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一突变的岳凌楼还在房间中修养。花狱火兀自燃烧的事情,让他放心不下。早就知道那药古怪,但却没有料到它竟古怪到那种程度,凭空燃烧起来......
"凌楼!"岳凌楼想得正出神,常枫蓦然推门闯入,急匆匆地说道,"乱起来了,常枰在外面控制场面,你先躲起来吧。"
句音刚落,就听到门外嘈杂起来,想必是那些闹事者已经闯进来了。常枫条件反射地关紧房门,在房间内转着圈子。这个房间不过三十多个平米,没有箱子也没有后门,要往哪里躲呢......
岳凌楼倒是从容,曲起指节扣了扣身下的床板,床板突然塌陷,那下面竟然又是一条秘道。常枫惊道:"这是......"
意料之中的事情,岳凌楼没有多大的吃惊,缓缓说着:"如果是刘以伯的房间内,有这些东西也不奇怪。我刚睡到这张床上时就已经发现了,只是因手脚不方便,没有去看那秘道究竟通向哪里,没想到......现在倒是可以用来当躲避的地方......"
"要下去么?"常枫俯身望望那黑乎乎的地道,犹豫着向岳凌楼确定了一遍。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好奇心么?"岳凌楼笑他,从来没有见到常枫对某种东西流露出特别的感觉,虽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但却仿佛与世隔绝与世无争。其实静下心来想想,这也算是一个优点吧?那是岳凌楼不可能达到的境界--他无法容忍自己被蒙在鼓里,他希望了解所有,希望把一切都看得清楚明白。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陷入一次又一次的险境,但好像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常枫没有多说话,翻身跳入秘道,抬手阖上床板,抱着岳凌楼顺着潮湿的石灰壁朝前走去。秘道里光线很暗,两壁上有插火把的设备,但看它荒废的样子,就知道已经很久没人用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来到了秘道的尽头,那里竟是一面没有出路的死墙。
不可能!岳凌楼目光一沉。这里不应该是死路,绝对还有其它的机关可以打开这面死墙......秘道内虽然灰尘厚重,但空气却很清新,像是来自山岭的风,隐隐还透着些河水的气味。
"放我下来。"岳凌楼吩咐了一句,他想检查眼前的三面墙壁。
"这是?"常枫突然在右侧发现了一个怪异的凸起。
"按下去。"岳凌楼淡淡地说。
常枫有些犹豫,但片刻之后还是乖乖照岳凌楼的话做。随即便听到隆隆的机械运转的声音,石壁开始活动起来--不是那面死墙,而是两人身后的一块石板!那巨石正迅速从上往下降落!岳凌楼和常枫同时回头,他们知道如果这石板一降下来,来路就被封死了!
不可能是死路的!那一刻岳凌楼依旧没有放弃最初的想法。想逃!不行,脚根本无法支撑起身体,错位的骨骼带来的剧痛让他几欲昏迷。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景况--看得到出路,但却逃不出去。出口就在眼前,如果跑只要十步,十步就能平安出去。但是那十步外的地方......却遥远得如同天边......
再次用力,逼迫自己朝前,但却再次跌倒。那一瞬间袭来的痛楚,竟令岳凌楼的视野全部变黑。常枫?哪里?看不见......听不见......你在哪里......
轰然一声巨响,石板落到底部,从它下降到停止,只用了短短两秒钟而已。完了,一切都完了--没有出路,无法离开,用不到十天就会死,饿死。死在这个密室,没有人知道,慢慢腐烂成枯骨,污染这片清爽的空气。恍惚中有什么东西带着浓重的腥味洒溅到自己身上,是血......那是血......温热的,但好重,溅在身上好痛......连心也跟着在痛......
