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称————萧十三
萧十三  发于:2010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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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默了一阵。
  “没了?”
  “晚安。”
  “有时候我真想剥开你的脑袋看看你里面到底装了些什麽。”容嘉衍这麽说著,还真的拨弄起我的头发研究起我的头盖骨起来,真是可怕。
  我顿时有些清醒了,瑟缩了下,勉强地说道:“才没想什麽。”
  容嘉衍哈哈大笑起来,用力地揉搓了我的头发一顿,突然捧住我的脸恶狠狠地亲了我一口,“就是蠢了点。”
  “是是是。”我告诉自己镇定,把快要飞奔而去的睡意抓回来。
  我心跳得好厉害,可另外一方面,我又觉得很难过。怀疑和猜忌像两把刀割著我的心,而容嘉衍外放的温柔却让我心悸不已。
  我快要被分成两半了。
  是。我有许多的话要对他说,可是我要从哪里开始说呢?询问他莲生是谁?又或者问他事情是否已经办妥?还是其他的。
  那些事情,我完全没有立场开口询问。
  最想问他的是,“容嘉衍你到底把我当做什麽呢?”我真怕他回答我说“莫良生你就是我的一个婊子”。
  我会为了这个答案而死掉的。
  BC。
  莫良生是很不好搞定的主,他什麽事情都放在心里,任何时候都能为其他的人找到理由借口……
  这个混蛋。
  第一人称,果然就是他的第一人称啊。

  第一人称(十六)

  十六
  安雅离开之後,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事做,呆在家里堕落地打游戏混时间,而容嘉衍开始每天按时回来。
  以及,非常诡异的是,容嘉衍变得有些不太对劲,他很明显在观察我,而得出这个结论的我绝对不是在自恋。但是,我觉得他那种“若有所思”的表情很可怕。
  夜间的运动也渐渐地变得比较少,甚至还出现了盖棉被纯聊天的场景,我简直不敢相信,但我迟疑地掀开被子躺下艰难地酝酿睡意的时候,容嘉衍突然开口说:“你有哥哥还有妹妹?”
  今天是照例的打电话回家报告现状的日子,容嘉衍当时在场,最开始我很不舒服,可妈妈在那边唠叨,老爹在那边装模作样,老大又接了电话,同样的问题一二三人通通都重复,我再好的耐心也要殆尽。
  大哥严肃地批评了我过年不回家却去旅游的腐败思想,那是资本主义的现象,是要不得的现象。作为莫家人,还是莫家的男人,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自身已经犯了家规,家人永远重要,所以,五一假期你该回来了。
  母亲在那边迟疑,但是大哥严厉地拒绝了母亲说的“要是忙就不会来了”的温言提议,“你自己看著办吧。实际上我也打算去H市的,毕竟是有名的大城市,父亲母亲也想要出去见个世面。”
  话筒的声音突然转到一个安静之处。
  “良生,银行的账我查了,你……现在在做什麽工作?”
  “在做几份兼职,不累。”
  “……良生,在外面玩够了就回来吧。”
  等挂了电话,就感觉房间安静得过分,回头一瞅,就看到容嘉衍单手托腮,兴致盎然啊兴致盎然啊!
  还以为这个混蛋大尾巴狼就会扑上来,结果什麽都没发生,他还对我微微笑了笑,然後继续做他的事,於是我默默地、默默地、默默的了。
  完全没想到,这还有後茬呢。
  “嗯。”不晓得这麽回答,他大老爷高兴不。
  “排行老二?”
  “嗯。”
  “晚上吃了什麽呢,这麽没声没息的。”
  我突然就来了兴致,转头面对著他,“那你想听什麽?”不等他回答,“我给你说个冷笑话吧。北极熊他一边拔毛,一边念叨,不冷啊不冷啊,然後毛被它拔光了它就开始大叫冷死了冷死了……”
  容嘉衍完全不捧场,冷冷地哼了声。
  我咳嗽了声,往被子里缩了缩,“那大爷你想做啥?”
  容嘉衍不说话,他侧头看了我一眼,精光熠熠,吓死人了。
  “是啊,我在家排行老二,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妹子。哥哥长得很帅,妹妹太漂亮了要不是她眼睛长在头顶上我还真是担忧不已。大爷您还想知道什麽?”
  容嘉衍一巴掌将我拍死在他的胸膛上,“你给我睡觉吧。”
  容嘉衍你神经病。
  容嘉衍神经病了没有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再这麽下去迟早有一天我神经病。容嘉衍态度古里古怪,我无所事事,然後开始胡思乱想。
  可是我想了一会儿之後发觉根本没什麽好胡思乱想的,只是浑身无力,我严重缺乏了什麽然後生活没了动力,有人给我加油打气我都不能奔跑。游戏我终於厌倦,杀人被杀,利用或者被利用,真实地投入了情感或者根本不在意,这些那些,没有一样是省心的。
  我现在算什麽呢,有一天过一天,等到过不下去的那一天才开始动弹?
