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科夫!不许死!”沉睡着的拜布尔突然从噩梦中惊醒,然而睁开眼睛没有梦靥里面的鲜血和死亡,也没有雅科夫的身影,阿列赫诺几乎在第一时间闪到他跟前,拜布尔揉了揉眼睛,抬头看了看两眼充血,神情疲惫的助手阿列赫诺,想到他自从雅科夫被劫就一直没有休息好,拜布尔声音干哑地说道:“我没事,你先去休息吧。”阿列赫诺方才离开。
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拜布尔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索性裹了件睡袍,拉开卧室里面厚实的窗帘靠在窗边。外面还是寂静的漆黑,深邃的夜色,燃了一根香烟,一点红光忽隐忽现,白色的烟雾缭绕在指尖,怎么会这么难过呢,不就是死个人么!狠狠地摁灭了烟头,眼前总是不断闪现雅科夫死前的微笑,可是拜布尔已经无暇去顾及雅科夫人的笑容到底是因为从此脱离了自己的束缚还是真心留给自己的怀念?
天际终于透出一线光亮,深邃美丽的地中海,太阳从海平面上害羞地只露出一点点容颜,海鸟四散着漫无边际地飞翔,一声一声,却让心听得凌乱。不知道站在窗口看了多久的景色,或许什么都没有留在眼底,阿列赫诺习惯性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走过去开门的时候早餐已经送到了房间。
拜布尔一言不发地走进卫生间去洗漱,然后食不知味地品尝着顶级意大利厨师烹调的菜肴。
阿列赫诺问道:“杰罗姆已经被送到地牢里面了,您是要立刻过去处置还是等雅科夫先生的葬礼结束以后?”
“先关着。”拜布尔头也没抬继续吃着早餐。
“族长大人希望您和他见一面。”
“不去。”
“需要把杜诺佐夫先生的死讯通知给他在俄罗斯的家人吗?”阿列赫诺盯着拜布尔的眼睛,轻易捕捉到他眼睛里面的迟疑。
拜布尔微怔了一下,他真的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但也只是一瞬,说道:“不必,他除了我,没有别的家人了。”
阿列赫诺瞬间僵直了身体,然后点了下头:“没有其他事情了。”
拜布尔看着助手离去的身影,有些许叹息,他真的不能让阿列赫诺对他怀有希望,他一直把阿列赫诺当成继承人来培养的,而他,不会把心思动到事业上的人。
那一天的葬礼,只有拜布尔、神父、阿列赫诺以及两个随行保镖在场,大捧大捧的粉色康乃馨堆砌在墓碑前面。冗长的悼念词被拜布尔打断,神父神色不虞地看着这个黑发绿眸的冷漠男子,辩解着打断祷告会让死者灵魂无法在天堂安息的问题。拜布尔只是冷冷地横了一眼,神父便没有再敢说一句。无法在天堂安息,那很好啊,反正他自己死了决定进地狱,雅科夫就在地域等着他吧。拜布尔索性在墓碑前坐下,只是一个眼神示意,阿列赫诺就把不断摇头叹气的神父给请走了。
空空的墓园,空空的墓地,一个孤独的男子,一缕逝去的魂魄。拜布尔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精致的水晶酒壶,扁平剔透的瓶身里面是醉人妖艳的醇色液体,“雅科夫,这是顶级意大利葡萄酒,产自那不勒斯,DOC级的品质,一直想和你品一下,可惜没有机会了,我收藏了好多呢……”拜布尔说着,把酒瓶里面的红色液体洒落在地上,粉色的花瓣映着暗红色的液体,益发像那天喷溅出来的血花。
“我都没有和你一起去海上看过日出日落,我不是要和你玩浪漫,只是我新买的游艇也得看看质量怎么样。”拜布尔又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一包百香果脆饼,自顾自地嚼了起来。
