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了我的理智,弄糟一上午辛苦的成绩。
我长长吁了口气,内心平静不得。
左手习惯性地压住太阳穴位置,轻轻搓揉,见同事跟我打过招呼纷纷出去用餐,直到只剩下两、三个人,我脸上的不愉快,挣脱面具,尽情展现。
正在想补救措施,头顶上又传来邀约。
"不吃饭?"
来者何人,无须抬头,光听声音就清楚,"跟你,我吃不多。"
第一天上班扫我的兴,第二天就摆局设计我,这种人,不理也罢。
高先生侧身倚著墙,眼神轻佻地睨著我,"邀你整整五次,你也拒绝我整整五次,我真那么顾人怨?"
听他自怨自艾的声音,又好气又好笑。高先生说话毒了些,我并不是真心厌恶,只是,他是为谁出头,箭靶又指著谁,我可不想傻傻地自投罗网。
"你明白就好。"我话向来点到为止,没慧根的,多言无益。
"好吧,我这人也很有自知之明的,既然你不肯赏光,我也不勉强。"
麻烦离开,我埋首。
耳边竟又飘来他不放过我的声音,"楼上也有个跟你一样爱逞强的工作狂,真不晓得你们这两个人在想什么......"
声音散了,我的心也乱了。
玩著笔,目光远眺窗外。
本来,能够专心一致的,偏偏,高先生又故意......公寓外的远流,我几乎一无所知,甚至是在公寓内,我好似也不曾认真听他说话,每到冬天,除了上班、玩电动,我几乎都在睡,像个需要冬眠的冶血动物。
冷血--这样的形容,差不多!
放下笔,离开位子,我决定上楼探探。
究竟,远流也是我的朋友之一。
注意到远流办公室门仅轻轻靠上而已,内心又一阵嘀咕。那个高先生,真是我的克星。
推开五公分的距离,由小窥大,一览无遗。
远流坐在办公桌前,眉头深锁,手里的文件夹不停翻著,似遇上什么难题了。
从来,都没有那么凝视过他。
在公寓里,我总是享受远流对我的付出,也认为那是应该,他对我的爱,几乎溢满我的心,而我的......却薄如蝉翼,面对认真的他,我觉得......惭愧。
轻轻合上门,转身背靠著。
回想小时候,我的爱也是和远流一样不吝惜,但回报我的呢?
却是一个一个不说再见就将我推给别人,他们都当我是小孩,不算一回事,没有考虑到我的心也会受伤,然后,就在我最后一次被亲生父母抛弃时,我也放弃自己了。
我的爱在那一天就彻底被关在角落处,随波逐流。
什么是爱?我很难相信。
爱不会变吗?那更是天方夜谭。
一个人也是能过活的--这是我至今不变的想法。
会不会有天我会后悔今日的举动?
也许吧......但时间还要长些,我才能有所觉悟。
"喀!"
门板突然向后,我顿时往后倾,半分不差地跌进远流的双臂间。
仰头瞧著他带著惊奇喜悦的笑,我竞不知如何是好。已经很久很久不见远流的笑容了,至少,在我有限的记忆,最近的一次是一个月前,我送他搭机的时候。
他没有放开我,反而还搂得更紧,"原来你就是振羽要送我的礼物?"
我暗忖著:那个高先生,就不要哪天被我逮到小辫子!
离开远流,我尽量脸上不露情绪,"是被骗上来的。"
"刚好,一块用餐?"
面对他的提议,我踌躇。
"看在老板的面子上!"他附注。
迎上远流温文俊秀的脸庞,我舍不得拒绝。
"因为你是我朋友。"
那晚之后,这是我们首次面对面交谈,到底远流清不清楚我坚决的意思,唯有他自己才明白。
远流的眼眸匆匆与我交会一眼后,立即回避。
"想吃什么?"
第一次,远流闪躲了我的话。
原来,远流不爱青椒、红萝卜,独独偏爱海鲜中的鳕鱼。
这些,都是过去我未能发觉的。
想来,的确惭愧,远流对我的喜好了若指掌,而我对他,却陌生得紧。
分别后,今天我第一次认真专心地听著远流说话,他说了很多,都是办公室内的新鲜事,对于他自己的,他没提半个字。
我想,是他对我存了失望,不想再多说,因为我总让他伤心,没记下他说过的任何一件事。
对面刀叉放下的清脆声音,使得我抬首。
"怎么了?"我不解远流一脸微愠由何而来。
"你从来就没有一次和我在一起是专心想著我,我的存在是不是真的令你难受?让你想逃?"莫名地,远流朝我抱怨。
注意到附近的视线不断,我刻意压低声音,"远流,不要在这里......"
