗?你不会……」
  男人哼哼哼地笑起来,显得十分嘲讽,他摇摇头,又点点头,「你当然不会。你们都很幸福,全世界都幸福,而我最爱的最爱的人,她也是今天最最幸福的人。来参加她的婚礼,我是不是同样很幸福?」
  她?庄恩霖想起之前布朗引见给他的,那个有著一头黑色长卷发的东方美女,即今天的新娘。
  来参加婚礼的东方人并不多,除了他,是新郎那方的朋友,其它的东方人都是新娘那方邀请来的。而面前的这个男人,也是黑头发黑眼睛。他是新娘的朋友?更或者……
  如果邀请旧情人来参加婚礼,这位新娘也真是够无聊的。
  「死在她获得最高幸福的地方,也算是无上的幸福啊。」男人这样叹了一声,唇角泛出微笑,握著栏杆的手掌慢慢放开,身体开始往後倾斜。
  後面就是大海。
  他是来真的?庄恩霖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上拽起。
  这麽说好了,他想为谁死、在哪儿死,那都是他自己的事。只不过,庄恩霖不会眼睁睁看著他在好朋友的喜事上弄出一桩丧事来。
  想死?请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死。
  和别的自杀者不一样,男人在被救下後并没有大喊著「你放开我让我去死」之类的,也没有任何挣扎,反而是很顺从地跟著庄恩霖的动作,跨上栏杆。突然,像饿虎扑羊一样扑了过去。
  这个行为毫无预兆,庄恩霖也没想到,猝不及防地被撞倒在地。毕竟是那麽大一个人,又如此猛烈地撞过来,不是能像接球那样一抬手就能随便接住的。
  後背撞到坚硬甲板的同时,身上压下一份结结实实的重量,同时还有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鼻而来。先前由於风向缘故,这股酒气被往海上那边吹散了,才会发觉不到。
  原来是个烂醉鬼。庄恩霖轻皱了一下眉头,侧过脸,就迎上一张近到不能再近的脸孔,脸上是如同发现了世界第九大奇迹似的惊叹表情。
  「你的眼睛……真是美极了,你有一双这麽美的眼睛……」
  男人低声唏嘘著,双手探上来,像是想摸庄恩霖的面颊,却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一边用额头轻轻撞击著庄恩霖的肩膀,一边嘀咕,「可是美人如蛇蝎啊,我比谁都更清楚,美人最冷酷无情……难怪你刚才那麽无情了,哼哼哼哼……」
  美人?这个词眼,实在比那诡异的笑声还要诡异,大概也只有烂醉的人想得出来了。
  庄恩霖拎起对方的後领口,把人从身上拿开,站了起来。而那个人还是坐在地上,抬头瞅了庄恩霖一眼,说了句「连你也不要我了吗?」,然後就低下头,抱著膝盖开始哼歌。
  庄恩霖看了看他,把风衣穿上:「你的房间是哪里?」
  假如把这个人丢在这里不管,那麽无论他是再度自杀,或是跑到大厅那边去发酒疯,都不是什麽有趣的事情。
  「哼哼哼……」这个人已经完全沈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面了。
  庄恩霖也不再问,蹲下身在他的上衣口袋里翻找,找到一张房卡。
  按照房卡上的号码,庄恩霖拖著这个人找了过去。打开门,把人拖进房里,扔到了床上。
  这人身上的酒气已经浓重到一下子就充满了整个房间。庄恩霖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让海风吹进来。
  「我叫黎桦,你叫什麽?」
  突然听见这样一问,庄恩霖回过头,看到那个人已经坐起来,并在往床头柜上的水杯中倒水。
  虽然不清楚他为什麽问这个,也很怀疑他可能睡过一觉就什麽都忘记,不过既然反正都是会忘记,那麽告不告诉他也都没差了。
  「庄恩霖。」
  「庄恩霖……是吗?那麽你,是新郎那边的客人?」
