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情 第一部(生子)————蛾非
蛾非  发于:2010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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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教主误会了,其实秦某……」话还没说完,已被另一个声音取代。

咕噜──咕噜噜──

两人一阵面面相觑,燕云烈突然哈哈哈地爆笑了起来。凌青颇为尴尬和懊恼,怒道,「有什麽好笑的?」

「确实……」燕云烈肃了肃表情,从树枝上取下缰绳,「本座也饿了,我们去找点东西祭祭五脏庙。」

凌青没再出声,只是牵着马跟着他走。只是说是去裹腹,燕云烈却依然往城外走。

路过一片农田,燕大教主突然来了精神,将手里的缰绳一丢,捋起袖子跑进地里,而後很没形象地蹲在那里奋力刨土。

凌青站在一边黑线地看着,燕大教主在地里哼唧哼唧地忙活了一阵,脱下外袍将挖到的东西放在上面,拍拍手,然後兜着一脸
      兴奋地跑回来,「快走,快走,别让人抓住了。」

凌青看看他衣服里兜着的东西,倒抽了一口冷气,堂堂天绝教教主竟然……竟然偷地瓜!!!

不知道说出去谁会相信……

「燕教主……」凌青只觉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恩?」对方应道,还在催促,「有什麽话换个地方再说,被抓住就不好了。」

凌青伸手摁了摁抽痛的太阳穴,「燕教主,你这是偷……」

燕云烈一愣,竟然还用着很无辜的表情问他,「不可以吗?」

握着归梦的手颤了颤,凌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和,「当然不行!你这行为和窃贼盗匪有何不同?」

燕云烈脸上的欣喜顷刻烟消云散,泄气一般,然後用一只手抱着那些地瓜,腾出一只手来,摸遍全身翻出块碎银,将地瓜递给
      凌青,自己又跑回地里哼唧哼唧地把碎银埋在他刨过的地方。

凌青很无语地站在那里,但又很想笑,燕云烈这样子着实有趣,完全背离了自己以前对他的印象,潇洒风流之外,似乎已经不 是那个只能远远看一眼的人。

一瞬间,他觉得似乎和这个名叫燕云烈的人离得很近很近……

藏情 10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解决「偷」来的地瓜。从烧尽的树叶下扒出已经烘熟的地瓜,顿时飘香四溢。

凌青想起来,小时候和东离暮云两个在青鸿山上习武时,就常常跑到山下农家的田园里偷来地瓜躲在後山上烤……没想到长这
      麽大後,居然还有机会做这样的事,不知道算不算是托了某位大教主的福。

「给。」

应声回头,燕云烈将手里那个剥了一半皮的地瓜递到他面前,「块趁热吃。」

热腾腾的白烟蒸了他一脸,凌青有些错愕,讷讷地接了下来,「有劳燕教主了。」

「那你把面具摘下来让我看一眼吧。」燕云烈漫不经心地说着,说完咬了一大口自己手里的地瓜。

本来还心存几分感谢,又被他後面的话给搞得烟消云散,凌青有些怨恨地一口咬下去,被烫到了舌头。

呜咽出声,引来那个人的注意。

「怎麽了?烫到了?」

凌青手捂着嘴眼含水光地点了点头,於是那人「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不意外地凌青手里的地瓜直朝燕云烈飞了过去,幸而燕 大教主身手敏捷躲得快。

「本座只是笑笑罢了,犯得着这麽生气麽?」

凌青正低着头苦恼,便见一团黑影照下来,抬头,正对上一对曜石一般漆黑深邃的眸子,眸底 星泽熠熠、光华暗烁。燕云烈
      不由分说地扒下他捂着嘴的手,命令的口吻,「张嘴。」

凌青一时失神乖乖听话照着他说的做了。

「还好,看起来没事。」燕云烈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

凌青的视线落在对方俊美的脸上,两人靠得那麽近,仿佛被笼在对方的气息下。

上一次如此接近的距离是在青楼的那个後厢里,但当时两人间的气氛却犹如剑拔弩张,而此刻……轻风卷着带有甜意的香气散
      到天际,枝叶沙沙作响,两匹大宛名驹在树底下啃着草根,偶尔抬首颈项厮磨,惬意悠然……

