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弟弟————溺文
溺文  发于:2010年06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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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拦了辆出租车,何恺急急地就往家里赶。樊敏的不快活他虽然瞧见了,但是却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担心着方晓冉一个人在家会不会乖乖吃饭。这种挂念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就在以前他也从来没有为谁担心过。微微转过头,仿佛在车窗玻璃上看见了方晓冉的脸,他想着,那个千变万化,让人捉摸不定的小鬼似乎是不同的。悲伤时,他可以脆弱的让人心疼,生气时,又冲动地让人心惊。何恺轻轻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自己也不曾察觉的笑意。
漆黑一片的屋子,这就是何恺进了家门后看到的画面。他跑上三楼,却看见方晓冉的房门大开,人却趴在床上侧着脸呼呼大睡,电脑也只是反复闪烁着屏保。拿掉他手里攥着的手机,何恺轻轻拍着他的脸蛋,“喂,醒醒了。”方晓冉迷糊地眨眨眼,看见何恺坐在自己身边便立刻跳了起来,“你回来啦。。哎哟!”因为睡觉的姿势不良,脖子好像扭到了。“你睡了多久了?怎么不盖被子啊?”何恺无奈地看着一手抚着脖子的方晓冉,心里庆幸着还好自己提前回了家。“2,3个小时吧。突然犯困就睡了啊。”“走,下去吃点东西吧。”方晓冉脸上还清晰地残留着睡意,此时的他才真正地像个孩子。“嗯。。。脖子好疼哦。”从床上爬起来,一边还用手使劲敲了敲颈后扭到的部位,何恺一见忙抓开他的手。“别用打的。估计是肌肉扭伤了吧,我帮你揉一下。”温热的手敷上了因为长时间处于空调房而变得冰凉的皮肤上,使方晓冉舒服地逸出一声呻吟。“你还记不记得我刚来的时候,你也帮我揉过脚。”“只有傻瓜才会老是扭到,呵呵。”笑声让方晓冉蓦一回头,“你笑了!”他这么一说,反而让何恺不自在地收起了笑容,呆呆地站在那里。低了他大半个头的方晓冉抬着头,认真地看着他,说:“我喜欢你,会让你很困扰吗?”若不是方晓冉提起,何恺几乎都快忘了他们还有一层这样的关系。“你还小,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我觉得我们做兄弟挺好的啊,就像现在这样。”他不懂,还是不懂,方晓冉有点难过地低下眼,难道只是因为自己的年纪吗?“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在心底叹了口气后,方晓冉突然开口说道。“嗯?”何恺诧异地看着他。“我以后可以不再说喜欢你之类的话,让我们维持现在的状况,不过,有个条件。”“你说。”“我要你现在主动吻我一次。”他一定会很不情愿的,方晓冉想着。“我答应你。”这边的何恺倒是没怎么吃惊,反而还很干脆。“啊?”猛地抬起头的方晓冉,露出一副不置信的样子。何恺静静地看着他,伸出一手捂住他瞪得老大的双眼,另一手揽着他的腰,闭上眼轻轻地覆上了他的嘴唇。若由外人看来,会以为他们是一对极其亲密的情人,可此时的方晓冉心中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原来为了摆脱自己,何恺真的什么事情都肯答应。
自此以后,开始习惯窝在自己房间的人变成了方晓冉,没有人知道他成天在那扇紧锁着的门后干些什么。在何恺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何建民总算难得高兴了一阵,和带着家里的气氛也逐步升温。陈美好提起的心似乎也放下了大半。她这样想也许是卑鄙了一点,但是能让小冉和恺恺暂时分开,她是感到高兴的。由长远的距离阻隔着,小冉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不应该的遐想了。