  庄恩霖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打算离开这里了。
  「既然这样,我和你应该喝一杯了。」
  这麽说著,黎桦将倒好的两杯水举起来,其中一杯向庄恩霖伸过去,唇角扬起微微的弧度,「就用清水代酒,你代表新郎,我代表新娘,就让我们一起祝愿他们两个……幸福美满,嗯?」
  庄恩霖静静看著他。有时候他真的不太像是一个喝醉了酒的人,尤其是他的眼神,有些漫不经心,却很清晰明亮。
  「怎麽样?」
  见庄恩霖迟迟没有反应,黎桦催促道,「喝一杯吧,一杯就好。我已经,没有别的什麽可做了……」
  突然又转为自哀自怜的语气,配合那凄然转黯的目光,如果在这里的是一个同情心更旺盛一点的人,大概会忍不住过去握住他的手,好好地给他安慰一番。
  但是在这里的是庄恩霖,多余的同情心他是挤不出来的,他能做的只是接过杯子,喝几口水,然後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向门口走去。
  黎桦注视著他的背影:「你要走了吗?」
  「你休息吧。」
  庄恩霖淡淡回道,很快就要走到玄关,忽然听见一句:「你出不去了。」
  他怔了怔,来不及分析这句话里暗带的笑意是什麽意味,就感到眼前一黑,撕裂般的疼痛袭击了大脑。他及时扶住墙壁,才避免了在剧痛袭来的那一瞬间就倒下去。然而他的头越来越痛,像是要炸开一样,眼睛也已经看不见东西。
  这到底是……
  凝聚所有的意志力不让自己倒下去,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大步跨回床边,伸出手,正抓住黎桦的衣领,揪了起来。
  「你在水里放了什麽?」庄恩霖的眼光冷冷地落在黎桦脸上,只是实际上看不见这张脸。
  「你的反应倒是够快的。」
  黎桦答非所问,赞赏似地笑了笑,捉住庄恩霖的手腕往那边拉扯。
  如果放在平时,黎桦手脚并用也未必扯得动庄恩霖,但是现在,被下了不知道什麽毒的庄恩霖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最後,他终於还是倒了下去。
  黎桦顺势抱住他的肩膀,将他揽进怀里。
  直到他失去意识之前,他还能感觉到有什麽一直轻轻摩擦著他的额头,以及落在他耳边呢喃般的碎碎笑言。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幸福,我们也不能落单嘛。干脆我带你去天堂,我们一起去天堂吧,哼哼哼……」

  饿狼 02

  天堂?
  庄恩霖睁开眼睛,快速扫视四下的场景,可以肯定这里绝不是天堂。
  这里只是邮轮上的一个房间,而且不是他的房间。他记得这是谁的房间,不过那个人似乎不在。
  他从床上起身下地,头已经不痛了,眼睛当然也是看得见的,但是,是因为这样才更加古怪吗?
  昨晚的事,与其说是他太没戒心或是一时疏忽,不如说,他是根本就不可能料想到,一个以前不曾来往、以後也本应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竟然会对他下毒。
  也不知道什麽毒,当时那种感觉,的确已经是身在死亡边缘──说来或许可笑,他真的以为那个失恋的醉鬼是打算拉著他陪葬,共赴黄泉来的。却没想到,他就这样醒了,什麽事也没有。
  那麽说,他没事的话,那个人应该也是没事了?还是说突然间良心发现,给他解了毒,然後一个人跑去死了?
  其实,为了一点感情挫折就寻死觅活,这种人还是死一个少一个吧。
  庄恩霖视线一转,在衣架上看到自己的风衣,他走过去将之拿下来,忽然想到是谁给他把风衣挂上去的,还有刚才他穿鞋子……不由还是觉得古怪。
  要寻死的人还有心思帮别人脱鞋子,挂衣服?