黑暗中,秘室里,常枫的声音断断续续:"走......快走......"脊椎断裂的声音在岳凌楼的耳边响起,一阵心惊胆战。
"常枫......"岳凌楼摸索着向声源处爬去,喉咙很哽,全身发冷战栗不已。渐渐指间触到了一滩浓血,再来就是常枫抵住巨石的躯体。所有的一切都清楚了--就在巨石降下的那一瞬间,他用身体抵住了落石,化解了来路被堵死的危机,为自己留下了一条活路。
"快点啊!"常枫撑住地面的手陡然一颤,他已支持不到多久了。说不出话,岳凌楼心中突然一阵酸痛,挣扎地从常枫身下爬出--他必须出去,不然所有的牺牲都将失去意义。
笨,好笨......常枫你好笨......这里一定还有出路,即使石板落下也无法阻断所有的出路。我们还可以慢慢找,还有时间,没人打扰,一定可以找到......一定可以的......
双眼渐渐恢复了功能,岳凌楼拖住石板,艰难地发音,对常枫说:"出来,快点!"但是常枫确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他已经无法移动了,被卡得死死的,就这样死了吧。凌楼,只要你能活着就行了......
"如果你还有力气闭眼的话就给我出来!做得到的相信我......做得到的......"激昂的声音渐渐淡下去,变得悲凉无助,岳凌楼扯住常枫的肩膀,把他往外拖,"你不要像个死人一样你还可以动的......可以的......出来啊......"
下一秒响起的是--骨骼碎掉的声音,肌肉被积压的声音,还有鲜血喷薄而出的声音!石板在那一刻又动了,向下动了,完全落下,彻彻底底!
枫......常枫......想喊出这个名字,但即使张口也发不出声音。所有的一切都碎掉了,掩盖在石板的底部,看不见,但却可以想象那是怎样一番血肉模糊的样子。
岳凌楼抚摸着常枫的下巴,手指攀上他慢慢退去温度的脸颊。也许除了这个头骨,常枫所有的骨骼都碎成粉末了吧?和血水混在一起,浸入土层。
从来没有这么珍惜过一个人,你是特别的,一直这么认为。想看你对我笑,天真没有防备的表情,想要保护你,想要帮你。但是,我却没有那个能力,竟要你来保护我。我是不是很没用?只会惹来灾祸......只会害人......
即使在生命结束的那一刻,常枫依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有尖叫,让人感觉不到他的痛苦。就像母亲死去的那一天......同样安详......很想问,是否真的值得?在这个世上是否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值得用自己的命去换?
"原来你在这里......"一声嘲弄赫然从头顶传来,岳凌楼猛一扭头,眼前站着的人竟是欧阳扬音。欧阳扬音高深地笑着,手指一曲一伸,一枚银光闪闪的飞镖竟出现在了她的指缝之中。
"七刃镖么?"岳凌楼说得很平静,他满脑子里全是常枫的死,对其他的一切仿佛都漠不关心了。竟然在这种地方遇上欧阳扬音......两次单独碰到她,但两次都是在这种逃无可逃的情况之下......
"原来你也知道啊......"欧阳扬音的声音自上方飘落下来,语气里是深深的嘲讽。
一刃破皮,二三四刃割肉,五刃剃骨,六刃碎骨......那么七刃呢......到底是什么......岳凌楼苦笑着问:"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它早就再我手里了。"
"那么......唐易是死在你手上的?"
欧阳扬音默默地点了点头。岳凌楼却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我早就怀疑是你杀了唐易,不过西尽愁却说你不会笨到一手毁了自己门主夫人的头衔......没想到......"
"呵呵,西尽愁这个人就是太自作聪明了......"欧阳扬音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怕你们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说罢,就是一道绮丽的银光陡然闪现,在这幽暗的秘室里更是异常耀眼,欧阳扬音镖已出手,飞镖的锋口向岳凌楼的颈项直袭过来......
往往七刃镖的银光会在击中人的那一瞬间被溅出的红血沾染,而失去光芒,但是这一次,出乎欧阳扬音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那道银光在抵住岳凌楼喉咙的刹那停住了!
"你!"惊骇的欧阳扬音只说出了一个字,声音就戛然而止,她没有想到会有人能够在被袭击的那一瞬间截住七刃镖。短暂的诧异过后,她又恢复了从容,用居高临下的语气徐徐问道:"是西尽愁告诉你的么?第七刃的秘密......"
