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对乔宝儿而言,于孟焰身旁服侍不啻是种折磨,没人知道他宁可有做不完的活,也不想任人作践;逼自己假装顺从,用身体换元宝,只是想赎回他的小石头。
乔宝儿被撕扯成两半,一半是孟焰的强迫与恶意捉弄,一半是小狗子贪心与不满。为得两全,他服下小狗子给他的毒药,以求解脱。
玩弄过了头,孟焰回过身才发现,其实一块璞玉早已系在身旁......
......
第十一章
醉香楼。
一尊凶神恶煞又寻上门来,瞎了一只眼睛的龟公不禁双脚发抖,怔在大门口处,想逃也不是,只好硬生生地面对。
「王......爷。」
睨了一眼龟公下跪迎接,孟焰露出一抹冷笑,眼看大厅内的人们渐散,纷纷上楼或躲入后头,「呵......」他收了伞,甩了甩水珠,可没打算踏入醉香楼内。
「起来吧,我有话问你。」
「啊?」妈唷,又问话......龟公连连口吃:「小的不敢起身,王爷有事要问,小的若知情一定告知。」他一头敲上地面,伏在王爷的脚边,内心不断求神庇佑──王爷别找碴,他不希望双眼全瞎。
「啧,你这回识相。我问你,上回的事,你说有孩子闯入这儿,那孩子打哪儿来?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呃......就您......和那孩子......这事儿,您应该清楚。」阁楼的门一关,谁有胆子入内瞧。龟公浑身汗涔涔,哪敢把闺房之事搬上台面说。
「我问你,可知那孩子是谁!」一古脑儿地火气全冒上头来,孟焰怒喝:「少跟我提废话!」
「是是是。」龟公连连磕了几个响头,终于弄明白意思,他一五一十地告知那一夜......
「人闪入楼内,那孩子一脸瘀青,身后有名汉子在追,我和打手把汉子拦下来,他一开口就是酒气熏天,吼着要找孩子......事后,我想起那名汉子是刀子匠铺的老王。」
昨晚,老王上对面小巷子里的勾栏院嫖妓,听说他最近的手气不错,赢了些银两,那散财的德行就好比有钱的大爷耍派头。
抬头瞧了瞧王爷的脸色,龟公又附加一句:「小的绝无半点假话,不然愿遭天打雷劈。」他发誓。
「我明白了。」
孟焰撑起伞,走入街道,循线继续追查小家伙的来历。
进入刀子匠铺,孟焰一抬首,屋梁上高挂一坛坛封口的「升」,密密麻麻的等待赎回,无非是人死后有个全尸的观念作祟,成就有心人敲竹杠的借口。
啧,这儿,窝藏许多肮脏事。屋内的光线晦暗,空气之中飘散一股血腥气息。孟焰瞪着叩首在脚边的一干人等,「谁是老王?」
「我是。」发声的人抬起头来,下一秒,来人一脚踢上他的脸,「啊──」他惨叫一声,身子登时飞起。
「碰!」老王壮硕的身子坠趴在不远处。
伙伴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着,所有人皆吃了一惊。
「唉唷......噢......」老王抚着脸在地上打滚,鲜血直流,染红了衣裳、地面。他不断唉叫:「噢......我的鼻梁......」
「鼻梁断了?」
「是......断了。」他哀嚎。
孟焰一脸寒憎,嗤了声:「断得好。」
锐眼一扫,屋内顿时响起低浅的抽气声。孟焰问道:「刀子匠,你平日都纵容手下找孩子出气是不?」
「喝......禀王爷,没有。」
「是吗?」他冷笑,缓缓移动脚步,须臾停在老王的身旁,一脚踩上他的后脑杓,「叩!」一声,脚下的闷哼传入每个人的耳里。
「唉唷......唉......」整张脸被压挤得扭曲变形,扩散的血迹由口鼻四溢,老王张嘴猛吸气、猛喘,再继续下去,难保不会闷死。
孟焰面无表情,挑眉说道:「我可不在乎脚下死了一条贱命!你们心里都明白这儿是谁在作主,是看谁的脸色过活。怎么,我不管一丁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一个个都爬上了天?」
「小的不敢。」众人异口同声,纷纷磕头,「咚咚咚」地敲响一室。
「刀子匠,去拿这半年来的纪录名册来,一本都不许少。」
抬脚放过老王,孟焰择一张椅子坐下,视线随着老王起身走入廊内,阴森的走道隐约可见一间间隔房门口。
向来沦落至此的孩子都有记录两份,其中一本册子会流入府中,严总管每三个月就会过来一趟。依他推算日期若是无误,小家伙误入醉香楼,定是在阉割之后的复原期间,否则......那床上不会留下彷佛处子落红的血迹。
被他磨出来的......铿!他咬牙,狠厉的目光瞪向该死的老王,人已奄奄一息。他杀鸡儆猴,铺子里的阉人归谁所有,每死一个,都是损失。
刀子匠捧着六本名册,恭敬地呈上,他立刻退至一旁,连口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王爷今日来得太过突然,可见事态不妙。自己做事一向严谨,想不透是哪儿出了差错?
