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要总皱眉啦~~~”来人竟然伸手抚上他的脸,冰凉柔滑的指腹揉着他的眉心,“糖糖说,总生气皱眉是会老很快的~~~”
“你……”
“骆驼……哥……”
吓傻了的笑儒平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挣扎着就要从这人怀里下来,骆冰看了心里一痛,伸手直想抱住他。
“等等等等,”白衣人拉住笑儒平细瘦的胳膊,兴趣盎然地指着骆冰道,“你刚才叫他什么?骆驼?嘿?!竟然有这么有趣的名字!啊啊我要告诉糖糖知道!他肯定想不到的!~~~这下他别想超过我啦~~~”
“呜呜呜……骆驼哥……”
大火之后笑儒平愈加脆弱,对着些孩子都只能缩在墙角哆嗦,此时见了这光景竟吓得立时哭起来。
“平儿……”骆冰咬了咬嘴唇,“还请侠士将平儿交还给我!”
来人原本笑得正欢,握在笑儒平手腕上的手蓦地一动,整个人忽然静下来。
这人难道想突然发难!
骆冰心下一急,登时在身后捏了一个杀字诀,万不得已只有拼死一战,哪怕只有一击也要平儿先跑开再说!
此时心绪混乱的他哪里想到,以来人的功力,平儿即使跑开,也会像方才那块石头一样被抓回来!
来人探了一会儿脉,眉头似乎皱了一下——虽然他带着很厚很简陋的易容面具,但不知为何,就是让人觉出他皱眉了——抱起笑儒平拿开他不住擦泪的脏手,又用袖子使劲擦了两擦,擦得笑儒平呆呆地不敢再哭一声才低声问道:
“你是谁的爹?”
哈?
骆冰觉得自己的嘴角抽了两抽。
“嗯?”来人眨眨眼,“不对不对,呃……这样,谁是你的爹?”
骆冰心下一震,不由将杀意凝得更重,“你问这……”做什么……
“呜呜呜……我不知道……呜呜呜……”
骆冰正运起内力紧张得心弦都绷紧了,哪想到心智受损的笑儒平竟在此时答了一句……最贴切的答案……
来人抽空对骆冰一笑,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分明只是一只纤细瘦弱的手却有千钧重量,“糖糖说,杀意太明显是会死很早的哦~”
“你……”
“哎呀~~~原来是孤儿哦!好可怜啊~~~难怪我只看见你的背影就觉得有缘(?)!”来人却不再理他,只将笑儒平一把抱进怀里,大蒜鼻似乎也美得冒泡泡,“难得你有和我一样的脉象,从此以后你就做我的人吧!”
他生未可知 第一卷 多情似无情 番外二 沧海叹流年(六)
“从此以后你就做我的人吧!”
只一句话就改变了笑儒平……甚至骆冰的命运,只可惜当时无家可归、颠沛流离的二人不会明白。
“来来来平儿~~~今天我们来学吐纳哦~~~”
“不……我要骆驼哥,我要骆驼……”
“骆驼已经被我放沙漠去啦,咱这里养不了啦~~~糖糖说骆驼是在沙漠的~~~”
“沙漠?你把骆驼哥放到沙漠去了?”
“啊咧?”看到被自己洗洗干净之后几乎和自己一样漂亮的娃娃突然变成泪人,他也快要哭了,“我我我……我是为你好啊,糖糖说人要变强才能保护……”
满脸泪水的笑儒平蓦地一顿,眼里似有精光闪过,却只一瞬,“变强?变强骆驼哥还能在我身边吗?”
