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也不理章骥的抗议，我径自微笑着和导购小姐提出要求，“对，这个银灰、灰蓝和黑的各要一套，这个品牌的袜子拿一打，把你们的领带花色拿出来，我要挑一些，带他去试穿衣服时顺便拿今年最新款的皮鞋让他试试。我知道你们这里新品是照例不打折的，麻烦你打个电话到你们老板那里给我们打个七折。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真奇怪，章骥发呆也就算了，连三个导购小姐也盯着我的脸发愣，我脸上又没有比别人多一个眼睛鼻子。
“哦，对不起对不起，”导购小姐回过神来，看着我的眼神里还是带着惊叹，“我们这个品牌是第一次在这里开专柜，没有想到会遇到先生您这么内行的客人，失礼了。”
“没什么，”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请赶快带他去试衣服，我们赶时间。”我哪里算得上内行？从小身边的人都在时尚方面都比我强得多，我只不过知道一点常识罢了。
穿正式的三件套西装的最大好处，是可以使身材挺拔的男人看起来更气宇轩昂，虽然章骥的那张脸在我生平所见人中只能算是过得去的，但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他还是让我忍不住喝了一声彩！
“把领带打上，领带夹夹好，恩……那边的那个公文包，对，就是今年新款的那一个也帮我拿过来，”顺手从挑好的领带中拿了一条红底暗银花的递给章骥，再想了一想，恩……现在差不多了，现在这家伙看起来总算有点绅士的味道了，当然，前提是他的表情要自然一点，别气呼呼地皱着眉头瞪人。拿出信用卡（董事长特别批给我的）刷了卡，顺便瞄了一眼刷掉的数字，在中国大陆买意大利名牌实在太亏了，可是这也没办法，转过头来，看了看正一脸别扭扯脖子上的领带的人——“你是不是不会打领带？”
“当然会！”章骥仿佛深觉受辱般地瞪我。
我笑一笑，点点头表示同意，“我也觉得你应该会，在香港呆过三年随便怎么样都该会打领带。”只不过，这打领带的技术是没学好就是了，也懒得再和他罗嗦，我走过去，拨开章骥还在扯领带的手，三下五除二给他调整好，“好了，我们可以走了。”给人当秘书还要兼做服装顾问，这一次也算是新鲜体验了。
第五章
这种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的场合，在我，暌违已将近十个月，今天再见，心里或多或少有点感慨。
虽然是本城市政府举办的酒会，但可以看出，一切都是按照西方上流社会酒会的规矩在布置来安排的了，这个曾经切断自己与世界联系的国家，现在正在一步一步地与世界接近，虽然在细节方面还有粗糙与欠缺，但这种急切地要跟上世界脚步的心情与努力，必然会把这个国家引入更广阔更完美的境界。在进步，就有欣欣向荣的希望。
“你在发什么楞？”一个不受欢迎的声音打断了我难得的感慨。
我抬眼，上下打量了我的上司一番，墨黑的头发，端正而带着些微年轻人朝气的面孔，一身银灰色西装配着红色领带，锃亮的小方口皮鞋，如果他不要这样紧张以至于从脸部表情到身体都处于僵硬状态一切就都很完美了。
“你太紧张了，这个地方和这些人没这么可怕吧？至少不会比你上午中午见的人可怕吧？”事实上，今天一天章骥都很紧张，不过，紧张归紧张，该说的话该做的事该有的反应他倒一点不缺，但那是两人双方面对面会谈，现在到了比较多人在的大场面，紧张到这个程度似乎也有点过了，“放松点，这种场合你看别人别人也看你，态度大可以潇洒自然一点，不卑不亢就最好了，既不要咄咄逼人，也不用让别人以为你有求于他。最关键的，是要让人家认为你是一个有能力的人，超越电子是一个有能力有潜力的企业。”其实仔细看看，周围人群中紧张到手足无措的人有的是，有的人还穿着不得体的服装，无论如何，从外表上来说，章骥还是很占优势的，我已经注意到有很多人对他投来赞赏的目光了。
“你说得倒容易，” 章骥咕哝一声，依然浑身绷紧地扫视四周，表情紧张如临大敌。
受不了了，我摇摇头，低头在长桌上取了一杯白兰地塞到章骥手里，“喏，你要实在紧张就端一杯酒在手里，紧张到说不出话时喝一口定定神。”这种事情急也急不得，知识和技能可以学习，但临场的应酬和反应必然得从历练中来，我也不能对章骥要求太高。无论是香港日本还是欧洲美国的名门望族，不是没有让二十来岁的青年担当大任的例子，但是，但凡名门出身，必然从小习惯了面对大场面，不可能象现在的章骥一样生疏紧张。