燕云烈捏着他下巴没有松开,麽指按上他的下嘴唇,来回摩挲,突然嘴角一弯,笑容里染上几分邪气,俊颜缓缓贴了上来……

而就在这时,凌青突然醒神过来,见燕云烈凑下来,几乎是出於本能地将他用力一推。

燕云烈跌坐在地上大张着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片刻後嘴角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方才秦公子的模样,本座还当真以 为是在诱惑本座。」

凌青闻言,肃敛起表情,「请燕教主自重。」

燕云烈单挑了一边的眉,然後悻悻起身,从那堆叶子下又扒出个干净的仍然剥掉了一半的皮递给凌青,还不忘叮嘱,「这回可 别再烫着了。」

凌青伸手接了过来,捧在手里看着不知在想什麽,半晌才张嘴小小地咬了一口,被烫到的舌尖依然刺痛刺痛,却觉得有甘甜在
      舌尖浅浅化开,绵延细流,一直融进心里。

在赌馆和「偷」地瓜这之後,再次上路时,凌青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就算燕云烈再做出什麽让人扑地的事情,他都见怪不怪。

重峦叠嶂,烟波浩渺,一路上风景秀丽的地方没少去。算算日子和路程倒也没有因为燕云烈的玩乐而耽搁。故而除了开始几天
      的烦躁,接下来的时日凌青也放开怀随着燕云烈边玩边走。

於凌青来讲,这样的日子简直如同梦境,以前只能远远看着的人此刻就在自己身侧,会说笑爱玩闹,同桌吃饭时总是把好的往
      他碗里夹,一边夹一边咕哝,「呐,以後出去了可别说我燕云烈仗着一教之主的身份欺负人,本座用毒针伤人确实不对,但这一路
      上也鞍前马後小厮一样地效劳服侍了……喏,鸡腿也给你。」言语里依然孩子气十足。

只是殊不知他燕大教主一路过来,睡要最好的客栈最好的床,吃要最好的酒楼最陈的酒。纵然凌青家世不错,看在眼里也道这
      人过奢过糜,於是有时便刻意找点事耽搁一下,使得两人赶不及进城只能在郊外或破庙将就一宿。每每此时燕云烈总要摆出不甘不
      愿的臭脸,第二天还总抱怨睡草堆睡得肩酸脖子疼。凌青心情好便伸手替他揉揉,但挨不了两下就要在燕云烈笑嘻嘻不正不经的调 笑里一掌劈下去。

两人的斗嘴伴着一路的山明水秀,肆意开去,偶尔夜晚睡不着的时候,凌青便怅然所思,有些希望这一路就这样永远走下去…
      …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人是天绝教教主,此际又和江湖正道立场不明,就算不和正道对立,无论是家里抑或是东离暮云都 不会允许他结交魔教人士……

江湖正道唯恐避而不及,人人讲究朔本清源,又何常知小人之心有时还真不及别人磊落。

缁衣重,点残红,轻风无意碎映月。

凌青坐在窗前,伸手摘下脸上的面具,拿在手里看着。

想燕云烈对着他面具下的容颜似乎抱着无穷无尽的好奇,碰到燕云烈的旧交或者下属,对方也总用着异样的眼神打量他,几乎 都误会了他的身份。

银质的面具上映出一张清秀淡雅的脸……不知燕云烈和他身边那些人看到後,该是露出怎样失望的表情……

不由得暗暗低落,想,还是早点到拾君山为好,早一日到,早一日结束,早一日结束,便也不会越陷越深……

门被敲响,凌青回过神来,将面具重新戴好了去开口。

有些陈旧的木门吱嘎一声响,男子站在门口,疏窗透来的月华洒在彼此间,似染了一层朦胧如纱。

「燕教主这麽晚不睡,还有何要事?」

男人嘴角浅浅一弯,弧出一抹淡然温和的笑,「头还痛不痛?」

白日里照例为着点小事,两人嘴上谁也不饶谁,正吵到凌青已经按耐不下打算一掌上去将那人拍下马时,不想自己的旧疾在这
      时候犯了,脑门窜过一阵针扎似的痛,凌青只觉眼前一花胯下的马又一个颠簸,他身子不稳只接栽了下来。