岳凌楼握镖的手有些颤抖,怒极反笑:"为什么又是他......"就在刚才生死悬于一线的瞬间,岳凌楼突然伸手扣住了飞镖的第七刃。
"一刃破皮,二三四刃割肉,五刃剃骨,六刃碎骨......而第七刃,根本就不是刀刃,而是一个接住飞镖的把手......若非如此,七刃镖怎么能在每次杀人之后,再次回出镖人的手中呢?如果刃刃致命,那么出镖人又如何接住它呢?所以,所谓的第七刃其实是--七刃镖留下的唯一活路。"
"是啊,没错......"欧阳扬音笑得非常恐怖,眼底闪闪的寒光仿佛可以冻结一切,"你的运气还真是好啊,这七分之一的机会也被你碰上了......因为这镖身上除了这第七刃,都是可以在瞬间断了你手骨的利刃!"
"这并不是运气。"岳凌楼压住了从脊柱陡然上窜的惧意,努力地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很平静,"七刃镖是能在一瞬间发出六次攻击的暗器,所以那六刃都是顺着飞镖旋转的方向依次排列的,而第七刃就只剩下一个位置--就是第一刃旁边,逆着旋转方向的第一个位置!"
光线的昏暗使岳凌楼看不清楚欧阳扬音脸上的表情,但他却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从欧阳扬音站立处散发出来的杀气,异常浓烈的杀气,浓烈到快要使自己窒息的杀气。
欧阳扬音突然大笑起来:"原来如此,所以只有当第一刃接触到你的皮肤,你才能判断出第七刃的位置......只不过,你还是注定要死在我的手上!"
死在你手上又怎样?岳凌楼此时竟想开了。西尽愁说我赢不了你,但我这次却赢了......微不足道的胜利,也许即将付出的就是生命。怎么也好,总算挫了挫你的嚣张气焰......
就在这个时候,欧阳扬音的身后--秘道的入口方向,传来嘈杂的声音。是千鸿一派的那些人找下来了......欧阳扬音低喃一句:"不用我动手,把你交给他们也好......"
就在欧阳扬音说完话的刹那,一道强光从岳凌楼身后的死墙处射了出来。欧阳扬音和岳凌楼同时扭头向那死墙望去,都被那强烈的光线刺得眯起了眼睛。那果然不是死墙,那里果然有出路。伴随着机械隆隆转动的声音,死墙慢慢向上抬起,岳凌楼看到那强光中隐约有个人影......
待眼睛适应了阳光之后,他们才清楚地发现那站在死墙后面的人竟是--西尽愁。
丘刘两府的秘道其实是相连的,而那片种植着花狱火的石渚就在这条秘道的中间,但秘道却只能单行,也就是说只能按照从丘府到刘府这一个方向走,不然就会被困死。之所以设计成这样,就是为了防止丘然和刘以伯任何一方私自带走花狱火,因为单行的路线,只要一方进入,必定会让另一方知道。
◆◇◆◇◆◇◆◇◆◇
西尽愁的脚边倒着常枫,常枫身边不远处趴着岳凌楼,岳凌楼身边不远处站着欧阳扬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等西尽愁想清楚,从刘府秘道下来的千鸿一派就已经站到了西尽愁的眼前。为首的一人西尽愁并不认识,但声音却很威严,他指着岳凌楼,然后命令手下人道:"把他带走!"
"何必要带走,就地正法不是更好。"繁杂的人群里一个紫纱遮面的人沉稳地说道。西尽愁先是觉得此人装扮很是眼熟,随即才想起那个使用妖火的人也是这般装扮。又是紫星宫的妖人......
