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弟弟————溺文
溺文  发于:2010年06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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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站在金门大酒店十几层的宴会厅里,方晓冉隔着玻璃窗,看着黑暗中对面的人民公园。它是繁华角落里唯一的静谧和黑暗。远处的上海大剧院和人民广场,像是炫耀着自己的存在,不嫌疲惫地大放光彩。
从方晓冉的嘴角溢出一声冷笑,表情与一个14岁的少年有天壤之别。他看着窗户中反射出的自己,虽然穿着正式的小西装,却在这场婚宴中显得如此突兀。
“小冉,过来妈妈这里。”身后传来了母亲的催促,再次撇了一眼对街无人的公园后,他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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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儿子,刚念初二呢。”快要步入中年的母亲身穿中国传统的大红旗袍,虽然略微发福的身材显得有点笨重,但脸上的喜气掩盖了这一缺陷。陈美好双手搭在方晓冉的肩上,母子双双面对着桌边一群一群的亲朋好友。“小冉,来,这边是你的爷爷和奶奶,还有,旁边那个是大伯父。。。。。。”耳边母亲的声音渐渐地模糊起来,方晓冉静静地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孔,机械地跟着母亲的介绍称呼着这些新冒出的亲戚。“。。。呵呵,这下小冉多出了一个哥哥咯,以后可以和哥哥一起玩了。”突地一下被拉回思绪,“什么?哥哥?”方晓冉抬头看着对过的那个比他高出半个头同样也是西装笔挺的男孩子。“是啊,小冉,这是我儿子。”何建民转过身对着自己的儿子说:“何恺,这是你弟弟小冉,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哦。”何恺没有很大的表情变化,对着方晓冉点了点头,轻轻说了句:“你好。”“哥哥好。”方晓冉状似乖巧的回给他一个微笑。另一边的陈美好和何建民看见这般情景,乐得咧开了嘴,毕竟为了这两个孩子能不能好好相处,害他们担心过好一阵子。“来来,小冉坐哥哥旁边,妈妈跟爸爸去招呼客人了。”方晓冉怏怏入座,偷偷瞄了瞄身边的何恺,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你要吃什么自己搛。”何恺没怎么在意他,意思意思地说了这么一句。方晓冉两只手在桌子底下绞在了一起,不断地转头望着远处的母亲,突然鼻子一阵酸。十四岁的他虽然还只算得上是个孩子,但是方晓冉明白,从今天开始,妈妈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
看着一大桌的佳肴,方晓冉实在提不起什么胃口。他的父亲去年死于肝癌,自那以后他们便母子两相依为命地过日子。三个月前母亲突然告诉她打算给他找个新爸爸,本来他是不愿意的,但是外婆外公那里都认为这是好事,既然是大人决定了,那小孩子就没权利反对了,方晓冉是这么说服自己的。其实,当他看见妈妈又快乐起来,他也很高兴。有没有父亲,对他而言都是无所谓的,原本父亲在世的时候,也常常忙于工作,一个星期里只有一,两天是在家的。所以,爸爸这个称谓对他来说,是陌生的。
闪光灯此落彼起,在这般华丽的大厅,方晓冉只是觉得头痛欲裂。还好是十一长假,明天能睡个懒觉。妈妈告诉他下个星期他们就要搬到新爸爸的家里去,到时候他会得到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虽然方晓冉对于他生活将有的改变产生过一定程度上的反感,但是能独占一间屋子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相对应的安慰,所谓赛翁失马,焉知非富吧。他转过头看看身旁的何恺,却正巧发现他忙着往自己杯子里灌酒。“你怎么喝酒呀?”等方晓冉问出口,才发现何恺根本不拿正眼看他。“像你这样的小孩当然不能喝了,不过我就不一样了。”这时方晓冉才想起他的未来大哥似乎已经满了18岁,18岁的话,那是应该在念高中吧,方晓冉不禁开始幻想起来,不知道自己18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到时候也能像何恺这样喝酒的话,一定挺爽的吧。
