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霭————飞鸟琳
飞鸟琳  发于:2010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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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岐自从安排燕非去了长安便悄悄揣著一段心事。也许他暂时迷惑住了燕非,但去了长安繁华之地,不知会有什麽变数,人心毕竟是世上最难捉摸的,自信一如君岐也难免不安。今日的欢爱实在不仅是“激烈”可以形容,燕非明显是带上了一点焦躁,不过君岐仍是确定他担心的那些事统统没有发生。一旦放松下来,全身都要散架了,心里却相当安慰,他认为不论燕非遇到了什麽困难,只要不是他之前担心的那些就是可以解决的。
燕非自然完全不知道他的这些心思,他带著歉疚帮君岐清洗换衣收拾了大半天,君岐自始至终脸上都是满足和幸福的神情,於是他之前压下的一丝烦躁又冒了出来。难道有了肉体的关系,君岐就会满足了吗?这种关系又能维持多久?等到君岐找到一个更新鲜的玩具的时候,他又能如何自处?
这一日,两个人都没有下山,燕非用煮茶的小炉熬了一点粥,勉强对付了一下,便整日抱著君岐坐在窗边,靠著窗栏看天边的云朵飘浮来去,他的心里弥漫著甜蜜的悲伤,却还是什麽都没有问出来。而君岐虽然知道燕非不对劲,却也没有问他到底什麽事不开心;他自信有能力让两个人幸福,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会一直是。
那一夜两个人还是纠缠到一起,要燕非对著君岐却不碰他总是不可能的。次日天明醒了,仍然是做,不过终究还是放了君岐起身。燕非像往常一样侍候君岐洗漱穿衣,只是梳发时为君岐系上了他从於阗带回来的嵌白玉的银流苏坠子,道:“宫主日後便换了这副坠子如何?”君岐抓过辫梢看时,见这副坠子式样与自己原本戴的相差无几,只是做工更加精巧,细小的玉珠晶莹剔透,便转头在燕非唇上一吻,道:“难为小非竟然记著特地带了东西给我,我自然是要日日戴著的。”淡淡的日光照著他的脸,美得就像不属於这个尘世。
燕非随了君岐下山,已近午时,议事厅里面满满的人,见君岐进来都起身行礼。仙殊宫的众人各有职责,平日留守山上的只是少数,因刚过了中秋,大家还没来得及下山,是以近日除了铁蒺之外,职位高的几乎都在山上,君岐便带著燕非一一拜见。仙殊宫人大多出身草莽,於尊卑并不拘泥,只依资历威望而称“主事”,“掌事”,“领事”,像铁蒺一般的首脑人物大家尊称一声“当家”,而君岐年幼即得众人称一声“宫主”,其中倒是爱护之意居多。在场得人称“当家”的有两人,一个是白晴,一个是穆谦,白晴是个须发俱白的老头儿,穆谦却是高鼻深目衣饰颇似君岐,燕非躬身行礼。日前的那个红衣青年今日换了一身宝蓝缎袍,更显得俊面如玉,原来他是白晴的弟子,名叫花渐离,燕非便行礼称一声“领事”。花渐离年轻气盛,武功练得出色,生意上又极有头脑,深得仙殊宫人爱重,以为天下事无不可为,除了师父之外,几乎没将什麽人放在眼里,对著君岐也是直呼其名。众人早知宫主在苏伦湖一待三年没有出过天山一步,与一个中原少年耳鬓厮磨,都是无可无不可,觉得君岐自小失怙,得个伴侣也是好事,今日见了燕非无不是一副审视的眼光,倒要看看与宫主芙蓉帐暖的到底是个何等样人物。却见燕非不过是个寻常少年,随意穿了一件於阗人的条纹宽袍子,眉目清秀之外也没有什麽特别之处;虽然神情之间对任何事都是满不在乎,但是言行有礼有节,极知进退,於是都对燕非多了几分好感。只有花渐离,对燕非横竖看不顺眼。君岐略一留意,便隐约猜到燕非是在为何事不快。