皱着眉头瞧了我一眼，章骥看起来同样是一副很受不了我的样子，不过，他并没有拒绝塞到他手中的酒杯。
“来来来，我来为你们介绍，”随着笑呵呵的声音响起，向我们走过来的居然是本城主管商业的副市长，走在他旁边的，则是今晚的主要客人，来自美国的商务代表团中的某一员。
“这位是超越电子的副总经理章骥，这一位是美国恒瑞集团的威廉·扬斯特先生，恒瑞集团有在中国投资电子业的意向，我已经向他推荐了超越电子，你们好好谈谈。”
章骥的英文不错，市长介绍之后他很自然地就和这位威廉·扬斯特先生寒暄起来，具体谈了点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事实上，一听到恒瑞集团我就觉得头皮发麻，身在此地还会和这个名字扯上关系，这实在是始料未及之事。
一个小时以后，坐在回程的轿车上，望着车窗外飞掠过去的灯火行人想心事的我被章骥的一句话拉回了注意力——
“我刚才和那个威廉·扬斯特谈过了，他好象很想和我们合作建立一家高科技电机企业。”
“哦，”我应了一声，“那我们公司有这个意愿吗？”说实在的，电机这一行我其实不是很懂，只知道恒瑞集团旗下也有电子电机等制造业部门，在全球一体化，制造业向中国内地大规模转移的今天，恒瑞集团会找到超越电子要求合作自然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事情一扯到恒瑞集团，会有那么单纯吗？我很怀疑。
“这要听董事会的决定，我现在也不敢说同意或者不同意，不过……”章骥的声音里有一丝掩饰不掉的雀跃，“我希望能成功，成功的话超越电子就能够迈向更高的领域了。”
我心中一动，不需要多敏锐的感觉也能感受得到章骥话中的隐约透露出的激情，一种跃跃欲试的野心，转过头去望他一眼，幽暗的车里，借着车窗外霓虹灯的光线，看得到一双兴奋的眸子闪亮。
“那个威廉有说为什么想和我们合作吗？”刚才只顾着想心事，他们两个谈了点什么倒是一句不曾听着，虽然没听着也并不紧张，因为如果这件事最后会引起董事会兴趣的话，我身为董事会秘书总能在会议上听到全部情况。只是此刻看章骥如此热切地兴奋，才有此一问，想看看对方是看中了超越电子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心怀鬼胎容易多心，我总觉得今天晚上会碰到恒瑞集团的人，而恒瑞集团又正好会对超越电子感兴趣，这整件事未免巧得太过分了一点。
“规模大，技术水平在国内是一流的，又是民营企业，产权明晰，管理机制也比较现代，不就是这些，超越电子也算是国内这方面领先的大企业，我们在国内的分销渠道和客户群都是很有价值的。他们要在中国，会想到找我们合资很正常啊。”
话自然是不错，我看着窗外，一个又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穿梭来去，是的，正如章骥所言，超越电子确实是具备了让国际顶级财团看中的素质，虽然这个企业也还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至少很有潜力也很有发展的野心。恒瑞集团如果想在中国大陆市场电子电机领域立足，选择与超越电子合作是很理所当然的一步……
那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将头靠在椅背上，我微微合眼，不安的、警惕的心情在胸口的某个角落里隐约涌动，无缘无故却又极其真实，挥之不去。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再梳理一遍，除了“恒瑞集团”四个字会让我神经紧绷以外，我想不出还有哪个地方值得我这样警惕。
也许今天晚上该给姬宫季昀打个电话？
第六章
回到我面积不大的公寓，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打电话给姬宫季昀，现在打电话给他对我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扪心自知自己大半年前率性而为确实是丢了一个烂摊子给此人收拾。想到电话那头可能会有的一通埋怨，拨通电话的那一刻我还有立刻挂断的冲动，不过，姬宫季昀是何等聪明人物，我这边稍一犹豫没说话，他那边已经一口叫出了我的名字——
“是萧睿吗？”
“恩，是我，好久不见，我不知道你现在连读心术都会了，”我有点惊讶，但开口还是带着几分调侃，其实一口叫出我的名字没什么奇怪的，我打的是姬宫季昀给我的特别亲友热线的号码，估计没几个人有的那种。堂堂姬宫集团总裁，除了这个热线以外估计都有秘书跟在后面过滤电话，哪有可能玩猜猜猜的游戏？