直到新郎新娘被送上楼上的总统套房时,何恺已经喝完了好几瓶啤酒,脸上已经开始泛着红晕。方晓冉再不经世事也明白他是醉了,于是拿过他手中半满的杯子说:“别喝了,再喝等会回不了家了。”何恺大着舌头反驳道:“别。。。别烦我,老子没醉,老。。。子才不要回那个什么。。。狗屁家。”第一次听见何恺吐脏话,方晓冉讶异极了,因为从何恺的外表上来看,他一直以为他该是个好学生。从长相上来说,何恺不太像他父亲,眼睛是大大圆圆的,不同于何建民的丹凤眼,嘴唇丰润饱满,别人一般称他这样脸孔为娃娃脸。方晓冉看着他,心里琢磨着他比自己班里最帅的曹炅还上一个等次,平时在学校里恐怕不缺女生追吧。
何恺看着方晓冉只顾对着自己发呆,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只觉得火气直冲脑门。一把想抢回杯子,却把半杯的啤酒都洒到了地上。方晓冉回过神,看见溅在自己身上的酒渍,再看看红着眼睛快倒下的何恺,觉得何恺真的是醉得厉害。回头张望着想找人送他们回家,但大部分亲戚都跑去楼上闹洞房去了,剩下的几个也都是自己不熟悉的。方晓冉思考了一下,知道今天恐怕是回不去了,便找了个服务员,让他给他们开了间房间并把帐记在自己新老爸的头上。
方晓冉自认在学校属于力气挺大的那种,至少打架时他曾掰倒过好几个高年级的男生,但是当他扶着醉醺醺的何恺时,总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棵竹子被一头大象给靠着,怎么都使不出力来。好不容易半拖半拉地把何恺扔到了客房的床上,自己已经是大汗淋漓。脱下母亲为了喜酒特意带他去买的西服,就往浴室走去打算洗个澡,只不过刚半只脚还没踏进浴室的门,就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
“喝,咱们。。。再喝。。”方晓冉蹲下身看着蜷缩在地上嚷着还要喝的大男孩,只能苦笑两声,他已经没有再搬他上床的力气了,还是由何恺在地上自生自灭吧。站起身,刚想跨步子,脚腕被地上的醉鬼给拽住了,方晓冉知道何恺开始发酒疯了,忙着挣脱却一滑整个人摔倒在酒鬼身上。“唉呦。。。”两个人同时发出哀痛的叫声,方晓冉撑着床沿站了起来,听见何恺嘴里含含糊糊地叫着什么敏敏的,“是女朋友的名字吧。。。”他低喃着,原来平时电视里演的什么酒后乱性是真的。方晓冉看着地上那位的狼狈样,偷偷笑了出来。第一次发现,人喝醉了发酒疯真搞笑。
等到国庆开学时,方晓冉已经住进了他的新家。何建民是个在区政府里干活的小头头,钱的确是没少赚,在宝山区买了个单元房,分了楼上楼下三层。何恺与方晓冉两人占了最高那层,平时必须共用卫生间,而且根据房屋的特殊设计,他们两人拥有的那个阳台也是连通的,也就是说,无论是走过道还是阳台都能到达对方的房间。方晓冉对新屋子满意极了,以前住的家又小又乱,自己又不喜欢整理,所以找不找东西是常有的事。他环顾自己的房间,有一个大衣橱,木质的写字台边还搁上了一台电脑,令自己更吃惊的是他还拥有一张又大又软的双人床。他开心又兴奋地站上大床,使劲在床上弹跳了几下,试着用手去触及头顶上的天花板。等到他尽兴了低下头,才看见站在门边冷冷瞅他的何恺,心里一惊便顺带地扭了一下脚,整个人摔在了床上。“好痛啊。。。”方晓冉从趴着连忙改坐了起来,双手捂着右脚脚腕,头上开始冒出冷汗。何恺发现情况不对,便走向床在他身边坐下,“把手放开,我看看。”说着便扯开他护着的脚的双手。方晓冉直摇头说:“没事没事的,经常会扭到的,我已经习惯了。等会就好了,我坐一会就可以了。”何恺没抬头,只是观察着微微发红的脚裸,“你别动,我去拿曼秀雷敦。”
