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情天————松冈なつき
松冈なつき  发于:2010年06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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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立刻帮他敷药,伤势也不重,罪恶感却没有因此减轻。敬太似乎也受到相当大的打击,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以为他是不是累坏了,却发现他正微微发烧。

(可能是一再累积的压力一口气爆发了吧!)
为了稍微补偿自己的罪孽,义乔无微不至地照顾敬太。替他擦汗,喂他喝水,拿椰子的果实喂他吃。最后,还用椰子叶编成的圆扇帮他扇风,伺候他好好入睡。

"你希望的话,我还可以唱催眠曲给你听。"
"不必了。我不想让自己烧得更厉害。"
原本对他不理不睬的敬太知道义乔不眠不休地照顾自己,态度也逐渐缓和下来。微风号上的服待是接待员的义务,最初漂流到岛上的时候也只是不情不愿地顺便照顾他--但敬太却发觉现在的义乔是真心地对待自己。

(好敏锐的家伙......大部分的人都被我的笑容蒙在鼓里呢!)
或许是因为工作的性质,敬太也很擅长隐藏自己。红透半边天的他经常接受别人的阿谀奉承,其中也不乏打算利用敬太的投机份子。不想落得遍体鳞作的下场,就必须谨慎判断谁是诚实的人、谁是自己真正的朋友。

是义乔毫无虚假的温柔和自然的态度让敬太愿意敞开心扉。反过来说,要是一直把他当成易碎物品看待也会让他喘不气来。
当然,敬太并不讨厌被人特别礼遇,有时他也想撇开高傲的自尊,希望别人把他当成单纯的个体来对待。义乔的态度有了转变,敬太也随之舍弃了明星的架子。

(语气和态度还是一样辛辣,感觉上却不再自命不凡。可能是没必要夸饰门面的关系吧!)
像孔雀般艳丽的他也不错,但义乔觉得更有魅力的是毫不矫饰自己的敬太。换言之,一直以来他们彼此都在要求对方坦诚以对,问题是两人都不打算由自己带头做起。

我们俩还真是自私啊!
经过一连串的对立和冲突,两人终于比较了解彼此了。这或许是厌倦了互相敌视,也或许是对肌肤相亲的人萌生了信任感,不管怎样,无疑都是一种进步。

不知是谁先起头的,他们开始聊起自己少年时代被姐姐欺负的种种,又比手划脚地叙述身为顶尖名模的光荣和心酸。
义乔则端出户外活动狂的父亲逼他接受佣兵级锻炼的回忆,以及在渡假中心与顾客之间千奇百怪的趣闻,让敬太笑得肚子抽筋。其中,最受好评的是,某个直到现在仍不肯丢弃幼稚园时代的帽子,总要把它垫在头下睡觉的男性前来蜜月旅行,却一时疏忽忘了把他最心爱的宝贝放在行李箱,导致得了失眠症冷落了自己的新婚妻子这个故事。

"结果呢?他们两个后来怎样了?"
"男人打电话回家,要家人寄国际快递给他。"
"真的吗?"
"连安眠药也没效,只剩下这个方法了。当然,他的妻子也被他打败了。听说在相亲结婚之前,他们从没有在外留宿过。男人每次都找一堆理由搪塞......"

"这也难怪,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嘛!"
"我把寄来的帽子拿给他,原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谁知道第二天早上,他的太太坚持要搬到别的房间。好像是因为他老公太高兴了,于是把那顶小小的黄色帽子硬是戴在头上睡觉。看到他那副模样,那位太太简直欲哭无泪。"

"依我看,他们俩八成一下飞机就闹离婚了......"
义乔点头同意。
"太太回去之前也语重心长地说过,决定结婚之前,有五件非做不可的事。首先是用餐的方式。理由是生理上感到厌恶,就很难一起生活。其次是开车的方法,第三是喝酒后的模样,这两者会让一个人露出本性。第四是确定彼此在床上合不合,最后是......"

"一起外宿,看看对方有没有怪癖,对吧?"
敬太笑得肩膀都抖起来了。
"黄色小帽子......那个男人一定很念旧!"
"也可能是他希望自己能永远当个可爱的幼稚园生。他的身高跟我差不多,腰围则比我粗。"
"好恶哦!"
想像客人的模样,敬太又爆出一阵大笑。接着,他倏地想起什么似地问道:
"对了,为什么你从事的的都是服务业?像渡假中心跟邮轮,你不像那种任人使唤的类型啊?"
"只能说我年轻气盛吧!"
义乔苦笑。这个话题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可是他觉得告诉敬太也无妨。
"那是基于一个很傻的想法。我学生时代写小说投稿某家出版社的新人奖,结果作品得到认可,于是就出道了。"
"那不就是作家了吗?真的假的?"
敬太吓了一跳。
"嗯。就是所谓的备受瞩目的新进作家。不过,文学界里背负这种头衔的人比比皆是。"
义乔耸耸肩。
"出道是一道关卡,成功闯过会让人有抵达终点的错觉,其实真正的竞赛是从那里开始的。事实上,连第一本书也写不出来就销声匿迹的新人不在少数。"