"要不然该在哪里,你说?到哪里你才会真心对我?而不是用不专心对著我!"
停住声音,他的目光又在我脸上徘徊。
这会儿换我躲避。
"如果你不吃了,那我想回公司去......"丢下话,转身就走,这场混乱令我难堪。
"楚......啊......"
身后传来餐具掉落地上的清脆声音,我不禁回头。
"先生,你没事吧?"看来服务生比我还著急远流。
远流单手支撑著桌面,脸色苍白,我来到他身边,问:"怎么了?"
他笑地僵硬,手按著胃部,"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下碍事的......送我回去,回去躺一下就好。"
不舒服的人最大,我自然照著他的话去做,护送他回去。
后来,想找高先生接替,好让我回去处理今天早上的残局,结果,可想而知,若会同意我提议的人,肯定不姓高。
"他的老毛病了,多熬了几天夜,不碍事,你就帮我照顾他一下嘛!你人最好了喔!魏楚,我还有事情要忙,下午我会帮你请假,就这样,拜!"
就这样,高先生挂断我的求救,让我独自应付。
无奈地煮了一锅稀饭,我唤醒他。
"刚刚什么都没吃,先把这碗稀饭吃了吧。"
他轻笑,"你从来没对我这么好过。"笑痕印上我的心版,压痛我的良心。
远流是病人,我不想计较,静静听他发表,但才说了一句,他就安静。
墙上钟内的秒针声音太大了,大到......好像全世界只剩下那面钟而已。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再也忍受不了这房里的沉闷,我欲离开,然就在我打开房门时,远流追出来。
这次,他早我一步伸出手臂揽过我的腰,让我赶不及逃开。
身后的他,温暖的呼吸在我脖子上,愈来愈近、愈来愈热......此时此刻,时间停了--换过多个胸膛,总是远流的最适合我,他心脏跳动的频率,和我最相似,贴著他的心脏,我总能安心入睡。
"从和你在一起开始,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远流的心,我没资格了解。
"你晓得我要问什么吗?"他的声音里有著压抑许久的痛。
我摇头。
"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爱过我任远流?"他的声音不复以往的潇洒自信,而是充满深沉的委屈。
"我们都分手了,既然已经过去,又何必徒增麻烦。"时远流,想要乾净地斩断,似乎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想知道,你欠我的!"
一句"你欠我",我脑子里开始思量到底该怎么回答。
"别想太久,我要你最真的回答。"
最真?意思是我在他面前很假?
转了身,焦距对准,我以"最真实"的面目对他。
"你想知道,我就给你答案--我有爱过你。不过我爱一个人只有三个月,一个冬季而已,其他时间,我下属于任何人,所以,也别对我妄想了,若是有喜欢的人,记得别错过了。"趁著远流短暂的失神,我弯下身要套鞋。
都那么清楚地建议他可以留心其他对象,他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我的心却隐隐不舍。
"喜欢的人......不会再有我喜欢的人,我只要你!"
下一秒,我的身体被远流整个打横抱起。
"远流!"原来他的不舒服又是个幌子,我真蠢!
犹如晓得我怀疑他,怕我逃跑的远流很快压上了我的身,将我困在他与床之间。
我是真的不舒服,所以想在睡前服用安眠药。"
"在哪里,我去帮你拿......"远流的意图太过明显,让我恨不得尽快逃离。
过去的远流如同高尚的绅士,他对我,总是温和得体,从来就没有像这次那么强烈过,激烈到使我难以招架。
"在哪......不就在我面前?失去你的这一个月里,没有安眠药,我睡不著,用量愈来愈多,楚啊......都是你的错,就当我一次安眠药吧......"
"远流,我们......分手了。"微薄的声音抗拒不了远流的抚摸。
他的嗓音,磁化了我的理智;他的吻,带有鸦片的作用,使我意乱情迷;他的手,从容不迫地二解除我的遮蔽;他的温暖,渗入我骨髓内,占了我的神经。
"那是你单方面的决定,我从来就没答应过......嘘!剔说话了,我只想爱你......"
远流--这个名字,仿佛自我出生后就刻印在我的身体内,每遇到他,我就拒绝不了。
"楚......楚......"
够了,别再喊了,远流,别再喊了......知不知道你每喊一次,我的心就痛一次。
迷幻间,我的身体得到最大的满足感。
"楚......看著我,告诉我你看到了谁?"
汗水淋漓,分不清是谁的比较多。
我笑,"远流啊......"