孟焰一页页地翻找,仔细瞧册子上的名字和画像,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他终于翻阅到期中一页名单──乔宝儿。
画像和小家伙的神韵相差无几,被父母所卖,居中牵线是一名村长,同时记载乡名、地址。
「撕!」他扯下一页,折了几折,随手放入衣襟之内。
起身,搁下六本名册,孟焰颐指气使,「拿梯子来,把名叫乔宝儿的坛罐取下给我。」
刀子匠得令,立刻要大伙儿帮忙,众人入内七手八脚地扛出梯子爬上高处找寻──小心翼翼,避免挤成一团,上百个坛罐皆是宝,若摔碎,不吉利。
半刻后,终于找着。刀子匠用一块布包裹妥当,交给幕后主子。
孟焰取来坛罐,在门口抄起一把油纸伞,眼看外头雨势停歇,他依然撑起伞,遮掩一脸阴郁的神情,往下一个目的地──博济药堂。
孟焰一跨入药堂,眼尖的药堂传人杜大夫立刻认出来者,他一头钻出柜台外,恭敬地将身分特殊的贵客带往内室。
「请王爷稍待片刻,我这就去请老爹过来。」
「杜大夫甭急,我瞧见他老人家在为人治病,稍等无妨。」孟焰将手中包裹搁上桌,一入药堂,他不摆架子,对于熟识的杜大夫,也给予好脸色瞧。
「你去忙吧。」
「好,若有何吩咐,请您唤一声即可。」
孟焰摆摆手,一副不需要的态度。
杜大夫笑脸迎人,由桌上倒杯茶水奉上,尔后,掀起门帘离开。
回到药堂厅上,他在老爹的耳畔细语几句,请老人家离座,他接手为病患针灸治疗。老大夫上了点年纪,动作温吞地走入内瞧熟识的年轻人,两人的身分虽悬殊,他仍当自家的孩子一般,脸上堆满了亲切的笑容。
孟焰瞧人来到,立刻起身扶老人家入座。此时此刻,他显露的关怀以及对老人家恭敬的态度,绝非一般人所能预料。彷佛一桩秘密,搁在心底的缘由,只有当事者知情。
「老大夫,您近来可好?」
「还不是老样子,生活没什么变化,年纪大了患风湿,一旦下雨,膝盖疼得紧。」
他坐在年轻人身旁,叹道:「有些毛病医不好,人毕竟是血肉之躯,不是神仙。」
「老大夫喝茶。」孟焰倒了杯水给他,脸色一沉,想到老大夫所患的风湿皆因自己而起。「当年,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为了救芙蓉一命,老大夫冒着风险同他入宫救治,宅心仁厚的举动却招来祸事。事后,几条阉狗寻上门来,将人架在雪地里折腾跪了一夜,老大夫差点活活冻死。
「不提那事了,你总是惦记着往事。」老大夫低头叹息,捧着杯子的手少了两根指头,绞断的疮疤余留至今,若是在意,人不会快活。
抬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今非昔比,老大夫心里明白,他在人前与人后是两个样。
话题一转,老大夫问道:「你今日前来,有事?」
孟焰从衣襟内取出小瓶子,说道:「老大夫特制的药,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老大夫吃惊,搁下杯子,取来药瓶观察,内装的药膏乃特制,治疗金疮、痈疽、疮疖和其它皮肤病等伤口非常有效。
不禁纳闷,这孩子上回前来明明是说被狗咬伤,而他给的药膏确实能医治,怎会有问题?老大夫打开瓶盖,凑近瓶口嗅了嗅,药膏已经变质,竟有股异味,瞇起眼儿检视药膏略变色......