所谓议事厅,不过是个向阳处的敞亮楼阁,里面摆满了矮桌,众人各自商量事务,各行其是,吃饭时便撤下杂物端上饮食。君岐在此只是对大宗的买卖给些意见。燕非在他身边久了,才知道他的确是有过人之处,头脑冷静,思虑周详,熟知物价行情,对诸部货币的兑换可以脱口而出,计算银钱不动纸笔只凭心算绝无差错,风险得失之间一言而决有理有据令人无从质疑。君岐对著燕非仍是极亲腻,仙殊宫这帮大叔大伯都是看著他大长的,他并不避讳,众人初时看著不免眼皮抽搐,後来干脆把这二人看作一体,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有花渐离一人,揪到机会便要对著君岐风言风语,他的那点心思君岐清清楚楚,只道:“花领事平白对著我这无趣之人岂不浪废了时光,不如回了疏勒对著你那群姐姐妹妹来得划算。”可笑花渐离深以君岐此言为然。他生在高昌的显赫之家,祖上本是长安富商,幼时在疏勒仰慕白晴武功高强拜他为师,後来就留在白晴身边帮著处理仙殊山的生意。他家世好,人又俊俏,很以风流之名为荣,疏勒是大荒漠边上最繁华的绿洲,美女如云,他在那里真是如鱼得水。君岐自小识得他,知道他但凡见个年纪轻相貌过得去的便要出手拿下,从没将他那些疯话放在心上。花渐离以为天下美人都赶著要拜倒在他脚下,而君岐也必有一日会落在他手,哪知这世界并不是只兜著他一人转,心中颇不是滋味,不过仙殊山一个女人也没有,他待得久了百无聊奈,果然撺掇著师父一起回疏勒了。穆谦不过几日也回去北庭,山上人众大多散了。
仙殊山的日子远比君岐自小想像的好,算算出入银钱,评估投入盈利风险,在他看来相当有意思,更何况身边有意中人相伴。燕非却过得颇苦闷,大家虽拿他当作自己人一般对待,他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虽然信件文书交到他手上如同当面交给了君岐,他却是无权无职,在山上遇见个“掌事”也要躬身行礼。在苏伦湖边日日侍候君岐一人,他从来不以为苦;但他从小受的公子哥儿般的爱宠,哪里过得下去这种见个人就要作小服低的日子。他不愿离开君岐,也舍不得离开君岐,但他真的不知道要怎样好好活下去。
秋天很快过完,昆仑山的冬天到来在即。
(作者注:高昌和北庭都是阿萨兰的首都,高昌偏南,北庭偏北;设定仙殊宫的大致布局,君岐在昆仑西首的仙殊山,花渐离和白晴在距其最近的繁华之都疏勒,穆谦在北庭,铁蒺在长安。不确定这个文到底有没有人看,所以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画地图。)
每支商队每在丝路上来回一次,都要向掌事报告一趟的状况,逐级上交,由仙殊宫总计全局的收益。年尾清帐,亦是仙殊宫的传统,所有主事掌事领事当家的只要能赶回的,都会在新年初一之前赶回仙殊宫,报备一年的走货货款及手头的存货现银,以便宫主能够准确掌握整年的营运安排来年的资金周转。昆仑山的冬天没有例外得酷寒,第一场雪还没有落,铁蒺便回了山上,同行而来的还有三个河东的大掌柜。
从河东到仙殊山来回一趟,全程艰难遥远,是以仙殊宫在河东的商号一直是以传书呈交铁蒺,年尾之前再去长安与铁蒺对账,今年因君岐接任宫主,是以三个大掌柜作为代表来仙殊宫参见。丝路上西去的货物大多产自河东水乡之地,仙殊宫经营葱岭与长安之间的商队已是耗尽心血,大多时候最多是作为代理在长安向河东来的商贾采买;如果能直接在河东经营商号,应该是能赚取更多的利润,但河东势力盘根错节,铁蒺周旋於仙殊山与长安之间再无余力,只能说於河东是鞭长莫及。
三位大掌柜与铁蒺商议多日仍是不得要领,君岐在旁细细听著,深知其中利害,只勉励劝慰几句,人力有时而尽,河东的商号多开一日便是为仙殊宫多赚了钱,除此之外也不能强求,大家听了心中纵有不甘终究还是只能如此了。铁蒺在山上时常教燕非些东西,使他可以多在君岐身边帮些忙,燕非总是认认真真的听著。年末时异常忙碌起来,诸路人手都纷纷上山述职,但只热闹了短短数日,腊月将尽时,仙殊山上除值守的侍从之外差不多只剩了君岐燕非二人──铁蒺早已回了长安,上山的众人也述职完毕就马上赶著回乡与家人团聚去了。
宁静来得太突然,让燕非恍惚,仿佛离开苏伦湖之後的事情都并没有真正发生过,他与君岐一直是二人相守从未分离。白天的时候,两个人像从前一样相拥著练功;夜晚凄厉的风从未让他们寒冷,燕非觉得身下的人前所未有的温柔妩媚,与议事厅里的智珠在握的样子判若两人。燕非一天一天的数著日子,直到传讯的游隼飞上扶云阁,他与君岐的清静缠绵前後不过十六天而已。
