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不爱与人同床,但江日堂是我弟弟,我愿意配合他。
江日堂又把棉被盖上,回道:"开学第一天不用上课。"
原来如此,我离开卧室,没有带手提袋习惯的我把手机、皮包塞入口袋,准备出门上班。
就在楼梯间,江日堂穿著白色T恤追出来,"要不要回来吃晚餐?"他睡眼惺忪地问。
我低头略作思考状,只要江日堂在,我就不得不煮,他那个大男人主义的人,是绝对不下厨房,想了想,我做出决定。
"各自处理。"这意思便是他就算等门,也没东西吃了。
果不其然,他垮了脸,转身回屋内,连个招呼也不打,真是个任性的小孩!
把这事往后一抛,我迈开步伐往捷运站出发。
准八点,我人已在"东日"楼下,之所以那么早出门,是为了尽早适应这环境,趁著时间充裕,便在"东日"附近逛了圈。
找到日后欲尝的餐厅,全部记在脑子里,接著,推开一家咖啡店的透明大门。
叮当一声,伴随亲切的欢迎光临。
点份早餐,顺手拿本电脑杂志阅读,如此惬意的早晨,我的笑容不禁在心底慢慢扩大。
不久后。
"早安!"
闻声抬头,竟然是那天面试我的高先生。
高先生笑意盎然,"这么早?"我合上杂志,"你不也是。"我示意他可坐下,高先生才落座,挺有礼貌。
"东日"附近环境不错,改天有空,你可以多逛一点时间,巷子里的东西五花八门,包准你大开眼界。"瞧他说的眉飞色舞,我跟著一笑。
早餐送来后,我静了。
半晌,高先生又开口:"你认识远流?"
对陌生人,这问题算唐突,我有些不快。
"我知道我很冒昧,不过,基本上我没恶意,你大可放心,而且,远流也没要我放水。"
放水?
远流那个人不会的,他总是为我想,不会让人有机会在后面说我闲话。
看来,是远流没跟他说什么,才转而找上我。
我低低哼了声,上锁的唇绝不透露任何消息。
跟著,高先生托住下颚,带笑的眼神瞅著我,没有暖昧成分。
"防人是应该的,可是我晓得远流的事情,你不必那么紧张,问你话,也真的是因为远流什么都不肯对我说,才找上你。"
他的早餐也上桌,见他慢条斯理地拿起刀叉,有一瞬间,我有股想离开的冲动。
感情是很私密的事情,我极度厌恶将其摊在阳光下。
尤其,我的感情又见不容于社会。
"触了你的禁忌?"
很好,高先生还挺有自知之明。
"我是来上班,不是来八卦。"话题到此为止的意图十分明显,希望他明白。
"我是远流的高中同学,认识他很久了,他条件优渥,身边不乏情人,不过说起认真程...度,这次还是头一回见到他为情所困。一直很想认识你,没想到老天真给了我这机会。"
恶劣的情绪因为高先生的确不带敌意的话而稍稍平抚,"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放下刀叉,高先生睑上的表情一百八十度转变,变得严肃又正经。
"就因为我了解远流,也知道他的极限在哪,于公,他懂得分寸,不需要我点醒;于私,他却在你这里栽了个大跟斗,我相信任何一个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远流对你有多么认真。"
又一个说了同样话的局外人,他们都这么看远流,那我呢?
想必我在他们这些人眼中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蠢蛋吧!霸著远流的全心全意,却不曾回头给他善意。
就在我要离开前,高先生又很厉害补上一句:"当然了,以上是私底下才能对你说的,台面上的话,我自然也要给你--我想挑战你,我要"东日"成为你的终点站。"东日"是远流一手创立的,它的魅力绝对让你无法想像!"
拿起帐单,我扔话:"我会拭目以待!"
一个悠闲的早晨就这么被硬生生破坏,扫了我的兴。
局外人的他们凭什么都把矛头指向我,要是真要批判,也得由当事人,不是吗?
虽然,我也清楚,远流不会批判我。
他爱惨了我,而我却仗著他的爱一再伤害他。
"楚......"身后传来呼唤。
一旋踵,远流的身影由远而近,他的房车刚刚驶寓,这里离公司还有段距离,远流为何提前下车,理由再简单不过。
"早!"
远流神情有点不自然,带著怯生生的笑,"你是来上班吗?"
我上次不是才让他心痛了,为何他还对我笑得出来?
"要不然我看起来像是来做什么?"我没好气问道。
顿了顿,他提议:"要不要去吃早餐,我还没吃,这边附近有家不错的咖啡店......"
听著远流说著那家咖啡店的店名,我沉了脸,指著前头,"就那家早餐店吧,快上班了,速战速决!"