为了实现自己的承诺,方晓冉一直与何恺保持着距离,他不再主动和他说话,也不会再无意中盯着他瞧,反而让何恺觉得一时的不习惯,他在心底微微摇着头,也许这就叫犯贱吧,但除了如此,他想不到更适合他们相处方式。
离何恺去北京报到还有1个星期,那个周五,方晓冉被一群同学拉去唱歌。昏暗的包房里,平日伪装的面具似乎都被隐藏起来。借着音乐,人人都尝试着抒发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十五岁的年纪,好像什么都不懂,却好像又明白许多。方晓冉握着话筒,故作轻松地吟唱着一首苏永康的老歌,歌词却像针尖般字字戳在他心上。“如果这是我爱你最好的距离,我愿意永远的离开你;如果这是你给我最温柔的暗示,我可以永远地忘了你。”乐静看见他唱歌时的脸色惨白得吓人,连忙拉拉身边徐黙的衣服,向他暗示了个眼神。曲毕,徐黙赶忙插了句,“晓冉啊,我饿了啊,你和乐静一块再给我们添点吃的东西来。”乐静起身拉起方晓冉的手就把他带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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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闪着由多面镜子反射出刺眼的光,四处回荡着各式各样的歌声,使气氛显得虚迷而不真实。乐静在到达走廊无人的尽头时停住了脚步。“怎么了?不是要去买东西吗?”方晓冉有点纳闷。“冉,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第一次听见乐静如此哀怨的口气,方晓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乐静身后的镜子反映出自己的模样。里面的人一脸的落寞,让他想起去年婚宴上那个玻璃窗中的少年。在那一刻,他迷糊了,自己究竟有多少种性格呢。面对母亲,他可以做乖巧顺从的儿子。面对徐黙,他是安静内向的同学。面对乐静,被称作是心不在焉的男友。面对何恺,他是。。。呵,是弟弟吗?
“冉?”乐静因为许久没听见声音而抬头,却看见神思恍惚的方晓冉,眼神茫然地固定在自己的身后。“你心里有别人吧?当初答应和我交往,只是为了逃避自己的感情,是不是?”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方晓冉脸上划过一丝难堪,乐静用作为女人天生的直觉道破了他心中的秘密。“对不起,静。”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乐静咬了咬嘴唇,侧过脸,问道:“对方。。。是怎样的人?真的比我好吗?”“不,他根本就比不上你吧。。。但是,对我来说,他很特别。”方晓冉嘴角逸出一丝笑,看得乐静只是徒增心酸而已。“你们为什么没能在一起?”乐静仍抱着一点点希望地问道。方晓冉的脸色再度呈现死灰,声音轻地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他不喜欢我。”看着如此悲哀的方晓冉,乐静心里一紧,抛弃了矜持一把抱住他,带着哽咽的声音说:“冉,那你给我,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我会努力让你喜欢我的!”方晓冉顿时呆了,他曾经的尝试以失败告终,是因为何恺那时没有给他一个这么彻底的拒绝吗?如果是因为这样,那么,也许,现在的他真的可以慢慢试着去喜欢上别人吧。
当徐黙再次看见他们两人满脸轻松地抱着一大堆零食出现在包房里,总算是放宽了心。另一边的张晨光为了活跃气氛,东拼西凑地拣了五花八门的奇门异说来逗大伙,让窝在方晓冉怀里的乐静笑得只喊肚子痛。一群人不知不觉地就消磨到了大半夜。
一身疲惫地把乐静送回了家,方晓冉只想着赶快上床睡觉。他半晕半迷糊地冲完了凉,站在浴室里用毛巾擦着身子,没想到突然冲进来一个人。何恺看着满浴室的蒸气,再看看一边被吓了一跳的方晓冉,还有他裸露的身体,不禁心神一乱,忙低着声说道:“你洗澡都不知道锁门啊?!”从地上捡起了刚因为受惊而落下的毛巾,方晓冉说:“我以为那么晚了,不会有人。。。”何恺看着有气无力的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双腿像生了根似的伫在原地,发怔地盯着方晓冉因为热水而泛红的皮肤。“你这么晚上那去了?”方晓冉可能是因为太累了而降低了敏感度,所以丝毫没有察觉有人的视线正胶固在自己光裸的身体上,只是自顾自地擦拭着,回答道:“和同学唱歌去了。呃。。。帮我拿一下衣服吧。”何恺取过挂在一边的睡衣,扔给了方晓冉。