紫巽说罢从旁人的手中夺过了一柄剑,走到岳凌楼身边站住,偏头看了身旁的欧阳扬音一眼,像是在问"是他吗?"于是欧阳扬音轻轻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和多余的动作,紫巽手中的利剑向岳凌楼的脖子急速挥去。
太快了,人们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股血柱一涌而起,喷溅到秘道灰暗的墙壁上。随即就是啪嗒什么落地的声音,落下的不是岳凌楼的头,而是一只手臂--握刀的手臂,紫巽的手臂。
没有人看清楚紫巽的手臂是怎样被斩断的,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丝白光,那道白光一闪而逝的瞬间就是紫巽断手的瞬间。好快的剑,好准的剑,看不见的剑,出招于三米之外的剑--当今武林,拥有这样的剑的人只有一个,隐剑西尽愁。
西尽愁走到岳凌楼身边,把岳凌楼抱入怀中站了起来。他以这种霸道的动作告诉眼前的所有人--你们想要动他,先把我摆平了再说。
紫巽扼住不断涌血的手臂,猛然抬眼狠狠地瞪着西尽愁,就在他们眼神相对的一瞬,一股猛烈妖风贯穿了整条秘道向西尽愁刮去。西尽愁本能地曲起手臂挡在眼前,强风吹得他无法睁眼,耳边呼啸的风声中,隐约听到了有人袭击过来的声音。(紫巽的那股妖风只针对西尽愁,对其他人没有丝毫影响。)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杀了他们!"千鸿一派的众人都趁着这个机会朝西尽愁扑了过去。数十把亮铮铮的刀剑在同一瞬间朝西尽愁和岳凌楼砍下。被妖风迷住双眼的西尽愁只能凭着直觉地躲闪着利刃,他手中唯一的武器就是那柄隐剑!
耳边,是两年前欧阳扬音的话语在不断回响:"你不会厌倦吗?你厌倦杀人了吗......记住,隐剑是不能沾血的......记住......"
"啊!"一声吼叫,仿佛吼出了压抑在西尽愁心中所有的痛苦,时隔两年,他终于再开杀戒。不想再去杀人,所以把启天剑换成了隐剑。隐剑是不能沾血的,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抑止住内心那嗜血的本性。
但是,有些人是不能死的,绝对不能死--比如岳凌楼;也有些是不能不杀的--比如威胁到岳凌楼生命的人。所谓的正义和邪恶在那一刻仿佛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够保护你的事情我都会去做,它们就是我心中的正义。
纠缠在一柄柄来势凶猛的刀剑之中的,是隐剑那一丝微弱的白光,而那白光过处,却又是血光飞洒,肢体分裂!西尽愁闭着眼睛,脚步向后猛退。
岳凌楼从来没有见过西尽愁这副模样,这副宛如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战鬼的模样。他被西尽愁紧紧地搂在怀中,逃出了秘道,他不知道秘道外竟是一处悬崖,架于悬崖之上的是一座吊桥。双眼看不见的西尽愁只记得一条路,就是他走过的那一条路--从吊桥通向石渚的那一条路。
"抓住他们!"在这样的吼声中,西尽愁踏上了那条颤巍巍的吊桥,快要朽掉的木板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呻吟,桥下就是一条令人望之腿软的山涧。当西尽愁走过吊桥,跳上石渚的一瞬间,他转身斩断了桥索,于是便是哗啦--一声轰鸣,那危桥就耷拉到了对面的山崖壁上。桥上的人有的被甩下山涧,有的抓住了断桥挂在山崖上。
"凌楼!"西尽愁把岳凌楼放到了地上,问道,"你还好吧......"
岳凌楼拂开西尽愁紧紧抓住自己肩膀的手,望着五十米远的对面山崖上叫嚣的人群,淡淡道:"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
炸雷轰隆--一声巨响,在西尽愁和岳凌楼头顶轰鸣着,伴随着的还有闪电凛凛的强光。石渚四面都被山涧环绕,通向对面唯一吊桥已经被毁,千鸿一派的人一直守在对面不肯离去,如果不是连续了三天的暴雨,恐怕他们已经修好桥过来了。
三天了,这场暴雨降了三天,西尽愁和岳凌楼被困在这石渚上也已经整整三天了。岳凌楼的头靠在西尽愁的胸膛上,这里没有任何可以避雨的地方,他们都已浑身湿透。
"凌楼......"西尽愁突然摇了摇岳凌楼软瘫的身体,一股异常的热气从岳凌楼身上发了出来。把手拊在岳凌楼额前一探,西尽愁才发现岳凌楼竟然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