老大夫站起身来,走至角落的五斗柜前,打开上层抽屉取出一枚银针,放入小瓶子内,不一会儿,抽起的银针变色。
他好生惊诧,「怎么可能......」
孟焰瞧他吹胡子瞪眼,老人家受到的刺激不小。「呵,老大夫,您给的药有鬼。」
「谁搞鬼?你擦了可有事?这瓶子还经过谁的手?」一连串问题只为求证,「我这瓶药膏有口皆碑,怎会有毒?」
孟焰踱至老大夫面前,脸上笑意盎然,「我信得过老大夫不会搞鬼,且,药膏不是我要擦,老大夫,我没受伤。」
「啊?」老大夫的表情由吃惊转为错愕,问:「你存心逗我?」
「岂敢。」孟焰两指一夹,取回药瓶。请求:「老大夫,今日只好麻烦您再给一罐药膏,依然是专治发炎、脓肿的伤口,我不会再让他人经手药瓶。」
「这有什么问题。」丢掉银针,老大夫愈想愈不对劲儿,嘴上咕哝着:「你在搞什么鬼......」赫然,察觉一丝不寻常,「你没派家丁或黎生过来一趟,莫非是顾及万一,这药究竟给谁使用?」
「一个小家伙。」
老大夫怔了怔,「怎不带人过来给我瞧瞧伤势?」
孟焰哼声:「不需要,那家伙的腿没断。」
「治病总不能马虎。」老大夫谨慎地找寻五斗柜内的瓶瓶罐罐,经由多年行医经验,这柜子里头收列内、外治疗处方所调配的膏药,其中运用水银外治皮肤病的软膏可解毒性,功效卓越。
老大夫取出水银软膏药罐,分装入小瓶子后,回身交给年轻人。
「谢谢老大夫。」
「何必跟我客气。」他叮咛:「这药擦了,伤口若不见好转,你得让人过来给我瞧瞧。」
「不必了。」他不似老大夫仁慈,可没多余的善心浪费在小家伙身上。搁下一锭银两,孟焰顺手拿起桌上的包裹,随即向老人家告别。
老大夫瞧他掀了门帘就走,仍留下一堆问号,令人费解......
乔宝儿安静地坐在门边,由晌午等至晚上,不敢跨出房外,也不敢去厨房用膳,心愈来愈慌,紧搂着双膝,尽管饥肠辘辘,也提不起丝毫胃口。
单薄的身子靠着门板,时而晃晃然,体温正逐渐趋高,他垂下脑袋瓜,微喘着气。
黎生站在房外,油然而生一丝同情,目光调离,观望与厢房紧连的书房透出光线,早已回府的主子待在里头。
他不知该同情小奴才受到主子「关照」的处境,还是同情主子那脱轨的思绪渐渐转向,本人却毫无所觉。
黎生继续监视小奴才,眼看人始终缩在门边,地上搁着他至厨房端来的晚膳,未见小奴才进食。
轻叹息,他走向书房,敲了三下轻响,才推门入。
孟焰抬头瞥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小家伙还是坐在原地?」时近戌时,他慵懒地侧卧在贵妃躺椅阅读书卷,旁边的梨木矮柜搁着一迭书籍,内夹了本名册。
「爷,您还要让人继续待着?」
「我要让他看清楚些房里有什么。」哼,小家伙装模作样,仅瞒得了一时,迟早会露出马脚。
黎生提醒:「房内没点灯呢。」
「哦。」颇意外,小家伙摸黑的功力不到家,动作笨拙,他倒是期待小家伙会耍什么招数偷东西?
该把他的脚治好,加强一下作贼该有的本钱。孟焰笑了笑,不禁感到荒谬──要抓贼之前,他这尊猎人得先放水。
随手将书卷搁回梨木矮柜,孟焰全副的精神都来了──吃饱撑着设陷阱。
离开贵妃躺椅,途经黎生的身旁,孟焰戏谑道:「小家伙饱受惊吓,多么需要安慰,不是么?」
「呃?」黎生一愣,无法透彻主子话中的涵义。
「明日起,你接手刀子匠铺的事儿,注意里面的家伙是否对孩子施以拳脚。」
「爷要我防止受阉割的孩子被人打死?」
「当然。那些挨过手术而存活下来的孩子都还没为我赚进银两就被弄死,这不是损失么?」呿!赔本的生意没人做,他可不当冤大头!「名册上的死因写得千篇一律,哼,我不管事,一群狗腿的家伙倒是在背地里撒野。」
踹开书房门,孟焰一脸寒憎。追根究柢,都是那该死的老王揍孩子,否则......他哪会胡里胡涂兼阴错阳差地奸了小家伙!