心里暗道不好,却一口劲提不上来只能眼见自己向地面撞去。

「秦公子?!」

他听到男人叫了一声,接着一道风旋过,同时整个人摔在地上,地上的凹凸不平和石子咯得身上腿上一阵疼,但头部却被燕云 烈稳稳捧住,没有撞到地上。

事发突然,燕云烈来不及多想直接从马上扑过来,整个人同样摔在地上。

烟尘散去,凌青躺在地上仍然惊魂未定,然後感觉得自己的头被缓缓地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放下来,接着一张挂着担心的俊脸出
      现在视线正前方,遮住了云淡天高。见他没事,燕云烈长舒了口气,头一低几乎和他额头碰额头,「本座第一救人都救得如此狼狈 ……」

他没出声,只觉才稍稍平敛下的心脏又狂跳了起来。

「本座刚才说了什麽?竟把你气得摔下马?」燕云烈的声音沈沈柔柔,带着热气落在他耳边,在他心底荡起圈圈阵阵的敛漪。

他摇摇头,「头痛罢了,旧疾但不知何时会发作。」

燕云烈没有问他有没有药,起身却仍是坐在地上,两只手伸过来食指按在他太阳穴上,力道恰好地揉着,「是这里吗?」

凌青点点头,一阵阵酥麻从他碰触的地方传来,顺着经络蔓延到全身乃至细枝末稍,有种飘然云端的感觉,还有种莫名的情绪
      如春花绽然如秋月惆怅正一点点顺着两人相触的地方盘徊而去……

藏情 11

思绪收回,凌青微微颔首,「多谢燕教主关心,已经无碍了。」

燕云烈点点头,然後两个人互相看着却都不说话,无言的暧昧在彼此间流转。

「秦某……」「本座……」两人同时开口,一愣,又同时噤声。

「燕教主!」「秦公子!」再次同时出声唤了对方。

燕云烈有些好笑地微微撇开头去用手撑住额头,然後又回过来,变戏法似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坛酒,「这是本座来找秦公子的
      本意,不知秦公子是否赏脸陪本座喝两杯?」

凌青愣了愣,欣然点头同意。

彼时已过了三更,月凉如水,客栈的大堂里没有什麽人,夥计在柜台後手撑头打着磕睡。

两人挑了角落的位置相对而坐,一杯接着一杯却都沈默不语。

凌青从杯盏间抬眼,偷偷打量坐在对面的男子,斜飞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嘴角笑中带邪……凌青默默在心里目光
      为笔攀描对方的俊颜,不想燕云烈突然抬头,视线交错,无处可逃。

「本座脸上可有什麽不妥?」燕云烈笑着问道,给自己又斟了一杯。

「没有,我走神了而已。」凌青有些窘迫地垂下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杯子。清澈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涤荡,照出他带了面具的脸 。

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能与他并驾而骑踏逐风华,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同桌举箸举杯当饮。

凌青觉得自己乱了,有什麽久久的刻意压制下的东西,正如藤蔓一样在心里疯长疯长,仿佛要塞满整个胸腔,呼吸不能,言语
      不能,只心里有那麽一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被生生压下,徘徊在喉口,在心间,在四肢百骸…… 但又清楚地意识到,不能
      说,不能想明白,一说出来便一定会後悔,一想明白……便定是万劫不复!