因为大开的浴室门,蒸气早已逐渐散去,留下的是粒粒微小的水迹贴附在四处的瓷砖上。方晓冉把用完的毛巾往洗衣篮里一甩,披上衣服开始扭起扣子。正想迈出一步,没留神赤足竟突然打滑,整个人往地上趴去。他本能地伸出双手在半空中挥舞着,却好巧不巧抓住了何恺的衣角,连带着对面的他一起跌坐到半湿的瓷砖地板上。“好疼。”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吐出这句话。“你没事吧?”方晓冉撑起压着何恺的上半身,有点紧张地问着。“还好,你呢?”何恺一手揉了揉撞疼了的屁股,痛地死皱着眉头。另一头的方晓冉努力想试着站起来,可是。。“我的右脚又扭到了。”他用手抚上自己的脚裸。“又?”何恺也顺势望他的脚上看去。“是习惯性的,从小就容易这样。”“那我扶你起来。”方晓冉点了点头,让何恺掺着终于才站了起来。“我背你回房吧。”“啊?”“地上滑,你要是用单脚跳着走估计还得摔。”
趴在何恺背上,方晓冉突然感到了一种与他前所未有过的贴近,是那种就连两人接吻时也从没体会到过的。他人傻傻地坐在床上,心扑通扑通跳得慌,半张着口问道:“你今天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何恺停住离开的身形转头看着他,说:“有吗?我没觉得啊。”心里略过一丝难堪和揪心,让方晓冉的呼吸有些絮乱起来,“不管怎么样,请你以后都别再关心我了。我好不容易决定了去喜欢别人,你这样会让我放不下的。”背着光,方晓冉看不见何恺的表情。直到沉默地快让人窒息时,那个年长的男孩终于出了声,“放心,我很快就走了。”说完他就安静地离开,替方晓冉带上了门。
用力往背后一倾,突然变得睡意全无的方晓冉在心底默默地掐算着日子,一个星期很快就会过去,可是四年呢,不知它们够不够月老手上的那根线那么长?无论自己表现得多不在乎,心里却始终骗不了自己,是的,他舍不得,但他再也没有资格说出口。
父母去机场给何恺送行,留下了执意不肯同去的方晓冉。今天的陈美好似乎极不寻常地好说话,竟也没在方晓冉耳边唠叨半句。使他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一行人离开已经约莫一个小时了。方晓冉想着,自己一定是病了,否则现在的他怎么会趴在何恺的床上哭个不停。原本在心底偷偷发过誓不再为了感情而流眼泪,因为这只会让一个男人变得更软弱,如今他却没有遵守自己的承诺。就当这是最后一次吧,无力地说服着自己,方晓冉把头埋得更深,几乎以为那份内心深处尚未成形的爱情也能如此一般被埋藏起来。
八月的酷暑,窗外的知了叫得欢快,屋内的少年却第一次感觉到,比冬天还冷的夏天。
心里像硬是被挖走了一块最重要的部分一般,在没有那个人的日子里,方晓冉突然会有种不知如何自处的感觉。何恺很少会主动打电话回家,多半都是陈美好以母亲的身份打过去的。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久了,方晓冉也多多少少掌握了点何建民的性格。每次电话时,他总是装作表面上不屑一顾,背地里还嚷着,“他不回来让他去!”但方晓冉见过那个深夜独自在客厅翻着旧相册两鬓泛白的中年男人,也听见过他无奈的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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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的过年,何恺没有回来。父母在团圆饭上把亲戚的审问用他们临时的谎言搪塞过去。
五一长假,他仍是没有回来。何建民声严色厉地阻止了陈美好计划的北京一行。而当晚,方晓冉却瞧见他独自一人在客厅里喝着闷酒,醉了时把头埋在桌上直掉眼泪,嘴里还一遍一遍喊着,“混小子,难道我前世欠你太多了,让你连这个家都不回了了。”
