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无忧劫续)————希音
希音  发于:2010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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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章的小子,我们胡大哥是看在你家老爷子份上才对你小子客客气气,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硬逼着我们兄弟和你杠上,到时候……”大汉拿下巴指一指那柄犹自在桌面上颤动不已的匕首,脸上根根肉丝抽动,须眉戟张,神情极是狰狞,“大家撕破了脸,可就顾不得那许多,真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您可不要说我们丑话没说在前头!”

      “你们为非作歹,还要恐吓于我,真当这城里没有王法,你们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冷冷地哼了一声,镇定自若地伸手拔出扎进桌面的匕首,章骥的表情比对方更有威严,“少来这一套!我可不怕你!拿出这东西来是要吓唬谁?”说着,把匕首丢到那人面前的桌子上,还送他一声冷笑。倒把对方数人笑得一楞。

      我也是一楞!
      莫非他有一身李小龙或者成龙的好功夫?
      隐身在暗处,看着眼前这一幕,本来以为章骥无非是少年人纯洁的正义感加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动作祟,心里想的是要怎么摆平这件事。不过现在看到他的镇定有恃无恐模样,我倒也有点拿不准了,说不定不用我出手?行走江湖这些年来,很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在这城市之中不能动枪,若是全凭一副好身手能够降伏眼前众人,倒也是个解决之道。


      第九章

      美国有一部很有名的西部片叫《正午》,《正午》里最有名的镜头是两个西部牛仔拔枪互射,看得就是拔枪前那一刹那的紧张刺激,当然一般而言,胜利的总是代表正义的一方,谁先把枪拔出来对最后的胜负有时候并没有决定性。

      小城的夜晚和美利坚合众国西部的正午之间没有半点联系,但很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和黑社会大哥对峙的章骥,我就是突然想起了《正午》,而且,很诡异地,想开口告诉我的顶头上司——既然现实不是电影,正义就不会在五分钟内必胜。

      但最后我还是没有开口,因为我的身体动得比我的嘴更快——大汉手中匕首寒光只闪了一闪,我的身体已经将章骥撞开——
      既然正义未必一定胜利,那见义勇为者也就不会有上天特别看护,尤其是章骥这种看反应就知道肯定避不开这一刀的菜鸟。但是,另一方面,我的身体这一动的直接后果就是——

      原来该插进章骥腹部的匕首正正挥上了我的手臂!
      “萧睿?你流血了!!!”被我推开的人惊叫起来,叫声中充满了惊愕与紧张,当然,还带着一丝惊魂未定的轻喘。
      “你闭嘴!不想我挨一刀就少开口!”我怒瞪他一眼,然后,很满意地看到章骥闭上了口,眼睛盯着我的手臂,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看来,虽然是多年不拿凶神恶煞模样吓人,但十年前的历练毕竟不是白费的。

      至于伤口,手臂一凉然后一热,不必去看,也不必章大公子哇哇乱叫,我也知道那一定是一条不小的口子,并非我特意想逞英雄任凭那伤口汩汩流血也不包扎,实在是那边那几位大哥向我投来的目光逼得我实在是顾不上伤口的事。

      “你是谁?找死吗?”可能也没想到自己的匕首会没击中目标,当然,更不曾想到居然在此时此刻还有人冲出来奋不顾身救章大公子一命,所以,虽是冲我大吼,但那大汉眼睛里的愕然之色还是非常明显。

      “萧睿,章先生的特别助理。”当然,我的正式身份其实是董事会秘书,企业的高级管理人之一。但现在不是上商业课程的时候,说是章骥的特别助理比较简单明了好理解,可以为我省许多口舌。

      “现在的特别助理都这么忠心护主吗?”坐在正中的那位“胡大哥”开口,说话的同时对旁边的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安静,他看着我,也看着我的手臂,声音和刚才一样并不怎么凶残暴戾。看着我的眼神里也有惊讶之色,但不怎么明显。

      直到现在,我才终于看清了这位“带头大哥”长什么模样,方面阔口,很标准的江湖领袖的面相,眼神和表情都是沉得住气的样子,这个世界上,做什么职业想出人头地所要求的基本条件其实都差不多,其中“遇事能沉得住气”就是很基本的一条。这位带头大哥正象我刚才在旁边所感到的一样,似乎是个头脑清楚,遇事能沉得住气的人,我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