  莫良生,你完了。
  然後我又自我反驳,那不然我现在要做什麽?
  做点什麽打破僵局。
  打破了僵局之後呢?一拍两散?你乐意这样的结果?
  ……不乐意也得这麽做。僵死在这里,这样的结果就是你喜欢的?
  不喜欢。十分不喜欢。
  那……
  可是没有了现状,我去哪里找一个让我欢喜的未来?我找不到。
  耗著吧。耗著吧。耗著……到耗不了的那一天。
  闭上双眼就假装看不到。
  闭上耳朵就假装听不见。
  关上了心门就什麽都没所谓了。
  可有人是有所谓得很的。
  “现在见你一面极不容易。”
  卓然在我对面坐下来时我还有些怔然,不过一段时间没见他,他怎麽憔悴至此。再没了风度翩翩,再不是优雅从容。他出现在我面前,一副困兽样。
  这不过是惯常的在家宅太久了的放风活动,我看了看了身後隔著一段距离的保镖,再看看他。
  “没用的,我花了代价要来见你。”
  所以,我被带到了这里,带到了他面前。我下车的时候还纳闷呢,什麽时候放风活动如此高雅了,居然小桥流水人家的,亭台楼阁,假山清池鲜花怒放,还有古琴音绕梁。我以为是容嘉衍的心血来潮,结果是卓然的刻意为之。
  “你打算做什麽?”
  “我不打算做什麽,你留在我这里,容嘉衍总会想著留一两分情,给一条後路的。”
  卓然显得很疲惫,他拿手按了按眉心。
  “抱歉,莫良生,把你卷到了我们的争斗里。”
  他看向远处。
  “我倒是想,一次都好,看到容嘉衍失败的样子。他总是那麽没所谓,动不了莲生,动他的根基,我总能看到一次他动容的样子。”
  他话不知道是说给我听,还是他自己听,声音很轻,喃喃细语。
  “我没想要害你。你安心吧,莫良生。我不会害你的。”
  卓然一共跟我说了两次,他不会害我。这是第一次,第二次是在大火蔓延之时。他想拿著我作为後路,而他想保的那人早看我不顺眼要拿来做陪葬。
  我第二次感受到什麽叫做步步紧逼,逼到了黄泉路。容嘉衍的雷霆手段,我不是第一次见识。那人是存心不让我好死的,故意的。废弃的仓库,我被藏在了最里面,外面他与容嘉衍的人在打斗。火是容嘉衍下令放的。要烧死的人,容嘉衍以为是他,实际上,还有我与卓然。
  “第一次见到容嘉衍的时候,我还很不以为然,觉得他那样的相貌,根本就是个笑话。你说他怎麽能在黑道上混?可是我错了,他那样子的人,根本就是天生的黑道人。
  “他也顶顶搞笑的,漂白是大流,他随大流,人家做娱乐公司,他开银行,挖煤矿,卖大米做正经生意。我总记得那一年煤矿出了事,他亲自下了矿,死了三个人,每一个人都是他亲自上门去赔的礼奉的钱。容嘉衍长得像女人,实际上是个真男人!我喜欢他,我佩服他,我敬重他!
  “我跟他说,你喜欢男人,我也喜欢男人,我们互相试试看?他娘的,男人做那种事他妈的真是太痛了!可是是容嘉衍我忍了!谁叫我喜欢他呢!他个没心没肺的!老子帮了他多少事!不过,这个混蛋也分得清楚──我帮了他多少,他就回报了我多少,我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部都是因为他!
  “就是这样我更恨他了!谁不知道我卓然是他娘的‘女人’!这丫的混蛋也承认,但是他说老子是男人他是男人没什麽‘女人不女人的’!我晓得他把我当兄弟的,那之後,我们就没关系了……
  “後来我从容家人那里听到关於莲生的事情,那个男人,我也见过一面,温文尔雅,气质非凡,安安静静的,跟打打杀杀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我们这一条道上的人,眼睛清澈得能见底!是个医生,刚从非洲援助回来,就住在容宅里。容宅是容嘉衍的私人地盘,连我也就只去过那麽一回……
  “你说我该不该讨厌你?我变得一点都不像我了,什麽温文尔雅啊什麽气质优雅啊……早些年知道我的兄弟都当笑话一样地看著呢,可是我不在乎,我能在乎什麽,我在乎的不过是容嘉衍的不在乎!他愣是一句话都没说过,当然老子也一个字都没跟他说,我们是纯床伴关系──个屁,人人都知道就他娘的不知道!个屁!
