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3-4部————youyu
youyu  发于:2010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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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杀了我吧......"岳凌楼淡淡地说着,口中吐出的热气扑到了西尽愁的身上,"你杀了我,他们也许会放了你......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离开花狱火三天的岳凌楼身上已经生出了一块一块的红斑,虽然他们身边就是绽放地异常眩目的花狱火,但却都是没有成熟的花朵,所以没有丝毫用处。

"你不会死的......没有人可以杀你,即使是你自己也不行......"西尽愁平静地说着,"因为你现在的命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命--还有常枫的。既然他为你舍命,你就应该替他活着......并且,还有一个人的命也要由你继承......不,也许应该是两个......"

"什么意思?"岳凌楼的肩膀突然颤动了一下,他不知道西尽愁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拍了拍岳凌楼的肩,西尽愁接着说:"现在他们所有人都以为被困在这石渚上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可是,应该是三个人!"

"你说什么!"岳凌楼猛地抬起了头,"这里还有一个人?"

西尽愁微微颔首:"的确还有一个人......不过是个将死之人......"说到这里时,他突然站了起来,从繁盛的花丛中拖出了一具尸体。岳凌楼的瞳孔收缩了,讷讷地吐出了两个字--"耿奕......"

就在那时,尸体突然睁眼了。即使只是微小的一条缝隙,岳凌楼仍然可以发觉。耿奕想笑,嘴角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嘴唇翕动着,依旧说不出半句话。

楼......凌楼......好像见你,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行了,心脏说它太累不想跳了,该让它休息了......但是,你知不知道,在听到你声音的那一刻,听到你叫我名字的那一刻......我知道我不能死,因为我要见你,只有活着才能见到你......

"少爷......"岳凌楼喉咙有些哽,发出的声音几不可闻。手指掠过耿奕脸上的蓝斑,一阵胆战。究竟是什么把你弄成这样?

头顶一声炸雷轰隆作响!岳凌楼猛烈地战栗了一下。曾经听说,作恶多端的人会被雷劈死......是否自己的死期到了?就这样死了吧......活着真的好累......心机算尽又有什么用,耿原修死了,没有仇人了......只有无数来找自己寻仇的人。

耿奕缓缓地动了一下,摸索着一样东西。那是耿原修死去的那个晚上,在杭州城西的荒坡上被尹珉珉割断,后来又被耿奕捡到的东西。但在这之前,最初,那是耿芸的东西--耿芸送给岳凌楼的东西。

耿奕挣扎着起身,掰开岳凌楼的手指,把那样东西硬塞到他手中。恍恍惚惚的岳凌楼只隐约感到那是一串珠子,被雨水浇得冰凉的珠子,睁眼,看到的竟是那翠绿的颜色,清澈地仿佛某人的眼瞳--凌楼哥,这个......保平安......无论怎么,凌楼哥......我希望你活着,比谁都活得长,比谁都幸福......这样就够了......

"你......"岳凌楼认出这串翠绿的念珠,想问话却又问不出来。耿奕握住岳凌楼的手,岳凌楼握住那串珠子。即使说不出话,却依然可以传达心中的想法。

一旁的西尽愁把岳凌楼搂得更紧,缓缓说道:"凌楼,你记好,其实还有很多人希望你能活着......好好地活着......你愿意再跟我做一个交易吗?还是以人换人的交易......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而你的代价就是无论如何要活下去,活到获救的那一天......"

"你想干什么?"问出这句话时,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沁上了岳凌楼的心。希望得到回答,但却害怕听到答案......害怕是个最残忍的结局,在那个结局里,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寻不到任何踪迹,把自己一个人丢弃在这个世上......就像十年前的那天一样,一个人......一无所有......

"只要让他们以为我们都死了,他们就会离开......"西尽愁一边说着,一边扯下岳凌楼的衣襟。

"不!你要干什么!"也不知是突然从哪里来的力气,岳凌楼猛地挣脱了西尽愁撕扯自己衣襟的手,"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只能想出这一个办法让他们离开!"西尽愁扼住岳凌楼的肩膀,朝着他大吼了过去。看着岳凌楼怔住的苍白脸孔,西尽愁皱了皱眉,他低头对耿奕说:"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不要把我当傻子......耿奕闭上了眼,轻笑了一下。自己这种状态本来也活不了几个时辰,如果可以用这半条命救一个人,倒还算死的有价值。更何况这个人是--岳凌楼。

在看到耿奕安然的表情后,岳凌楼快要疯了:"那么,你又知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每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在想些什么?我想杀你,想要你的命,把你切成碎片,用最残忍的方式结束你的生命!我讨厌姓耿的人......憎恨......我......"

知不知道?凌楼?除了你自己......没有人抛弃你......

从明天开始,重新来过,这个错误已经错了太长的时间。

明天,只要到了明天,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

没有仇恨,也没有痛苦......重新来过......

◆◇◆◇◆◇◆◇◆◇

岳凌楼被脱下的衣服穿到了耿奕身上。石渚和悬崖相隔五十米,再加上雨帘重重,要想看清对面的情况,着实不易。这场下了三天的暴雨不是想要你的命,而是想要帮你......知不知道,凌楼......

