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敲击手指的动作和我很像。
他的左手环抱著蜷缩著的膝盖,把头靠在手臂上,他的右手手指有节奏地敲击著,似乎是一首歌曲的节奏。
敲击久了,他便开始低声哼唱起来。他柔和的嗓音哼唱著舒缓的旋律很是动人。金色的阳光把他的侧脸也镀上了金边,就像是个在凡间休憩的天使。
“唱的是什麽歌?很好听。”他一曲唱罢,我不经意地问著。
“FOR MY LOVE”他暧昧地轻笑著,倒出咖啡壶里暗褐色的液体。
咖啡的香味刹时弥漫开来,盖住了茶的清香。
“要不要来一杯?”他晃了晃咖啡壶。
我咽了咽口水摇了下头。开玩笑,喝那玩意会苦死的。
可当我瞧见他面不改色地喝著杯中的液体时,不禁皱了下眉。
“你真的是十八岁麽?”
他大概是误解了我的意思,一阵怒气染上了他原本平和的表情。
“喂,说多少次你才会懂啊?我已经十八岁了!”他放大声音一再强调著。
“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小鬼应该在KFC喝可乐才对。”瞥了眼那杯苦涩的东西,我这麽说道。
“你……太小看人了……”他转过头,把视线放向窗外树上的那几只麻雀,赌气似地狂饮著咖啡。
果然是小孩子。
我取笑著他幼稚的举动,起身揉了揉他柔顺的黑发。
他很不满地朝我龇了龇牙,作势想要咬我的手。
我灵巧地躲过了他的攻击,在他脸上恶意地捏了捏後,轻笑著跑开了。
这几天天气稍微暖和了点,欧阳雪又开始单独外出。
很多时候他回来後都是一脸疲倦。
另外,我注意到他的食量也小了很多。我一移开视线,他马上就露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当我追问他有什麽麻烦时,他总是冷冷地说我多管闲事。
本以为他的隐私我不该多管。直到有一天我瞧见了满身伤痕的他。
“到底怎麽了?”制止他往浴室走去的身子,我把他困到了墙角逼问。
“……没事……”他低声说著,有些心虚地侧过了脸,不敢和我对视。
“那这些伤是怎麽回事?!”我检查著他脸上手臂上脖子上的伤痕,面色不善地问道。
“……千羽……我的事情你不要管好麽……会惹麻烦的……”他低叹了一口气,靠上了我的肩,“……我自己可以解决。”
“……如果你要帮忙的话,不要忘了我。”我也叹了口气,拥了拥眼前这个倔强的男孩。算是对他妥协了。
他松了口气後,温和地笑了。
“谢谢。”
轻吻了一下我的脸颊後,他脚步不稳地朝浴室走去。
我这才注意到,地板上拖著的一条长长血痕。从屋子的入口处一直延伸至浴室。
在因震惊而停顿了几秒後,我狂呼地敲打著浴室的门。
“欧阳雪!你到底去干什麽了?!给我出来!”
我使劲转动著把手。
可是门早就被他从里边上了锁……
12
“欧阳雪!”我发疯似地拍著门大喊著。可心里却早就被吓地六神无主。
千百种不祥的念头爬了上来。
欧阳雪,你别出事啊!我暗暗祈祷著。
一跌一撞地跑到客厅,我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回型针,并把它扳成适合开锁的形状。
把针插入钥匙孔中,却发现我本应熟练的手在不停地颤抖著。怎麽也撬不开那该死的门锁。
我努力地平息狂乱的心跳,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再一次地尝试,总算门“哢嚓”一声清脆地开启。
打开的瞬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欧阳雪苍白到发灰的脸颊。
他还是清醒著的。
见我入内,他紧咬著嘴唇,靠墙坐著,一脸责怪地看著我。
这时,我注意到他捂著腹部的手和放在他脚边散乱著的急救箱。
暗红色液体从那指间不停滴落的,把原本白皙的瓷砖染上了锈红。
“该死!你想找死麽?干什麽锁门啊!疯子!……”头一次对人这麽激动地骂著。我的手纠紧了他衣服的前襟,神经已经绷到极点。
可我知道那是心疼,还搀杂著他对於我不信任的气恼。
“你给我好好呆著,不要乱动!”丢下这句话,我马上跑去打了急救电话。
救护车在五分锺以後到达。车子发出的长鸣惊动了许多刚吃完饭的人们。
在人们的议论纷纷中,急救人员抬出了浑身染血的他。
