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君魅血(上)————半牙月月
半牙月月  发于:2010年0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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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便确定我将信放于寝居之中?”

  “若不是,那我就把李府整个烧了。”说着挑了挑眉,盛气凌人。

  李如成气得发颤,他官居右相,何时受过这般侮辱,常打交道的凌大公子知情达理,温润和煦,不想这凌二公子竟是个无赖之人。

  阴森森地拍了拍掌,“我李府可不是公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屋外跳进十几个黑衣人,凌宇眼也不眨一下,早就发现这群跳梁小丑候在外面,对付这群人还折了他身价,向少女使了个眼色,红心领神会,嬉笑着道:“少爷放心,红一定好生招待这群大哥。”

  ……

  凌宇一回到凌府便立刻把辛慕天给他的所有钧天秘籍翻了个遍,没有,没有……没有还魂之术……没有……

  挫败地坐在冰冷的地下,痛苦地闭上眼,他记得他曾问辛慕天“人死后可还存在”。辛慕天沉思片刻,回答说,“这是个愚蠢的问题,即便魂魄还在,阴司轮回后也已面目全非,不再是原先那人了。”

  甩甩头,恍惚中面前又浮现出上京看不到尽头的长街,脚步声嘀哒嘀嗒,那个人欢笑着跑过来,张开嘴叫他阿宇,阿宇……

  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面容却无端模糊起来,最后只剩一双黑眸,漆黑如墨。

  房里点有幽香,似梨花香味,清雅怡人。凌宇将手一点点摸上伤口,眼中深沉似海。

  这点轻伤对刀剑中打滚的人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可他却觉得疼痛异常,在冰凉的夜里生生刺骨。

  呆愣片刻,从柜中取出一块菱形玉牌,玉牌通体洁白,寒夜之下光晕流转,这是辛慕天给他的东西,见牌如见教主。

  嘴角苦涩,不禁喃喃自语,一年前为了你我从钧天不辞而别,一年后也是为了你,我不得不再次与其牵扯,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又该怎么办?

  “来人。”

  外面立刻有人单膝触地。

  “拿着这个东西去玉生堂,让掌柜立刻呈上邪明宫紫使的所有资料,”向窗外扔出玉牌,道,“还有,严令京中所有弟子密切监视他,一有异常,立刻回报。”

  “是,少爷。”

  凌宇伸手揉揉紧皱眉心,仿佛多年来的伤痛堆积在那里,一直不曾消散。

  阿夜,要怎样,我才能找到你……

  9.你们是被诅咒的人

  花千树缓缓睁开眼睛,心里竟然觉得莫名的甜蜜,仿佛还闻到了淡淡的梨花清香,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曾散去。

  起身打开窗户,映入眼帘的却只有满树光秃秃的枝桠。

  “大人,钧天教玄部人马已齐集京城,但暂时没有动作,另外……”

  “邪明宫的人什么时候学会吞吞吐吐了?”花千树挑了挑眉,声音严厉却并没有杀气。

  赶紧道:“近日有个算命的老头,在街上说上京来了个还魂的死人,还指名道姓地说是紫使大人。”

  屋内静了片刻,花千树眯起眼轻笑着说:“有意思,难道你们不会让他成为死人吗?”

  “属下……无法近身。”

  黑眸倏地一沉,眼中精光闪烁,“知道了。”

  ……

  “公子已非此间之人,要小老儿看相,不是故意为难吗?”

  熙熙攘攘的大街忽然安静下来,小贩停下吆喝,不明所以地四处张望,夜风吹过,刮来一阵阴森森的寒意,街角屋顶,依稀之间鬼影幢幢。

  说话的老者面颊瘦的似乎能看见骨头,五官深深地凹下去,昏黄的眼珠此时正发出幽灵般的光。

  桌旁插着跟竹竿,挂着的白帆上写着“仙人指路”四字,小老儿看起来只是寻常算命先生,他面前的男子却气度不凡,一身墨衣,让人无端便生出敬畏之心。

  “仙界魔域,皆有法纪,公子执意乱此阴阳,只怕于己无利。”

  花千树未戴斗笠,一张脸冷冽肃杀,低下头摩挲紫玉扳戒,“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似要把他看透,半饷,微微叹息:“似乎公子也只是局中之人。”

  脊背猛然一僵,花千树抬起头,眸子有若深渊。

  老者惋惜般摇头,眼中又昏暗了几分。

  见对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注视他片刻,“公子还有事吗?”

  目光闪了闪,花千树拿起笔迟疑着在纸上写下“凌宇”二字。他的字远不及人来得优雅,甚至还带着稚气,但一笔一画都极为用心,像是拙劣的工匠对着自己精雕细刻的木具,扼腕之余又有殷切的欢喜。“这是朋友的名字,能测吗?”

