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未可知 第一卷+番外————鎏沙
鎏沙  发于:2010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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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小少爷啊,你娘她真喜欢吃冰糖葫芦,翠苗我可真没骗你啊!”

  翠苗也觉着奇怪呢,她是夫人的陪嫁丫头,夫人还是小姐的时候就喜欢吃糖葫芦,现在怎么不爱吃了呢?

  粗心的她却没想自己的小姐这些年究竟变了多少。

  “少爷,草香真给你做糖糕了,要不,我这就给你拿去?”只要能让少爷安全下来怎么都成,草香伸手做了个拿糖糕的动作,“少爷你呆在那儿别动,等草香过去把你抱下来哈!”说着就急急忙忙往橘子树那儿跑。

  “你别过来!”娃娃大喊一声,忽然又眨眨眼说,“你……你说你真做糖糕了?”看来娃娃有些相信这个叫草香的丫头。

  “真真儿的!”草香一乐,走得更快了,只想赶快把这个调皮孩子抱下来,“我抱少爷下来就去给你拿哈!”

  翠苗一乐,也紧走几步跟在后面。

  “可是我……”已经抓不住了……

  娃娃瑟缩着嘟囔一句,因为站得太久而酸涩的腿紧跟着就是一滑,男孩急忙伸手抓离自己最近的树枝,可细得和笔杆差不多的枝子根本撑不住他这一拉,“咔嚓”断了!

  “娘!——”

  正急急忙忙往树下跑的草香和翠苗只听到一声惊恐的喊叫,想要接住孩子却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六岁大的娃娃从一丈多高的树顶掉下来!

  “少爷!”

  “平哥儿!”

  两人呆立在离橘子树三丈多远的地方,突然眼前一花,一个黑色小豹子似的影子突然从树后面蹿了过去,在那黄色的一团距离地面不足两尺的地方接住了他,之后被下坠的力量带着,和那娃娃一起滚到一边的石砬(砬la二声)子上!

  “少……少少……”翠苗哆嗦着,喘了两声却说不出话。

  “平哥儿!”草香却是先反应过来,拉着她急忙往那一黑一黄的一小团那儿跑——绝对没错,刚才是有人跑过去把少爷接住了,可怎么俩人都不动弹了!

  两人哆哆嗦嗦跑过去才看见自家少爷正趴在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身上,衣服也乱了头发也散了,只一双大大的眼睛惊恐地瞪着,瞪着身子底下那个孩子满头满脸的血。

  黑衣的孩子相貌已经看不清了,额头上的伤口汩汩地流着血,看这样子像是伤得不轻。

  翠苗也吓傻了,呆愣愣地唤了一句,“少……少爷……”

  “少爷快起来!”草香上来一把拉起娃娃瘦小的身子,“这孩子伤得不轻,得快找大夫看看!”

  “他……”娃娃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抽泣着却没有眼泪,“他,他会死吗?”

  “不会不会!”草香既心慰又心疼,伸手抱住吓傻了的娃娃,“翠苗你快把那孩子抱起来,去找林大夫,快去!”

  “哎……哎!”翠苗连忙蹲下把已经昏厥的孩子抱起来,用怀里的帕子按住他不住流血的伤口,站起来那一刻,她似乎看见墙角闪过一抹青色的裙角。

  ——园子里女人不多,夫人今儿穿的就是一条青色长裙……不对,夫人是会功夫的人,见着少爷落树受惊怎会不出来呢?对,那肯定不是夫人。

  肯定不是。

  他生未可知 第一卷 多情似无情 番外二 沧海叹流年(二)

  平哥儿觉得后悔极了。

  他只是想爬到树上摘几个橘子,只摘几个就好,翠苗姨说娘喜欢吃橘子,虽然因为糖葫芦的事他已经快不相信她了,可他还是想试一试。

  他想让娘亲多看看他,哪怕一眼也好,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娘亲还从未好好看过他……美得像仙女一样的娘亲对死去的猫儿都能痛惜到流泪,却从来没对他那样温柔过……

  在树上滑倒的一刹那笑儒平甚至想,如果自己就这样掉下去摔死了,娘亲会不会好好看他一眼,像痛惜那只猫儿一样为他流泪呢?

  可是现在一切都完了,因为这次不但没摔死自己,还被人救了,那个人还为了救自己受伤!这次娘不但不会心疼,反而要责怪自己淘气,娘肯定更讨厌自己了!

  都怪那个人多事!都是他害的!

  干嘛要救我?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平哥儿跪在客房门口等着挨娘亲的骂,却只听到客房里一个男人和娘亲说什么一家三十七口被害,什么只有七岁,什么有功夫底子,什么费家归隐也不能尽忘江湖之类的蠢话。他现在心思烦乱,哪有心情听这些!