“和读心术没关系，这个号码我统共没有给过几个人，而除了学长你以外的人都在国内，不会打国际长途给我，”姬宫季昀电话那头的声音里也带着笑意，但这笑意在下一秒消失，转而为带着些许寒意的声音，“说起来真是意想不到啊，学长你居然会打电话给我，我还以为你丢个烂摊子给我收拾后至少要消失个三五年才会主动和我联系呢。”
“恩…………这个嘛…………”虽然早知道姬宫季昀会提这件事，但真的听他这样说还是让我尴尬到支吾起来。说起来，当初从医院里不告而别逃之夭夭时我确实是心安理得完全信任姬宫季昀的应变能力，事实上，当时的姬宫季昀也并不怀疑自己可以应付得当。只不过……唉，事情后来的发展有点离谱罢了。
“这个什么？”姬宫季昀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后那两个白痴和我闹了多久？萧御阳甚至连剑和白手套都送过来了，说如果我不告诉他你的下落他就要和我决斗！闹得整个上流社会沸沸扬扬以为我为了哪个人和萧御阳争风吃醋，一大帮子绅士淑女新闻媒体还兴奋得不得了的猜测那个引得我们大动干戈的幸运儿是谁！你知道姬宫集团的公关部门为了这个乌龙事件头疼到现在吗？还有那个齐景天……他居然有本事天天坐在我的办公室里，一副我不给他答复他就不走的样子。还好那些财经记者没往歪里想，否则……再传出些齐氏总裁追求姬宫季昀的绯闻来，我的秘书能把我砍了！”
“不会吧？难不成齐景天现在还坐在你办公室里？”我实在不大相信事情竟然会闹到如此混乱，这些日子我确实是从我的基金管理人那里听到了些传闻，但传闻总有失实之处，但此刻听姬宫季昀说得有鼻子有眼，好象事情真的……闹得不可开交呢！我有点心虚地想。
“没有……闹了三天好说歹说都不走，”姬宫季昀气鼓鼓地回答，“把我逼急了我打了个电话给他父亲，他被他父亲以死相逼逼回新加坡去了！”
这还差不多，齐景天或者是因为知道我和姬宫季昀的关系所以敢在姬宫集团放肆，他父亲齐威豪可没那么大胆量敢得罪姬宫季昀，再说，齐景天毕竟还有个齐氏要打理，眼看着逼姬宫季昀也毫无效果总不会一味地胡搅蛮缠，“那萧御阳呢？你是怎么打发他的？”
“他不是要决斗吗？”姬宫季昀的声音里忽然夹杂了几分得意，“我就和他决斗啊，没想到我在剑桥没事练的击剑居然还派得上用场，他输了，自然不好意思再来向我聒噪，再说，我又没不准他派人满世界找你。只是不要来烦我就对了。”
“这么说，自始至终，你都没有告诉他我在什么地方？”虽然很为萧御阳或者齐景天或者姬宫季昀最近的频繁接触惊叹，也突然有点想找个机会和姬宫季昀较量一下剑术，但我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到我关心的事情上。
“当然！我看起来象会出卖朋友的人吗？”姬宫季昀声音扬高，似乎深觉受辱，半真半假地在电话那头大叫，“我为了学长和人家决斗，学长居然这样怀疑我？”
“好好好，我不该怀疑你，”我立刻安抚，然后半真半假地实话实说，“不过，我也相信你是利用了萧御阳的不长脑子。”否则萧御阳怎么会同意在一个姬宫季昀有把握取胜的比赛中一比高低？不过话说回来，能稳稳做恒瑞集团董事长兼总裁的人总不可能真的没长脑子，所以……谁知道姬宫季昀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我很怀疑的想。
“……………………”电话那头是长时间的沉默，良久姬宫季昀才慢吞吞地开口，“学长，如果你还想我守口如瓶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这么明显的威胁我还听不出来那就是傻子了，“说正事吧，”赶紧把话题放到正经事上来，“你有没有听说过恒瑞集团有意向在中国大陆投资？”
“恒瑞集团向中国大陆投资？”姬宫季昀沉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恒瑞集团不是早有中国大陆投资吗？现在中国是世界瞩目的未来‘世界工厂’，任何一家有全球眼光的大集团都会将进军中国大陆市场提到议事日程上来，恒瑞集团如果想追加中国大陆投资也很正常……，不过我倒是听说最近萧御阳正忙着游说美国政府打仗，事实上，恒瑞集团旗下涉及军队后勤外包服务的企业，只要打一天仗就有几百万美元进帐，要不是有这件大事，你以为萧御阳会不来烦我？在目前情况下，我估计他暂时没心思管中国大陆投资的事吧……学长，你问这个，想必是有所指的吧？”