"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来,不然耿奕,常枫,还有我,就算白死了......"西尽愁说完这句话,带着耿奕,转身向石渚边缘走去。

但西尽愁的脚却抬不动,岳凌楼的左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脚踝,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好重......真的好重......你们三个人的命,我背不动......不要去......杀了我吧,我不值得你们这么做,我求求你杀了我吧......好不好,我求你求你......求你......"

低头看着岳凌楼苦苦哀求的表情,让西尽愁心中一阵酸痛。"还记得吗......"西尽愁蹲下身子,抚摸着岳凌楼被泪水弄污的脸颊,缓缓说道,"你还记得我们相遇的时候吗......那天,你也是这样抓住我的脚......叫我救你......现在想想,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着了你的魔了吧......但是这次,你却是叫我杀你......那是永远都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仿佛还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却说不出来,西尽愁只是平静着注视着岳凌楼的脸,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这样看他。

"相信命么?"西尽愁还在笑,"以前有人给我算过命,说我会活到八十岁。和我爱着的那个人,一起......彼此珍惜,非常幸福......白头偕老......我也一直这么认为,真的,一直都这么认为。"

"我......"岳凌楼刚想要发话,却被西尽愁点了哑穴,声音戛然止住。

"不要大吵大闹了,他们会听见的......你仔细听着......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最后的秘密,隐剑的秘密......"西尽愁缓缓抬起了右手,在岳凌楼的眼前停住,他的食指上赫然带有一只血红的扳指--那是以前所没有的!

西尽愁淡淡说着:"被传得很神的隐剑其实根本就不是剑,而是一个冰蚕丝做成的扳指状的暗器......冰蚕丝无形无色,肉眼看不见,但它只要沾到血,那鲜红的颜色就不会褪去......所以,隐剑不能杀人,如果隐剑沾到血,它就不再是隐剑,而会有颜色,被人看见......"

西尽愁取下那枚血红的扳指带到岳凌楼手指上,说道:"你应该知道名剑门认剑不认人的古怪规矩吧......现在,你就已经是名剑门的首席弟子了......他们会收留并且保护你。"

说完,西尽愁再次起身,但他这次却被岳凌楼抓住了手,被点了哑穴的岳凌楼说不出话,眼角边泪水不断地滚落。从来不知道自己也可以哭得这么夸张,止也止不止,就像是眼球被刺破了一般,可以哭出血来。

西尽愁想抽出手,但却抽不出。岳凌楼猛一低头,一口咬了下去。手上传来的剧痛令西尽愁蓦然愁眉,岳凌楼尖利的牙齿没入肉里。只一瞬间,鲜血就顺着岳凌楼的嘴角滴落下来......

微甜的味道,你的血的味道。不要丢下我......不要......

◆◇◆◇◆◇◆◇◆◇

那一天,在石渚对面看到的情况是这样的:

西尽愁缓缓从花丛中走了出来,站在石渚边上,他抱着岳凌楼站在雨中。突然,纵身一跃,跳入悬崖。自杀!所有的人都以为岳凌楼死了,于是西尽愁陪着他死了。他们的尸体没入翻腾的河水,转瞬消逝。

同一瞬间,山崖对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他杀了西大哥!他害死了西大哥!"尹珉珉捂住头,不断地向后退着。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为了他死?我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办?

好远......在好遥远的地方有人在哭喊......哭喊着西尽愁,那个人的名字......听不见了,无所谓了......好累,心好痛,头也好痛,痛得不能思考......世界开始崩塌......

所有人都疯了......全都疯了......

身体是热的,体温越来越高,仿佛在被火焰炙烤......是火,那是火,来自地狱的火......包裹着这个残败的身体,惩罚......那是狱火,燃尽一切......
 

