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阿诺搭在手上的脑袋转向修,修才惊醒过来,“什麽……”再转过头去,仍然是一片迷蒙的世界。另一张离去了很久的面孔却在修的脑海里清晰地成相了。“艾丝蒂……”
这时刚才修看到的女子推门而入,原来并不是修的幻觉,修再次推了推眼镜,看著白金色卷发的女子优雅地脱去披肩,在另一个人面前坐下,她穿著一身黑红相间的露肩束胸连衣长裙,手上是黑色的长手套,修与她对视的时候,女子还冲他笑了笑。
“艾丝蒂?谁来的?”阿诺问。
“我的妹妹……”修回过头来,又低下头接著查看任务。
“……”阿诺知道修家里的事,於是乖乖地闭嘴,半晌之後才开口,“对不起啊……”修摇摇头表示没有什麽事,阿诺又说道,“我就是那种海底城为了增加人口用育婴箱养大的小孩,爸爸是海底城的一位将军吧……除了我家里就只有一大堆的侍丛,都不知道人丁稀薄的海底城哪来那麽多人口当侍丛……”
“其实没有也好,不会看到妹妹在你面前惨死的状况。”修用自以为安慰的话来回答他,阿诺垂下头,“兄弟姐妹包括那个爸爸我都不想要……我只要穆兰……”修感觉到瞬间鸡皮起满了全身。修放下手中的那沓纸,捧起了咖啡杯,没来由地却感觉到了温暖。
青色蔷薇-(十.阴影)
从咖啡馆拐出来,修一路小心翼翼地尾随刚才从咖啡馆里出来的女子,如果没有认错的话,就是任务里面所提到的人物之一,西泽同样高贵的贵族黛碧•斯尔维斯特小姐,修避开了旁边一堆名字中的“fiancee”这个单词。
此刻撑著伞的女子脚步缓缓,在风雨中裙摆摇曳,厚底的鞋子踩在水中哒哒地响,她拐进泰伦公园的偏门,那里曾是早期斯洛兰人的聚集地,之後规划成为公园以後反而萧条了,女子穿过厚厚的爬藤蔷薇爬满了的廊道,再一拐,消失在一扇木门的背後。
修也穿过廊道,在女子消失的门前停了下来,雨声有点大,但是也不难听得见那下面传来的滴水声,看样子是一个地下通道之类的地方,修不知道为什麽这样一个贵族女子会到这种地方来,修想到穆兰告诉过他不要轻易动手,现在里面什麽情况修完全不知道,但是恶战应该是免不了的。里面通向哪里?也许奈杰尔就在通道的另一边吧。
神差鬼使地,修决定忘记穆兰的告诫,踏了进去。里面一片黑暗而且安静,有长长的阶梯,一旁是残旧了很久的升降机,长满了青苔和蕨类植物,上面的雨水顺著一旁的水沟哗啦啦地流著。前方传来高筒靴敲打地面的声音,一声一声均匀地响著,伴随著来自深处的细微的流水声音。
修轻手轻脚地走下阶梯,几盏幽幽的壁灯亮著,黄油油的光线在潮湿的环境里明起明灭。黑色衣服的女人仍旧撑著伞向前走,似乎没有发现修,修裹紧斗篷像猫一样尾随著她。这里阴冷且潮湿,修跟踪了很久之後才发觉这里并非地下通道,看样子是若水汀时期遗留下来的地铁大厅。
“扑通”一声,修惊觉自己踩入了水坑,前方的女子停了下来,修决定隐藏到一旁阴影区的时候,女子已经瞬间移动到他的面前,长发飘动脸转过来却是一张布缝的脸。这只是傀儡,修反应过来迅速抽出剑转身,不早不晚剑刚好抵上後方女子手中的伞。
黛碧•斯尔维斯特扬起脸凑近修,“瓦格纳先生,有何贵干呢?”白皙的脸,豔红的双唇吐出一句话。
“砰!”又一声,修被从背後猛击一下,狠狠地向前趔趄一下,而斯尔维斯特却是一副优雅地撑著伞看著他的模样。
“你很弱啊。”女子笑著说,转著伞柄,转著转著,一支枪出现在她的手上。修稳定身形,刚才袭击他的傀儡已经消失不见,他持剑防备,大脑却没有办法动起来,这里实在是太阴暗了啊,修想到。不应该袭击她吧,艾丝蒂如果可以长大,也会变成这样吧,但是……她是奈杰尔的未婚妻……就算她消失了,奈杰尔仍然会有别的未婚妻吧,西泽是没有同性婚姻法律的,修觉得自己越想越远,脑子一片混乱,甚至出现了父亲的声音。
那个多次在梦里出现的声音缓缓地呼唤著他,“修拉,离开吧……”
“砰!砰!砰!”连续三次枪声响起,修在最後时刻清醒过来,避开了攻击,冲到了女子的背後,希冀用剑鞘把她敲晕,但是女子消失的速度比他更快,几乎是贴在修的身後说,“袭击淑女的後背是不雅的动作哦。”修再次避开,却狠狠撞上了阴冷的墙壁。同时女子出现在修的左边,“虽然这个刺青我很喜欢……”
又一声“砰!”修的左臂被击中,子弹卡在了里面的协调处,而那之上的皮肤上就是蔷薇刺青。左手失去了活动的能力,但是修在女子第二枪之前离开了她的周围,右手抽出了剑,至少离开这里,修想著,一边又感觉不可以伤害到她。
“呵呵……”女子笑著,有点诡异,“你以为像你这种的使用伴生肢的残废,和低贱的姓氏,想打赢我吗……”
“什麽……”修睁大眼睛,微微发愣的时候右臂同样位置的地方被枪击中。修的长剑“咚”地一声掉在了湿漉漉的地上,没有喘息的时间,修的後脑就被伞击中,沈闷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修直直地倒在了地上,狠毒地力道,女子手一挥,伞再次打下,修微微睁了下眼,彻底陷入了昏迷。
女子拍拍双手,优雅的黑色手套上拿的是一张纸,是刚刚从修身上取出来的。
“还是特质的哦……”
白纸从她手上消失,出现了那支手枪,“……有刺青的人……是威胁……”
青色蔷薇-(十一)
远远地,脚步声由模糊逐步清晰,女子抬起头顺著声音看去,分析不出来者是什麽人,但是感觉到了深重的一种杀气在空气里漫延。从昏暗中走出来的墨绿色长发男人在夏天里仍穿著黑色的大衣外套,戴著白色的手套,昏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费南迪……”奈杰尔在修昏倒在地的身体前停下,女子认出了他,绕到他的身边,“你也来了吗?”