「这酒……」似乎是嫌气氛有些沈闷,燕云烈开口道,「这酒还不够年数,喝来总觉还不够味。」

凌青淡淡一笑,想这大教主的老毛病又犯了,「都闻京城某家的女儿红百年声誉十里飘香,燕教主可曾尝过?」

听他这麽一说,燕云烈到是真来了兴趣,「你真觉得那家的女儿红好?」摇了摇头,「本座倒是觉得,盛名之下难副其实。」

凌青只是轻笑不接口,想说起这些果然就他在行,执起杯子正要递到嘴边,被燕云烈握住他的手阻止了。

「别喝了,本座带你去喝真正的十八年陈酿女儿红。」还不待凌青点头,已经拖着他向外走了。

苍穹碧黛,幕掩疏星,晚风扑面轻。

燕云烈带着他到了郊外的牌坊下,嘱咐他在这里等着,自己一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凌青看看天,看看周围,又百无聊赖地在牌坊底下转了一圈,心里暗想,燕云烈那家夥是不是故意把他丢在这里喂蚊子,而他 自己则躲在暗处看笑话?

但是显然这一次是凌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燕云烈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捧了一个大酒坛,远比在客栈里拿的那个要大得多 。

走到凌青跟前,手指指牌坊上头,「我们上那里去喝。」身子一展已经跃到牌坊上,凌青摇摇头只能跟着他上去。

「这酒啊,寻常人还喝不到……」燕云烈说着拍开封口,登时浓郁醇香、飘撩醉人。

凌青并不贪杯,却也闻得出来此真为上品佳酿,忍不住伸手,却又迟疑,「燕教主可有带杯子?」

燕云烈被他闻得一愣,然後笑,「要什麽杯子?酒要这样喝才对。」说完举起酒坛,半仰起首,张嘴就着坛口灌了一口,喝完 用袖子擦了下嘴将酒坛抛给凌青。

凌青接过酒坛,却有些为难,自小家规甚严,一言一行都须讲究礼教,这些粗鲁的事倒是真做不来。捧起酒坛,微微抬头,才
      刚张嘴,突然酒坛被人往前一推,醇香的酒液倾泄如瀑,浇在脸上的倒比喝进嘴里的多不少。

「你?!」凌青恼羞成怒放下酒坛,那个人不怕死的凑过来用袖子给他擦脸,言语里有笑意,「有过一回,下回就熟练了。」
      说罢已经从他手里取过坛子又灌了一大口,然後握着坛口伸到凌青面前,眉尾一挑,「不喝可惜了。」

凌青再次接过那坛子,这一回有豁出去的意味,抬头,张嘴,酒坛微倾。

琥珀色的液体在月华下落成一道金色的水帘,经久隔年的醇香浓烈,馥郁氛芳。甘洌的酒液滑过喉口,带起一阵辛辣呛人,捱 过之後便是绵延无尽的沈醉。

「果然好酒。」凌青赞道,同样无所顾忌地用袖子擦去嘴边的酒液,将酒坛递还给燕云烈。

於是你一口我一口,边喝边闲聊,亲身经历的或道听旁说的,寂静无人,苍穹如盖,偶然传来几声爽朗大笑,惊飞一林子雀鸟 。

喝到兴头正高,燕云烈突然起身,凌青只看见身旁人影一晃,那人已经踩着夜风飞身落下牌坊。

江湖中人,多豪放不羁,酒兴酣时,常不自禁放声长啸或执剑起舞。

燕云烈便是如此,只是此刻身边并无剑器,便以掌风为剑,兜身回转,刚烈之气,撼山摇海,四周枝丛皆随其之势左右摆动, 树影晃晃,轻尘旋舞。

凌青坐在高高的牌坊上,凝眸而望,高大英挺的男子,飒爽如风,招式间, 燕飞留影、水泻留声。看得出神时,但见燕云烈
      手伸向他,五指一张,胳膊一收,便有一股强力蓦得将凌青搁在腿边的酒坛吸走。

见状,凌青也是一跃而起,追了上去,在酒坛落入燕云烈手前,手往坛底一探,旋身,轻巧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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