中考结束后没多久,传来了方晓冉与乐静分手的消息。没有人了解其中的原委,当时徐黙一伙只看见方晓冉白皙的脸上那道清晰的五指印,开口问他他却只是摇头说着,是他对不起她。
上了高中后,方晓冉结识了新的同学,衍生了新的乐趣。高一那大半年里,他最常做的就是捧着那本妥亚的«天堂后花园»窝在何恺的房间里看。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更青睐这个不属于他的房间,只是每当他在那里独处时,心头缺了一块的感觉就变得不再那么强烈。
很多次,都是陈美好发现在何恺房里睡着了的儿子。对她而言方晓冉的行为是让她无法理解,却是可以体谅的。她不明白,自己平日较内向的孩子是如何在短短的一年中对某个人产生如此大的依赖感。也许她潜意识里还掺着略微的嫉妒吧,嫉妒何恺得到了自己不曾得到过的信赖。作为母亲,她有时候可以为方晓冉做很多,有时却又是如此薄弱。儿子长大了,学会脱离自己的羽翼,学会收藏起自己的秘密,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觉得欣慰,还是失落。
方晓冉的同桌是个典型的周杰伦迷,成天塞着耳机哼哼呀呀地学着唱。那天实在是好奇,方晓冉问他要来听了听,半晌后,他冲着同桌笑了笑说:“我觉得还是你唱得比他好,他唱得我一句都没听懂。”那个男生装腔作势地瞪了他一眼说:“这才是他的特色啊。别人就是喜欢他这种模糊美,懂不懂?”方晓冉伏首趴在桌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快入春的天色,开始由冬天的灰暗渐渐明朗到初春的淡蓝,耳边还传来同桌破碎的几句歌词。“你已经远远离开我也会慢慢走开,为什么我连分开都迁就着你。我真的没有天份安静的没这么快,我会学着放弃你是因为我太爱你。”“歌词还不错。”同桌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摘下耳机问了句,“你说什么?”方晓冉朝着他笑了笑,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外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何家只有三个人的存在,有时候陈美好提起何恺时,他们会表现出一种恍然大悟地神情,然后便是追问这个几乎成了隐形人的长子的情形。
又是一年春节,却于往年不同。初八的时候,传来了噩耗,何恺的爷爷因为脑溢血过世了。看见陈美好想用电话通知何恺时,何建民却像怒及攻心似的见东西就砸,还嚷着:“你们谁要敢告诉他以后就别再踏进这个门!那小子活该,谁让他一离家就像丢了魂似的!我就是不让他见爸最后一面,你们敢把我怎么样?!”这是方晓冉第一次看见他发那么大的火,回房后还心有余悸了半天。
近午夜的客厅里,陈美好坐在桌边拟着丧贴,方晓冉轻轻地走到她身边,喊了她一声。陈美好摘下眼镜,压低声音说:“小冉,还不睡觉呢?”方晓冉深吸了口气,说:“妈,我去北京和他说好不?”空气里是一阵沉默,陈美好回答道:“电话里不能说吗?为什么非要去北京?”“要是用电话就能让他回来他早该出现了。况且,这也不是小事。。。”“可是,小冉,妈妈会担心。。。”“没事的,我一天去第二天就回来好了。对了,飞机票就用我以前的压岁钱掂上吧,妈你把他地址电话给我就行了。”陈美好还是很犹豫。“妈你别乱想了,我知道你早就想去找他了,但是爸不准。你就和他说我去同学家住一天,这样谁都不会发现的。”母子俩都心知肚明方晓冉此番的决定,有一大部分还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不管方晓冉的理由有多牵强,陈美好心里明白,即使她不答应他还是会一意孤行地拿着钱去北京,所以除了点头她几乎没有别的选择。
两天后,方晓冉踏上了飞往首都的航班。谁都没想到他会出现晕机的症状,将近两个小时的飞行路程方晓冉有一半都是在厕所里捂着胃度过的。惨白着脸下了飞机,却发现北京比上海更是冷得可怕,地上还积着被污垢染成灰黑色的雪。拦手叫了辆出租,方晓冉把地址给了司机,自己开始沉浸在第一次远行的兴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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