敬太期期艾艾地问道:
"你该不是其中之一吧?"
"我写了三本,也不乏其他构想。"
"既然如此,为什么......"
义乔苦涩地忆起往事。
"第二篇作品在杂志刊载的时候,被一位首席书评家批得体无完肤。作品就不用说了,对方似乎连我本人都很看不顺眼。"
"那家伙会不会是个丑男,所以嫉妒你啊?"
"谁知道。责任编辑说我们在颁奖典礼碰过面,但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说不定是这样的态度让他觉得你太臭屁了。"
"典礼上有好几百人,又没时间一个个慢慢聊天,这也怪不得我啊!"
义乔嘴上虽然替自己辩解,内心却也觉得敬太的指摘言之有理。当时的义乔并不像现在这样识大体,再加上言谈举止不知天高地厚,被人当作少不更理、桀傲不驯也不无可能。

"他说我描写的人物,尤其是女性角色没有真实感,作者是缺乏人生阅历的学生或许是其中一大因素,再加上整篇主旨薄弱,情节的铺阵也过于笼统,抱着满心的期待阅读却让人大失所望,就像在看简述一样。换言之,这是一篇差劲透顶的小说。将来的期待恐怕......下面接的是不予置评。真是够了,那家伙对我哪来的期待啊!"

"其实,你的作品并没有他贬的那么糟糕是吗?"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自己写出来的东西是好是坏,一个职业作家多少有自知之明,但基本上没有人会把自己也不认同的作品发表于世。不过,我也知道那个书评家指摘的没错,我的人生历练确实不足。"

义乔端正的脸庞闪过苦恼的神情。
"所以,我很不安。就算他言过其实,也不能排除我没有那种倾向。抱着疑惑写出来的第三篇作品,连我自己看了都觉得空洞乏味。我自此信心大失,陷入低潮。"

"所以......你就封笔了?"
"不,成为小说家是我从小的愿望。我爸爸喜欢冒险小说,常常拿给我看。每当我兴致勃勃地埋首于故事的铺陈,心中总会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写出这样的故事。既然我的梦想实现了,就没有理由轻易放弃。所以,我决定绕个远路。"

敬太大惑不解地皱起眉头。
"绕远路?"
"就是和世界接轨,跟形形色色的人接触,体验包罗万象的事物。累积经验值有助于创作,同时也可以拓展个人的视野。这就是我进马临卡的理由......"

"原来如此。从事服务业确实可以每天接触不同的人。"
敬太赞同他的想法。
"再说,成为经理人可以用超划算的费用前往世界各地的渡假中心,这也是一大魅力。我也真的去过很多地方,有时行程紧凑得连行李都来不及拆呢!"
在世界各在旅行的他宛如流浪民族。前不久才在加拿大的惠斯勒滑雪,过两天又跑到澳洲的凯恩斯潜水,在旅程中也曾迫不及待计划接下来要去哪个地方,或是一颗心已经飞到别的国家去了。

(那也许是一种强迫性格,一种类似、不能不去体验的病症。其实,那么匆促的旅行能见识到的根本微不足道。)
义乔暗自叹息。旅行的经验多,未必能写出好的作品。义乔本身就是个好例子。更何况,那个书评家批判的"没有实际经人写不出有内容的东西"这种论调也太过偏激了。

(照他那么说,那些SF和幻想小说该怎么办?有哪条法律规定,没有被外星抓走,就不能描写UFO的内部?)
经验确实有所助益。可是,作家真正需要的是想像力--现在的义乔有信心如此据理力争。可是,当时心中一团混乱的他并不知道这一点。义乔像被莫名的焦虑追赶似地,只能拼命去打破瓶颈。

那时的我也太认真了。真是应了血气方刚这句话......想起来还真叫人脸红。
话虽如此,打从义乔懂事以来就不曾脸红过。他心想或许是自己的脸皮比别人厚吧!反正这也没有损失,脸皮厚的人比较容易适应社会也是事实,没什么好不满的。

"你过得倒是很惬意。直到那个偏执狂出现为止。"
义乔点头附和敬太的话。
"是啊,薪水不差,公司还会安排训练课程,让我们学习外语和各种运动。经理人的工作是取悦顾客,客人要我们划船我们就得划,要我们陪伴去购物就得照办。表面上还得表现得驾轻就熟,要是一副笨手笨脚的模样会让顾客扫兴。"