  结果,母亲从客房出来竟好像没看见跪在地上的他一样,陪着带那个孩子来的黑衣男人一起去了前厅……

  娘!……

  娘……

  他多想大声喊出来,他多想娘亲多看他一眼,哪怕是来气他责备他甚至骂他打他也好!可是……他竟然是透明的,娘连看也懒的看他,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为什么?

  娘,为什么……

  都怪他……都怪那个多管闲事的!

  平哥儿从冰冷的青石板上爬起来,狠狠地瞪向只剩下那孩子的客房,跺着脚气哼哼地转身跑开。

  园子里的人睡得早,三更不到烛火就都熄了,一个小小的黑影突然飘出东厢,连守院子的看门狗都没有发觉。

  小心翼翼地打开一道房门,黑影轻手轻脚地走到靠墙放置的木床边撩开帐子,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对着躺在床上的人打开手里的檀木盒子……

  安静地睡在床上的人却在此时突然睁开眼睛!眼光犀利如刃,乍开的眼眸直射出两把明晃晃的刀来!

  “啊!——”

  黑影吓得大叫一声,险些把盒子里的东西都倒在自己身上!

  “你你你……你竟然装睡!”黑影继续哇哇乱叫,稚嫩的声音带着抹不去的奶味儿。

  床上人扶着床柱缓缓坐起来,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你你你……你看什么看?!”他的眼睛亮如星辰,平哥儿觉得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亮的眼睛,只觉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不住把手里的盒子往身后藏,挪着小碎步儿往门那儿躲。

  床上的男孩虽然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可深刻的面容看起来并不吓人,只一双眼睛亮得厉害,却瞪着他却没有说话的意思。

  平哥儿觉得自己的肚子快被他盯穿了。

  “我我我……我娘让我来看看……看看你……你好了没……”平哥儿哆哆嗦嗦地说,撒谎撒得自己好心虚,好不容易才挪到门口,“你……你既然好了,我我我……我就走了!呃呃……再见!”

  总算捱到门口!平哥儿心里欢呼一声,急匆匆地就往外跑,哪想到客房的门槛比自己卧房高了一截,按习惯高度抬起来的小腿儿在上面一绊,整个人在门外摔了个大马趴!

  “哎哟!”只听他疼得大叫一声,人却不敢再呆在这儿,急忙从地上爬起来。

  屋里的人原以为他已经跑远了,却听外面突然又叫了一声,这次连声音都变了,直好似爬山的人遇上毒蛇,惊颤着还带着一种多不出的黏腻!

  客房内的男孩一愣,随即纵身一跃跳出房门,只见方才还像个兔子一样欢蹦乱跳的娃娃此时却在满是泥土的地上挣扎着打滚!

  “你怎么了?”

  男孩急忙跑过去扶起他,娃娃却躲避着他的手,抽搐着在地上蹭来蹭去。

  “我我……我……痒!……痒痒……”

  “痒?”男孩皱眉,伸手要点他身上的穴道,“你中毒了?”

  娃娃难受得快哭了,双手不住在胳膊、身上挠着,几下就见了血痕,“痒痒……痒……痒痒粉……”

  “什么?”

  男孩一愣,顺着他的目光往旁边一看,见地上横躺着他刚才拿着的那个盒子,顿时明白。

  什么叫害人终害己?这就是了。

  娃娃痒得受不了,不一会身上就弄得全身脏土,伸着两只小手就要往脸上抓。

  “痒!呜呜呜……痒死我了……呜呜呜……”

  “不能抓!”男孩扳住他不住抽搐的小手,痒痒粉这种东西见血侵体,若是抓破皮肉只怕是能痒到骨头里,“你家水塘怎么走?”

  “呜呜呜……痒……后院……呜呜呜……”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痒死了,呜呜呜……

  “快带我去!”男孩说着试图把娃娃抱起来,可因为失血过多没什么力气,只好磕磕绊绊地扶着他。

  “你要干嘛?去哪儿?呜呜呜……”娃娃双手被按住,控制不住地往男孩身上蹭。

  “现在是秋天,去冷水里泡泡就没那么痒了。”

  “哦哦好……呃……呜呜……不行,去……去后山……后……后山……”

  “什么?”他明明记得夫人那个院子里就又个水池……

  “呜呜呜……我要你去你就去嘛!呜呜呜……”

  在后山的水潭里泡了一炷香时间,浑身的瘙痒终于缓和了些,中秋的冷劲儿却袭上来,冻得平哥儿不住打寒战。

  往身后看了看,娃娃瘪着嘴小心翼翼地问,“好……好了没有?好冷哦……”

  因为身上也沾到痒痒粉,男孩也跟着一起下水,娃娃不会浮水,他还得在身后托着他瘦小的身子,“你怎么不去你娘院子里的池塘?”那儿的水可比这山泉温和多了……

  “啊……阿嚏!”平哥儿打个寒战,抽抽噎噎地说,“娘……娘她睡着了,我……我不想把她吵醒……”

  硬生生忍着入骨的瘙痒,只为了不把娘亲吵醒?