妈的......他咬牙恶咒。
更火大的是──为了排遣寂寞,他三番两次找上小家伙,究竟是着了什么魔?
「你还不起来?」孟焰敛了厉色。点亮室内烛火,回身瞧小家伙仍无动静。
他不耐烦地上前,伸指轻点他的头。乔宝儿颓软的身子晃然,沿着门板滑落。
孟焰眼捷手快地攫住差点敲上地面的脑袋,微吃惊,掌心上的小脸发烫,迅速蔓延一团火烧上心头。
顺势将人抱起,他朝房外喊:「黎生。」
远去的人影骤然回头,问道:「爷还有何吩咐?」
「你......」愣了下,孟焰略低头,双手逐渐紧扣怀中轻盈的重量,眉一拧,甚么话也没说,旋身将人抱往屏风后。
敏锐地察觉一丝不寻常,黎生折腰拾起地上的一盘膳食,起身离开,顺手将门带上。走得远了,他回眸一瞥,嘴角勾起一丝兴味。
内室,孟焰猛灌小家伙喝水,粗鲁的举动全因躁郁引起。
「唔......咕噜......」恢复些许意识,乔宝儿试着推拒硬邦邦的胸膛,溢出嘴角的水淌得衣衫一片湿,好冷。「咳咳......」他猛呛咳,小手有气无力地挣扎。
孟焰扣住他的后颈,粗鲁地扯下他的衣衫,小家伙浑身抖得更厉害,瞠大的眼瞳布满惊恐,直呼:「不要......」
「少啰唆。」他捞起水盆里的巾帕拧了拧,贴上单薄的身子擦拭,试着降低高烫的温度。
凉意袭上整个背脊,加遽体内的恶寒发作,「好冷......」乔宝儿一头敲上主子的下颚,小脑袋垂在颈窝,不断喘气。
热呼呼的气息拂过颈侧,孟焰渐渐缓了擦拭的动作,不禁怔然,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啪!」把巾帕扔回水里,回想适才竟去吩咐厨子煮粥,而他伺候小家伙?
搂在腿上的身躯似小火炉,熨烫地存在着。乍然,有那么一瞬间的迷惘──小家伙又不是当年垂死的芙蓉,何须在乎是死是活。
乔宝儿闭上眼,意识游走在清醒与昏然的边缘,任由主子放倒于榻上,随即全身蜷缩成虾状,双脚紧紧屈迭起。
孟焰坐在床沿,抓来他的右脚踝,取出小瓶罐为他溃烂的伤口上药。
「脚不会好......」瘖哑的低喃隐含一丝委屈,乔宝儿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还要害他,埋首于被褥之中,小手揪着厌恶的情绪,梗在喉头溢不出口。
孟焰撕下他的衣衫一截,缠绕于脚背的伤口,眉心愈渐纠拢,须臾打上一个死结。
「脚若是废了,你就用爬的。」气恼他有背叛之心,小家伙是什么低贱的身分,内心再清楚不过。
站起身来,孟焰将衣裳抛还给他,命令道:「我已经差人送食物过来,你若没吃完,当心我扒了你的皮!」威胁罢,他无心驻留,房内早已染上小家伙的气息,宛如污浊之地,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听见「砰!」一声,乔宝儿悄然挪动的身躯下滑,垂靠在床沿的脸色渐渐发白,伸手推开一张椅子,盆中溅出几滴水,他敛下眼不看也不想,那些水带不走一身的污秽......
乔宝儿夜宿主子的房,此事只稍几日便传得众所周知。
严总管一早就等着乔宝儿上厨房,语气尖酸又刻薄,「啧啧,瞧瞧什么人来了,可真准时。」
他朝掌膳的厨子笑道:「你们的动作不快点,咱们的主子在房里饿着呢,他吩咐过了,三餐得准时,午后送上糕点、茶饼,夜晚需要宵夜。
「啧啧......厨子,你现在甭再偷偷摸摸地留碗饭给小宝儿吃,他只要继续为主子暖床,要什么就有什么,我看过不了多久,咱们这伙人都得喊他一声小爷了。」
「铿锵!」
大汤杓敲上锅盖,厨子心头火,杵在原地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