"乍看下似乎不务正业,私底下却付出相当大的心力,是吗?"
"没错。多亏如此,我才能优渥的条件受雇于微风号。"
"关于女人应该也学了不少吧?再也没有敢说你欠缺真实感啦?"
面对敬太的奚落,义乔坏坏一笑。
"我学到的只有宁缺勿滥这个道理。}
敬太也挑起眉毛。
"要是被他听到了恐怕又会火冒三丈,说你自以为女人都非你不可。"
"可是,这是现实啊!他不是最喜欢真实吗......"
"对自己不利的时候,没人会承认的啦!"
敬太叹了一口气。
"有些人确实是愤世嫉俗,严重一点的甚至迁怒他人,扯别人后腿......"
"你也有过同样的遭遇?"
"多得不胜枚举呢!模特儿界是小心眼和勾心斗角之辈的温床。"
"尤其是走在前面的人立场更是辛苦。"
敬太微微一笑。像是在说自己已经见怪不怪了。
"任何事都得付出代价。反正多加留意就没事了,要不也只能安慰自己幸好立场不是颠倒的罗!"
这是敬太坚强的一面。只要跟自己的工作有关,他绝不轻言退让。那份绝对的自信和骄傲在义乔眼中格外耀眼。
"真不知道你的运气是好是坏,一出道就遇上那种见不得人好的家伙。"
敬太如此感慨。一道汗水沿着他的脖子缓缓流过。白天避难所里面的气温也升高不少,光是躺着也会热到虚脱。发现敬太淌着汗的义乔拿起他额头上变暖的绷带拧过冷水,帮他擦拭汗涔涔的脖子。敬太满足地吁了一口气。

"好舒服......"
低垂着睫毛的眼睛流露着妩媚的风情,那并非完全出自发烧的关系。义乔压抑着体内不规矩的冲动,把绷带放回额头后缩回了自己的手。
"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嗯。"
让义乔扶起上半身的敬太接过椰子壳做成的器皿,喉结上下移动着解决口渴。喝水的姿态也那么漂亮。义乔心想着这样下去不行,却仍愣愣地凝视敬太的侧脸。即使撇开照顾病人这点不说,义乔的眼睛也离不开敬太。更糟的是,看着看着,义乔的脑中竟浮现了昨晚的情景。

面对一个因为自己的关系而发烧的病人,我居然在想他昨天哭泣的表情真可爱,好想再看一次......不对,是百看不厌,这算不算禽兽不如啊?
敬太恰巧在这时转过头来,义乔一瞬间以为他看穿了自己的想法,但似乎是他多心了。
"关于刚才的话题......"
"什么话题?"
"你打算绕远路绕到何时?你的经验也累积得很可观了,写小说应该不成问题了吧?"
义乔露出苦笑。这家伙又问了难以回答的问题。搞不好是他心生邪念,所以遭到报应了。
"说的也是,我的确绕了很久的路。"
"你还没摆脱低潮吗?"
敬太的眼神无比真挚。他是由衷在替义乔担忧。这份关怀促使义乔据实以告。
"无法填完最后一页就算不上真正写出小说,可是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否拥有这样的动力。我也曾经数度想要提笔,结果却编排一堆理由一再拖延。我已经本末倒置了。本来打算暂离写作,现在却又害怕回去那个世界。"

义乔握紧拳头。
"我不想放弃写作。可是,有时会觉得继续投身目前的工作比较好。我也不是喜欢这一行,只是觉得游刃有余。再说,也没人期待我写的小说。"
"福地先生......"
叫出他的名字之后,敬太的舌头便打结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不是说过吗?';怀疑会扼杀未来';,那正适用在我身上。或许是我对自己没信心,才会舍弃了梦想。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最可怕的是,我很可能会下这样的结论来让自己放弃。"

畅所欲言后的义乔意外地感觉神清气爽。他一直以为把自己过去的挫折告诉别人只会换来惨痛的心情。难道是时间冲淡了一切吗?刚离开日本那段时期他的心乱得几乎夜夜难以成眠。

是不是我对写作的执着变淡了,才会当成遥远的回忆......
不对。义乔推翻了这种想法。他的心中仍残留悔恨,又怎么可能神清气爽呢?
没错,即使到了这个地步,我仍没放弃写作。
或许他是想藉着跟敬太聊天再次确认自己的心意。他不习惯认输。就这样乖乖认栽,半途弃权也不符合他的作风。他的战力犹在。野外求生的最高原则不就是不屈不挠吗?想到这里,他顿时勇气百倍。

"也许我这个人不见棺材不掉泪,但我还不打算竖白旗。"
义乔藉这番话鼓励自己。
敬太大表赞同。
"你说没人期待你写的小说......我倒是挺想看的。我认识的人没有一个在写小说,感觉还满有趣的呢!"
他又慌慌张张地补上一句。
"不过,我很少看书,太难的我会看不下去。"
"我会尽量满足您的需求。"
义乔笑了开来。敬太说得轻描淡写,却是难能可贵的鼓励。
再次躺回地上的敬太喃喃说道:
"我安心多了......"
"安心什么?"
敬太由下而上凝望义乔。
"总算知道你也是个普通人。漂流到这种荒郊野地我急得都快像热锅上的蚂蚁了,你却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平常看你老是洒脱自如,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

"事情都发生了,着急也于事无补。哭天抢地只是浪费精力。食粮匮乏的时候尤其忌讳做一些无谓之举。"
"像你这么理智的人恐怕少之又少吧?"
敬太苦笑。
"不过,和你相较之下,同样身为男人的我就显得太弱不禁风了。也难怪你会对我做出那种事......"
义乔刻意瞪大眼睛。
"你误会了,我抱你不是因为你柔弱的关系,而是因为我很中意你。"
"你指的是我的脸蛋和身体吧?你想想,要是我体格粗壮,全身上下都是硬梆梆的肌肉,你还会有兴趣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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