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宣挠挠头,向廊柱后面望了一眼,自然……没得到任何回应。
切,什么人嘛!
与廖碧城一同上路这些天,闻人宣最看不惯的就是萧红楼,其次,就是像鬼影儿一样绕着他转的祁冥月。第一次见面就耍颜色扇了他一耳光不说,每次都拿看死人的眼神看他,她自己也没什么活人气儿。整日整夜像看门狗一样守着萧红楼,生怕他被人害死了似的——天知道那个萧红楼武功厉害到什么地步。这么大半夜的也不休息,他真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借尸还魂的鬼!
穿的是黑的、发饰是黑的、烟杆子是黑的、就连那张本来挺漂亮的脸也是黑的,再抽烟抽下去,怕是连牙也要变黑了!真是怪胎!
我是无聊到极点了才主动和她打招呼,切!
闻人宣腹诽不已,摸了摸腰间的斧子打算到客栈后院练功解闷。
“今日……是正月十五吧……”
一转身的功夫,楼廊阴影处就传来一个飘飘渺渺的声音,若有似无地缠绕,烟一般飘散在冬夜的冷风里。
闻人宣知道是她在说话,却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应他的话,只好停下动作看着她。
“正月十五,他不在呢……”
语气平缓,音调也仿佛没有起伏,隐隐约约地仿佛还带点……说不清楚的味道……
闻人宣咬了咬嘴唇,直觉身体里似乎有个地方疼了一下,再感觉,却又什么也没有。
她在干什么?“他”又是谁?萧红楼?
房里的确没有一丝声音,但以萧红楼的功力,他听不出来也是正常,那么“他”又是谁?听她这语气,难道是她情人?
这么恐怖的女人也有情人?
被“阴风鬼母”看上的男人……
闻人宣一个寒战,却又听她自语般的说道,“天快亮了……”
这才三更不到,天哪有那么快亮!
闻人宣暗自思忖,却觉背后冷风袭来,诡异之感更甚,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女人。
“不许再来,”女人声音再次传来——仿佛此时才看见他——此次却掷地有声如有实质,俨然是对着他说的了,“再来就是死。”
语气平缓,沙哑阴翳,却是字字见血。
闻人宣愣了一下,没有多话,只迎着北风快步走出院子。
——不是怕死,只是,受不了此地阴冷的气氛。
疯子,疯子身边的人也是疯子!
在他身后,廊柱后面蓦然亮起一盏红痕,乍闪乍灭,接着是一缕薄烟,缓缓飘散在明晃晃的月色里。
有生即恋,不见月圆,因念残缺……
他生未可知 第一卷 多情似无情 第四十回 凌乱字
一纸凌乱字,何处寄抒得?
端阳泽西口,安定楼。
“你说什么?!你说他……他要走大青岭?!!!”
无怖“噌”的一声从椅子上蹿起来,一头深栗色打着卷儿的乱发险些炸开。
无忧手中的扇子顿了一下,抬头望向拿着信笺的穆司同。
穆司同手里还抓着那只呆头呆脑的信鸽,此时放也不是留着也不是,只好苦哈哈地扯了扯嘴角。
“妈的他不想活啦!”无怖把手中的茶盏往地上一摔,顿时碎屑四溅,“早知道……早知道老子就不听他什么‘原地待命’!跟着一起进岭了!”
无怖手里的扇子又动起来,微风将额前的碎发撩起,摇曳生姿。
“张狂什么,楼主几时要我们几个担心了?”
“那是,他都快四年没出楼了,自然不用人担心!”无怖狠狠哼了声,一屁股坐回椅子。
穆司同听自家椅子痛苦的“嘎吱”声,伸手抓了抓一头乱发,想插言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无忧嘴上说得轻巧,心里也着实捏了一把汗。萧红楼正在辟谷之期,四年来每至此时便会辟谷闭关,如今却在此时兵行险招,当真是走了一步险棋。他的目的自己也可猜出几分,只想不到他竟做到如此地步,当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还有,廖碧城也在其中,此次护卫萧红楼入岭,以他的个性……会怎样呢?
“喂!你怎么不说话?”