嚼了两块饼干,突然觉得有一点渴,暗道自己刚才傻了,应该把葡萄酒留一口给自己的,居然全都倒掉了,真是悔恨莫及啊。突然想起还在关着的叔叔杰罗姆:“话说我还没有想好到底怎么处置杰罗姆,真难办啊,长老会的老家伙们肯定是要我留他一条命,切,当初他放我一马,现在要我放他一马,搁着那群老头子全都在看戏,啥时候把他们全送到海边抓鱼去!哎……我忘记跟你说这里产的鱼子酱也很不错,和俄罗斯的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阿列赫诺不知道原来他boss是在葬礼上和死者唠家常的,铁青着脸嘱咐手下把墓地前的垃圾清理干净,包括一大束沾了葡萄酒和泥巴之后脏兮兮的康乃馨,饼干的包装纸,一大把榛子的坚壳,土豆泥的盒子还有一根因为拜布尔觉得味道不佳而只有咬了一口的巧克力棒棒糖。
坐回车上,阿列赫诺从后视镜里面看见依然冷着脸的拜布尔,似乎刚才和死人闲聊家常不过是一副假象。转过身说道:“刚才族长大人的私人秘书再次打电话过来,希望关于杰罗姆的事情进行公审。”
“切,还公审,要不要找司法机关来介入啊?”拜布尔冷嘲了一句,打个哈欠,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说:“直接去地牢吧,我要去和我亲爱的叔叔见个面。”
阿列赫诺其实有些无奈,boss你想要去哪里就早一点说啊,都已经开回家了才发话,每次都是这样,自己路盲也就算了,老是拉着他这个不路盲的人兜圈子,最近石油价格不断飙升,赚钱不容易。但是阿列赫诺还是面无表情地克制着自己的想法调转车头。面无表情,不过是总以boss为榜样,所以久而久之也成为这副冷冰冰的样子罢了。
阴冷的地牢,以前就是王国里面为了关押犯人而设立的。虽然看上去和几百年前的样子没有什么区别,可是里面早就已经换成最现代化的最先进的设备。杰罗姆被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头发凌乱、狼狈不堪,似乎并不担心杰罗姆有能力突围,拜布尔训练有素的手下只是站在一旁,杰罗姆看见自己面前斜躺在沙发上悠然喝着红茶的拜布尔,眼睛冒火一般死死盯着他。
“叔叔,你杀了雅科夫我很生气。”拜布尔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就算死也要找个人来给我陪葬,反正成王败寇,随便你要怎样好了!”杰罗姆嘶吼着,叱诧风云一生何曾遇到过这样的境遇。
拜布尔走到杰罗姆面前,伸出手掐着他的脖子,冷幽幽地开口:“叔叔,我说过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死,即便是现在也是如此。”
杰罗姆狐疑地盯着拜布尔,不知道这个捉摸不透的男人这句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度:“那你想怎么样?”
“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下半辈子在别人的鄙夷和践踏中悲惨地熬日子。”拜布尔一字一句,面带微笑地说道。
杰罗姆怒不可遏地想要挥拳过去,这个小子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可是挥过去的拳头被拜布尔迅速截住,一记反扭,杰罗姆吃痛地喊了一声。拜布尔并没有折断他的手,只是膝盖接着狠狠顶上他的腹部,杰罗姆摔倒在地板上,粗重地喘着气,看着他的侄子像一头豹子一样气息危险地靠近自己,不由软了三分气势。
拜布尔蹲下身子,依然面带微笑说道:“叔叔,你自己选择吧,一条腿和一只手,我只要你身上的这两样东西。”