“斯尔维斯特。”奈杰尔的声音也是平缓的,斯尔维斯特浅浅地笑了,“你该不会是想因为他而和我战斗吧?不会的吧?”斯尔特维斯收起伞,她坚信这位公爵是不会打破西泽的陈规。
奈杰尔看著倒在地上的修,戴著白色手套的手轻触上女子的脸颊,“……我说过的,亲爱的碧黛……”奈杰尔声音很低沈,双目瞥视她,然後他微微地用力,巨大的冲击波把女子甩飞了出去,甚至碰到墙後向後滑落,斯尔特维斯的双瞳猛地睁大,然後脖子像被折断一样,头向一旁歪了过去。
奈杰尔跪下轻柔地抱起修,扶著修的後脑的左手套感觉到一阵湿意,奈杰尔眉头皱紧,将修拦腰抱起。空中出现了黑色的裂隙,奈杰尔抱著修消失在了其中,而裂隙合上的同时,整个地下铁大厅轰然而塌。
修一直听见父亲的声音,像从深海发出的声音一样,蓝斯•瓦格纳的呼唤时而微弱时而强烈,修只看到茫茫的黑色的水域,没有看见他的父亲蓝斯。
“爸?蓝斯?你在哪里?”
“修……我在这里,就在这里……”
“我看不见你,你在哪里,你能感觉到我吗?”
“帮……帮你的父亲……”
“我要怎麽帮你……蓝斯,你在哪里??”
“离开这里……我亲爱的孩子……”
蓝斯的声音微弱下去,修没有办法再听清楚他讲的内容,只能迷茫地东张西望,“蓝斯?奈杰尔?奈杰尔……有谁在吗?”
感到一束光从一片茫茫中垂直出现,修随著那道光上升,似乎正在渐渐离开深海,但是手和脚都没有办法动弹,像被重物压著的感觉沈沈的,然後开始感觉到细微的疼痛。
修意识清醒过来,双目仍然觉重,似乎还戴上了眼罩,努力睁开眼睛,隔著一层黑色的眼罩感觉到一旁的强光。修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现在是在进行什麽,细微的机械操作的声音从修右边很近的地方传来。与此同时左右臂传来一阵剧痛,修不由得想哼出声,却下意识地咬紧嘴唇,痛感一直没有消失,像当年刚被斩断一样地痛,修开始流冷汗。这到底是在哪里,修渐渐想起是被那位斯尔维斯特小姐敲晕的。但是痛感没有让修再想下去,右边忽然传来鲜明的一阵痛感,修还是哼出了声。
“修……”强光源被渐渐转小,眼罩也被移开,是奈杰尔的声音。
“奈杰尔,我的手很痛……”修痛得睁不开眼,“……这是怎麽了……”
“很快就没事了。”奈杰尔轻声安慰,一边像安慰小孩一样抚著他的头发,“我在帮你装右臂,会有点痛,很快就没事了。”
“可是很痛啊……不装了好不好……”修难受得挪动著身体,这是自从奈杰尔再次见到他之後,修第一次像幼年时期的语气和他说话,修尚未装伴生肢的左臂根处连著粗粗细细的线到各种不同的仪器上去。
“乖,修,乖乖听话……很快就好了……”奈杰尔凑近修,贴著他的耳朵用当年哄修的语气说著。修的声音有点抽泣,奈杰尔知道做一般的义肢是没有这麽大的痛感,而一些伴生肢也不一定会如此地痛。学机械出身的奈杰尔之前并不十分了解伴生肢的使用,虽然修的伴生肢与肌肉嵌合度非常高,但是总体而言反应上会随著大脑混乱程度而有不同程度的减缓。
所以不管修再如何喊痛,也是绝对不能再失误一次。奈杰尔把眼罩重新罩上,“奈杰尔……不要盖上……我什麽都看不到……不要弄了好不好……”
“嗯,不会再痛了。”奈杰尔亲吻了一下修的额头,就恢复了工作。在沈沈痛感中,修一直在喊著父亲和奈杰尔的名字,最後接近昏厥般地睡过去,但是奈杰尔没办法再为他打上一支安神药剂,对於机械制作来说,这些用量有著非常严格的限制。而直接与肢体接触是最为困难的医疗机械制作,整个流程是不可以休息也不可以有失误,如果制作成功,效果将是最好的。奈杰尔知道,这才是对修对好的选择。全世界能进行这种制作的人,大概不超过三个了吧。奈杰尔偏过头看看修,他依然紧皱眉头,奈杰尔看著修不舒服的睡相,然後低下头继续。
“修……这一定是最後一次痛了……”
青色蔷薇-(十二.城堡)
夕阳从拱形窗门一边斜斜地照入,前方挂在方形门上的厚重的深色天鹅绒窗帘拉开了一边,未被屏风遮挡的阳光照在靠近窗的一张紫色布沙发上,房间里光线不强,射进屋子的阳光让房间染上橙黄,隐约可以看得见彩绘的穹顶天花板和墙上的油画。