      “我这个上司年轻,比较冲动,对诸位大哥有所得罪,”我用没受伤的手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拿出我最温和的笑容试图和对方沟通,“不过,得罪归得罪,他毕竟罪不致死。道上自然也有道上的规矩,”江湖上对何人该杀何人不该杀其实是有一套公定规矩的,否则想砍谁就砍谁无法无天,黑道当真犯了众怒也别想生存得下去。我自然是没在此地道上混过,但华人社会的规矩,到处都差不多,“今日超越企业少交了一次保护费,少东家年轻出言不逊得罪了人,这些事都够不上死的份,再说章老董事长对你们也一向没缺了礼数。大哥你要杀人家儿子也该说出个子丑卯酉来,否则,将来江湖上传扬起来,说你胡大哥不顾江湖规矩多年交情,随便杀人绝人后嗣,只怕是好说不好听吧?”十四岁起就东跑西颠什么地方都混过一阵就有这个好处,天底下,有我处理不了的事,但少有我完全一窍不通的规矩。

      对方不说话了,看着我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讶异。我当然也看着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一个单纯的特别助理不可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我这番话等于是给他交了底儿,我就算不是道上有香火交情的兄弟,也是个门槛外身份特殊的主。江湖上历来讲究的是“相逢留一线,过后好相见。”,更何况,今日章骥也就是冲动冒犯年轻不懂事,并非当真做了什么触及对方根本利益的事,我今日要讨这点面子,想来他也不至于一口咬死了不给。

      “没想到萧先生倒是个明白人,”那位“胡大哥”终于开口了,声音很平和,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他看着我,又看了看旁边始终没有再开口的章骥,再把视线移回我的脸上,“你今日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似乎想不放过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都不行呢。他爹到什么地方把您这位高人请来的?实话实说,这位大少爷,还真得要个人跟在后面才行,否则,只怕哪天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这倒真是实话实说,章骥这小子也确实不知天高地厚,自己几斤几两都没弄明白就楞敢在外面放话惹事。不过,一来这江湖历练不是什么难事,见多了自然也就会了,谁不是这么摸爬滚打练出来的?二来,这话还轮不到他来教训,章骥不是没大人教训的孩子,要真让这胡大哥以为以后可以随便教训章骥,章骥日后还怎么在这块地界上混?我笑笑,四两拨千金地开口,“天高地厚的事,碰几次壁自然就明白了。但一个男人的豪气可是天生学不来的。”今日章大公子把匕首扔给别人的举动当然是彻头彻尾的不要命,但就凭他敢这样不要命的做,将来总不会太差到哪里去!

      “章老头还真是觅到宝了!”听了我的话,胡大哥突然冲我一笑,对着我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后,竟发出一声感叹来,“你这小子……我还真没见识过象你这号人物,我竟看不出你的来历来!象你这样的人,竟然心甘情愿地给这小子收拾烂摊子?没想过自己出来闯一番事业?来一杯马丁尼……你要加几块冰?”他挥手叫服务生。

      “两块好了。”我淡淡回答,很坦然接受他请客,“我懒散惯了,有一份工作糊口过日子就好,自己闯……不是每个人都能自己闯出什么天地的。”当然,闯出天地可能困难,但要混得比现在待遇优渥地位高并不难,不过这话没必要告诉人就是了。“恩,这酒不错。”晃动着杯子里的液体,听那冰块碎裂的轻响,我微笑着赞美。

      “那就只能说这位章大少爷运气不错了?”胡大哥看旁边的章骥,“小子!今天算你走运!别忘了回去给你的助理加工资!”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可爱。
      走出酒吧时,我还听到后面胡大哥追上来的声音,“把你的伤扎一扎,虽然这点伤死不了人,但走在路上影响交通就不大好了吧?”
      塞进我手心的一个小小包裹,软软的,稍微捏一捏就知道了,那是纱布和绷带吧。
      从乱哄哄的酒吧里走出来,午夜的风拍在脸上教人不禁打一个寒噤,神清气爽。“你马上回家,董事长正在等你!”我淡淡地对章骥说,低头从小包里拿出两块纱布按在手臂伤口上,打算去一次医院,我自己一个人怎么可能应付得了这样的伤口包扎?