等到涂上了薄荷膏,脚疼已经好了一大半。方晓冉带着腼腆的微笑向何恺道了谢。何恺一边拧紧瓶子盖子,一边说:“你妈说下个月让你转到我的学校,这样你就不用天天上学跑那么远的路了。”方晓冉没怎么诧异,关于转学的事情母亲在结婚前就和他提过了,唯一不太舍得的就是班里那些同学。“嗯,知道了。就是不知道你那个学校好不好念啊?”方晓冉虽然不是那种前十名里的优秀生,但是总也掉不到15名以后,对于自己喜欢的课如语文和英语就特别好,碰到数学就是秀才遇上了兵。“也就那样吧,自己乖乖读就好念。”何恺有一句没一句的,“哥你今年高三了?”方晓冉胆怯地试着用哥哥去称呼何恺,还一边偷偷瞄他的脸色,深怕他露出厌恶的表情,所辛的是,何恺没多大反应,只是点点头,站起身说:“嗯,会比较忙,所以你们平时都尽量少来烦我。”虽然口气里没有很大的敌意,但是话总说得让人不舒服。方晓冉对自己说,目前你是寄人篱下的状况,能忍的还是忍一下比较好,否则会让妈妈操心的。
转学对方晓冉来说不是个新名词了。小学里转过两次,之前的中学里又转过一次,总感觉自己在一个学校永远都呆不长。刚到他的新班级,被四十几双眼睛盯得不自在却又躲不了,还好自己已经多多少少习惯了这样的情景。大略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绍后,方晓冉被安排坐在了一个最后排的男生旁边。班主任李老师和他说,等过了寒假就会重新安排座位了,让他先将就一下。幸好方晓冉眼睛还不错,只是个子矮了点,在从前班里永远都是坐前三排的命,现在突然被换到了最后。这对方晓冉来说也是种新鲜的体验,于是这么想他心里也就好过了一点。
方晓冉的新同桌叫做徐默,是学校足球队里的首席参赛队员,人性格比较开朗,是那种直肠子到底,什么都敢说的人。相比之下,方晓冉更害羞内向,有时候他特别羡慕徐黙这样个性的男生,因为母亲老说自己性格像个女生。在徐黙的带领下,方晓冉的新学校生活开始变得不寂寞了。
某日中午拿着饭盒跟饭卡去食堂的时候,看见何恺和一个女生走在自己的前面,样子蛮亲密的,方晓冉脑子里突然滑过何恺喝醉那次叫的那个名字,心里偷笑了几声,心想可能这个女生就是那个敏敏吧,原来何恺已经开始谈恋爱了啊。刚想得得意呢,肩膀被身后的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张晨光,最近才交上的一个比较好的男生。“吃饭都不叫我一起啊,你抛弃我了。”说完张晨光还故作西子捧心状,看得方晓冉“噗”的一声笑出来,没拿饭盒的手用力推了张晨光一下。“大白天的你恶心不恶心啊?演琼瑶呢?!哈哈。。。”用上海话来说,张晨光是那种比较十三的男生,就是很八卦,什么事都喜欢掺一脚的那种,平时他在男生女生堆里都混得很好,上课也很聪明的,唯一的缺点就是老爱不正经。张晨光对方晓冉露出一个典型痞子笑,调侃道:“嘿,你这么漂亮的怎么能被琼瑶给糟蹋了呢,要演咱们也是演的莎士比亚呀!嘿嘿。”方晓冉提起脚就对着他的鞋踩,平时最恨别人说他漂亮了,明明自己不是那么女相的男生,只不过五官都柔和了点,就被扭曲成这样了,实在觉得很不平衡。张晨光还不怕死地继续说:“你那个哥也长得不错啊,啧啧,你要是个女的,你们两个在一起就是绝配啊。哈哈哈!”果然没有一副厚脸皮是混不到那么八卦的程度的,方晓冉开始以崇拜的目光看着眼前这只耍戏似的“猴子”,唉,原来不单是饭不可乱吃,朋友也是不能乱交的啊。
在家庭方面,方晓冉和何恺并没有因为住在一个屋檐下就拉近了关系。很多时候何恺都是窝在自己房间不出来的,即使是吃饭时父母问话也总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陈美好老是担心是不是高三的压力太大,于是便老把大堆大堆的补品往家里搬,努力建立起一个称职母亲的形象。而方晓冉因为母亲的表现经常会觉得自己被冷落,虽然心里多少会难受,但是仍是让自己伪装起来,他知道自己以后必须习惯这种感觉。
刚上完令人头疼的数学课,方晓冉就急着呼吸新鲜空气一般地往操场上冲,因为正好下节也是活动课。每次熬过数学课方晓冉都会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其实并没有那么不堪。数学老师上课对他来说就是说天书,画鬼符,黑板上的公式和解题过程没明白过一次,要不是徐黙有时给他指导的话,他恐怕数学要交白卷了。想着想着,方晓冉就靠着小操场上的一个离教学楼门较近的篮球架坐到地上。身体是背对着教学楼,面朝着太阳的。12月份的上海的风也可以冷得刺骨,光靠一点太阳光也温暖不起来多少。明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了,但好像已经没有人记得,妈妈最近一直忙着自己大学里的实验,几乎每天不到晚上10点不到家。想到这里,方晓冉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想道,自己也好歹是个男生,过不过生日其实也无所谓的吧,只是,被人忽略的感觉真不好受。