依著过去俩人相处的模式,我习惯性地单方做出决定。
"也好。"
没能忽略远流眸底的淡淡失望,只怪他来的不是时候。
远流对我专情、执著,我却抓住他这个弱点对他摆态,真是要不得,我想,总有一天,我必定会受报应!
"夕阳是炫丽惑人的,月亮是沉静独绝的。"
这句是好友巧可见过我与远流同时出现在她的精品店时私底下送我的话。
当时,还来不及追问她话里对象为何,可如今,我稍稍有所觉,不,应该说是我早就明白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却偏偏像只鸵鸟,视而不见就以为没人发现。
巧可说的没错,远流就好比夜空上的一轮独月,凭着他特殊的气质,总能吸引不少为他倾倒的爱慕视线,有男有女。
除了我之外。
因为我是夕阳,巧可说的,夕阳和月亮本就不相容,-升一落间哪有爱慕之说。
后来我单独出现在巧可的店里时,还故意调侃她:"怎么办?真应了你的话,我们分手了。"
巧可给了我不以为然的笑痕,回道:"亲爱的魏先生,别人不晓得你,我可是一清二楚,你这害人不浅的坏东西!"
说的那么毒,我真的有吗?
"你有,你就让远流中毒了!"
"他果然来找过你。"
"还要我转告一句话--他爱人的方式和你不一样。"
我佯装不在意,笑问:"有没有说是怎么不一样法?"
巧可的笑容笑的我不安,"他没说,不过--离去前的表情跟以往不一样,楚,下次,你别妄想全身而退了。"
别妄想全身而退?
什么意思?至今我仍不了解巧可话中的意思。
"魏楚!"喊我的人是令我今早不舒服的人事经理高先生。
含著礼貌客气,我生冷回应:"什么事?"
说我偶尔好诈,我倒不否认,不学好奸诈一点,只怕被人生吞活剥也带著笑呢。
不这么应对还好,一扳出这脸,高先生又扬起那抹颇带深意笑容。
"总裁的法文秘书今天生病,你在履历表上说你懂法文,晚上就靠你了。"语毕,他仿佛打胜一场仗似的踩著潇洒步伐由我眼前离开。
现在,我非常悔恨把自己的才能写太多,本来是想要工作,现在却成了包袱。
我是来当程式设计师,不是来作秘书,这句话,我该找谁说去。
头隐隐犯疼。
坐在包厢里的我,恨不得长了双翅膀拍拍几下,就能回去找我的凯撒。
"你不舒服?"远流担忧地问。
望入他那双不知想算计什么的眼睛里,我有个感觉,远流真的好像变了。
明明说了我们日后只能是朋友,他虽在口头上不反对,可又好像在私底下换了种无法叫人提防的方法,试图慢慢将我鲸吞蚕食。
巧可对远流的形容没错,就算敏锐如我也顶多看出这程度,要是远流企图隐瞒到底,我也绝计猜不出。
因为远流如深不可测的海,除非他有意愿,要不,没人能看穿他究竟在想什么。
"根本没有什么客户要来是不是?"
远流一怔,眼珠转了圈,随即点头。
就算是深不见底的海,也禁不住我的测试,因为远羸没有隐瞒的企图,且,这种小手段,远流是不会主动设计的,会是谁精心策划,我大概有个底了。
"很好嘛!第一天上班就算计我。"我恼了,花了半个小时车程过来,又花半个小时空等,我的作息全被打乱。
愤然起身,我懒地再多话,决定离开再说。这包厢里混著我与远流古龙水的味道,我再也待不下。
远流逮住我的手腕,"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我没有回头,静静站立。
"楚,分手是你单方面决定,我根本就不想和你分手。"
"远流,我不适合你,跟我在一起那么久,你应该晓得我是什么样的人,教我把全部的心力放在你身上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跟我在一块,你只会受伤。"
远流把我拉向他,他的力气大过我,害我只得坐在他身旁。
"我很高兴你至少不是绝对无情地对我说是我不适合你,楚,谁适不适合我,不是你能决定,我有过很多人,唯有你,使我真心想安定下来。"
耳朵贴著远流的心脏,规律有力的心跳声害我不知如何是好。
一瞬间,他眼眸里释放的情感让我无法将他错认为少防!
两唇相合,远流的舌头宠溺的取悦我,他的手拉开我的衣摆,探人。
手指慢慢游在我胸膛上,他的唇沿著颊、耳畔,来到我的颈边,这里是我的敏感带,远流知道的。
我不禁倒抽口气。
尽管对自己的调情已经很有信心,可在远流面前,我仍是初生之犊。
喘息声愈来愈烈,直到远流扭开我的裤头,我才惊醒。
"住手--"我喊,接著推开他。
远流眼神氤氲,欲望流窜全身,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没想到离开那么久,远流对我的影响力仍然存在。
"楚......"