  “喂!好冷哦……我们什么时候出……出去啦?”

  “再等等。”

  这种痒痒粉以前没试过,按药性差不多得泡两柱香时间——男孩有抗药性的体制,不论是药是毒,用在他身上一次下一次就不会有作用,只可惜这种痒痒粉他还是头一次用……

  “等……等多久啊……”我快不行了……

  娃娃又哭咧咧地问了一声,这次却没人回答了,忽然觉得后背传来一股热气,紧接着整个人都暖和起来,筋疲力尽的娃娃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结果第二天,他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躺在自己暖烘烘的被窝里,除了身上留下几个红道道以外算是毫发无损。那个男孩却染了伤寒,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

  后来平哥儿知道,那个男孩叫骆冰,是蜀中骆家山的孩子,骆家当家人决定退隐江湖,却在金盆洗手前夜被人暗算,全家三十七口就只剩下骆冰一个人。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自己可怜得多的人……

  他生未可知 第一卷 多情似无情 番外二 沧海叹流年(三)

  “骆驼哥,你怎么从来不问我爹的事?”平哥儿拿毯子裹住自己小小的身子——两年了,骆驼哥哥个子又长了好多,自己却还是这么小一只——见骆冰往火堆里加柴火,眼睛眨了眨,像只毛毛虫一样蹭过去。

  “你不说,我就不问。”骆冰宠溺地笑笑,揽着他的肩膀把他裹得更暖和些。

  平哥儿笑得很得意——他的骆驼哥学会笑了,笑得那么好看,而且只跟他一个人笑,是他自己的,真好……

  “我对爹没什么印象……”平哥儿撇了撇嘴说,“他都很少回家,草香说他是做大事的人,做大事的人是不回家的……”

  骆冰把架子上的兔子腿掰下来递给他,却不说话——他只知道平儿的爹就是当年的武林盟主,也知道他现在不是武林盟主了,可他不知道当爹的为什么不回家……

  “骆驼哥,”平哥儿没有接那个香喷喷的兔子腿,反而瞪大了眼睛,“你以后会去做大事吗?”

  “大事?”

  “就是我爹干的那种,”不回家的……

  “不会,”骆冰会意,伸手拂了拂粘进平哥儿嘴角的软软的头发,“骆驼哥不是说了吗?和平儿永远在一起啊!”

  “嗯!”小孩似乎满意了,伸手抓过兔子腿,却先在骆冰脸上香了一个,“那咱们就说定了!不许反悔哦!”

  骆驼哥不是做大事的人,我也不要,我就要我们在一起。

  我们在一起。

  “平哥儿!——平哥儿哎!——”

  两个孩子正在“秘密山洞”里吃得不亦乐乎,忽然听见熟悉的呼喊声——自从和骆冰在一起,平哥儿已经听话了很多,这种呼喊已经许久未曾听到了,今儿这又是怎么了?

  平哥儿从洞口爬出来,刚想把手上的油抹在衣服上,骆冰就从后面把帕子递到他手里。

  狡黠笑笑,不接帕子却把油露露的手在骆冰袖子上蹭了两蹭,平哥儿往外跑了两步,“草香姨,什么事啊?”

  “哎呀我的少爷啊!我可找着你了!快跟我回去!”草香上来就要拉平哥儿的手。

  “什么事啊?”

  “老爷回来了!”

  “老……我爹?”

  “可不是嘛!老爷他……”草香跺跺脚,“哎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你快跟我回去!”

  平哥儿跟骆冰、草香一起急忙火肆地赶回家,满脑子都是草香“不要哭闹”、“求求爹爹”、“为了你们娘俩好”的嘱咐,可他只有八岁的脑袋装不下这些,他只觉得乱,还隐隐有些……害怕。抬头望望白花花的太阳——明明那么暖和,自己明明都流汗了,为什么还觉得冷……

  只可惜,草香那一大堆嘱咐都没用着,回到家里的时候父亲似乎已经和娘亲把一切都解决了,他只来得及看到父亲一闪而过的背影——飘逸的、英挺的,尽管有些憔悴,却依旧明伟不凡的——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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