“你……”杰罗姆瞪着双眼,他承认自己不想死,但是失去一条腿和一只胳膊,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拜布尔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摇了摇头:“叔叔,我已经很仁慈了,你当初让我在自己和弗朗西斯科里面选择一条命交给你,我现在可是给你提供了四种选择,对您而言,选择的面更宽更广,应该更容易做决定吧。”
“你杀了我吧。”杰罗姆想要夺过旁边一个保镖的枪,饮弹自尽,却被手疾眼快的阿列赫诺踢中手腕,又重重摔回地板上。
拜布尔已经褪去微笑的伪装,重新变回冷冰冰的样子:“叔叔,我很忙的,没有时间和你这么耗着,你要是做不出决定,那么让我的手下帮你决定好了。”说完,转过头来对阿列赫诺吩咐道:“事情办好了告诉我结果。”
“boss,你是要去见族长大人吗?”阿列赫诺必须对拜布尔的行程进行妥善的安排,不然这个路盲又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了。
拜布尔眯着眼睛看见杰罗姆眼睛中闪过的希望,然后露出一个迷人邪魅的笑容:“我去但丁湾酒吧,找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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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六年前在意大利都灵的但丁湾酒吧,被下迷药的拜布尔和他的好友钢琴家路易醒来的时候,浑身赤裸地躺在一起,而这一幕又很巧合地被寇德家族一干家长看到。杰罗姆用了一个蹩脚的手法向长老会的人陈述了拜布尔被除名的理由,从此拜布尔逃亡到东欧,在那里建立属于自己的王国。六年后,西西里岛的省府巴勒莫城,但丁湾酒吧一如既往地灯火绚烂,纸醉金迷。拜布尔喜欢这个酒吧,因为这里面总会遇到一个两个稍微合意一点的,一夜春宵,醒来后各走各边。
如同夜风中孤独的狼,拜布尔游荡在黑夜中的巴勒莫城,他是路盲,可是他的一生不会像此时那样清醒,竟然真的找到了酒吧。远远看着酒吧的霓虹灯招牌变换着光影,迷离如同情人的眼睛,拜布尔冷冷地笑了。
可是迅速有几个流氓靠近拜布尔,包围住他。拜布尔摇了摇头,小声嘀咕着:“我好不容易没有迷路,结果你们却来挡着我找男人。”
“妈的,少给我废话,老子最近缺钱花。”一个小混混开口说道,一根铁棍有节奏地敲击着虎口:“识相的话就快点把钱交出来!”
拜布尔低头看了看自己周身,只是简单的休闲服而已,他明明没有手上带十个戒指,也明明没有在脖子上挂比狗链条还粗的金项链,没有理由来打劫他吧,虽然他的确是个有钱人。不过反正他现在心情非常不爽,有人送上来给他当人肉沙包,他乐得奉陪。
但丁湾酒吧前面倒也没有人敢来闹事,但这里还是一处僻静的小巷,巴勒莫的治安并不是很好,这里住着的是流着好斗争强,崇尚武力血液的西西里人。所以即使有人看到歹徒抢劫这种“小事”,基本上也不会去管闲事。所以拜布尔今天确实是单打独斗挑了一群小流氓。虽然戴着眼镜的拜布尔看上去非常知性儒雅,但是一出拳,那几个小流氓就意识到今天绝对撞到真神了。一群人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着,而拜布尔还在那里把玩着一柄从他们手里面夺过来的刀,走向领头的那个人,用薄薄的刀刃拍了拍对方脸:“就你们这样的身手,出来打劫也不怕丢人。”
“关……关你屁事!”躺在地上的男人畏畏缩缩向后面挪着,企图离开拜布尔的控制范围。
拜布尔皱了皱眉:“关我屁事,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快跑!”一群小流氓正想要逃离开去,为首的那个却痛苦地叫喊了一声摔倒在地,小腿上赫然插着刚刚还握在拜布尔手里的那把匕首。
拜布尔很不爽地踹了一脚,松了松筋骨,若无其事地说:“已经很久没有打架了,谢谢今天送上门来当沙袋,要不请你喝一杯?”