此时他并没有失去意识。
深棕色的眼睛直视著我,缓缓地动了动嘴唇。
“……不要报警……”他轻声说道。
虽不明白他的用意。但我还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让他放心。
他虚弱地微笑,随即就昏了过去。
我也在众人猜疑的目光下跳上了救护车,陪著他朝医院而去。
手术室的灯在两小时後熄灭。
他被护士推了出来,我见著他的床上挂著许多药瓶。
我疾步跟上,抚著他温热的脸颊,紧绷著的神经才舒缓了些。
医生说他没有生命危险。利器没有刺到要害部位,明天就能清醒了。
松了口气,我靠上了走廊的墙壁,抽完了烟盒里最後一根烟。
心还在因为怕失去他的恐慌而颤抖著,手脚也是松软无力的。
这情形和当时很像,不过上一次我失去了流云,而这次我没有失去他。
说来可笑,就在刚才我才意识到,我其实是著爱欧阳雪的。
怕失去他而慌乱的心神,以及在见著血流不止的他时的那种窒息感。这一切都是不能作假的。
就在那一瞬,我清楚地知道,即使不想承认也太迟了。
我在乎他,并且爱著他。
我可以对其他人撒谎,可我会对他说实话。我可以不关心别人的生死,可我怕会失去他。因为在乎他,所以会像傻子一样地等门,只为了问他一句到底去了哪里。因为爱他,才会改变我喜欢独处的习惯,把他留在身边。
幸好这一切来得不迟,幸好他没有意外,幸好上天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麽想著,我庆幸地微笑。整了整衣服,朝他的病房走去。
到病房时他是睡著的。医生说这是麻醉效力还没过的缘故。
我在他床边坐下,帮他拉高了被子。
看了眼他虚弱的睡容,我郁闷地叹了口气,把他那只打著点滴的手握在手里。
他的手冰凉,合著没有血色的白皙皮肤就如同天边飘落的雪一样。
“……今生我只说一次……雪,我爱你……”在他耳边低语著。手揉著他触感舒适的黑发,觉得刚才的告白有些卑鄙。不过我暂时还不想让他知道我对他的感情。
至於原因麽……就归咎於我那一点小小的自尊吧。
看著沈睡中的他,心中也暗暗下了一个新的决定。
为了他,我会继续活下去。
不管医药费有多麽庞大,机会有多麽渺茫,我想陪他一起走到生命的最後。
第二天,随著他的苏醒。警察局派来的人也开始做笔录。估计是医院方面报的案吧。揉了揉因一夜未睡而发涨的额头,我继续施展著我擅长的骗术。
“恩……你是说你朋友精神失常?”那个菜鸟警察一再确认著。
“是啊。都几岁的人了,看人刀枪不入也想模仿。真受不了他。”我配合著话题,做出相应的不屑表情,耸了耸肩。
“确实是有点……”菜鸟擦了擦流下来的冷汗点了点头。
“那麽有没有相关病史?”他继续问著。
“我怎麽知道?我只是他朋友而已。”
“那个……”
“哎~我说啊,干什麽这麽认真呢?他自己也承认是自己不小心啦,再说也没闹出人命。倒是辛苦你跑一趟了。”我丢了包外烟给他,这麽说著。
“……恩……那你在这张纸上签个字吧。”也许认为我讲的有道理现在这个世道谁爱这么多管闲事,没弄出人命也就没有多调查的必要了吧,又或许是那包烟的缘故,反正那菜鸟不一会就收起资料离开了。
转身走入病房,就瞧见他脸色不善地看著我。
“喂,谁会干这麽白痴的事情啊?”他白了我一眼,不满我的说辞。
“那究竟是怎麽回事呢?”我在他身边坐下,一副等他坦白的模样。
“懒得和你说。”他调过了头。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搞清楚的。”我小声地嘀咕。
“说什麽呢?”
“我是想和你说啊。”我伸手扳正了他的脸,“你不是说想看看我出生的城市麽?”
“什麽意思……”
“我们一起去吧。”我露出了一个华丽的笑容说道。
“……”他惊讶地睁大了眼,嘴唇一张一合,许久没说出话来。
“是不是很兴奋呢?”我拍了拍一脸呆样的他。
“……什麽时候去?”他的口气和往常一样,并没显出十分高兴的样子。
“等你伤好了就去。”
我这麽答复他,却瞧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好,一起去。”几秒锺後,他扬起笑脸说著。
是我看错了麽?刚才在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竟是……算计?!