君岐念完了信,转身对著燕非吩咐道:“信是渐离写来的,需要去疏勒一趟,最多十日便可回来。山上再没有人了,小非在此留守,有事就写了信叫人放游隼转给我吧。”当下换了一身极精致华丽的长袍,戴上燕非平日从没见过的黄金发饰,又叫燕非包裹起几身备换的衣衫,件件都是奢华非常,唤过两个值守的侍从拿了些随身用物,匆匆忙忙披了件织锦斗篷下山去了。
燕非独自在山上无事,便埋头练功,十日倏忽过去,果然有值守的侍从上扶云阁来告知说君岐回来了。燕非冲到山脚正好接到了君岐,见他唇色灰白似是疲惫已极,便抱了他上山来。君岐闭了眼睛任他抱著一直进了扶云阁。燕非扶了他躺到床上,他已经无力动弹。这一睡到了掌灯时分,君岐仍是没有起身,燕非只好去替他解外衣,让他好好睡了。刚解了几颗扣子,那个人便睁开了双眼,勉力撑起身子凑上来亲吻燕非。燕非侧头挣开了,按下他的双肩,道:“宫主既然累了,就好好歇歇吧。”君岐却扯出一丝笑意道:“我想要小非抱著我。”说著放软了身子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燕非知道此人任性起来不可理喻,也不去同他争论,索性褪尽二人衣衫压了上去。君岐的身体染著些许陌生的薰香味道,但是在烛光下白晰光润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瑕疵。燕非突然有一些明白,心里又是酸楚又是甜蜜,听著身下的人随著他抚摸敏感地发出甜腻的呻吟,慢慢将手指推进股间的甬道,感觉内里紧窒温暖干燥,稍稍扩张几下便扶著自己的 一探到底,让身下的人嘶哑地惊叫出声。燕非伏在他身上一边抽插著,一边吮吸他胸前的红珠,小巧的耳廓,细挑的锁骨,尽量放轻了动作,但是做到最後他仍是晕了过去。
君岐醒过来时,窗外已经透进些许曙色,只是灰蒙蒙的似乎阴沈得厉害。燕非像平常一样搂他在怀里,只是身上赤裸,肌肤直接贴著燕非的温热肌肤,身边少年勃起的 都硬硬得戳到自己腿上,立时觉得脸上一直热到了脖子根,心里又暗暗恨自己没用,不知道自己到什麽时候才可以不要再为床笫之事害羞放不开。虽然想找件衣服穿上,却终究不舍得身边少年的温暖的怀抱。朦胧中看著少年的脸,英挺的眉,端正的鼻子,丰满的嘴唇,心中的爱怜一阵阵涌出来,仿佛自己就算为了他死了也不可惜。就这样胡思乱想著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少年慢慢醒来,手又开始在他身上游移,他才发现天已大亮了。他实在不明白,为什麽少年的情欲如此的旺盛,他自己也是男人,也时常有占有对方的疯狂欲望,但随意发泄一下也就过了,哪像少年这般晨昏不分日日发情的。他看著少年撑起身子俯视著自己,眼底跳动著欲望的火焰,抵著自己的下身一片火热,强自压下心头的羞赧,仰起脸去吻少年的嘴唇。少年又是情动得厉害,扶著他的後脑亲吻他半晌,终於忍下了没做,抱了他起身为他穿上衣服。
这一日少年沈默得很,君岐无法,便拿出疏勒转来的帐册到窗边细看。正看时,听到身边噌的一声,却是燕非低著头直直跪在了自己面前。
君岐听到身边噌的一声,却是燕非低著头直直跪在了自己面前。君岐不动声色,且听他想说什麽。燕非并不抬头,道:“属下有一事想求宫主。”君岐只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讲。
燕非婉转道来:“日前铁伯伯上山,仍是时时教导属下,是想著若是属下慢慢长进了,便可为仙殊宫多出些力。属下听著铁伯伯讲宫中的生意,知道大家虽想发展河东的商号,可惜人手不足,不能大展拳脚。属下虽然年轻,却也是个成年男子了,到了如今一事无成,心中惭愧。盼望宫主能给属下个机会,去河东效力,为属下自己谋份前程,也为宫主分忧解劳。”
君岐冷不防地听他这样一番话,倒像有双手直接钳住了自己的心脏,全身的血液几乎凝结成了冰,静静坐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燕非没听到他答话,抬起头来,却看见君岐一身素白衬著阴沈的天色说不出的可怕,寒风擦过他身边吹进窗口冷得让人窒息,一双空洞洞的眼睛正对著他看不出半点情绪,时间似乎冻在这间屋子里无力流转。有一瞬间,燕非觉得自己是恨眼前的这个人的,甚至自暴自弃地生出了无赖的想法:你干脆杀了我吧,死在你手里我也就完全解脱了,不用再被你捏在手心不得自由。这个念头只在脑中转了几个圈子便又淡然了,这个人毕竟是与自己轻怜蜜爱同枕共席的人呀,今生不论他要怎麽对待自己,自己也都认了。