  “莫良生,你怎麽就不让人讨厌点呢?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没一会儿就空气了,可是别人对你笑你也对别人笑,别人说什麽你也信,说点难听的话你不高兴了还闹脾气也知道反驳啊──
  “听我的,别爱上容嘉衍,那个混蛋他没心的。”


  十七
  我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觉。
  一闭上眼睛就是漫天的大火,就是卓然那张说不出意味的笑脸。大火。烟雾。还有他不紧不慢的声音。他把他撞到了火里,烧了绳索,把我推了出去。
  我像个幽灵一样,一脚深一脚浅地在走廊上漫无目的地走。我最初只能在一层楼里飘荡,然後容嘉衍将我带了回去,於是我在整个别墅里漂浮般的存在著。
  我知道这样太危险了,我的精神会崩溃,但是我控制不了,我无法不这麽做。我不能停在一个地方,我坐不下去,我睡不著。
  我不停地走著。
  不停地走著。
  只有这样,我才会觉得安稳。
  容嘉衍给我找了心理医生,他将我跟那个人锁在一间房子里。那个人戴著银边的眼镜,很温和,他问了我很多我问题。
  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心神漂移,听到了就漫不经心地回答,注意力被其他的拉走了我就安静。
  後来,他就跟著我一起在房间里绕圈子。他问我:“你为什麽转来转去?”
  我说:“没办法我停不下来。”
  “你没试著停下来?”
  “我试过了但是我觉得……难受。”我试图表达我自己,但是我头疼。卓然的笑容。卓然在说话,他的喉咙被烟熏久了,沙哑著。可是那些字像是被刻到了我的脑海里。
  我对他说:“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
  他点了点头作为应和。
  “上一秒锺还在跟你对话还在跟你谈天还在安慰你的人下一秒锺就有可能死去,永远都不会在跟你对话也不会跟你谈天再也不能安慰你甚至不会在微笑不会再动。”
  他鼓励我继续往下说。
  “他救了我。”我的眼镜很干,太干涩了,我觉得痛,仿佛眼眶要裂开来。
  “是的。他救了我。他拿他的命换了我的命。”我重复著说,难以自持地走向门口,“开门。”我说,“开门!”我尖叫,“开门!快开门!”我拿头去撞门。我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
  然後门开了。
  容嘉衍站在那里,我推他,“滚开。”我冷冷地对他说。
  容嘉衍没有退开,我用力地推他,死命地推他,揍他,咬他。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他的手抓住了我,然後将我死死地按在他的怀里。我动不了,可是我痛,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让我走!让我走!”
  容嘉衍最终松开了手,我迅速地离他远远的,害怕他追过来还战战兢兢地回头了好多次,最终我确定了他跟之前一样不会跟过来也不会试图将我绑在床上……他绑我在床上过的,最初的时候,我被按在床上无法动弹,我那麽痛,我大喊大叫,没人理我。
  我又默默地一个人从楼上到楼下走来走去。
  然後,有一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雨,我本来在走廊上走动,忽然就打雷闪电倾盆大雨。那声音大极了,风吹著院子里的树摇晃,雨落下来瞬间地面就积了溪流一般的雨水。我在楼上看著看著,然後走了出去。
  雨下得好畅快,劈里啪啦打在身上,皮肤生疼。
  我仰头,让雨打在我的脸上,水掉到了眼睛里,好痛,我终於无声地哭了起来。
  哭著哭著,我“啊,啊,啊,啊,啊”地叫起来。
  卓然被绳子绑起来,我被打了药,用手铐拷在镶在地面的钢铁架子上,他烧了他身上的绳子,要救我。仓库的前面是他想要救的那个人,他去了前面,拿了枪,又返了回来。他怎麽拿到枪的又怎麽回来的,我都不知道。
  他对我说了很多话,都是关於容嘉衍的,我被烟熏得神志都要不清了。他一直说话,说话。从我们被绑在一起开始,我也不知道要跟说什麽,就只听著。後来火烧起来了,他的话也就变得模模糊糊的了,我听到了,却恍恍惚惚过去了。最後,他带我出去。
  他说:“莫良生,你非常讨喜,所以好好活下去。”
  那场雨一直下到半夜,我站在雨里,直到我昏死过去。
  高烧一直不退,但最终我熬了过来,清醒的时候还很早,我躺在床上,侧了头。窗户被开了一条缝,吹动著窗帘微微摆动。我可以闻到清新的早晨空气,非常安静,仿佛只有风的脉动。
  然後我挣扎著坐了起来,缺乏力气,手在腰上按了按摸到了突出的肋骨。肚子有点饿,我有点想不起来在那段时间里我有没有吃饭。我伸手按了呼叫铃。
  容嘉衍来的时候,我正在米汤,暖融融的米汤,放了很多糖,甜到发腻。他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醒了。”
  “醒了。”
  “不发疯了?”他挑起一边眉毛。
  “卓然怎麽样了?”
  “假如你想去看他的话不行,不过,可以让他跟你说两句话。”
  我摔了我手里的碗,瞪大了眼睛,急急发问:“他没事?”
  容嘉衍假笑了一下,“有事。”
  我只觉得心口凉飕飕的。
  “重伤不等於没事,不过没死。”他补充,“现在不在国内,在日本。那边对付烧伤要比这边要先进,我花的大把的钱,没人敢不把他当回事。”
  “真的?”我不敢置信。
  “假的。”
  我不知道我该做什麽表情,只好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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