几个小流氓早就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心想着今天不但遇到了高手,还遇到了神经病,也不顾自己的同伴,能怎么逃命就怎么逃命,拜布尔摇了摇头,闲庭信步地走向但丁湾酒吧。
可是因为打架而弄得灰头土脸的拜布尔被保安理所当然地拒之门外,拜布尔很郁闷地摸着口袋,发现放酒吧VIP卡的口袋空空如也,显见的是刚才动手的时候掉落出来,但是这家酒吧的后台也很硬,认卡不认人,任你是天王老子没有VIP卡也休想进来。拜布尔才回意大利没有多久,即使名号很响,但是保安并不认得拜布尔长什么样子,也不敢轻易放人进去,正在拜布尔快要怒气爆发的时候,却有一个男孩从身边走过。
“这个人是贝丁先生的朋友,请让他进去吧。”声音温宛,像爱琴海温柔的海风,意大利语说起来倒是有法语的味道。这个男孩看上去二十岁不到,亚麻色的头发,深蓝色的眼睛,黑暗里面嘴角带着温柔的笑容,但是眼角眉梢却是苍白的忧愁。背上面背了一把大提琴,这样一个清纯少年,显然不是来这里寻欢作乐的客人。
拜布尔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迷离昏暗的灯光依然可以看清他隐匿在衣领后面的暧昧痕迹。是这个酒吧的MB吗?可惜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喜欢的男人必须是具有野性和挑战性,注意到保镖看他那种轻蔑又畏惧的眼神,拜布尔只是看了一眼,就侧身进了酒吧。
那一夜,拜布尔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男人,哪怕说服自己凑活一下也没有找到。灌了三瓶威士忌,身边走过无数搭讪的男人,拜布尔都只是冷着脸拒人千里之外。雅科夫个混蛋,自己死了还要害他看哪个男人都不顺眼。拜布尔火气上来直接砸了酒瓶,嘈杂的音乐也不能掩盖掉玻璃酒瓶摔碎的清脆声音。邻座的人纷纷转头看往拜布尔的方向,拜布尔只是邪邪瞟过一眼,这里面的客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倒是有人吸引了他的目光——埃尔默.贝丁,不过准确地说是他身边保镖或者助手模样的人,昏暗的灯光看不清脸,只是那一双晶亮的眼睛好像寒夜苍穹中的明星,亮的让人心醉。贝丁这种人什么时候也有这样的手下,拜布尔没有任何行动,只是瞟过一眼就收回自己的视线,继续要了一瓶酒安安静静地喝着。人们迅速回到自己的世界,不过是一个酒醉的客人打碎酒瓶,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因为没有人敢在但丁湾酒吧动手。
倒是被贝丁搂在怀里的男孩,眼神一直盯着拜布尔孤傲的背影,这个男人来了酒吧,并不看歌舞表演,也不自己去寻乐子,更是打发掉所有人的搭讪。这样一个男人,心里面应该是藏着事情吧。拜布尔似乎感受到背后投射来的目光,回转过头,是在门口帮他解围的男孩,不甘不愿地被贝丁抱在怀里,用忍受的表情去回应落在唇上的蹂躏。而那个有着比星辰还明亮的眼睛的男人只是用平静的表情看着这一切。
贝丁家族不是黑手党家族,但是他们在道上也是有赫赫威名的,因为他们手中掌控了南美和亚洲的毒品以意大利为门户运往欧洲内陆的主要通道。只要毒品从西西里岛登陆,几乎百分之九十都得经贝丁的手。埃尔默.贝丁是一个四十岁的壮年男子,出了名的男女通吃,而且不择手段。但丁湾也是贝丁投资的连锁酒吧,在意大利的各大城市都有经营,隐匿在酒吧里面的犯罪和淫邪,一切都有贝丁罩着。拜布尔摇了摇头,这次不知道又是逼迫了哪家的“良家少年”,在但丁湾风流快活。他不想管那个少年的事情,这种不公平世界上太多了,他不是救世主,他也不想去找贝丁身边的那个保镖,只是现在没有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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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长老会的人找到拜布尔的时候已经是雅科夫死后三个月的事情了,一群老头子倒也不是要为杰罗姆求情,已经断了一手一足苟延残喘的杰罗姆对他们而言,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而寇德家族却不能群龙无首,拜布尔虽然已经是实际上的领袖,可这个小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心气儿上来了,就撒手不管,所以一帮老头子决定还是要风风光光地把拜布尔拱上台面,让他想逃避领导家族这个责任也逃不成。但是狡猾的拜布尔用了各种各样的借口,有时候甚至就是耍着性子不去见族长。要不是今天赶在他去雅科夫的墓园之前堵住他,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逮住拜布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