  黎桦,这个人真是古怪得可以。
  庄恩霖离开了房间,看看腕表,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这一觉睡得可是够「香」了。
  他回到自己房间,前脚刚进门,後面就有人跟了进来。是布朗,从上午就在找他,一直找到现在。
  「你、你没事吧?」
  布朗是跑过来的,还有点气喘吁吁,「是去哪儿玩了?我差点以为你掉海里去了呢。」
  庄恩霖没有回话,布朗伸伸脖子:「唔?你难道是刚起来?不会吧?……好吧好吧,那你赶快,我先去那边,等你一块儿去开饭。」
  「别让新娘挨饿。」庄恩霖的意思是叫布朗不用等自己。
  但是布朗说:「你快点儿不就行了吗?拿出执行任务时候的效率来呀,嘿嘿。总之你尽快啊,我先过去了。」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其实庄恩霖到现在还没什麽胃口,但总不可能把新婚夫妇拖在那边等著他。在房间的浴室里淋浴完毕之後,去到饭厅,布朗一眼就看到他,立刻跑过去,把他拽到桌边那个给他留好的位置里坐下。
  这张桌子不大,坐在这里的都是夫妻俩最熟的朋友,气氛也就自在得多,不会有什麽商业话题。
  尽管新娘的几名女伴很明显对他本人或他的职业相当感兴趣,但只要没问到头上来,庄恩霖就一概当作没有听见,不予理睬。
  虽说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个性,布朗还是觉得有点尴尬。换作别人都无所谓,但那几位可是他妻子的闺中密友,他不能得罪的,也不想自己的朋友把她们给得罪了,殃及到他就惨。
  他扯扯庄恩霖的袖子,正要说悄悄话,却被反过来问了一句:「你认不认识黎桦?」
  「呃?黎桦?」
  「黎桦?」
  坐在布朗另一边的新娘突然凑过来,显得对这个名字非常敏感,「黎桦怎麽了?」
  「什麽?」布朗抓头,「不是我怎麽了,是他……」
  「庄先生?」黎茜很意外的样子,「你认识我弟弟?」
  「你弟弟?」其实庄恩霖比她更意外,虽然脸上看不出来。
  「是啊,黎桦是我的双胞胎弟弟,虽然长得一点也不像就是了。」
  黎茜笑呵呵地说,「怎麽,黎桦没有告诉过你吗?」
  「没有。」或者应该说,黎桦告诉他的,和黎茜所讲的,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哪一边说的是事实,不言而喻。
  「呵呵,那小子就是会讲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正经的事情就从来不提。」
  黎茜顿了顿,又疑惑地,「不过你是怎麽会认识黎桦?你不是一直在美国,在部队里的吗?黎桦也是第一次来美国……这又是怎麽认识的呢?」
  「我和他不算认识。」
  「不认识?那你为什麽问……」
  黎茜倏然脸色一变,按住额头,露出了需要输氧的虚脱表情,「天哪,我知道了……他是不是又做了什麽恶作剧?啊,我早该料到的……一开始他就说不愿过来,好不容易说动他来了,结果他就在我和妈妈面前露了一下脸,然後就找不到人影了,也没什麽动静,我早该知道他不可能这麽乖的……
  啊啊,庄先生,真的很抱歉,我代黎桦向你道歉,不管他做了什麽,请你千万不要见怪,他没有恶意的,只是比较爱玩,喜欢搞一些恶作剧,但他对人绝对没有坏心,这一点请你务必相信我,也请你不要怪罪他好吗?」
  「嗯,没什麽。」
  黎茜连什麽都不知道就一个劲地替弟弟道歉,庄恩霖又怎可能说些什麽。何况他本来也就没打算怎样追究。
  「真的真的很对不起……你放心,等我逮到他一定带过去向你当面道歉。」
  「不用了。」
  庄恩霖沈吟了一下,「我只是有点好奇,你弟弟是不是在念表演系?」
  「嗯?不是啊,他念的是医药大学,而且已经毕业了。怎麽了吗?」
  「没什麽。」庄恩霖结束了这个话题。
  学医药的吗?原来如此。

  饿狼 03

  夜晚来临,舞会再度拉开序幕。
  这一次就不用再去跟布朗打招呼了,庄恩霖自行离场,来到船尾的甲板上。
  今晚这里就空无一人了。
  下午时庄恩霖在船上四处走了走,都没有碰见黎桦。看来就像黎茜所说的,她弟弟真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
  其实有没有刻意在找黎桦,庄恩霖自己也不太好说。他是不介意再遇上黎桦一次的,但如果遇不上,其实也无所谓。
  他走到栏杆边,将手肘撑在上面,眺望著目所能及的远方,黑压压的,已经分不出那是夜空还是海平面。风还在吹,继续吹。
  「如果你跳下去,我会跟你一起跳的。」身後忽然传来这样一句话。
  虽然对这把声音并不熟悉,但是庄恩霖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不用回头。不过他还是回了头,看到黎桦穿著和昨天不一样的白色衣裤,走到和他并肩的位置上来,对他眨了一下右眼,咧开的嘴角下面会有一颗小虎牙若隐若现。
  这神态,和昨天判若两人。
  「你学医药,未免浪费了你的表演天赋。」庄恩霖收回了视线,前方依然是漆黑一片的海天。
  「唔?这麽说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黎桦笑眯眯地看著庄恩霖,用右手托住了下巴,「姐夫的朋友,昨晚做了什麽美梦没有?睡得很香的样子。」
  「你在水里放的是什麽药?」庄恩霖只对这个有点兴趣,毕竟那也是他生平头一回……食物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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