      “我先送你回家,”章骥探手,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又指了指停在酒吧对街的“凌志”,“我会处理包扎伤口,你这个样子去医院会有麻烦吧?”
      我想了想,他说得似乎不错,于是从善如流。

      第十章

      “谢谢你的包扎,想问什么现在就问吧。”在讶异章骥这个大少爷居然有一手包扎伤口的好功夫的同时,我当然不会忽略章骥眉梢眼角那份欲言又止,说实在的,很佩服他既然能忍到现在都不问。

      章骥没有理我,他坐在沙发上,正专心致志地在我的胳膊上缠着一层层的纱布,根本连眼角都不朝我扫一眼,不过我也不介意。他不理我,我东看看,西瞧瞧,最后也低头看他的动作,章骥的手法相当熟练和漂亮,不但细致而且轻巧,除了上药的那一刹那,整个敷药包扎过程中我几乎都没觉得什么痛楚,见他连最后的几个打结都打得极有艺术性,我的称赞完全发自内心,“你学过包扎吗?手法真专业。”

      “恩,我在香港做过红十字会的义工。”章骥点点头,但还是专心致志地打完最后一个结,又细心地稍微调整了一下绷带使之更服帖,一连串动作把我看得两眼冒红心几乎当场要举手宣告彻底崇拜他。“好了,这样就差不多了。”他抬起头,望一望墙上的挂钟,“都快一点了啊?我也该回家去了。”

      我一楞,也抬头瞧了瞧钟,时间是真的太晚了,“那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回家之前我已经和章董事长报备过了,想必待会儿老父看到儿子平安归来,合家必有一番高兴安慰忙乱。至于一开始我以为章骥会问东问西的事……呵……很没风度地打了个大哈欠,困都困死了,我哪里还记得那许多?“我现在要去睡觉了,你走时别忘了把门带上。”

      章骥显然也是一楞,看着我又打哈欠又伸懒腰全无风度的模样,好半天,他才开口,“你安心睡觉就是,明天早上给你半天假。”
      “我恐怕没那个好福气,”我摇了摇头,再次确认我这位上司根本还未能完全进入自己的职业角色,“您不会忘记了,明天晚上公司里要开董事例会吧?我身为董事会秘书,明天的会议不能不到场。”董事例会是高级管理人员的述职汇报会,每个季度的董事例会对高级管理人员而言都是一次考试,身为副总经理不感到战战兢兢也就罢了,竟把明天的会议都忘得干净……我把叹息咽下肚里,现在不是上企业管理课的好时候。

      房间里沉默了一分钟,然后,章骥突然迸出一句话把我吓了一大跳,“我就知道!你又觉得我是个小孩子了!”
      他说得那么恨恨的,却又那么委屈兮兮,而且是天外凭空飞来没前没后的一句,再加上,灯光下,章大少爷望着我的一双黑眼睛里分明含着不甘、赌气、愤愤然……种种情绪……我是真的被吓着了,一秒钟前的睡意全数飞到了九霄云外,平生只有别人对不起我,就算是我对不起人,人家也不会拿这种眼神对我望……我摸一摸额头,额上已然冷汗沁出,却还要强自微笑,“副总经理你是我的上司,这话是从何说起?”我这个一晚上劳心劳力流血流汗的人还没有叫委屈,他这个从头到尾都惹是生非给别人找麻烦的人叫个什么劲啊?

      “你分明把我当个小孩子,你当我看不出来啊!”将绷带棉花红药水重重放下,章骥脸色发红,瞪着我的眼神半是委屈半是不忿,“我只比你小五岁,你却把我当小孩子!”

      “成熟度是和年龄没有关系的。”我拧着眉头揉着太阳穴,两边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得厉害,一晚上折腾下来,再加上前几天我都忙着在草拟给董事会的汇报稿,此刻我实在也是累到极点了,因此,一句大实话竟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当然,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失言,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后悔也没用。

      意料中的,章骥当场暴跳起来,“你说我的成熟度还追不上年龄?萧睿!我要你把话说清楚!”
      “哪里,你误会了,我不过是泛泛那么一说,我可以用名誉保证,总经理您绝对比大多数二十一岁的人都成熟……”,我微笑着道。问题在于,大多数二十一岁的人没机会坐在他现在的位置上,能坐稳这个位置要求至少要有三十五岁的成熟度……这话千万不能让这家伙听到,我告诫自己。

      “但和你比起来还是小孩子!是不是?还有,我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不是二十一岁!”章骥瞪着眼,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
      “……”我还真记不得这家伙今年到底几岁了,“您干嘛屈尊跟我这么个小职员比呢?”我咬牙微笑,简直受不了这家伙,什么时候偏执狂发作不好,竟非要在这种人人蒙头大睡的时候盯着我三不罢四不休!他大少爷明天董事会上前言不搭后语也不会丢饭碗,区区小职员我明天要敢在董事例会上昏沉沉出错就得卷铺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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