远流眼稍上扬,莞尔。
那眼神啊......所以,我才忘不了他。
每次,都是远流主动,然后"""没完没了。
他爱我的方式,很像是明天就是末日一样,狂烈炽热。
远流修长的手只细细滑过我的背,来回地,一遍又一遍。
我趴著,脸朝著窗外,硬是不看他,直到背上的汗毛竖起。
"够了吧?给我棉被一一"话没说完,就打了一个喷嚏。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远流自欢爱过后,就把我这一边的温暖夺去,恣意"欣赏"我的裸背。
明知道我拒绝不了他的身体,他却偏偏教我进退不得,现下,好了,因为他,我破坏了我这些年来的铁律--绝不在冬季以外的日子上别人的床。
我吸吸鼻子,要是前面有个镜子摆著,八成也是难看的一张脸。
"真的很冷!"初春,天气都是未知数,变与不变,没个准!
远流的声音隐含浓厚的愉悦,"自己过来......"
转过头,才发现他拉开棉被,好整以暇地"欢迎"教投奔。
我白了他一眼,迳自起身,捡起地上遭他乱扔的本物,散满一地,都是,有他的、有我的。
"才五点,再睡一会儿,我们等一下去吃饭?"他的声音透著淡淡的喜悦。
激情后的理智,格外清晰,早不动心了。
我套上衬衫、长裤、领带,最后著上西装外套,戴上手表,我整整袖口,神色冷淡,也别要我摆出什么好脸色,我是对他有愧疚,但若再对他好些,不就让他爬上我的头?
再说,我的脑子现在浑沌不明,所有的规则全被刚才的放纵打乱,要找回过去的冷静,需要一段时间。
"要走了?"
他失望?我才更生气,居然在面对他的时候,我竟拿不出对待其他人的冷漠,明明已决定不和他有所私下牵扯,现在可好!
"思。"我轻轻哼声,人已离开卧室。
"楚......"他喊我,在大门前二度拦下我,"为什么那么急著走?"
"家里有人等我。"我据实以告。
"不能在这里过夜?"
我等他问,他却不问,害我想报复的心态顿时随浪潮退去。
"他在等我。"我强调。
远流仍是什么也没问,仅在我颈边印下一个吻,轻、柔,他的叹息也一并融人我的身体内。
我的头,痛。
自从离开远流后,我的头就不时地会痛,尤其,每当我想起他时。
回转身体,我的背贴在门板上。
"你还是不了解我的意思。"这种麻烦事,我实在想早一天解决,好能专心投入工作中。
"要给我一个明确的理由。"
理由--两个字,一时扼住我的喉咙。
对啊,分手都是要理由,但,什么理由?
难道就跟他说因为天气暖了,我不需要暖炉?
左思右想后,结果,也只有这个理由足以成型。
暖炉?任远流听了,情绪没有我预估中的激动,他竞是朗声大笑,笑得连眼泪也流出,够夸张了。
我静立一边,接受他的讪笑。
他笑停了,才对我说:"等你哪天不赶著回去,再和我吃顿饭。"
"远流,你还是不懂......"
他握住我的手,吻了人类身体上最敏感处之一的指尖,使我一窒。
"我懂。没关系,我能等,等冬天,等你再需要暖炉的那个时候,为了你,我的耐心会比平常还多更多,无论多久。"
那神情、那眼神,远流的名字又慢慢深入我的心脏里,不!这不是我要的结果!我只想一个人就好,我不想再失去了!
千分之一秒间,我抽手,严肃地回道:"可是,我不要你等。"
终于,找回了最后的理性,果断地拒绝远流,不要他的护送,独自搭上计程车。
面对车窗外的景致,我的偏头痛,不断。
重重地压制住太阳穴,也阻止不了侵袭全身的冶汗。
为什么会去认识远流?
原以为,远流也是那种很懂得享受的男人,没想到深交后,才发觉他的确懂得享受,但,仅止于享受物质,而非人生,他真的是个很死心眼又执著的人。
而我......一个连自己也不爱的人,更遑论爱人。
远流给我的爱,我承受不起。
一个没了操纵者的风筝,谁能决定它的方向?
我爱的人抛弃我,那教我无法相信什么,我,犹如断线风筝,欲往何方?
没有答案。
所以,我什么也不信,包括--爱。
爱,不过是一种贺尔蒙作祟的过程,对我来说,仅仅三个月的阵痛期,过了,我也不执著、不强求,反正初冬-到,又会分泌新的,年复一年。
钥匙刚插入钥匙孔,门便开,等著我的是江日堂。
"你厶下天比较早。"
"思。"我意兴阑珊回道,走人卧室,褪下西装外套,本想更衣,却发觉背后一道灼热的视线,以往,我并不在意换衣时多一个人,不过今天不行,我很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