每个星期四方晓冉的班级都是全校最晚下课的一个班,恰巧这个星期四又碰上方晓冉做值日生,于是他成了最后离开的一个学生。刚关上自己教室的门,就听见离教室不远的西边楼梯间传来何恺的声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偷偷向那边靠近了一点,是为了听清楚谈话内容。
“何恺,难道我就比不上她吗?”咦,是一个女生在和何恺说话啊,方晓冉趴在一边的墙上伸长耳朵听着。“不是这个的问题。你也知道我试过去喜欢你了,但是真的不行,我还是喜欢她。”唉,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剧幕啊。“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你这么优秀的男生竟然会。。。”“这和优秀不优秀扯不上关系!”那个女生话还没说完就被何恺给打断了,方晓冉还来不及细想那未说出的下半句,就看见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何恺。“你在这里偷听?!”何恺的语气里含着隐藏的怒气,一边的女生也出现,靠了过来,“何恺,你认识他?”“他是我‘弟弟’。”弟弟两个字何恺是用讽刺的语气吐出的。“啊?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弟弟了?”方晓冉在这边完全插不上话,看看何恺可怕的表情想开口又发不出声音。“你先走,我和我‘弟弟’一起回去。”“哦,那好,拜拜。”那个女生也很识相,恐怕也发现了何恺现在正在气头上。
说不害怕是假的,方晓冉想他一定会把我暴打一顿的,于是低着头,默默地跟在何恺身后出了校园。由于满脑子都是想着会怎么被惩罚云云,就没有注意过马路的车辆,直到手臂上被人用力一扯,才发现何恺正用力瞪着他,而刚才与他差点亲密接触的自行车的车主还不断回头骂着:“你找死啊?!”惊吓过后,耳边传来何恺冷酷的声音:“原来你不止喜欢偷听别人说话,还喜欢有意没意地寻死啊。”方晓冉再次低下头,默默吞下被嘲笑的委屈。
回到了家,正巧遇上了父母都不在。何恺拽着方晓冉到自己的房间,一把把他推倒在地上,然后放下自己的书包,脱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扔在一边。若不是在这种情况下,方晓冉一定会想好好打量一下何恺的房间,但是现在的他,窝在地板上连动都不敢动。刚刚在路上被扯的手臂还有点疼,加上摔到地上,现在方晓冉是浑身发疼使不出力道,不经意地露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说,你是不是故意监视我?!”何恺站在方晓冉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他。方晓冉不敢抬头看他,但却急着为自己辩护:“不是的,我是正好路过,今天我是值日。。。”“别废话了,是我老子让你来监视我的?”真是哑巴吃黄连啊,方晓冉明白自己再怎么解释都是徒劳了,便干脆沉默以对。何恺发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校服把他从地上揪起来,“你厉害啊,以为不说话我就不敢怎么你了啊!”方晓冉疼得眉头直皱,却不敢叫出声。仍然等不到回答的何恺恼羞成怒地举起手就是往他脸上一掌,“你也是个贱货,和你那妈一个样。”方晓冉一听也火了,何恺怎么侮辱他都行,就是不能侮辱他母亲,于是他一改气势,也一拳挥向何恺,喊着:“你他妈的混蛋,我让你再说!”两人就这么缠着殴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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