“呃……”挠挠头,“这个你不能问我,糖糖没告诉我,我也不知道。这样~你去问你的骆驼哥哥吧!~~~”
“呵,不用问了,”笑儒平一笑,仿佛方才那些眼泪刹那间凝成一个笑脸,“只要有他在我就不需要变强,我们……不需要那些。”我们只要有彼此就够了……
“骆驼哥啊——”原本阳光普照的眼睛又下起瓢泼大雨,笑儒平挣脱他的怀抱向后面厨房跑去。
身后人望着他的背影缓缓站起,如幼童般清澈的眼睛眨了几眨。
“我也知道你想和他在一起啊,可是糖糖说太依赖别人是会失去自己的,不好啊不好~~~”伸手点了点丑陋的大蒜鼻,微微摇头,“你啊,还真是和我……有那么一点点像,不只美貌啊美貌~~~”
“山别,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骆冰一边熟练地削着土豆皮,一边打量着蹲在灶台边“占着xx不拉x”(喂,喂!)的某人。
不错,这个人是山别。
他只喜欢别人称他山别。
见面的第一天,他就告诉他,他叫山别——虽然此时的骆冰并不知道这个名字可能意味着什么。
他只知道这人似乎有着不能为人知的容貌,因为他一直戴着易容的面具,只是这个面具做得太过粗陋,不仅边缘翘起露出原本细致的皮肤、鼻子也大得突兀,简直是把一张锅盖扣在脸上。可是骆冰知道,即便这个面具做得再粗糙也没有人能将它取下来,因为,带着这面具的人是山别。
山别的武功深不可测,虽然不出手即便是吐纳调息也感觉不出半分,以骆冰现在的水平自然更是窥不得一斑。
山别大多数时候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头发不会梳、衣服不会洗、饭食也不会做,有事甚至连衣服也常常穿错,可是偶尔又会让人有深不可测之感,比如……他说杀意……
再有就是他嘴里常提到的那个糖糖。
骆冰和笑儒平跟他来到他的住处,却发现他只有一个人住,衣柜里也只有合他身材的白衣,根本没有那个糖糖在,只依他三句话不离糖糖的行为判断,那人一定是他很重要的人,重要的连饮食起居都提醒他、照顾他。
可是这么重要的人到哪里去了?
“骆驼,你家平儿不愿跟我学武功嗳~~~”山别嘟着嘴,委屈万分地用树枝划拉着地上的草灰。
“我们感谢你的收留,不过,若是平儿不喜欢,我也只能谢过你的好意。”
“可是,我的功夫只能教给他……”
“为什么?”
“因为我的功夫只有特殊体质的人能学,糖糖说,别人学了会死的……”
“你……”这人到底学的什么功夫?!
可惜此时骆冰对武林毫无了解,不然他也不会如此不明白,江湖上本就有很多损己养气的功夫,若是体质合宜或许有所成,否则只会让自己陪进身体甚至性命。
“见面第一天我就把过他的脉,他和我一样,是……”
“不会有错?”
山别摇了摇头。
“体质合宜就能……”对自身没有损害吗?
山别忽然站起来,当着他的面伸伸胳膊踢踢腿,弄得烟尘乱飞,“你看你看,我不就是好好的!~~~”
“可是……”平儿他不愿意……
“其实,你家平儿之所以不学我的功夫,原因在你呢~”
“我?”
“对啊~~~”点点头道,“有你在,他可以什么事都依赖你~甚至吃饭有人喂、睡觉有人陪,只要有你在,他就长不大的!~”
“可是……”这样难道不好吗?若是还在流浪,或许还会痛苦,可是现在……
“你们现在的,都是我给……”
“你什么意思?”要我们走?很好!我们也不想欠你的情!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山别烦躁地挠挠头,“我只是想说,如果……如果再遇到那天的状况,没有我在,你还能保护他吗?”
……
“糖糖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陪着你走一辈子,”他也不能……
“我……”
“换个角度想吧~~~你不适合练我的功夫,那你就去学适合的更厉害的功夫,这样你就可以保护他啦~~~再遇到危险也不怕,没有了我也不怕~~~”
……
他说的不错,平儿险些被那群孩子用一块石头砸死,而其时的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年时间他给了平儿什么?除了饥寒交迫的生活还有什么?
这样的自己能做什么?有什么用……
“怎么样?”
……
“怎么样嘛?~~~”
“如果……如果我走了,”骆冰将牙咬得死紧,“你会护他安全,保他安好,不受任何伤害……”
“呵呵~等他学成我的功夫~他就能自己保护自己啦~~~”知他明白,山别笑得面具都快掉了,“到时候你们双剑合璧,多好啊~~~”
“我不是说他,我在说你。”
山别一愣,缓缓点了点头,“糖糖说,一诺千金,不可以反悔的~~~”
“好。”
骆冰说,好。
好……
不知是忽略还是故意,二人都没有发现厨房外掠过的那个……黄色的人影。
三天以后,骆冰留书离开山别的竹屋。
六年后,学成归来的骆冰再次来到竹屋处,竹屋却不复存在。
此后,骆冰花了四年时间到处打听山别和笑儒平的下落,偶然间听闻赤焰教冰火两门的传奇,才知道其时冰门的掌门就是“地煞星”——别山。
别山。
山别……
然,赤焰教在五十多年前横行一时,可山别最多不过弱冠年纪,即便易容骆冰也知道他面具下的皮肤定然不是老叟的样貌,更何况他的性子……但翳月神功自来被江湖人传得神乎其神,甚至有人传言修炼成翳月神功便能称霸武林、唯我独尊,或许……或许……有可能……
——返老还童!