君岐看著少年脸上的倔强神情,一时间万念俱灰,喉间哽塞了半天,终於道:“男儿志在四方,小非有这样打算,我心甚慰,原先确是我欠考虑了。小非如今武功颇有进境,人又聪明伶俐,我又有什麽放心不下的。待我安排一下,可让你去河东做个领事。”
接连的几日,君岐繁忙异常,不住写信出去,再收阅回信,却往往手里拿了信简怔怔地发呆,也不知道有没有将信中内容看进眼里。晚间二人仍是同眠,君岐乖顺地躺在少年的怀里,闭上眼睛承受著少年温柔的亲吻和爱抚;离别在即,他想告诉少年不必对他愧疚,他想要少年坚定如昔地进入他占有他,但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少年脸上的困扰神情拨乱了君岐的心,他想要他应得的自由,何罪之有!他虽然表面上答应了他的要求,但并不打算真正放手,这样的自己又是何其残酷!
离去的那一天,燕非去议事厅拜别君岐。君岐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知道了,便起身要走开,燕非却冲上去跪在他身前,紧紧抱住他的双腿,埋下头去亲吻他的脚。君岐默然不语,燕非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扫在自己身上,心里竟然微微地慌乱起来,终於松了手。君岐抽出脚,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燕非抬头看他,觉得那纤细瘦削的背影沈重得就像终日徘徊在昆仑山顶的积郁千年却无法沈降的雨云。(作者注:昆仑山气候干冷,罕见雨雪)
君岐站在仙殊山东面的断崖上,看著燕非渐渐远去不见的身影,也试图看清自己的内心。燕非对於他来说相当於一项收益完全不可知却又无法停止的长期投资,而这个投资的最不理智之处在於它的开始。君岐一直竭尽全力做一个冷静的生意人,但现在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失去了冷静。为什麽他不能循规蹈矩地留在自己原本的轨迹之内呢?为什麽他要不知满足地去追逐一份飘忽不定的感情呢?他如此留恋那个少年的温暖怀抱,但其实没有的话也应该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仙殊山颠永不融化的冰川也一样可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陪伴他,那麽为什麽要如此大费周折呢?
昆仑山上的云雾时涨时落,就像君岐心底厘不清的困惑,无止无息。
少年人的好胜之心有时实在让人很难评断,说来似乎无谓,但也的确无可厚非。燕非得了领事之职下山,心里想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到疏勒见了花渐离便不用再弯腰低头唯唯诺诺,哪知并没有遇上他。拜见过白晴,才知花渐离得了传书已赶著上了仙殊山。想起中秋之夜花渐离对君岐动手动脚的样子,真是百爪挠心一般。白晴温言勉励他几句便打发他跟了一个商队上路东行了。路过苏伦湖时,燕非一人上山,小屋里虽然满是灰尘,但还算井井有条,看来有人来收拾过;他在湖边许下的愿望也许是永远无法实现,但是如果连一点努力都不肯付出的话也未免太过懦弱了。
其实铁蒺在仙殊山上对燕非提到一些事情实在是有意而为,站在劳碌一生的前辈的立场,自然会觉得,凭著燕非对君岐的忠心,与其给了君岐留在身边暖床,不如安排个位置做点事情来得有用。所谓天下父母心,大概也就是到这样程度了。下山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收到君岐的传书说要送燕非去河东,老狐狸心中欢喜,深以为孺子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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