13
一个月後,我回到阔别了几个月的城市。还没来得及多感慨一下,就遇到了我的好友──萧安。
那是我回来後的第四天。
这天夜里我带著欧阳雪逛街。久别的名牌专卖店勾起了我被压抑多时的购物欲望。
在欧阳雪诧异的目光下,我大方地把专卖店里的新款一一打包。
正当我准备刷卡付帐时,突觉肩头一沈。
一侧眼,就瞧见了满脸严肃的萧安。
“你找死啊?这个时候回来?”萧安把我拉到了角落里轻声斥责著。
“嘿,怎麽是你?还真少见了。难道那个家夥现在还在找我?”我乍了乍舌,心想遇到难缠的家夥了。
“可不是,这次你可真失算。不过你倒是拽啊,大明大摆的带著人在这里逛街。”他说著朝欧阳雪的方向打量了几眼,“如果让姓林的知道你现在还这麽逍遥,说不定会加大赏金把你丢到海里喂鱼。”
“呵呵,那我去做鱼食能卖多少钱?”
“喂,可不是和你说笑。姓林的已经把抓你的赏金提到五十万。我看他现在纯粹是为了出气。你说你小子到底怎麽得罪别人了?”他压低了嗓子,两眼警惕地看著四周。
“我怎麽知道。只能说我运道不好,遇到个不肯善罢甘休的。不过有五十万呢,嘿嘿,你说你有没有出卖我呢?”我半真半假地笑问著。
“……怎……怎麽会……”他被我瞧得不自在,急急地别开了视线。
“也对,你怎麽会出卖我呢。”我飞快地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露出一脸邪笑。
“这风头过了我再来报答你。”我近身在他耳边暧昧地说道。
“啧,那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了。”他似乎不习惯我的接近,朝後退了半步,有些尴尬地靠上了墙面。
“是,是,小的明白。下次一定‘好好’报答你。”我拍了拍他的肩,然後选择了和他保持距离。
天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出卖我。我边走边透过玻璃橱窗留意著街上的动静。
不过也多亏了他,提醒了我依旧处在危险中。
转身移近柜台,我拿起了新上架的墨镜,露出了一个惑人的微笑。
“小姐,这个也帮我包一下。”
“喂,你疯了!三千多元啊!现在又不是夏天,买墨镜你有病啊!”一旁的欧阳雪显然不适应我的挥霍浪费,开始怪叫起来。
“是不是你也想要呢?小姐,那我要两副。”我故意扭曲他的意思,朝著因为直线上升的销售额而眉开眼笑的服务员说著。
“……你……”他睁大了眼猛瞪著我。
“啊,我知道了。你还想买衣服对吗?小姐……”
谁知我刚想开口就被他拉著朝门外走。
“你干什麽啊?我还有春装没买呢。”我继续逗弄著他。
“冬天还没过!”
“那我还是去买冬装。”
“……”
“喂,雪。我戴这副墨镜是不是很帅啊?”
“……”
“你干什麽打人啊?!”
“你,该,打。”原本闷声的他一字一顿地说著。
“哎,我又没得罪你。”我装出一副无辜状,就差用星星眼看他了。
“我说你这麽浪费,迟早要下十八层地狱……”
他的尾音被我的唇堵上了。
这是第一次在室外吻他。不过好在街上的人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怪异的举动,他们依旧自顾自地走著。
这就是大城市的好处,看似人很多,其实一个人也没有。
“你今天疯了……”原本陶醉在我吻里的他,因为我片刻分神立即清醒过来。猛然推开我,心虚地打量著四周。
“怕人认出就戴这个好了。”我贼笑地把刚买的墨镜帮他戴上。
“……你白痴啊,哪有晚上戴墨镜的……”他虽然不满地抱怨著,可那一晚他始终也没摘下过。
“喂,千羽。”夜里,他安静地躺在我身边轻唤著我的名字。
“什麽?”我搭著他的腰,浓浓的倦意让我的声音含糊不清。
“你到底爱不爱我?”他的语调缺少了情绪的点缀。听起来不像是在问我,反而更像是他的自问。
“……秘密。”不满他死气沈沈的样子,我把嘴边的话吞入了肚中。
有些赌气地把身体转向了一边,却意外地感到他的手臂搂上了我的腰。
他很久没有这麽主动过了。我能感觉到他收起保护壳後的温顺气息。
他的头靠上了我的背,随後他把脸也一同埋到了我的背後。
背部感到他吐吸出的热气,直觉他在说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