这事不准有下一次,要不,你会看见我的辞呈。"我义正辞严,颊上的红潮却背叛我。
远流对我公私不分,我,亦然。
"楚......楚!我不会再让你离开的!"任凭远流的呼唤不绝于耳,我充耳不闻,毅然离开包厢,搭上计程车。
夜色沉、静,我的心却暗暗,浮动。
都因为任远流这男人。
推开门,脑子还一片气愤,瞥见客厅桌上的两碗泡面,更是光火。
三步并两步,冲入卧室,眼前如白昼的亮顿时消了我半腔的忿忿。
原来--江日堂并没有骗我,他是真的怕黑。过去,总是我比他早就寝,今天,才了解他说的原来都是真的。
悄然坐在床沿,像是发觉我的体温,他缓缓朝我这里倚靠过来,我关爱地拨拨他前额的发。
记得上次到学校接他,就看见身后的追求者不少,要是让那些小女生看见她们朝思暮想的大帅哥此刻却乖乖趴在我身前,不知会不会气得想揍我?
思及那些女孩子可能会咬手帕、槌心肝的表情,不禁稍微抹去我先前的不愉快。
"回来......啦?"
"开这么亮,怎么睡?"如我,非要见不到一丁点亮才肯入睡。
江日堂紧闭的眼,始终没睁开,"太暗了,我睡不著。"
在我面前,江日堂一直是活泼、健康的,我从来没见,过他晦暗的一面,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偏执的那一部份潜藏在理智下,可我看江日堂,横竖都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和我天差地远。
"不是说好晚上各弄各的,为什么要吃泡面?"
他翻身,不发一语。
我耙耙头发,看来这小于还在气我扔下他不管。
"我加班。"我起身,松开领带。
"第一天就加班?"他的声音不自觉掺人怀疑的口吻。
有时我真怀疑他不是寄人篱下,而是一个我还得照顾他生活起居的管家。
我背著他苦笑,"临时嘛!"
"既然老板那么苛,为何不到"叔叔"的公司去?"
江日堂从不喊我父亲,顶多到叔叔的程度对他来说就算勉强,我亦喊他母亲为阿姨,因为他母亲实在年轻,三十五多而已。
脱下衬衫,打开浴室的灯,我回了话:"既然我一个人就能活的好好的,又何必去当一个碍眼的角色。"
在他们的眼中,我一直是碍眼的。
所以打我有记忆开始,便在亲人间转来转去,有时早上在奶奶家玩耍,下午就到了叔叔家睡觉,每个人都对我不错,那是因为他们知道不用照顾我太久而多赠送的假象。
在我步人浴室前,江日堂一个箭身,抓住我的手,脸色凝重地吓人。
"你觉得我麻烦?"他误会我的意思了。
他的口气之森,加上方才发生的事,令我著实不快。看在他是弟弟的份上,我紧紧移开他的手,淡红的指印却消不去,"你已经住那么久了,还怕什么?"
熟我如他,应该知道我不爱被质问。
刹那,我意外地发现江日堂眼底的一抹哀伤,好似不信这种话会由我口中说出一般,毕竟我们都相处五年了。
我闭上眼,按住太阳穴,头,又痛了。
江日堂趁著我不注意,捞起地上的T恤套上,随即走出房门,我更快地追上,这次,换我擒住他的手臂。
"放开!"他低低地喊,似在隐忍很大的悲痛。
疏忽他的情绪起伏,我意在阻止他半夜离开。
虽然身高才一七六,但从叛逆的国中一路打上大学的我,身手不输任何一个练过武术的家伙,我有自信,至少也能与江日堂打成平手,再不然,就能拖延就拖延多久吧。
"我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他孩子气地表示。
"日堂,你不了解我吗?我说话本来就这副德行,你要是每字每句都要跟我计较,要计较到什么时候?你该清楚,我从不当你是我的麻烦,既然你不爱听刚刚的话,我道歉,这么晚了,不要出去!拜托......"这就叫做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要是江日堂记忆够深,应该记得我曾跟他提过我的一个好友曾在半夜出门一去不回的事情,自此之后,每到深夜,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离开我身边,就算是我最讨厌的人亦不例外。
客厅不太愉快的张力一下子降到沸点之下,他的头低了,我想他明白我的意思,手自然松开,这一松才惊觉自己刚刚的手劲有多么用力,鲜艳五指爪痕足以形容。
"抱歉?痛吗?"
江日堂,始终没抬头看我一眼,默默走回卧室内。
力气仿佛在瞬间从我身上被抽离,我无力倒在沙发上。
想起少防,想起远流,深深吐气,我觉得好像回不到平静的过去了。
脑袋里一双含忧的眼神,紧紧瞅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