“嗯?”无忧还在寻思,一时也有些愣怔,“我方才说了……”
“我说的是他!”无怖没好气地指着斗鸽子玩的穆司同。
“啊?啊……”穆司同又搔了骚脑袋,抬手拎着信鸽可怜的小腿,“我去放鸽子哈,两位公子慢慢聊。”
说完,竟施展水上飞萍的身法瞬间消失不见。
“你!……妈的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给我装糊涂!”
“呵,糊涂是福啊……”
无忧扬唇浅笑,纤眉却犹自紧皱,纠结成锁。
擒月谷,瑚苑,漱玉斋。
“萧红楼现在武川镇?消息属实?”
“灭月使派人送来的消息,不会有错。”
“呵,看来,他还真想横穿大青岭?”
“谷主……早料到了?”
笑儒平淡眉舒展,浅笑倩然,一向苍白的脸颊近几日竟染上几分桃红,看得生月使也不由的心下一动。
“这个萧红楼还真有几分胆色,难怪,难怪……”骆驼哥会对他……
生月不由为自己的想法脸红,急忙躲开目光垂下头,“那谷主的意思?”
“不急,这才刚刚开始,现下这萧红楼的肉可比那唐僧肉值钱多了。”
不要恨我,也不要怨我,谁教……我心里只有一人?
“咱们就先看看,这个风流一世的摘星楼楼主,究竟意欲何为吧。”
“是。”
“接下来怎么做,你可知道了?”
“属下知道,”见面前人眼色变冷,成月也有些惶然,“将此消息散布出去。”
“下去做吧。”
“是。”
“等等。”
“谷主?”
“这几日……”笑儒平顿了一下,目光望向玥苑方向,脸上又浮起一抹薄红,“第二大夫……还在配新的散功散吗?”
成月会意,缓缓点头道,“是,前日还……”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大理寺都察院,校武场。
“十三此次怕是要进大青岭了。”齐天毅划拉一把络腮胡子,望着沙尘四起的演武场长叹一声。
“大哥,你说……”封飞愣愣地停了手里的鸡毛扇,不知不觉握紧拳头,“我是不是错了……”
“你没错。”
“可十三……他是十三啊!”
“我知道,知道……”齐天毅安抚地拍拍封飞的肩。
“如果真的……”封飞双眉紧锁,视线不住颤抖,“那我们……”
“老四,我们,是捕快啊……”
封飞一愣,抬头看了看齐天毅深沉的目光,不由暗了眼色。
西天的太阳渐渐沉了,斜阳遍染,沙不尽,杀不尽……
是夜,一处荒僻宅院。
一盏小灯,映亮方寸大的地方。
一个穿着黑色五爪龙纹长靴的男子正坐在灯下,并不十分秀美的手指似乎在木桌上拨弄着什么——那般小心、那般细腻,似乎爱怜着什么珍宝。
仔细一看,那桌上竟有一只暗褐色的芝麻粒大小的蚂蚁,蚂蚁很小,头上却顶着一颗米粒大的糕饼碎屑,迈着六条小腿吃力却迅速地爬着。
“什么是四两拨千斤?这便是了……”
男子的声音有些怪异,似乎是长时间高声喊话累哑了一般,带着砂纸打磨般的粗糙声。
“你说,这小蚂蚁是不是个大力士呢?”
男子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轻声说着,周遭分明空无一人,他却好似与人对话一般。
“我啊,就是喜欢这些小东西,别看他们小,用处可大着呢……”
男子说得兴起,似乎对着那只小蚂蚁极温柔地笑了一下。
“只可惜懂这个道理的人太少,他们总喜欢费心费力折腾,也不怕累着~~~呵呵,”轻哼一声,“不过这样更好,这个道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就好……”
一阵冷风吹过,拂起木床上洗得发白的蓝布床帐,整个屋子显得愈加诡异。
“等这小东西把该扫除的打扫干净,”男子看着小蚂蚁将糕饼屑搬到桌子边缘,弯了弯嘴角笑道,“就把这些小东西——”说着,竟然伸出单指将方才那般爱怜的蚂蚁碾烂在桌角,“解决掉!~~~”
皱眉看着污了一点的手指,男子嫌恶地皱起眉,从怀里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将污迹擦去,将帕子丢在地上。
“你看,这样是不是很简单?”
“多有趣啊~~~”
“你和我……一起看吧!”
一起看吧……
……
他生未可知 第一卷 多情似无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