--第三部完--
月满西楼第四部 残念

〈上篇〉
西尽愁和耿奕离开了多久,岳凌楼烧得滚烫的脑袋无法去计算这个问题。只觉得过了很久......很久......真的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从尖叫、哭喊、混乱......到安宁、冷静、离去......对面的人群应该散去了吧?他们以为他们要找的人死了,全都死了,所以离开......
而自己却活着。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西尽愁,你回答我啊......你在哪里,你不是无处不在,阴魂不散的吗?你现在又在哪里......你出来回答我啊!出来!
不要丢下我......不要......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害怕,害怕那种被称为孤独的感觉,已经厌倦一个人了......不想再一个人了,不想这样下去......陪着我,即使是死也无所谓......只希望有人陪着我而已......这很难么?回答我......这很难么......
雨是冷的,浇在脸上是冷的......下了又停,停了又下,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虽然闭上了双眼,但偶尔也可以感觉到有股明亮的光线透过眼皮直接传到意念里。那是闪电么?应该是吧......刚开始时还能听到雷声,后来渐渐什么都听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
头脑是发胀的,热浪一阵一阵地涌上,身体外面那层皮,仿佛不再属于自己......那是火,狱火,地狱的火焰在烈烈燃烧着......好像可以想象出它赤红的颜色,灼热的温度,自身体的每一处毛孔窜出......环绕着包裹住,好紧好紧......无法摆脱,想把那层皮撕扯下来,然而连手指都动不了......
不能就这样昏死过去,不能就这样把一切牺牲都付诸东流,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这种强烈的意志让岳凌楼再次抬起了发烫的眼皮,天是黑的......又是晚上了么?这到底是第几天了......要离开这里,无论如何也要离开这里,不然会死的......就算没被花狱火的毒性折磨死,也会被饿死,被雷劈死,被身体每一寸肌肤上燃起的熊熊火焰烧死......
「你记好,其实还有很多人希望你能活着......好好地活着......」
这句话是唯一支持着岳凌楼撑到现在的东西......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活着,好好活着......没有伤痛,被好好保护起来。但是不行,那种可能性小到让人心酸......
「还是以人换人的交易......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而你的代价就是无论如何要活下去,活到获救的那一天......」
活到获救的那一天?谁会救我?西尽愁......你永远都只是一个自作聪明的笨蛋......你永远都是自大自负自以为是,你懂什么你算什么......我不想和你做那笔交易,你回来,不要去......我不想再欠你什么......
再这样下去会疯掉的,所有的一切,以前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发疯似的涌到脑子里来......为什么越是到了恍恍惚惚的时候,那些记忆却又变得如此清晰?那些人的音容笑貌,淡淡吐字的神态,慢慢浮现......仿佛就在眼前......
「凌楼哥......曾经以为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无论是外貌还是想法,你都和我们不太一样......你总站在好远的地方,远到我无法靠近......」那个时候的耿芸是笑着的,弯弯的眉眼,上翘的嘴角,恬淡的表情和清婉的声音,「......但是后来,突然觉得大家都是一样的吧......」
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一样希望被救赎,一样希望被爱,被需要,被拥抱,被亲吻......没有人会喜欢孤单,喜欢站在一个遥远的地方。
「岳凌楼。」
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叫着自己的名字,没有温度就像雨水一样冰冷。那是个陌生的声音,但又不是完全没有印象。岳凌楼强睁着双眼,视线中那个模糊的人影终于清晰起来......眼里是纯粹的紫色,属于紫星宫的那种紫色......
「你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紫巽又确定了一遍。
无法回答他的问话,甚至连点头摇头这种微小动作都作不出来。已经没有力气了,所有的力气都花在逼迫心脏继续跳动上,没有力气再做其他的事情......
「你已经离死不远了。」紫巽平淡地说出这句话时,扼住岳凌楼的手腕,猛地一拉。
「你放开他!」
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洛少轩,在那一瞬间把剑抵到了紫巽的脖子上。岳凌楼全身软瘫,悬空的膝盖使不上半点力气,不断下坠,像是要磕到地上。他模模糊糊地看到洛少轩的身后还站着很多人,那种打扮和气势,不像是千鸿一派的......难道......朝廷锦衣卫?
「不要误会。」紫巽慢慢转头,一副笑脸迎人的模样,「我并不是要杀他......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想救他。因为......」
在紫巽说这些话的时候,洛少轩的持剑的手臂一动未动,直直地威胁在紫巽的脖子上,但他却非常安静地在等对方把话说完。紫巽也没有让他失望,一把拽起全身软瘫的岳凌楼往洛少轩身上一抛,意味深长地说道:
「他身上有一种强烈的属于我们紫星的味道,总有一天,他会属于我们,因为我们才是同一种人。」
「笑话。」洛少轩对紫巽的话嗤之以鼻,但他却收回了剑,因为他并不想与紫星宫为敌。威胁紫巽也只不过是为了不让他伤害岳凌楼而已,现在见他把岳凌楼还给自己,自然对紫巽失去敌意。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紫巽显然不想跟洛少轩多做解释,他轻轻卡住了岳凌楼的下巴,抬起一个小小的角度,似笑非笑,缓缓说道,「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紫星宫才是你的真正归宿......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那一刻,岳凌楼突然把眼睛睁开了,凶狠地瞪着紫巽,笑意浮现在微微扬起的嘴角--那是很明显的嘲笑--无声的嘲笑。那表情仿佛在说「紫星宫算什么?什么同一种味道?别笑死人了。」
「我只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哭着求我救你!」
紫巽厌恶地甩开岳凌楼的脸拂袖而去。
所有的人都没有去拦他,因为没有洛少轩的指示他们不敢乱动。朝廷的人马已经包围了整栋刘府,洛少轩也撕去了常枰的伪装,恢复真实身份。谁也没有想到丘刘两座府邸之间竟然有这样一条秘道,然而花狱火恰巧生长在这之中。也没有人知道这是哪里,也许要等到更详细地勘查结束后,才能确定吧......
洛少轩扶住岳凌楼,心痛地抚摸着他皮肤上大块大块的红斑,滚烫的温度不禁让洛少轩的齿间溢出一声喟叹。凭这种半死不活的身体,居然还能撑过那么多天,不能不说是奇迹......不过,终于该结束了吧,这趟云南之行......虽然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但是......幸好你平安无事,我回去也有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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