  “不是本人亲书,测准的几率将大打折扣。”

  “那这样呢?”尚未来得及惊诧,握笔的手已被紧紧包住。

  前胸抵着后背,骇人的高温直透心底。

  凌宇灼热的呼吸喷吐在颈前,“算命一事本就虚妄,不过你要知道我的未来,我又怎会不满足你。”

  “你。”花千树反应过来,另一只手猛击凌宇腹部,凌宇硬生生承了下来,手上动作不停,“以前让你写我名字,你总写成羽毛的羽,说多少次也不听,” 星眸闪烁,声音中微微有些怒气,“现在怎么又记得是寰宇的宇了?”

  “我什么时候有写你名字?”花千树一张俊脸通红,侧过脸怒目而视,不巧下巴刚巧擦到对方艳丽如三月桃花的唇瓣,整个人顿时触电般颤了颤。

  凌宇眸中水色潋滟,微风一吹,就是荡漾波光,停下笔直视男人,“京中名妓蓝云姑娘是你姐的事情,”察觉到对方身形僵硬,目光更是笃定,语气却不自觉低了下去,“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咬咬唇,心中极为不安。你是在怪我吗,阿夜,我并不知道你姐当年逃了出来,否则怎会让她在那种地方受苦?

  缓缓转头,一双目突然染上戾气,“你跟踪我?”。

  凌宇陡然一惊,笔在纸上落下大团墨汁,搂住对方腰的手也不禁放开。

  四周静谧得令人窒息,小贩和行人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悄悄压低,小心翼翼地瞄向剑拔弩张的两人,不敢有丝毫动作。

  花千树轻蔑地挑眉,冷笑一声:“我去青楼找姑娘又如何?”

  “可你花大价钱替她赎身,不仅如此,还将她秘密送往江都,让一户好人家照顾,”凌宇脸涨来通红,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别告诉我,紫使大人对第一次谋面的人如此热心。”

  “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钧天教的势力。”退到一侧,黑眸中波涛汹涌。身后,暗藏的压力也渐渐高涨。

  脸上露出愤恨之色,凌宇沉声道,“阵营不同,你对我有所忌惮无可厚非,但又何必做出要杀我的模样,最后下不得手,还不是你自个在属下面前丢脸。而且,一年前我已经离开钧天,这次与他们牵扯,还不是为了你?你若是不高兴,我再也不找他们便是。”

  斜着横了男人一眼,不顾对方恨不得一掌拍死他的表情,凌宇转过头垂眸划字,干脆利落地扔下笔,“测吧。”

  “凌”字飘逸出尘,随性洒脱,有出世之感,“宇”字却隐含雷霆之势,似有千军万马之威,最后一笔更是气宇轩昂,傲然之气再难压抑,像是洗去尘埃的利剑,迫不及待地发出夺目光芒。

  偏偏两个字丝毫不见突兀,在白纸上相得益彰,仿佛它们其实本该这样。

  老者看向凌宇,昏黄的眼珠陡然亮了起来,“公子要测什么?”

  凌宇不假思索,“姻缘。”

  漠然看了他一眼,花千树没有说话,英俊的脸上神情略有缓和,街上又热闹起来,仿佛刚才的惶恐只是错觉。

  老者笑了一下,“小老儿测运测命,唯独不测姻缘。”

  凌宇被噎住般抽了抽嘴角,哪知老者凝视字迹半饷,忽然出声:“不过,可以为公子破例一次。”

  头顶的弯月隐隐绰绰,藏身于几缕云气之间。

  老者陷入沉思,凌宇也不催促,只静静等待。

  目光向男人凝望过去,空气中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抚上眉宇之间,这是张写满坚毅、冷漠、残酷、无情的脸,可凌宇却觉得这张脸其实是柔和的,仅仅这样并肩站着,连夜也变得温柔起来。

  “你的姻缘线已经断了。”

  突兀的声音响起,两人皆是一惊,凌宇眼中蓦然有了凌厉之色,冷冷逼视着老者,“什么意思?”

  眼珠转向花千树,“你之前的笔画是和这位公子完成的,虽乱,而凝,至于这后面,”摇摇头,“字体漂亮,可惜什么都看不出来。”

  凌宇眼睛微微眯起,这个突然出现的算命先生竟敢在京城放话,说邪明紫使已经是个死人,而今又大言不惭,究竟是谁指示?

  正自思索,冷幽幽的声音再次在耳边炸开:“你们,是深受诅咒之人,几生几世不得解脱。”

  夜莫名地冷了下来,凌宇忽地甩袖,道:“不知所谓。”

  银子咕噜噜滚到桌上,老者抬起昏黄的眼,蓝衣男子已一把拉起呆立的墨衣人没入人潮,鼻孔里犹自哼哼哧哧,“这种骗人的家伙你也信,果然没点长进。”

  “放开。”

  “不放。”凌宇忽然回过头来,明眸生辉,将男人手掌一点一点扳开,沿着那枚刺目的紫玉扳戒轻轻画圈,“要我放开有很多种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舍不舍得。”

  “你……”

  见对方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凌宇咧开嘴笑得极为开怀,夜色萦绕过精雕细琢的脸,迷蒙上一层令人窒息的美丽。

  他低下头,轻声说:“我能感觉到你是阿夜,不会有错的。”