……
四年之后,骆冰加入摘星楼,成为萧红楼红粉帐下的二公子,更名为:
无名。
他生未可知 第一卷 多情似无情 第三十九回 空寂寥
今年的上元佳节,闻人宣过得异常烦闷,照往年的过法,他要么和都察院的十几个游手好闲的兄弟上街赏灯听曲,要么干脆找家酒楼开怀畅饮不醉不归。晋殇帝都晋城商贾云集、繁华非常,逢年过节的热闹纷繁自是别处不能比的,喜欢热闹的闻人宣自然早已习惯了往日的风光,哪想到如今竟要过着“不知明日去何方”的日子,呆在这个荒僻小镇独自对着一轮嘲笑世人的月亮。
昨日萧红楼一行五人从岳阳镇启程上路。闻人宣原想以萧红楼喜欢富贵荣华、淫逸豪奢的做派,定会绕过作为南北分界的大青岭,取大路走中部地势平缓的赣州、岳州、凤阳一线,之后换水路行至睢阳,再取道上平州凤凰山。
“擒魔会”三月初三召开,他们正月初七就上路,将近两个月时间即便绕道走也绰绰有余,所以这当然是最省时省力不省钱的路线。
哪想到闻人宣不但估计错误,还是大错特错!分明冒着被人半路上设伏击杀危险的萧大楼主,非但不选那条最好走的路线,竟还挑了一条最找死的路径——横穿大青岭!
大青岭名为“大青”确不为过。
一个“大”字总写其势。
大青岭内共有大大小小的山峰、石壁一千二百余座,从西疆的班州至东面的渝州、横跨一百二十多个州郡,呈刀状将整个中原南北二分。一百三十二年前,南越后主就与晋殇王朝先祖立约分岭而治,南越以大青岭为最后的屏障,才苟延残喘了三十多年,直到后来晋殇政武宗——肖帆,亲自率兵奇袭大青岭要塞,才将南越余势一网打尽,统一中原南北,开辟了大青岭中封闭了二百多年的南北通路。
说它“青”,也自有道理。
大青岭上植被众多,尤以南麓为盛,岭中草木品种繁多又相互间杂,即便冬天冰寒之时,山中的落叶乔木不再繁盛,生于其间的松树柏树却仍然郁郁葱葱,远远看去也依旧青青郁郁、欣欣向荣。
大青岭大则大矣,美则美矣,险却也着实险要非常!且不说冬日入岭,极可能遇到大雪封山举步维艰的险状,单看那险要的路段,若是被人设伏袭击,完全不识路的他们到时候连跑都没处跑!更何况早就听说有不少退隐江湖的武林人士隐居于此——不用多,哪怕只遇上一回也够他们受的!再说,要是那个什么擒月谷就在大青岭里,那他们……他们……唉,怕也就再也看不见岭南的太阳了……
这个萧红楼,分明是在找死!
闻人宣心里有气,可望见廖碧城面上了然的神色又不好说什么,只在肚子里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十三哥走下去,怎么也要护着他安全。实在不行到时候就拿都察院神捕的身份压人,不管是武林正道还是草莽悍匪,总要给他们背后的朝廷一点面子。
——此时他倒是貌似精明,没想直接拼个你死我活血溅五步,可是他也忘了,武林草莽最恨的就是朝廷走狗,别说你只是个捕快,就算是个捕快班头,也是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见十个就宰一沓……
因为取道大青岭,萧红楼吩咐祁冥月安排几人在武川镇的悦宾客栈歇下。悦宾客栈确是难得一见的舒适处所,可武川镇只是个不足百户人家的小镇,上元佳节也无人上街凑热闹,顶多在门前悬几盏红灯讨个好彩头。这可闷坏了喜欢热闹的闻人宣。
因为日间赶路辛苦,闻人宣不忍打扰廖碧城休息,便到无字房里找他玩,即便下下五子棋也是好的。这几日他与无字接触不少,心下以为与祁冥月相比,他算是萧红楼身边唯一一个不正常的正常人——虽然那日他与萧红楼亲吻让他受惊不小——只觉他单纯可爱好(四声~)吃好(四声~)玩,想来当初他和那个红头发的大王八蛋戏耍他们也是萧红楼授意,所以便愿意与无字交好。
其实,说白了就是他闻人宣也是孩子心性,自然愿意与气场相近的人亲近。
只可惜无字似乎日间赶路乏累,早早歇下了。闻人宣穷极无聊,在小小的悦宾客栈里绕了两圈,最后竟然绕到萧红楼房门前的院子里,站在天井处与月亮大眼瞪小眼。
“呃……今儿晚的月色……不错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