里面近2米的大床上,盖著白色被子的修沈沈地睡著,床的前方有银色的栏杆,床头华盖上雕刻著华丽的纹路,床柱上用金装饰著。忽然房间里微微亮起了一阵白色的光,一位穿著风格与西泽完全不同的少女出现在屏风前,身後跟著一名侍女。她绕过栏杆走近床前,修睡得很沈,金色的长发盖住了侧脸,少女伸出右手微微探了一下。“果然……”少女微叹,在吵醒修之前连同侍女一起消失。
修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房间里的灯自动打开,一片明亮,修下了床,绕过屏风,走出落地窗门,天空没有完全暗下来,外面的景色还能看得清。这里是一座城堡,修倚在阳台上看,不远处有湖,还有草地,树林。但是修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可能是被奈杰尔带到了西泽。
修进浴室洗了澡,里面已经摆放好了衣物,并且在修跨入浴室的时候浴缸自动开始放热水。洗浴完毕,修离开了房间。走下螺旋楼梯,两条走廊之间修选择了光线较好的拱形回廊,一边是一排紧闭的用银饰装饰的红木门,一边是高大的窗户。几名侍女匆匆而过,见到修後行了礼,修点头回应,一边慢悠悠地走去,走廊的尽头是楼梯,修走了下去,这就来到了大堂,同上面黑白方砖的地板不同,大堂的地板上铺的是红色的地毯,中间是长长的通向二楼的左右分开的楼梯,两侧放著白色的塑像,一名侍卫一样的人物穿著黑色的衣服站在门口,修顺著中间的楼梯走上去,选择了向左走,墙上挂著巨大的画像,第一张是一位浅金卷发的少妇,後面则是穿著西泽军装的男子。
“瓦格纳阁下。”修转过头看著一名穿著整齐的中年男子,他用毕恭毕敬且十分规矩的语气说,“我是哥达庄园的管家,巴里特•巴萨罗木,公爵大人请您到餐厅。”
修跟在管家後面,他的身後就散发出一种贵族世家的肃穆感,修十分想离开这里,这种地方感觉非常拘束。但是一想到奈杰尔还在这里,如果又莫名其妙地离开肯定会被认为十分没有礼貌。而且,修抬头看看被壁灯照明的天花板,修很想了解奈杰尔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管家规规矩矩地敲了敲门,然後推开,弯腰请修进去。修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房间很大,甚至还有壁炉,这个城堡应该少说有少千年的历史了。
“巴萨罗木,你可以出去了,关好门。”奈杰尔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原本看著一本厚厚的书,见到修之後就合上了,一边吩咐管家。
门关上之後,奈杰尔和干站在一边的修对望了片刻,然後奈杰尔笑眯眯地站起来,“修,过来吃饭吧。”修仍站在原地,没有动,似乎在想些什麽,“修?”
“嗯?”
“吃饭了。”
“哦……”
没有侍女和管家在一旁,奈杰尔动手将碟子上的银银制盖子打开,并倒好开胃酒,“修,吃吧。”然後就在他对面坐下。
修道了声谢,拿起叉子,却是漫不经心地戳著。
“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西泽的哥达庄园。”奈杰尔说著,一边用勺子喝奶油西红柿汤,并没有多在意礼仪,“是我的母亲留给我的,而她宁愿住在维特尔斯巴赫家的罗斯堡。”修听著,他知道奈杰尔看穿了自己的心事,“我带你来这个庄园也正是这个原因,我喜欢这里,巴萨罗木要跟著来我也没办法。修,你会喜欢这里的,这里很安静。”
奈杰尔放下勺子和修对视。
十几秒之後修忽然红了脸“哦”了一声低下了头。然後又像想起了什麽地抬起头,奈杰尔仍然看著他,嘴角还带著愉快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