  “不是,我不是。”花千树蓦然抽出手,眸中神色莫名。

  失神地盯了空荡荡的手心几秒,凌宇挑起眸子,眼底仍有笑意,微微摇头,无奈中带着宠溺,“还真是个别扭的家伙。”

  “我不明白你的坚信从何而来,”花千树声音低沉,“但我要告诉你,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在下与他毫无瓜葛。”

  “有没有瓜葛可不是你说了算,”凌宇也动了怒,扬起眉大吼,引得行人纷纷侧目,又赶紧移开视线不敢多看。

  “我说你是阿夜你便是阿夜。”

  “凭什么?”脸上有讥讽的笑意,更衬得英俊的眉眼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被刺到般移开视线,凌宇不喜欢对方身上阴枭的戾气,他的阿夜应该淡定潇洒,敦厚朴实,而非……

  凌宇总是无数次想起那道刀光,想起刀下少年狼狈无助的神情,他觉得自己的生命从那个时候就冻结了,无声的黑潮将世间所有的光亮都淹没,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痛恨高天之上悬挂的命运之剑。

  阿夜……你是我唯一……唯一……想要抓住的温暖……

  可是当他想要诉说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世间浩瀚山河,于他,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风刮过衣衫,发出咧咧声响,花千树目光中的冷意渐渐消却,染上迷离的色彩,如此悠远,又如此深邃,仿佛穿越急驰而过的光阴,仿佛岁月也在其中悠悠徘徊。

  凌宇忽然就明白过来,眼见他要离开,惶急地拉住他手腕,竟是十万分的执着,“不要走。”

  “不要走……”轻柔的唇抿成傲人的弧度,“无论你变成怎样,我只当你是阿夜,不要问我为什么如此笃定,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再也不想失去你,那会要了我的命。阿夜,不要再躲我了好不好?”

  凌宇微微抬眸,眸中波光万千。是冥冥中注定吧,重逢那刻,心潮涌动,所有的记忆纷至沓来,牵着手走过的长街,落日余辉缓缓撒下,男孩眉宇清俊如画,笑容爽朗,可最刻骨铭心的,仍是这双漆黑如墨的瞳,折射出所有不经雕琢的清澈和纯粹原始的黑暗。

  他不禁上前,与他紧紧相拥,闭目咬在那诱人的脖颈上,男人特有的味道缠绕在唇齿之间,幽幽的,绵绵的,带着流动着的鲜血的芳香。

  对方无言的沉默让他轻轻舒了口气,没有拒绝,终于没有拒绝,天生冰凉的手心已有了微汗。风轻轻飘过,大街上人流如梭,凌宇却觉得世间万物都远去了。只有他怀抱着他,一如流水中的礁石,千年不曾改变。

  “凌宇……你是凌宇吧?”

  “恩,我是凌宇,寰宇的宇,你要记住,别再忘了。”凌宇环住他腰,头靠在他肩窝,闭上眼,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你说的那个人,我想我见过。”

  “什么?”凌宇眼睛圆睁,突然倒退了几步。

  “我说,其实,我见过你说的那个人,”花千树垂了垂眸,“他是五年前被斩首的苏家公子,鼻翼右边有颗黑痣。”

  “对,那颗痣很小,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凌宇将手紧紧攒住,“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要我告诉你,你不能忘记他,永远都不能……”

  “我自然不会忘记,永远都不会忘记……”

  花千树点了点头,“他死的时候有未了的心愿,如今你完成了他的心愿,他也该彻底消失了。”

  “你意思是,他灵魂寄居在你身上,”凌宇忽然觉得很冷,连牙齿都微微打颤,“现在,没了?”就因为这样,他才莫名地熟悉?

  不,这是什么荒唐的理由,他不能接受。

  给我希望再亲手将它捏碎,阿夜,你为什么要那么残忍?

  回到李府后,花千树径直便往房里走。

  “公子,要请个大夫吗?”老爷吩咐了对待这位公子要比对自己少爷还尊敬,尽管男人冷如冰霜,下人还是鼓起勇气询问,实在是他脸色太过糟糕,分明是生了病的样子。

  下人自不知道生病对于邪明宫的紫使大人是个天大的玩笑,他上次生病还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时候他叫什么……是了……苏影夜……他叫苏影夜……

  这个名字是干净而美好的,当他叫着这个名字,他还坐在开花的庭院,看落英缤纷,霞云满天,那个时候,所有的痛苦都还没来得及发生,命运也尚未诡谲得吞噬人心。

  “公子?”见对方神情呆滞,下人茫然地眨眨眼,莫非真是病糊涂了?

  “准备盆热水,我要洗澡。”花千树摇摇头,甩开莫名其妙的想法,反手将门关上。

  “是,公子,小的这就给你准备去。”

  室内没有烛火,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靠在门上,挺直的背梁渐渐软了下去,他抱着头,慢慢缩起身子,缩成极小极小的一块,蹲坐在无人的角落,浓烈似墨的眸子失神地望向窗外,不知道,今夜,是否曾有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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